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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醫學

《湖岳村叟医案》


  翟竹亭先生传
  君姓翟氏,青云其名,竹亭,字也。先世居山西洪洞,洪武初迁杞,旋移直隶长垣大翟庄;咸丰壬子,避河患复来杞,遂家焉。祖明亮,父兴治,母氏韩。君性沉挚,有毅力。家固贫,父患瘫痪,卧床数年,八口之家,恃君以养。时方童稚,不任力作,为小负贩,以博微利。值年凶荒,生计益窘,煮藜藿为食;四、五两妹,童养于人。光绪甲午,君年十六,有通许医生游先耕者,至杞悬壶隍庙;君敬其人,因从习医,游以孺子可教,授方脉及针灸术。钻研数载,尽得其秘,遂出问世。师殁为营丧葬。乙未春,父殁不能具棺殓,赖亲邻资助,草草薄葬,恒用疚心。甲辰冬,君娶李氏,越五年病殁,无所出。庚戌夏,母以积劳罹疾弃养,君哀毁几至灭性。服阕,续杨氏,生子夔龙,女五。长、次皆适人,余待字。君性孝友,亲殁后,诸妹以次遣嫁。长适李,不能自给,助以赀,俾之营运。次适刘,早丧所天,依君以居,又嫁其甥女。胞叔兴国早世,叔母张,婚居茹苦,迎养十余年;迨其子成立,始别居。堂侄见龙,伶仃无依,招使习医,教养兼至。先世墓碑阙如,君植树立石,以展孝思,建祠修谱,胥君创办。迹君生平,殆所谓孝慈兼尽,内行克敦者欤!君少失学,未尝读书而好问,遇名医宿儒,辄虚心造访,以蕲教益。久之能自诵习。于《灵枢》、《素问》、《难经》,张、刘、朱、李诸名著,致力尤深。心折濒湖、景岳,自号湖岳村叟,业医数十载,活人无算,治疗奇症甚多(详见所著医案,兹不复述)。
  闲闲老人曰:“余读鲁论,至孔子述南人之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窃叹有恒者之难,而知立业之不易也!”竹亭起自孤寒,无立锥地,乃能矢志岐黄,身致小康,为乡里所引重,是皆厄穷动忍之效,藉非有恒,何以至此乎?呜呼!可以风矣。
  世弟蒋家咏撰
  湖岳村叟传
  吾友湖岳村叟,杰士也。心折濒湖、景岳两医家,因以自号。医生胡以杰目之,曰:“孟子言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叟无所凭藉,以劳心苦思,竟成国手,目为杰士固宜!”叟姓翟氏,字竹亭。祖籍洪洞。明洪武初,以迁民来杞,旋移直隶长垣之大翟庄,咸丰壬子,河决铜瓦箱,复来杞,遂为杞人。祖寅功,父化醇,母氏韩。君鲜兄弟,有妹五。家世贫,仅负郭田数亩,幼从父作小负贩。十五岁时,父患瘫痪疾,八口之家,恃五尺之童以养。母每日造煎饼,使君游市卖之,博蝇头利。又值大旱,田尽售,仍不给。时煮椿叶为食,四、五两妹,皆许人为童养媳。十六岁,有通许医生游先耕来杞,悬壶隍庙,君从习医。游以为儒子可教,指授脉理,外教以针灸之术。从师五年,尽得其传,即出而问世。师殁,尽力助葬费,不忘本也。十七岁,父卧床二载,又患瘟疫,遂逝世。无以为葬,叩求亲邻,得微资薄葬之,用是疚心焉。二十九岁,始取李氏,越五年以疾殁,无所出。三十二岁,母以操劳过度,遇疟疾弃养。是时后丧逾前丧,力所能及,不忍薄也。迨服阕,续娶杨氏,生子夔龙,女五。君性孝友,亲殁后,诸妹以次遣嫁。长适李,不能自给,助以货,俾营运糊口。次适刘,所天早丧,依君以居,又嫁其甥女。叔母张,年老家贫,迎养十余年;其子能自立,始令去。堂侄见龙无依,招使习医,教养无异所生。在杞祖茔,向无碑志,君为立石植树。宗族戚友,皆时通有无,赡其不足。又念翟氏族大散居,谱系无考,倡首修谱建祠,独出巨货,不辞劳勚。迹君平生,殆六行兼备者欤!君未尝入塾读书,而勤学好问,遇名医宿儒,必质疑问难,以故《素问》、《难经》等书,皆默识心通,于《濒湖脉诀》、《景岳全书》,尤有心得,至《温病条辨》、《伤寒论》,则参以己见,融会而变通之,故施方辄效。积四十年经验,汇集所著奇症,作医案二卷,类别门分,言病症治法甚详,名《湖岳村叟医案》。一时名宿,竞为作序、题词。将以付梓,欲公诸世,非以炫名也。君生于光绪乙卯,今年六十有四,可谓于此道三折肱者。仆与之素契,知君之增益所不能者,实由饿体肤,苦心志,动心、忍性而来。故独不谓君谓国手,且以君为杰士也。
  同里愚弟雍甫胡诗昕撰
  《湖岳村叟医案》题词
  胡雍甫
  其一
  番番一叟少时贫,无力从师莫问津。
  自取《灵枢》探妙义,析疑辨难最艰辛。
  其二
  渊源难素费寻思,每遇明人辄问之。
  两字芳衔心记取,濒湖景岳是吾师。
  其三
  病源脏腑认分明,生克循环配五行。
  今古成方能变换,全凭意匠巧权衡。
  其四
  医案成书上下编。朗如眉列义昭然。
  何人何病何方治?经验无差四十年。
  其五
  为具婆心求博济,非夸国手造精微。
  谦谦自署称村叟,序跋题词尽布衣。
  奉题
  愚弟阎裕庭拜咏
  壶天小隐意悠哉,红杏成林次第栽。
  济世活人称妙手,回生起死羡仙才。
  功同良相恩无量,肘有奇方疠不灾。
  四十余年窥秘奥,精奇端自苦中来。
  奉题
  竹亭大国手医案三绝
  蓼盦初稿
  野叟荒村自署奇,妙参灵素不由师。
  市廛多少悬壶业,漫逐刀圭托上医。
  四十年来治验多,忍教陈迹半消磨?
  编排一卷桐君录,又向人间见扁佗。
  万证千方记载真,妄言得意自通神。
  寄声堂上读书客,莫把筌蹄误世人!
  一、温疫门(凡二十三案)
  【温疫总论】
  汉长沙仲圣作《伤寒论》,发明《内经》奥旨、《难经》密义,真宇宙之宝筏、万世之慈航。后人有云:“伤寒虽备,内无温疫,是亦白圭微玷。”吁!此必长夜梦梦,涉海问津之人,焉能携《黄帝内经灵枢》共医事哉?汉代而后,得仲圣心传,惟明吴又可先生。学究天人,通今博古,造开天辟地之论,独得妙会仲圣心法,治温疫刺五十九穴之法,泻某某经之热,本《伤寒论》著《温疫论》。此书一出,至今奉为金科玉律,扫除数千年之荒芜。暗室一灯,黑地隐针,倘能对症用药,效如俘鼓,药到病除。以后著温疫论者,何止数十家,各逞异说,画蛇添足,遗害后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欲出吴又可范围,实无其人。吴又可先生可谓仲圣之功臣也欲。
  馨山按:世之业医者,读仲圣《伤寒论》,皆谓仲圣精于伤寒,而略于温症,所以后人遇温病,往往误为伤寒,十治久歧,而不知仲圣《伤寒论》,实寓温疫治术也,特后人不善读不善用耳!如能善用,则白虎汤、黄连解毒汤,非治温病要药乎?三承气汤非治温病良方乎?至如刺五十九穴,泻某经之热,岂非治温病之捷径乎?然则,伤寒、温疫,实医道中水火两大门,行医者能言之而不能明之,能明之而能用之。自此而后,能言、能明、能用者,惟吴又可一人而已。吴又可明代儒医,淹贯典籍,精通仁术,本《伤寒论》而著《温疫论》,辟《内经》精义,仲圣奥旨,制汗、吐、和、下四法,所用诸药,无不本仲圣之遗轨。是书一出,后之治温症者始知门径。继往开来,可谓济世慈航,暗室明灯,中流砥柱矣!至于吴鞠通《温病条辨》著说为九,未免画蛇添足,言不适用,未若吴又可先生之《温疫论》简明切当,遵而行之,百无一失。噫!吴又可谓善读仲圣之书,善用仲圣之法也。观翟君医案疫证门,治疫一遵又可,又不泥于句下,神而化之,皆应手而效。若翟君者,又可为善读又可之书,善用又可之法也已。
  【医案】
  【案一】
  邑西梁堂村,邢君少白之弟,十七岁。于腊月患疫,初得寒热往来,头疼身痛。某医认为伤寒表证,用麻黄桂枝汤,大剂连进,谓得汗即解。乃不止无汗,转烦躁不宁,大渴思饮,日哺潮热更甚。某医又谓病入阳明之腑,本宜用大承气汤。仲景云:倘有一分表证未罢,不可骤攻。遂用白虎加减,连服二剂,大渴虽止,每日至戌时,发狂詈骂,不避亲疏,夜无少停。少白邀余往诊。诊得六脉洪大无伦,中取不见。误服表药凉药,逼阳外越,危殆极矣。辞不治。少白恳求不已,曰:“倘有一线生机,岂肯坐视?”予感少白恳切,勉开桂附八味汤重剂加减,令其热药冷服,以敛真阳。服下二时许,少白自内出,面有喜色,告余曰:“吾弟狂躁将止,昏昏欲睡。”余知是神归气复,令勿惊动。日晓方醒,饮食少进。至戌时前证不发。后改八味出入加减,服四帖,出战汗而愈。
  加减桂附八味汤
  熟地6克,山药15克,山茱萸10克,茯苓15克,泽泻10克,丹皮10克,肉桂10克,附子12克,巴戟15克,破故纸10克,炮姜6克,茯神10克,远志3.6克,牛膝10克,水煎服。
  按:六脉洪大无伦,中取不见,知是逼阳外越,用桂附回阳愈。若非见证的确,温疫中不敢冒味用之,再六味加减滋阴甚为合法。
  《伤寒论》云:“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又云:“阳明中风,发热恶寒,涉于太阳之寒化。”此案初得寒热往来,恐非温疫证,因温疫发热不恶寒也。又服白虎大渴虽止,疑是伤寒阳明证,以初治不明,认为太阳证大剂麻桂连进,乃变为孤阳外越之候。是否?不敢意断,以俟高明。
  【案二】
  少白族叔,年七十余,同时患疫,误治失下,遂大渴饮水,心胸胀满,谵语狂躁,小便赤涩,大便闭结。少白邀余往诊,诊得六脉洪大有力,此应下实证。余告少白曰:“此当用大承气汤。”少白面有惊色,遂云:“老人岂敢攻乎?余应之曰:“《内经》云:“有故无殒,亦无殒也。”倘惜老人,岂不误事,遂投一帖,半日许,方下燥粪五六枚,粘滞秽物,约有斗余。至夜,病减六七。后改用四物汤加减,以培根本,服五帖,得自汗,旬日平复。
  大承气汤
  大黄15克,厚朴12克,芒硝12克,枳实10克。
  加减四物汤
  当归12克,黄芩6克,白芍10克,生地10克,麦冬10克,玄参6克,知母6克,连翘10克,柴胡10克,陈皮6克,金银花10克,木通3克,花粉6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当下不下误者甚多,不当下竞误下者,亦甚多,若以年老不敢下,更姑息误事。君见证明确,处方决然。所谓心愈小,而胆愈大者此也。
  【案三】
  少白佃户,王姓,母年六十余。三月间染疫,数医不愈,危殆已甚。迎余往诊,观其满面通红,言语喃喃,胸腹拒按,形如死人,不饮不食,业已数日,余辞不治。其子叩首求救,碍于人情,实难脱身。据伊六脉按至伏滑微细劲硬。知是老人阴虚,津液枯竭,邪毒结于肠胃。遂用扶正攻邪之药,煎成与服。一时许泻下臭水秽便。明日手足少能动移,略进汤水,后改用养阴退热解毒之味,调理月余方愈。
  扶正攻邪汤
  西洋参10克,当归10克,生地12克,玄参10克,麦冬12克,知母10克,杭白芍10克,金银花12克,丹皮10克,大黄15克,地骨皮10克,青蒿6克,枳壳10克,木通6克,连翘10克,甘草6克,蜂蜜15克(为引)
  按:老人疫后阴虚,津液枯竭,邪热结于胃肠,主以攻邪兼以伏正。可谓治法得当,谨慎稳健。
  【案四】
  少白令爱年十七,染时疫,初得,邀余往诊,见神色已脱,如梦如醉,其脉细弦,真绝证也。后殁。
  按:此疫毒内陷,精气已脱,故为不治之证。
  【案五】
  邑庠生朱晓亭之女年十八,于四月染疫,邀余时已病旬余日矣。诊得尺脉沉数,病势大热不止,每日哺时,如见鬼神,狂言乱语,竟无宁刻。问其母:“病前见天癸否?”伊母云:“未病前一日适逢,天癸刚过。”始知热入血室,遇此险症,若不明治法,一用下药无不立死。余用吴又可小柴胡汤加减。服二帖,后发鼻衄而愈。
  小柴胡汤加减
  柴胡12克,清半夏6克,党参10克,生地12克,丹皮10克,赤芍10克,穿山甲6克,炙鳖甲10克,黄芩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此经脉适断,又染疫邪,大热不止,日晡时如见鬼神,狂言独语,此阳明病热入血室,仍宜和解少阳,兼以清热行血,使热从和解及鼻衄而解。
  【案六】
  城东南丁楼村,邑庠生。杜耀光之令郎,于仲春患疫,初得憎寒壮热,头痛身痛。某医作伤寒表证施治。用麻黄、桂枝、十神、葛根等汤,立求汗解,不止无汗,转见躁扰不宁,大渴谵语,思饮冷水,日哺更甚,某医技穷。耀光邀余诊治。诊得阳明胃脉洪大无力,肺脉数而且虚,作伤寒治,误也。此乃温疫邪热入于胃腑,如贼入室,此时此证,非用攻补解三者兼施不可,故用大承气,以攻邪热。加人参、当归,以补气血。因误服前药,脏腑已受其害,气足则邪自退,补气正所以攻邪。用金银花、玄参、连翘、甘草以解温疫,如此则邪有不退者乎?倘不如是,何异闭门击贼?耀光深以为然,九死一生,转危成安,后用平补之剂,渐获痊愈。噫!耀光能信余言,可谓余之子期也。
  平补之剂
  党参10克,白术6克,茯苓10克,炙甘草6克,当归身10克,川芎6克,杭白芍10克,生地10克,陈皮6克,砂仁6克,连翘10克,金银花12克,玄参10克,水煎服。
  按:此温疫案,某医以伤寒表证误治,证反加剧,翟氏以温疫邪热入于胃腑,用大承气汤攻其邪热,断以补解(平补)之剂,补气血正所以攻邪,兼清解其热毒,何以贼邪不退者乎?
  【案七】
  梁堂村梁其材,年三十余。于四月间患疫,数治不愈,迁延十日,请余诊视时,见家人环绕哭泣。余诊得肾脉细弱无力,心脉甚虚,脾肺脉涩,知是阴虚血少,不能作汗。吴又可云:“养阴即是发汗。”用六味四物汤,略加生津液之味,服五帖,忽得战汗,身热已退,惟饮食不能多进,胃脘按之疼痛,乃表证虽解,里证未除也,用调胃承气汤一帖,下秽物碗许,干粪枣大者十余枚,数日平复。
  六味地黄汤加减
  熟地15克,山萸肉10克,茯苓10克,丹皮10克,泽泻6克,山药10克,当归10克,川芎6克,生地12克,白芍10克,麦冬10克,玄参10克,花粉6克,甘草6克,水煎服。
  调胃承气汤
  芒硝10克,大黄12克,炙甘草10克,水煎服。
  按:伤寒以固阳为本,温疫以固阴为本。用养阴生津使疫邪从战汗而解,继以调胃承气清泄里实。则表里俱解。
  【案八】
  胡观察霖峰之夫人,年五十余,七月病疫,屡治未愈,危殆已极,邀余往诊时,送棺服已备五日,诸医俱各束手。余诊得肺胃脉隐然有力,心脉急数,问之不语,按胸腹间,似有疼痛状,大便六七日未解,午后潮热。吴又可云:“阳明实证也。”视彼药方,发表清热,杂然乱投。展转详诊,据此脉证,确系温疫误治,变成结胸,非下不可,但下焦无病,若用芒硝恐伤下焦之血,用大承气汤,去芒硝,加洗肠胃清温化毒等味,煎成令先服一盅,不见动静,又服一盅,二时许,泻下秽物三次,极臭难闻。由此神志清爽,身热渐退,饮食能进。后改柴胡养荣汤出入加减,调理两月,方获痊愈。此证若泥老人不宜下之说,岂不殆哉?
  加减大承气汤
  大黄18克,枳实12克,麦冬12克,玄参12克,丹皮10克,知母10克,金银花12克,花粉10克,油厚朴10克,水煎服。
  柴胡养荣汤
  当归12克,柴胡12克,陈皮10克,茯苓10克,知母10克,玄参10克,麦冬12克,金银花12克,连翘10克,白芍12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温疫误治结胸,非下不可;下后宜和解调理。此案见证的确,认脉明晰,用法有步骤,立方有变通,胆大心细。
  【案九】
  余友徐福同,素不知医,五月病疫,初得憎寒壮热,头疼身痛,误认为伤寒表证,自用生姜、红糖发汗,病势益增。又饮冯了性药酒两许,遂谵语狂乱,烦躁不宁,大渴饮水,周身发出温痘,类似天花,舌苔尽黄生刺,小便色赤且短,大便七日未解。再验胸腹,按之坚硬极疼。某医用黄连解毒、犀角地黄等汤,专务清热,不知逐邪,何异闭门缉贼,捉刀断水也。迎余诊治,余用大承气汤。
  大黄60克,芒硝30克,枳实24克,川朴21克,蜂蜜30克。
  煎成先服一碗,依然如故。至戌时,原方又投一帖,大便仍不解,夜半又进一碗,五更时,便下粘胶恶物极多,病势又不大衰。又用调胃承气汤一帖,下恶物不似从前之多,知里证尽退而元气不无损伤。故改用清温养阴化毒之品,调理月余,始获平复。如此证如此治,四十年来,遇者不过一、二人耳。方药见前。
  按:翟氏善于急证急攻,患疫后自作伤寒表证治,致谵语大渴,大便七日未解,再验胸腹,按之坚硬极痛。急用大承气汤,一日服三帖,日夜服四碗,至夜半下粘胶恶物,病势方衰。吴又可曾有数日之法,一日行之,因其毒甚,传变亦速,用药不得不紧的说法。此案即是一日数下佐证。翟氏攻下法可概括为:六脉洪大;胸腹满痛。大便闭结,大渴饮冷,或烦躁谵语。三者不必悉具,以脉与腹痛为重。
  【案十】
  邑西关庠生刘培棠之子,年三十余,四月患疫,请诊视,胃脉实而滞涩,心肺脉俱洪数。患者身目如金,知是土实肺燥,心火上炎,邪郁胃腑,因此发黄,投以茵陈汤,以攻阳明实邪,辰刻服下,午后泻下三便,宛如黑泥污水。至戌时,脉证均为稍减,次日照前方又服一帖,黄色虽无尽退,而神志清爽,饮食能进。后改柴胡养荣汤,服六帖自汗而愈。
  茵陈汤
  茵陈15克,栀子10克,大黄12克,木通6克,泽泻10克,茯苓12克,水煎服。
  柴胡养荣汤
  柴胡12克,白芍10克,当归10克,黄芩10克,玄参12克,麦冬12克,丹皮6克,甘草6克。
  按:此阳明胃肠湿热郁蒸发黄,证属黄疸,未必染疫,仍属疫病范畴。
  【案十一】
  毗邻周华堂妻,年三十余,身孕五月,患疫。初得寒热往来,某医投以解表辛散之药,而病日剧,兼大便脓血,日夜二三十度,胎儿上冲心,思饮冰水,腹疼如锥刺,又请某医,以为痢疾,急于安胎,遂投十全大补、八珍、胶艾等汤,泄泻胎动,竟无宁刻。不得已迎余往治,诊得六脉同等洪大已极,知邪流入大肠,乃挟热下利证也。吴又可云:“古有悬钟之喻,梁腐而钟未有不落者。”更加某医发表温补,大剂连进,火上添油,能无坠胎之虞,非大下决无生理。此时,芒硝、大黄即是安胎良药,治乱能将也,用大承气汤加减,辰时服下,午时大便不解。又服一碗,至戌时泻下,如坏瓜烂肉者甚多。至夜渐能安枕,热去六七。《内经》云:“大毒治病,衰其半而止。”后改四物汤,加养阴退热清温化毒诸味,十日外,方得战汗而愈。子母两安,儿子己十余岁矣。某医生只知安胎,不知通因通用,有是证则投是药,智圆何碍行方。
  加减大承气汤
  大黄15克,芒硝10克,厚朴10克,当归12克,金银花12克,枳壳10克,连翘10克,木通6克。
  加减四物汤
  当归12克,川芎10克,白芍12克,生地10克,黄芩6克,柴胡10克,地骨皮10克,知母6克,金银花12克,栀子6克,连翘10克,甘草6克。
  按:先生特别是对温疫论的攻下逐邪法体会尤深,方法灵活,即使是妊娠时疫,亦放胆用硝黄攻下。瘟疫本为急证,妊娠瘟疫尤为险候,古人有悬钟腐梁而钟未有不落之喻。翟氏抓住六脉洪大己极,腹痛如锥刺,急用承气攻下,非有胆有识,何敢遣硝、黄于孕妇?
  【案十二】
  丁炳文,东郭外王堂村人,四月患疫。邀余往诊,六脉皆无,腹疼如锥刺,大泻倾盆,色如败血,神情如塑。余曰:“速备后事,此证决无生理。”彼不信余言,又请他医,竟指为霍乱,投藿香正气散,煎成未服,患者竟作古矣也。
  按:疫毒入内,蕴腐脏腑,故腹疼如锥刺,败血泻下倾盆,形神已脱,不可治矣。
  【案十三】
  本邑西门内,有步清者,年近六旬,偶患疫证。愈后,每日潮热,饮食难进,强食呕吐,骨瘦如柴,危困于床,屡请医治,有云“噎膈”者。有云“反胃”者,杂药乱投,毫无效验。邀余诊治,脉细如丝,幸而有神。详察胸腹间,按之胃脘微疼。此乃疫病虽愈,燥粪结存胃脘故也。用调胃承气汤,内加蜂蜜60克。越日下燥粪十余枚,干黑极硬,诸症若失,不数日即平复矣。
  调胃承气汤方见前。
  按:疫病愈后,燥粪结存,按之胃脘微疼;每日潮热,饮食难进,强食呕吐,脉虽细而有神,又其证也。故宜调胃承气汤润下燥粪而愈。
  【案十四】
  边君静一,余厚友也。于三月间患大头瘟证。头面肿如瓜瓢,身热烦躁,饮食锐减,心中难受,至夜又剧。诸医皆云:“最高之处非风不到。”又云:“风胜者肿。”由此风药频进,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危迫万状。请余诊断,寸脉洪数,关脉沉滑。乃温毒壅遏上焦,非下不可。大承气汤加犀角、黄连、栀子、龙胆草、石膏,煎成碗许,日午服下,夜间秽粪臭水泻三、四次。越日再诊,肿处略消,脉势大衰。后用普济消毒饮,服五帖二十余日,方获十全。
  普济消毒饮
  连翘12克,桔梗10克,黄芩10克,玄参15克,黄连6克,党参6克,牛蒡子10克,升麻6克,僵蚕12克,柴胡10克,马勃10克,甘草6克,板蓝根10克,水煎服。
  按:瘟病最忌风药,庸医不明此理,误治者甚多,对君能无汗颜。可知技不精者,不可以言医,以活人之名,适足以杀人耳。吁!
  【案十五】
  余邻人朱学文之父,三月患大头瘟证。因某医误治,头面肿大如斗,下至胸腹,亦如抱瓮,神志恍惚,饮食不进。请余诊治,六脉如丝,证与脉违。又看服过药方,尽是除风之品,病重药误,逆证已现,未及用药遂殁。
  按:此大头瘟重证,又误犯禁忌,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瘟毒蔓延,内入心包,逆症已现,故未治即殁。
  【案十六】
  邑东关饭店,魏姓失其名。年近七旬,患疫。迎余诊治,六脉不鼓,四肢微凉,神志昏愦,形容枯槁,种种虚象。知老人气血俱亏,疫邪沉匿,膜原不能托送。遂用六味汤、达原饮加减,连服三剂,疫邪显露,微渴微热,脉稍洪滑。后纯用六味汤又服六剂,偶得战汗而解。此证倘作寻常疫证治法,吉凶未可知也。
  加减六味达原饮汤
  槟榔10克,厚朴10克,白芍10克,草果仁6克,知母10克,丹皮10克,泽泻6克,熟地10克,山萸肉10克,茯苓6克,山药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疫证气血俱亏,疫邪沉匿,膜原不能托送,六味达原连进,使得战汗而解。翟氏心思灵敏,治法活泼。若胶柱鼓瑟,不能触类旁通者,何足以语此。
  【案十七】
  邑东北二十五里王楼村,李子贞之嫂,正月感疫。子贞亦颇知医,以为中风邪证。邀余时,已服祛风药三帖矣,日加沉重,头面如斗,肿处含无数水泡,挑破俱流清水,六脉洪数,按之有力。此妇禀赋甚厚,遂用普济消毒饮,加芒硝、大黄、犀角、羚羊角服一帖,大便解下三次,病不减轻,脉势不退。原方又加大黄24克,芒硝15克,又投一帖,大便泻下六七次,肿亦略消,脉势渐衰。照原方去大黄,芒硝又服两帖,肿消脉退,始获平复。
  普济消毒饮见前。
  按:翟氏反复强调“瘟疫病最忌风药,亦不可妄投补剂。”卷中误服风药病重者有之,致亡者有之。误用补剂,如火上添油者亦有之。这些宝贵的经验与告诫,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
  【案十八】
  邑西南阎王庙,李维栋之父,六十三岁,患疫甚重,身如被杖。迎余诊视,大喘不息,脉如鼎沸。余命速备后事,后遂殁。
  按:身如被杖,为疫毒侵袭血脉,瘀血凝滞,阻塞不通,血液流行不畅,故遍身疼痛如被杖一样。大喘不息,脉如鼎沸,为孤阳不能返本,故命速备后事。
  【案十九】
  南郭外李庄村,李玄之母,年四十余,于七月患疫。邀余时,误服祛风药三四帖,头面胸腹两乳肿甚,合家惊恐。余诊六脉沉滑有力,用大承气汤。
  大黄60克,芒硝30克,枳实15克,加黄连15克,木通10克,薄荷叶10克,金银花60克,连翘15克。
  连服二剂,病不解。无奈,又投前方,两剂病衰六七。越三日,照初方又投一帖,知里邪将尽,后用普济消毒饮,服六七帖方获全功。
  普济消毒饮方见前。
  按:六脉沉滑有力,疫毒内盛,大承气汤重剂连进,非有胆有识者,不敢为也。
  【案二十】
  岁贡生步纶五之令郎燕初,于甲戌年三月患疫。初得寒热往来,周身疼痛,心胸满闷,饮食减少。某医谓伤寒,投发汗开胃之药,大热不止,烦躁不宁,夜难安枕。请余治疗,胃脉洪数,肾脉虚弱无力,知先天不足,津液枯稿,不能作汗。吴又可云“夺液无汗”正谓此也。余用六昧汤加清温化毒之品,投一帖稍轻,二剂服下,至夜半忽得战汗而愈。越六日,肾囊肿大如斗,又邀诊视,见囊光明,颜色紫红,热极疼甚。此因三阴亏损,湿热流注,结成囊痈。虽能痊愈,但非月余不能。用仙方活命饮,服三帖后热疼略减,惟肿仍甚,又服二剂,疮似出头,毒气外泄,乃佳兆也。五日疮溃,黄白脓甚多,每日早晚上红升丹两次,以膏药盖之。内服托里排脓之药,嘱以应禁戒者,燕初深信恪守,始终未变,将近两月,方获全功。
  加减六味汤
  熟地18克,茯苓10克,山药10克,山茱萸10克,泽泻10克,粉丹皮10克,金银花24克,寸冬18克,知母10克,连翘12克,玄参15克,当归15克,杭白芍12克,粉甘草6克
  囊痈药方
  穿山甲6克,皂刺10克,当归尾10克,甘草10克,赤芍12克,乳香6克,没药6克,金银花10克,白芷6克,陈皮10克,防风10克,黄柏6克,知母6克,牛膝6克,酩流酒为引。
  托里排脓汤
  当归10克,熟地12克,川芎10克,白芍10克,党参10克,白术10克,茯苓6克,炙甘草6克,白芷10克,乳香10克,炙黄芪10克,陈皮6克,水煎服。
  按:胃脉洪数,肾脉虚弱无力,知是津液枯竭,不能作汗,见证何其明白。
  【案二十一】
  邑东关李兰之母,禀赋甚厚,年七十余。于四月染疫,初得六脉闭绝,四肢厥冷,已过膝肘,气喷如火,大渴思饮,操扰不宁,小便赤涩,大便闭结,唇红舌刺,真阳证也。余至时,某医用附子理中汤,业已煎成,尚未进口,请余诊断可服与否。余云:“内实真热,外观假寒,倘若服之,何异火上添油,抱薪救火?恐汝有终天之恨,悔之何及。”余知此证乃阳毒发厥。经曰:“热深厥亦深”,此之谓也。遂用大承气汤。
  大黄18克,芒硝12克,厚朴10克,枳实12克,加犀角6克,黄连6克,生地18克,寸冬12克,木通10克。
  煎服半碗,一时许,大便解下三次,厥回大半,脉现滑数。又煎服一碗,至夜解下五、六次,色似坏瓜,气极臭秽,渐渐舌苔亦退,热渴大减,险证皆无。后用柴胡养荣汤加生四物汤,五帖后,发鼻衄甚多,越二日,周身发出红斑极稠,调理三十余日,平复如常。
  按:阳盛于内,拒阴于外。热深厥深,真热证也。“寒因寒用”,非有卓识者,不能此也。
  【案二十二】
  邑西北十五里于庄村,教谕韩孝廉振东之孙,年十二,于三月染疫。泄泻甚重,所泻之物,如鱼脑豆汁,兼杂脓血,日夜二十余次,已十二日矣,每日饮冷水五六盅,全家俱知不起,不忍坐视。半月后,邀余诊治,以为尽人事而已。六脉细数劲硬,沉取有力,确系大肠胶闭证。细审气血,精神犹存,此作坏证,因误治大下,邪毒仍在故也。余用大承气汤加减。
  大黄24克,枳实12克,厚朴10克,芒硝12克,黄连3克,寸冬15克,黄芩10克,金银花10克。
  投一剂,泻下秽物六七次,病势略减。原方又投一剂,又攻下十余次,由此热退七八,人事渐醒,饮食渐进。后改用养阴清瘟化毒之味,五、六剂,月余平复。
  养阴清瘟化毒汤
  当归12克,白芍12克,生地10克,丹皮6克,金银花10克,连翘10克,知母10克,玄参6克,地骨皮6克,木通6克,寸冬10克,条黄芩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染疫毒泻痢,为疫毒内侵,仍当下之,此“通因通用”之意。
  二、虚证门(凡十七案)附:肺痨
  【虚证总论】
  夫天地之元气,有古今之变换,不可不审也。天地初开,气候浓密,人在气中,受气常强。唐虞三代之人,寿至百岁者多矣。及其既久,气化渐薄,受气常弱,百岁者恒鲜。当今之世,又非中古可比。处此争竞时代,以酒为浆,以色为常,以名利劳其心志,以争夺劳其形体,日加克削,暗损天真。是以当今之病,十有九虚。医师之药,泻多补少,不死于病,而死于药者,何胜屈指。治实者易,治虚者难。譬如富而穷者易,穷而富者难。贫者欲富,必先立志勤俭,日积月累,勺水以成沧海,然后富可至也。治虚证必先固根木,养脾胃以行药力。如兵家粮道充足,有知勇之士,再出王者之师,未有不胜者也。余行医应世以来,所治虚证独重张景岳、李东垣先生温补之篇。经云“虚者补其母”,又云“治病必求其本”。澄其源而流自清,灌其根而叶滋荣,良有益也,信则斯言。
  馨山按:虚证非一,而致虚亦非一。有生来所带之虚,有七情内伤之虚,有六淫外感之虚。夫六淫外感之邪,久而不愈,积而为虚,其虚易治。七情内伤之邪,脏腑亏损,愈后易犯,其虚难医。若胎元不足,禀赋薄弱之人,日日服药调养,不免夭折,其虚更为难理。谚云“能治十实,不治一虚”。实则泻其子,虚则补其母。又曰“虚证受补则生,不受补则死”。据此数语,治虚证者,不可不审也。然而当今之人,虚证多而实证少。治虚证者,可谓实难措手矣。盖补脾不利于肾,补肝不利于胃。诸如此类,庸医遇之,被证束缚,往往不知提纲挈领,反本求源。下笔开方,温凉补泻,杂药乱投,故患者不死于病,或死于医也。然则治虚证者,当如何而可?曰:“治虚必先培根本”。培根之治,即先天后天之谓也。先天者,两肾,后天者,脾胃。人生身体脏腑之精神,无不统于先后两天。人非生来之虚,即或心肝肺诸经,被情伤淫感之疾缠绵所损,而先天之肾气未衰,后天之脾胃未损,未有服补药而不愈者。设先后两天,如有损伤,即心肝肺诸经无病,亦未有服补药而不亡者。治虚著手补先后两天,诚探本之治哉。今方技之书,汗牛充栋,欲求治虚之妙术,当用何书乎?吾曰:“治先天之虚证者,莫过于张景岳,治后天之虚证者,莫过于李东垣。”取张景岳全书与李东垣十书,置之案头,熟读而深思之,对于虚证治法,庶乎有把握矣。
  【医案】
  【案一】
  同邑吴君聘儒,体弱患病。某医用麦冬清补等药,已服过四剂,患者满面通红,口吐白沫,两手抓心,声言“内热如火”,躁扰不宁,苦欲冷饮,夜间益甚,危迫已极。请余往诊,六脉细数,重取不见,此乃阴极似阳之证,作阳证治误矣。余用张景岳左右归饮加减。伊父见热证又投热药,恐有不测,置之未服,仍请某医调治,诸症无不增加,伊父悔悟,遂踵余庐,再次诊毕,仍照前方。热药略加分两,因彼服凉药过多故也。此药煎成,令其冷服,即《内经》“用热远热”之意也。先服半碗,亦无多效,全剂服尽,狂躁稍定,诸症俱失,昏昏欲睡,至戌时饮食略进,转见生机。此方无大增损,服三帖后,病去八九,后改用平补之剂,调理旬余,诸恙全廖。
  加减左右归饮
  熟地60克,川牛膝10克,粉丹皮10克,泽泻10克,山萸肉12克,山药12克,茯苓10克,附子12克,紫油桂12克,巴戟肉15克,炮姜18克,白芍12克,当归10克,破故纸10克,杞果15克,杜仲10克,炙甘草10克,水煎服。
  按:认证之难,难于辨别真假。真假不辨,误治者多矣。翟氏对此等证确有把握,应手辄效,实得力于《景岳全书》。
  余谓阳盛者,脉必洪大,至阳盛之极,而脉反伏匿。阳极似阴,此乾之上九亢龙有悔也。阴盛者,脉必细微,至阴盛之极,而脉反躁疾。阴极似阳,此坤之上六龙战于野也。凡过极者,反兼胜已之化。
  【案二】
  蒋君选儒,吾挚友也。岁在摄提(寅年),设帐梁垣,嘉平(腊月)染疫旋里。请余诊治,痰声如锯,面似涂朱,汗雨淋漓,饮食锐减,六脉洪大无力,渴欲热饮,此是孤阳外越、阴阳脱离之证,险哉!又看服过药方,俱是清热化痰、养阴止渴之剂,隔靴搔痒,治法误事。余用桂附八味汤加减,令其煎成冷服。即《内经》“热因寒用”之谓。辰刻服下,至戌时,痰声略退,面红稍减。又投一帖,诸症若失。后改平补剂,服十余帖,渐痊愈。调理三月,步履如故。
  桂附八味汤加减
  西洋参6克,熟地30克,山药15克,丹皮10克,山萸肉10克,茯苓15克,建泽泻10克,肉桂6克,附子10克,当归12克,牛膝10克,补骨脂10克,杞果10克,巴戟肉10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
  按:证似实而脉虚,知是假证,用桂附回阳是认证真处。
  【案三】
  邑人余廷贞之妻,因患肺病,体弱感寒。初得寒热往来,饮食减少,后加咳嗽短气,四肢无力,即往西医院调治。据西医云:此证乃是肺结核,业已到第二期,已成为险证。非注射药水数十针不可。徐君愿治,共射二、三十针,病仍如故。又请余治,诊肺胃二部脉,弦紧沉细,微带滑象。经云:“形寒饮冷则伤肺”。滑主有痰,非大补脾土以生肺金、兼固命门之火不可,能使金土有源,方可渐愈。用桂附八味汤加减,服二十余帖,始获痊愈。
  桂附八味汤加减
  熟地15克,山药10克,丹皮6克,茯苓10克,山萸肉6克,紫油桂10克,制附子6克,羌活6克,百合12克,炙冬花10克,薏苡仁12克,白术10克,巴戟肉10克,广陈皮10克,炙草6克,水煎服。
  按:显系脾肺两虑。补脾土,生肺金,兼固命门之火。使金土有源。见证明白,治法清楚。
  【案四】
  邑西关马连升,年三十余。患肝郁呕血症,乃木旺克土,脾土大伤。每犯一次,呕血两三碗许,或一月、二月不等,如此年余,止血凉血之剂,服过无数,皆无稍效,乃求治于余。盖此证肝木为贼,致伤脾土,脾土受伤,不能生肺金,脾为母,肺为子。木侮子困,势所必至。治法:欲救子贫,先使母富;欲补肺金,先补脾土;欲生脾土,先平肝木。然平肝木而不补肾者,又非探源之治也。方用双补和解汤,服二剂轻,再服二剂又轻,连服十剂全愈,永不再发。
  双补和解汤
  熟地60克,山药15克,山茱萸10克,丹皮10克,泽泻6克,云茯苓12克,当归12克,白芍15克(酒炒),柴胡15克(酒炒),青皮6克,白术12克,薏苡仁12克,芡实子12克,粉甘草6克。
  按:深明隔治之法,先后两天之义。滋肾水而肝木自平,补脾土而金自生。不治血而血自治。俗医不明此理,往往用风燥药,最为血家所忌。余谓:“凡治血证,只宜用甘寒,不宜用苦寒。苦者,火之味也。”至风燥药绝对不敢用。余每用干地黄、炙甘草、阿胶类之甘味滋润,获效甚多。盖血被火逼则越经安动,既不可用苦寒之强为折抑,亦不宜用灰炭之妄为塞窒。惟有以甘味滋润,釜底抽薪之法,火熄血自归经矣。
  【案五】
  友人朱金襄者,年三十余,患肺痨证。干嗽无痰,屡愈屡发,渐至面黄肌瘦,少气无力,后又胸隔肺部时疼。余忽忆有虫劳之说,或是此症,亦未可知。遂用健脾杀虫之药,暂且试之。早晨服一帖,至戌时又服二煎。天未晓,来告余曰:“所下之虫,宽如韭叶,长者六、七寸,短者寸余,共七十余条,色皆灰白。”由是咳嗽渐减,饮食能进,又改用补脾胃之药,以善其后,十余帖诸症全廖。
  荡虫汤
  榧子10克,雷丸10克,芜荑10克,使君子12克,槟榔10克,苦楝根6克,黄柏6克,川椒6克,白薇10克,鹤虱10克,白术12克,党参10克,炙草6克,水煎服。
  按:显系肺病及脾(子病及母),兼及虫积。健脾杀虫,实培土生金。脾土旺,虫积去,则肺金强,而诸症廖矣。
  【案六】
  余友屯庄村魏兴治,年二十八。于腊月出外讨账,偶遇风雪,感受严寒,头疼身痛,冷似水浇。误服冯了性药酒两许,戌时服下,身冷倍增。又一时许,大汗如雨,衣被透湿,胸膈极疼,遂吐鲜血两三碗。从此饮食日减,咳嗽日甚,痨证成矣。时轻时重,后有声哑,卧床不起。招余诊视,神色已败,脉见屋漏。执余手泣曰:“此生已矣。”余虽爱之,莫能助也,越二日果殁。
  按:风雪严寒,辛辣烈性药酒杂至,搏击肺脏,致肺脏崩裂破离,血汗大下,形神已去,败脉己现,何生命之有乎!
  【案七】
  陈州东南胡桥村,有刘其生。患病三年,身瘦骨立,黑如生铁,每日吐痰约有碗余。迎余往诊,肾脉虚细无力,脾肺脉微缓,少有滑象。经曰:“胃为肾关,肾虚者,关不闭,痰饮泛上,呕吐不止。”经又云:“治病必求其本。”用景岳左右归饮加减,阴阳双补,乃纳气归肾,引龙归海之法。大剂煎服一帖,呕吐渐减,又投一帖,饮食大进,服之八剂,诸症若失。调理月余,始复原状。
  增损左右归饮
  熟地60克,山药30克,茯苓18克,山萸肉15克,丹皮12克,当归身15克,杞果15克,破故纸12克,巴戟天24克,肉桂12克,附子15克,牛膝10克,白术15克,菟丝子10克,胡桃10克,砂仁6克,水煎服。
  按:阴阳双补,则水火既济,水火既济,则气纳龙归。
  【案八】
  东郭外边继勋,初感寒甚重,未曾服药。月余后,咳嗽发喘短气,饮食减少。迎余诊治,肺脉沉迟,脾胃脉细弱,此因禀赋不足,中气不能送出寒邪,寒邪仍在肺经,久则变成肺劳,实难治疗。今虽不能速愈,倘肯服药,或可望好。治宜十全大补汤加减,服十帖痊愈。
  加减十全大补汤
  熟地15克,当归10克,川芎l0克,黄芪10克,白芍10克,党参10克,白术10克,茯苓10克,炮姜6克,川羌活6克,防风10克,附子6克,肉桂6克,荆芥6克,白芷10克,炙麻黄3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
  按:禀赋不足,中气又虚,寒邪久羁,脾肺气虚,发为劳嗽。故以十全大补汤加减,脾肺气血并补,兼以祛风散寒,正盛则邪自退矣。
  【案九】
  邑西南十五里王氏寨,王国安之妻,年三十余。产后体虚,午后恶寒,两颊发赤,饮食渐减,潮热自汗。请余往诊,肺脉微数,脾胃脉虚。乃寒化为热,金受火刑,恐肺痿将成矣,此症非服药数十剂不能愈,彼信任不疑。用大补脾土以生肺金,内加清金宁肺之味。五帖后,寒热稍退,喘呛如故。又服十帖,饮食大进,喘呛渐轻。原方出入加减,共服四十余帖,始收全功。经云“虚者补其母”,信哉。
  补土生金汤
  西砂仁6克,党参10克,茯苓10克,白术10克,炙甘草6克,扁豆10克,炒薏苡仁12克,莲子10克,芡实10克,百合15克,陈皮6克,川贝10克,阿胶10克,沙参10克,马兜铃6克,橘红6克,五味子6克,半夏10克,枯梗6克,枇杷叶6克,水煎服。
  按:补土生金,虚者补其母,加清金宁肺,此标本兼固之法也。
  【案十】
  赵瑞亭,年十八岁,从余学医。家贫甚,终日苦读,余戒之不听,三年即能应世。又二年,在邢口村行医,患咳嗽,吐痰,短气,饮食日减。就诊于余,心脉微散,脾脉虚弱,少神。余谓少年见此脉,决非佳兆。此为习医、行医操劳过度,致伤心血。心火虚则不能生脾土,脾土虚则不能生肺金。三经俱虚,则心火上炎,肺金最怕火灼,是以咳嗽成焉。治宜子母俱补,使肺金有源,肾子不盗母资,有不愈者乎?方用子母两济汤,服十帖,略有转机。奈彼性急,欲求速效,又投别医,指为心火,用黄连泻心汤,遂渐加重,形体日削,精神日减,危困于床,不久告绝。
  子母两济汤
  白术15克,薏苡仁12克,山药15克,扁豆10克,莲子10克,炒枣仁10克,茯苓10克,菖蒲6克,天竺黄15克,麦冬10克,柏子仁10克,远志6克,辰砂2.4克,炙甘草10克
  按:家境贫寒,案读劳形,心脾肺俱虚;心血暗耗,心脉微散,故非佳兆。子母俱补,肺金有源,肾子不盗母资,故可有转机。别医泻其心火,心气更耗散不收,故形神日衰而告殁。
  【案十一】
  邑北十八里陈寨村,余友夏殿三君。腊月赴汴返里,偶逢天变,北风大雪寒甚,彼恃健强,冒雪至家。从此每日咳嗽,少有寒热,不以为意。又月余,嗽略带血,寒热如疟,饮食减少。邀余诊治,肺脉紧数,脾胃微细。土不能生金,乃元气大虚之兆。非服药数十剂,温补脾胃,培养后天,使肺金有源,断难痊愈。伊以余言太过,乃更某医,某医不明经旨“虚者补之,寒者温之”之义。但见吐血,便指为血热妄行,遂投麦冬、丹皮、黄芩、桑皮、枇杷叶之类,服十余帖,吐血虽止而音哑矣。又见寒热如故,复用柴胡、黄芩、地骨皮、鳖甲、龟板之类,专务清热,由是大便洞泻,虚汗似雨,面如枯骨,青色绕口,危困于床。重邀余诊,肺脉散乱,脾脉已见雀啄,形色脉象,死证俱见,万无生理,越二日而殁。书此以为延医贻误者戒。
  按:风寒犯肺,延迟时日,脾胃受损,更不能长养肺金;元气大虚,温补后天脾胃为先。某医竟以苦寒折之,大败脾阳而洞泻,阳脱则虚汗似雨。面如枯骨,脉见散乱、雀啄,形神、脉象死候俱现,怎有生理。延医贻误者,应引以为戒。
  【案十二】
  邑西北三十五里王庄村,王金山,年三十余,家贫劳甚。季秋出门作小贩,饮食不足,斯年十一月间,天气分外寒冽,口积月累,形寒伤肺,从此咳嗽吐痰,亦无甚痛苦。至腊月病势大作,冷热无时,吐痰如涌,饮食日减,头目眩晕,四肢懒动,自知不能支持,雇人送回。迎余诊治,脾胃二脉极细,肺脉劲硬,此壮年当忌之脉,余辞不治。伊母含泪告余曰:“吾寡居三十年,所盼者此儿。若有不测,合家零散,老命转沟壑矣,望先生垂怜老妇孤苦,救我子命,不借倾资以报。”余闻惨然,勉开一方,先固先后两天,加以宁肺之药,嘱以服八帖后再诊。伊果如数服完,诸症均去大半。原方未改,又服十帖,饮食日增,诸症尽去,脉象精神俱复原状。始终共服药二十帖,不大加减。
  补脾宁肺汤
  百合15克,茯苓10克,山萸肉6克,丹皮6克,泽泻6克,白术12克,芡实12克,熟地15克,山药12克,附子6克,破故纸6克,肉桂10克,半夏10克,橘红6克,炙麻黄6克,巴戟天10克,砂仁6克,牛膝6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
  按:治虚证首固先后两天,探明经义。加以宁肺之药,标本兼顾。补脾宁肺汤实从左右归饮出入。
  【案十三】
  陶陵岗杨某性嗜酒,年三十余,多饮冷酒。酒性阳而体阴,热毒攻于上,寒湿留于下,面红气短,二目虚肿,心胸病满,足肿难移,小腹膨胀,小水赤涩,每日食面不过三、四两,如此两月余。迎余诊视,脾脉缓而无力,心脉虚细,乃湿伤脾土,酒散心气,子母不能相生之故。古人云:“万物隆盛,皆属于热”。又云:“诸症肿满,皆属于湿”。余用茯苓180克,黄连6克,栀子30克,白术30克,木通10克,滑石15克,黄柏10克。共服八帖,诸症若失。
  按:健脾除湿,湿去肿自消,治法清楚,方不混杂。
  【案十四】
  西郭内陈庄姜明远之内人。操劳过度,心肾不交,得游魂证,每夜不能闭目,交睫即游魂出舍。或操作女红,或务农田野,醒来劳苦不堪,通身是汗。由此饮食减少,形体日削,求神拜佛,觋巫并至,毫无功效。迎余往诊,心脉微数代散,肾脉虚细。此乃肾水不能上潮,心火不能下降,坎离不交,水火未济,古人云:“水升火降,须赖黄婆转运。”遂用二交汤加减治之,服一帖略有效验,二帖后病去二三。原方稍为变动,共服十帖,通宵熟睡,神志安宁,诸恙皆瘳。
  二交汤
  熟地18克,茯苓12克,丹皮6克,泽泻6克,山药10克,山萸肉6克,夜神10克,辰砂6克,菖蒲10克,黄连3克,白术10克,龙齿10克,炙远志6克,天竺黄10克,寸冬10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
  按:坎离不交,则神不宁舍,治宜交心肾。妙在兼补脾土,藉黄婆之转运,不惟法高,方亦精湛,是都从经文中得来。
  【案十五】
  贺明三幼失怙恃,十五岁即应世理家,遗产又薄,老幼十余口,衣食窘甚。至三十岁,怔忡惊悸,恒如讼事未了,有人来捕之状,最怕见人,似痴似迷,低头言语喃喃,觋巫百治无效。请余诊治,心脉散乱,胆脉微细,脾脉沉滞。此乃操劳过度,惊恐伤胆,脾气郁结,幸脉有神,尚可治疗,非服药数十帖,难见功效。伊信而不疑,先服十帖而病不减,又服十帖,诸症稍轻。四十帖后,神志清爽,言语有序。伊欲备礼叩谢,余曰:“吾借汝坚信以成功,倘不浅信,即卢扁何能为哉?何谢之有?”
  安神镇惊汤
  熟地21克,归身12克,杭白芍10克,炙远志4.5克,菖蒲7.5克,枣仁6克,龙齿12克,辰砂3克,郁金6克,白矶3.6克,白术10克,半夏10克,白芥子10克,木香4.5克,橘红6克,麦冬12克,莲子10克,粉甘草6克,水煎服。
  按:早年应世理家,家境窘迫,思虑忧郁,过耗真气,心胆惊怯不宁,解郁开心气,安神镇惊,期为正治。
  【案十六】
  邓圈村王凤山,年弱冠,患虚证二载余,服药罔效。就诊于余,面现红光,色燥暗淡,肾脉虚数,脾脉虚弱,少腹时疼,饮食大减,四肢困惫。余谓伊曰:“此症根深蒂固,难见速效,理当缓图。”用景岳右归饮,大补肾气,壮火以生脾土。经曰:“寒者温之”,“虚者补之”,又云“塞因塞用”。服十帖诸症少退,又服二十帖病去大半。共服七十帖,始获安全。倘若信不坚,中道而变,未有不归于败者也。
  右归饮加减
  熟地15克,山药12克,山萸肉6克,茯苓10克,五味子6克,白术10克,炙黄芪10克,附子6克,肉桂4.5克,破故纸7.5克,菟丝子10克,当归10克,乌药6克,大砂仁6克,白芍10克,杜仲10克,巴戟天10克,炙甘草6克。
  水煎服,始终不大加减。
  按:素患虚证,脉证皆虚,根深蒂固。右归温补肾阳,兼益精血,纯补无泻所谓“扶阳以配阴”者此也。
  【案十七】
  邑北朱寨村,朱某之子十余岁,禀赋不足,常咳嗽发闷。又于八月间随父农作,偶逢天变,北风大雨,感受寒邪,自此加重。三月后身皆浮肿,面色黄如橘皮,饮食大减,就诊余家。肺脉细涩,脾胃脉沉滑,乃寒痰结于胃脘之中,脾胃虚弱不能运化,土不能生金,因此气短食减。内经云“脾虚则肿”。以上诸症,皆是寒痰为害。但此痰非寻常之痰药可除,惟有吐之一法。遂用景岳先生参芦饮加减。
  西洋参6克,郁金10克,白矾6克,赤小豆3.9克,瓜蒂5个。
  煎一盅服下,一时许,吐白痰如鸡蛋清形,约有碗许,困苦不堪。余命先饮以稀粥,迨精神安定,再服建脾养胃之药十余帖,渐次痊愈。
  健脾养胃汤
  党参12克,白术10克,茯苓10克,炙甘草6克,山药10克,清半夏6克,炮姜10克,砂仁6克,陈皮6克,薏苡仁10克,白扁豆10克,芡实10克,水煎服。
  按:素患痰饮,复感寒邪,脾失运化,寒痰结于胃脘,经云:“其高者,因而越之”,惟有吐之一法,复以健脾养胃收功。
  三、水臌门(凡十案)
  【水臌总论】
  水臌之为病,莫不由脾肺肾三经之亏。肾为水脏,肾虚者,邪水横逆泛滥,平地已成泽国。脾为水堤,脾虚则堤不固,何能防水患?肺为天地肃杀之令,虚则不能下降,膀胱因之不能化水。故水臌之证,十有九虚。经云:脉坚大者,邪盛也。脉涩者,气虚而不流利也。余治此证,所以多用金匮肾气汤,视证加减,治愈者颇多。至于攻伐之药,亦有时而用,只要认清脉实证实,直决水口,顺流而下,何尝不可,然禹功散、舟车丸,虽是夺命之药,此治百人中,不过三五人而已。余论是否,深望高明者正余之谬,幸甚。
  馨山按:世之患膨证者,水臌多而气臌少,血臌蛊胀更少。余阅历四十余年,惟水臌最多,谨试论水臌。夫水臌为病,大概不外肺脾肾三经。肺为清肃之脏,主下降。脾为仓廪之脏,主转运。肾为司命门之脏,主化气。三经不亏,饮食消化,津液流通,臌证何有?若三经之中,一经亏则易治,二经亏则难治,三经亏者不治。然而三经之中,惟脾胃更为重要。若脾胃有亏,则中失转运之职,上不能承肺,下不能授肾。纵肺肾二经无病,而水势壅留,腹中难免无滔天之患。所以吾治水臌,独尊李东坦脾胃论,其次则张仲景金匮肾气丸。东垣治脾胃,创仓倒法,百病皆除,惜后人无用之者。一遇水臌,只知泻脾而不知健脾,只知泻胃而不知补胃。设水臌之实者犹可,倘遇虚者,愈攻愈虚,不死不休。况水臌为病,非气不能化水,即水不能化气,虚证多而实证少。治水臌者,以脾胃药为君,肺药为臣,肾药为佐,如此调治,庶近道矣。至若舟车丸、禹功散,治实证未尚不可,究不如仲景十枣汤,攻中寓补之为善也。至于景岳治水臌,不忌食盐,尤为可遵。盖食盐合沙土炒黑,不止无损于脾胃肾三经,而并有益于脾胃肾三经也。噫!后之人尚其博学,深思明决而笃行之哉。
  【医案】
  【案一】
  邑南十二里杨大庄,李清河之妻,年三十九岁,患水臌证,业已三月。迎余往诊,肺脉沉滑,胃脉沉滞,肝脉弦急。腹肿如抱瓮,腿肿似冬瓜。按之如泥,窝而不起。此证得之郁怒伤肝,木旺克土,土伤肺弱,因此肺气不能下降为膀胱。经云:“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今气不能化水,留于腹中而臌证成矣。治宜平肝补脾,渗湿攻水。方用
  白术10克,茯苓18克,茯苓皮12克,冬瓜皮10克,葶苈子10克,甘遂6克,醋炒芫花4.5克,大戟4.5克,扁豆15克,薏苡仁15克,芡实12克。
  水煎服。连服三帖,病去六七。经云“大毒治病衰其半而止”,后改八珍、十全大补汤略为加减,二十余帖而愈。
  按:余谓膀胱入气不化,则水归大肠而为泄泻。出气不化,则闭塞下窍而为肠肿。是知凡水臌肿证,多属于膀胱出气不化也。欲治此种病,又必须知膀胱与小肠交通之故,心肾水火相蒸之理,尤须知连络脏腑,全在三焦。三焦即是油膜连网其根,发于肾系,其上归结为心包络,三焦者,决渎之官,水道出焉。总领脏腑经络,左右上下三元之气,和内调外,导上宣下,莫大于此,与膀胱之职司气化,相辅而行,明此则知所治矣。
  【案二】
  邑北十二里寨,贾世道年三十余,腊月患水臌证,将近两月。迎余治疗,但见周身壅肿,肾囊肿如斗,腹皮欲裂,小便极涩,饮食减少,脾胃二脉虚细,肾脉劲弦。按病状脉象合论,二者俱在不治之例。余辞欲去,伊妻跪下涕泣告余曰:“吾家上有七旬老毋,下有三子,长者十二岁,次者八岁,小者在抱。家无隔宿之粮,栖于土室之中。倘吾夫去世,合家零落矣。”余闻此言,忽动恻隐之心,谓伊曰:“此是水膨证,极难调理,至少服药需数十帖,或可望愈。”伊妻恳其堂兄,其堂兄慨然允诺曰:“请先生费心调治,至于药资,鄙人担任。”余用仲景十枣汤:
  甘遂10克,大戟6克,芫花1.5克,红枣10个。
  早晨服下,至午水下倾盆。后用金匮肾气汤少为加减,服三十八帖而痊。
  加减金匮肾气汤
  熟地24克,山药15克,茯苓10克,丹皮7.5克,泽泻7.5克,车前子10克,制附子10克,牛膝10克,杞果12克,肉桂6克,炮姜7.5克,白术18克,破故纸10克,巴戟天10克,砂仁6克,茯苓皮10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
  按:此肾关不利,水邪壅塞泛滥。十枣汤竣下逐水,水去肿消,后以调补肾气收功。
  【案三】
  本城内小西门街袁旭东先生之佃户,年三十岁。自乡赴县,七月初,天气炎热,路过菜园中,渴甚饮冷水三、四碗,路旁有大树一株,伊于树下睡熟。醒来觉腹胀难受,不甚在意,越旬日,目下如卧蚕,腹内有水声,饮食亦减。就诊于余,脾肺二脉沉滑有力,知系实证,治以攻邪为先,方用十枣汤加葶苈煎服,攻下水桶余,病去八九。又服半帖痊愈。
  十枣汤方见前。
  按:病因积水,脉证俱实,故攻邪逐水遂愈,无需它治。
  【案四】
  邑内蔡隅首街,有张某者,年五十二岁。患水肿证,腹肿如盆,腿肿似腰,饮食难进,危迫已极,昼夜不能卧眠,将近三月。芫花、甘遂、大戟、商陆、大黄、葶苈、二丑等药,服过十余帖,愈服愈胀。请余诊视,脾肺肾三部脉皆濡细无力,幸而有神,尚可缓图,倘不多多服药,难保痊愈。患者闻多服药,面有难色,合家劝勉,患者应允。余用金匮肾气汤少为加减,服五帖不见功效,患者有性急不愿服药意。余云:“再服五帖不效,另请高明。”伊果服五帖,饮食渐进,肿胀渐消。三十帖后,能出外行走,由此日轻一日,共服三十八帖,诸症痊愈。又诊其脉,仍嫌无力,余命再服金匮肾气丸二斤,以固根本,而免后患。患者执意不服。至来年三月,旧病复发迎余再治,脾肺肾三部脉更不如前,余坚辞不治,至四月果殁。
  加减肾气汤
  熟地24克,山药18克,山萸肉12克,丹皮10克,白术15克,附子10克,紫油桂7.5克,泽泻10克,杞果10克,砂仁6克,牛膝10克,茯苓10克,炮姜10克,陈皮10克,巴戟天10克,薏苡仁12克,芡实15克,车前子10克,水煎服。
  按:腹腿肿甚,肾虚水泛,屡用峻药攻伐,非其治也,故其二脉濡细无力,翟氏以加减肾气汤,两补脾肾,利水消肿,病可日轻而告愈。奈无巩固治疗,再发者,本气更虚,则难治也。
  【案五】
  邑庠生王楚才之侄,年五十,患水臌证,家贫甚,就诊于余。肺脾肾三部脉,皆虚细无力,此因饥饱劳役亏损而成,非先攻后补不可。先用十枣汤攻水后,用肾气汤补虚,服二十帖渐获平复。逾年前证又发,复迎余治,病势脉状更不如前,辞不治。楚才苦求勉为之治,余想一方。十枣汤合肾气汤煮红枣令食,每日数次,泻水甚多,共食枣一斤余,诸症如失。
  按:本虚标实,本缓标急,当先攻后补,再发标本并重,则标本同治。
  【案六】
  邑西七里岗,刘清林母,年近七旬。患水臌月余,医药无效,请余治时,周身肿胀,形容憔枯。又兼素有劳病,补则胸腹极满,下则元气不支,实属两难。筹思再三,制一攻补兼施之方。
  白术30克,山药30克,芫花12克,甘遂10克,车前子30克,泽泻10克,红枣一斤。
  用水七碗与药同煮,水尽为度。令其每日早晚各食十枚,枣尽而病愈。
  按:本虚标实,标本并重,虚不受补,实不受下,攻补兼施,制方恰到好处。盖能遵守经方,别开治法,此是巧处。
  【案七】
  本城大士阁街,庞良才祖母,年近八旬,患虫臌年余,腹大如孕妇将产,每日疼痛非常,屡次延医调治,绝无功效。及迎余时,已频于危,余认为气臌,用流气饮服之不效,越二日而殁,遂即合殓。第二日封口时,但见亡人从鼻口涌出蛔虫甚多,衣服被虫盖,见者无不寒心,此伊子亲对余言。余认为气臌,至今仍觉抱愧,望同道君子,倘遇斯证,详细诊断,以重生命,勿效余之误认也。
  按:翟氏以虫臌为气臌而误生命,自感抱愧,并以此告戒同道,此谦虚治学精神,实属可贵,应予发扬。
  【案八】
  东郭外农人边兴才,年三十余,患水臌证腹如抱瓮。就诊于余,肝脉弦数,脾脉虚弱,此证因郁怒伤肝,肝克脾土,脾土受伤,失其转运,肝失其疏泄,肝肾同源,肾气虚而不化水,于是水势壅留腹中,而臌证成矣。余用肾气汤加减,服六帖病去一半。伊信巫言,竟不服药,又月余,迎余再诊,辞不治,逾三日果殁。
  按:翟氏以“信巫不信医”而不治者,告戒医家、病家。
  【案九】
  邑东五里前营村黄某,年二十三岁,患水臌证,两月有余。请余治疗,脾脉极细无力,此少年当忌之脉,恐非吉兆。看服过药方,尽是大攻大伐之剂,病势甚重,余辞不治。伊母泣诉曰:“吾夫去世,儿方周岁,我寡居二十余载,儿才成立,倘有不测,何以为生,祈先生怜念,勉书一方。”言罢涕泣不止,余见此情景,无可奈何,告伊母曰:“我非有回生金丹,但尽心而已。”遂用金匮肾气汤加减,服十帖病去六七,前后共服二十余剂,竟获全安。此证虽愈,想是此妇守节之报,余何敢居功。
  按:连用大攻大伐,脾胃受损,运化失权。金匮肾气汤加减进退,脾肾并治,治本为主,标本同治,亦巩固之法也。妙哉!妙哉!
  【案十】
  邑北李庄李子贞妻,年三十,患水臌证三月有余,就诊于余。肺脉浮数,脾胃脉缓滑,此证因脾胃受湿,肺脏受风,风湿交加,所以头面肿如瓢,四肢肚腹无一不肿。治宜利水祛风,遂用风湿两彻汤。
  赤茯苓15克,滑石12克,木通6克,泽泻10克,薏苡仁12克,白术12克,栀子6克,炙麻黄7.5克,川羌活10克,白芷10克,荆芥10克,紫苏10克,柴胡10克,秦艽10克,升麻6克,甘草6克。水煎服。一剂轻,二剂痊愈。
  按:肺脉浮数,肺脏受风。脾胃脉缓滑,脾胃湿滞。风湿交加,斯现是证。祛风利湿,风湿两彻,故能从速告愈。
  四、痢疾门(凡十一案)
  【痢疾总论】
  古有滞下之名,而无痢疾之称,痢疾之称,乃后人易之耳。试视历年以来,此证多起于夏末秋初之际。夫长夏湿胜,赤日当照,湿热相合,亲上亲下,人在气中,如鱼在水,谁能逃避湿热之邪,感受于不知不觉之中。更兼食生冷瓜果,不知禁忌,及至初秋,金风送暑,凉爽日多,身汗渐少,毛窍闭塞,暑热之邪,仍留脏腑,久之则化为脓血污秽。所以治此症者,多用清热利湿消导而愈,不知缓急,往往补早为害。余非废补不用,若邪尽正虚何不可补,医者贵知机耳。
  馨山按:痢疾之名,古无今有,古之肠癖、大瘕泻、大肠泻、小肠泻,即今之痢疾也。而今之痢疾,又分为红痢、白痢、休息痢、噤口痢、水谷痢、五色痢数种,总而言之,不外乎湿热之所致。然湿热之因,每于长夏之时,人食生冷瓜果,积久而生湿热,又受天地之暑邪,至秋而发。然痢疾之症,实内伤湿热,外感暑邪,相合而成者也。治痢疾者,初宜清热之剂,久宜补气补血之药,此皆普通之痢疾,普通之治法也。然痢疾亦有特别者,不生于秋夏,而偏生于冬春,夏秋人啖生冷致痢,而冬春饮食不节使然,莫谓夏秋有痢,而冬春无痢也。前人云:“无痰不生疟,无积不成痢”,岂不信然乎。至于痢疾治法,亦不可泥,间有特别者,如红白痢之热伤气血,似乎当下,噤口痢之热伤津液,休息痢之邪毒已尽,似乎当补,然红白痢脉症果虚,亦有当补者,休息痢、噤口痢,脉证果实,亦有当下者,治法岂可拘乎。至于五色痢之当下,水谷痢之当补,又不可不审也。行医者临证详视,视而后问,问而后诊,诊而后断,断而后药,不沾不脱,温凉补泻,因证而施。所谓医者意也,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岂不信然。
  【医案】
  【案一】
  余姨丈王某,年五十二岁。素有鸦片瘾,于四月患痢,初得寒热往来,大便脓血,昼夜二十余次,里极窘迫,腹内疼痛,某医以为烟后痢,正中病者之惑。遂用婴粟壳、诃子、肉蔻、龙骨涩大肠之类,一剂而痢止。反加心胸胀满,腹内痛甚,闻食则呕,大便重坠,渴燥已极。此时脾胃之脉沉滑有力,肺脉沉数,确系湿热、邪毒正盛,误投堵塞之药,古云“实其实而死者”即此类也。余用涤洗汤:
  生地15克,槟榔10克,月石10克,黄连6克,枳壳10克,大黄18克,芒硝10克,当归24克,木通6克,生地榆12克,黄芩10克,甘草6克。
  水煎服。一剂大便五、六次,所下之物,如鱼脑烂肉,诸症稍轻。又投一帖,诸症全失。后改用调理脾胃之药,十余日而愈。
  按:本病乃由误诊又误投收敛固涩之品,一误再误,致变症蜂起。翟氏谨守病机,洞察病情,辨证求因,遂用荡涤积垢之大黄、芒硝、月石、槟榔以治其有形之标,清热燥湿解毒,凉血活血之芩、连、生地、当归、地榆以治其大便脓血之本,枳壳宽中以下其气,木通以利其湿,甘草和中以调诸药,俾积垢涤除,荡其病源,双管齐下,一鼓作气,安有不愈者乎。
  【案二】
  本城小西门内,曹玉,年三十余,素有烟瘾。五月间患休息痢三日,以为烟后痢,遂破老烟枪取膏,用开水冲服6克,痢虽止而心腹胀满,呕吐,饮食不进,业已四日。迎余诊治,六脉微细无神,知是鸦片之毒,深入脏腑,真气已败,不可救药,辞而不治,越三日而殁,殁后周身皆青。书此以为有烟瘾患痢,急于塞补者戒。
  按:自服鸩毒,死于非命,翟氏告戒,足资借鉴。
  【案三】
  邑东朱岗有王世钦者,年逾知非。五月患痢,所下之物,如水中白沫,大便艰难,少腹疼痛,如刀割肠,每日夜二、三十次,服某医药无效。迎余诊治,胃脉浮数有力,浮则主风,数则主热,此乃胃经风热传于大肠,非寻常痢也。遂用羌活除风汤早晨服下,至晚间白沫减去,腹痛如故,原方加入月石15克,以涤肠胃秽腻,夜间泻下秽物极多,遂获平复。
  羌活除风汤
  川羌活10克,香白芷10克,荆芥7.5克,防风7.5克,柴胡12克,紫苏6克,桂枝6克,全当归10克,杭白芍6克,川芎7.5克,月石15克,升麻4.5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胃脉浮数有力,大便白沫而艰难,脉证俱见风邪之兆,用羌活除风汤疏风散热,再服加入月石以涤肠胃秽腻之物甚妙。
  【案四】
  南郭外八卦亭,崔振铎之父,年六十有二,于四月间患痢。所下之物,形同败血,少有白脓,昼夜十余次,腹痛重坠,每日饮食,谨可养命,骨瘦如柴。五月间邀余疗治,脾肾两脉极细,此先后两天将败,所下之物乃脏腑脂膏。盖此症乃延误所致,辞不能理,后越十日而殁。
  按:患者“所下之物,形同败血,少有白脓”似疫毒痢也。此病伤人最厉,发病暴急,宜早期治疗,措施得当,方可奏效。是案延续月余气血耗伤殆尽,先后天将败,请医救治,岂有活命之理,非医之过,乃病家自过也。
  【案五】
  邑内廪贡生周廉卿,平生善饮酒,年五十余。于四月患痢,大便鲜血,下坠腹痛,每日夜三十余次,饮食大减,邀余诊治。胃脉洪大有力,肺脉洪数,此因酒湿生热,又感酷暑,血得热妄行,故为红痢。治宜凉血逐湿之药,方用:
  当归18克,生地12克,白芍10克,槐花6克,地龙6克,黄连6克,黄芩10克,丹皮10克,栀子6克,女贞子10克,茯苓10克,滑石12克,连翘l0克,车前子10克,椿根白皮10克,甘草6克。
  水煎服。一剂轻,共服五剂,诸症皆除。
  按:翟氏此方治湿热痢,热重于湿,化火伤血,证见下痢鲜红,里急后重,腹痛益甚,发热。试于临床,每用必获良效,真奇方也。
  【案六】
  沙土岗楚姓妇,年近花甲。于大怒后,二月患痢,初病左胁大痛,饮食少进,所下尽是鲜血,寒热口苦,渴欲冷饮,每日夜五、六次,每次下血约盅余。某医以为红痢,用治痢等药,三服无效。请余诊疗,肝脉弦数,脾脉细弱,此因怒气伤肝,木旺克土之故。经曰:“肝藏血”。怒则肝叶开张,血不能藏,脾不能统,血流入大肠,大肠原非藏血之处,顺流而下,必然之势也。治宜平肝为本,健脾为标。方用:
  酒白芍40克,当归30克,川芎12克,生地12克,酒柴胡30克,青皮10克,广木香6克,香附l0克,白术10克,山药10克,薏苡仁10克,扁豆10克,莲子10克,甘草6克。
  水煎服。一剂轻,两剂痊愈。
  按:本案患者,病于大怒之后,诊得肝脉弦数,脾脉微弱,木克土证甚明,方以归芍为君,柔肝养肝,柴胡青皮为臣,疏调肝气,诸药重用可谓得法矣。
  【案七】
  西关马有才之女,八岁,三月患痢,大便白脓,下坠腹痛。某医用槟榔芍药汤不效,迁延月余,始邀余治,两尺脉细弱无力,脾脉更虚,此因中焦有寒不能消化,五谷尽化为白脓而下,故为白痢。治宜温补下焦元气以健脾土。余用右归饮加减,共服七帖,诸症痊愈。
  加减右归饮
  熟地15克,山药10克,茯苓10克,巴戟天7.5克,破故纸6克,油桂4.5克,附子6克,炮姜6克,肉豆蔻4.5克,白术10克,诃子肉6克,炙甘草10克,水煎服。
  按:两尺脉细弱无力,脾脉更虚,下为白脓,知是脾肾阳虚,寒邪作祟,急用温补兼以助阳之品施治,何其通达切当。
  【案八】
  邑人赵文祥,年过不惑。七月患痢,红白并下,腹痛非常,寒热如疟,渴思冷饮,每日夜三、四十度,如此半月,几无宁刻。迎余诊治,肺脉数而有力,脾胃脉缓而滞,此系瘟痢,当通因通用治法,遂用槟榔芍药汤加减,水煎服。二时许泻下乌泥色便甚多,明日病去四五,共服二帖而愈。
  槟榔芍药汤
  槟榔10克,白芍12克,当归10克,生地12克,花粉10克,金银花12克,川大黄15克,枳实6克,黄连4.5克,木通6克,知母10克,月石10克,粉甘草6克,水煎服。
  按:肺脉数而有力,脾胃脉缓而沉滞,乃胃肠中有积垢不去,郁而化热,热邪上逆故尔。积垢不除,其病难廖,虽痢下,必用通因通用之法方可取效,舍此则不能倾其孽巢,遂遣大黄、枳实、月石之品,以荡涤积垢,二剂而愈,足资效法。
  【案九】
  北门内杨姓妇人,年七旬,禀赋甚厚。六月患痢一月未廖,某医用十全八珍等汤,服十帖不愈。清余诊治,六脉有力有神,年虽老确属实证,如贼在室,理应驱逐,用大承气汤一帖,泻下燥粪如核桃大五、六枚,饮食大进,不治痢而痢自止。
  大承气汤方见前。
  按:凡治病贵在辨证,因年事己高,一味鼓噪用补,尚欠妥当。翟氏审证求因,非守陈规,故投药中病,一剂而愈。
  【案十】
  王风山,西南苏木岗人。八月患痢,昼轻夜重,便时大肠脱出,小腹奇疼,冷汗如雨,面色晦暗,迎余诊治。六脉细弱,大虚之证,幸王某壮年可治。余创一方,曰补气固肠汤:
  熟地18克,西洋参6克,油桂6克,文蛤10克,诃子10克,煅龙骨10克,牡蛎10克,升麻4.5克,茯苓15克,炙甘草6克,白术12克,辽五味子12克。
  水煎服。一剂轻,二剂又轻,五剂痊愈。
  按:翟氏所创补气固肠汤,对于久痢脱肛,气血双虚,元阳虚,阴寒腹痛等有良效。龙、牡、文蛤、诃子、五味子、升麻收敛固涩升提;参、术、苓、草、熟地为气血双补之品。姜、桂温中通阳。配伍精当,组方井然,实堪效法。
  【案十一】
  邑东李岗李思忠,年五十二。得一子周岁未满,患红白痢,发热腹胀,呕吐乳食,大哭不止,请余调治。余视小儿左手纹色紫沉滞,知内有胎毒,又感时疫,所以患红白痢,幸而可治。遂用:
  槟榔3克,枳实3克,黄连2.4克,大黄4.5克,金银花6克,白芍4.5克,陈皮4.5克,生地4.5克,甘草3克。
  服一帖,下秽物三次,病去大半,原方减大黄,又服一帖,诸症皆痊。
  按:诊断了如指掌,投药必中要害,病安有不愈者乎!甚巧。
  五、霍乱门(凡十六案)
  【霍乱总论】
  夫霍乱之病,多起于仓卒之间。大概多劳困饥饿之人,素有内伤,又感夏秋露卧贪生食冷,毫无禁忌,因此致病速于置邮。又有一种温疫流行之霍乱,不定于何年何时,不分男女老幼,相传染者极速,多者几省,少者数郡,更少者数乡,不得治法,殒命倾刻。当今治斯证者,通用藿香正气散,以为必效之药,效者固有,不效者亦多,此方对于实证霍乱犹可,若对于虚证霍乱,更不相宜。余治温疫霍乱,多遵《医林改错》、《景岳全书》二书,相互参用,四十年来治愈者不少矣。
  馨山按:天下患病最速者,中风而外,厥惟霍乱。夫霍乱一证,乃风寒暑湿饮食之邪,糅莒杂投,挥霍变乱,吐泻交作,得病于须臾之间,而人之生死存亡系焉,甚可畏也。治此症者,古人用磁锋刮痧,今人以针代之。盖上吐下泻,药不能入口,非针不可。医云:“一针二灸三用药”。惟霍乱更得先用针以止呕吐,后用药以止泄泻,此一定治法手续,而不容或紊也。要知霍乱之病有三种焉,曰湿;曰干,曰温毒。能吐泻者为湿霍乱,不能吐泻者为干霍乱,亦称绞肠痧。湿则有暑邪,干则有寒邪,暑则利湿,寒则温中,此藿香正气散、附子理中汤,治干湿霍乱之良方也。至于温毒霍乱,辛苦劳力之人,肾水受伤,津液不足,内有蕴热又加六淫外感,得病如迅雷烈风,猝不及防,愈者甚少。民国七年秋,吾杞温毒霍乱流行,多系粗人,当时用针药治愈者,十分之二三,于此见温毒霍乱之不易治也。总之,霍乱病症先针后脉,针而不愈,参之以脉,脉实则泻,脉虚则补,如此调治,对于霍乱一门,庶乎不误矣。
  【医案】
  【案一】
  余友蒋君王如之令正,患霍乱。招余诊视,六脉欲绝,冷汗似雨,四肢如冰,满面浮红,声音已哑,大渴思饮,看服过方药,皆止渴清热之味,吁!误也。此乃毒邪已尽,不知温补,变成元阳失散、真火飞越之证。倘再不以引火归源、纳气归肾之法,决无生理。即用参芪桂附汤:
  党参30克,熟地60克,炙黄芪60克,附子60克,炮姜24克,白术60克,炙甘草15克。
  煎成冷服。遵《内经》“用热远热”之义,一帖减半,二帖痊愈。
  按:夫霍乱之为病,多骤然发作,呕吐下利,倾刻间呈挥霍撩乱之状,故名霍乱。《灵枢?五乱篇》:“清气在阴,浊气在阳,营气顺脉,卫气逆行,清浊相干,乱于肠胃,则为霍乱。”霍乱吐利后,伤阴亦亡阳,是案乃阴竭,元阳浮越于外,与《伤寒论》338条之证治颇相似。翟氏洞悉毫厘,遂投参芪桂附纳气回阳之品,二剂而愈,足见其学术造诣之深矣。
  【案二】
  城内关帝庙后有韩老山者,年四十余。七月患霍乱,上吐下泻,四肢抽搐,肚腹疼痛,药不能入口。余至时病已三日,先针承山、昆仑二穴,抽搐随止,又针足三里、中脘而吐停疼止。后用藿香正气散加减:
  广藿香10克,白芷10克,大腹皮6克,陈皮10克,甘草6克,桔梗10克,半夏10克,扁豆10克,西砂仁6克,川断10克,川牛膝6克,炮姜6克。
  水煎服。一帖轻,二帖痊愈。
  按:针药并用,切中要害,一举病廖,可谓治法之娴熟也。
  【案三】
  北郭外童庄童姓小儿,年八岁,患霍乱。余至时脉见屋漏,二目直视,口张不合。出门十余步,儿竟呜呼矣。
  按:甚有见的,非针药可救其垂危,故未治即殁。
  【案四】
  童庄樊姓妇,患霍乱。迎余疗治,入其室见停棺三口,俱系霍乱病死,令人寒心。诊得妇人之脉细劲有力,知是瘟毒蕴藏,用景岳刮痧法,将前后背心刮十余次,遂出许多紫泡黑点,皆用针挑破,流出黑血。又针足三里、内关两穴,服解毒活血汤三帖而痊愈。
  解毒活血汤
  当归10克,生地10克,桃仁10克,红花10克,黄芪12克,金银花12克,连翘10克,川芎10克,川朴7.5克,砂仁10克,半夏10克,粉甘草6克,水煎服。
  按:翟氏临证,非一法而足,有针药并用,有针、药、刮痧三法同施,意在扶正祛邪,救人于病危之中。是案采用的解毒活血汤乃王勋臣创治瘟毒吐泻转筋(即霍乱)之首方。用之“活其血,解其毒,未有不药而愈也”。治本案略有加减化裁,收效甚著,师古而不泥古也。
  【案五】
  邑增生李蓬仙先生,于七月患霍乱,上吐下泻,滴水不能入口,腹内疼痛非常。邀余诊治,六脉沉迟,内有阴寒,吐泻不能服药,先针尺泽穴放去毒血,次针三里穴调阴阳,再针中脘穴,泻止吐停。用霍香正气散加减,一帖遂愈。
  加减藿香正气散
  广藿香10克,白扁豆10克,大腹皮10克,茯苓12克,清半夏12克,炮姜10克,油桂6克,陈皮6克,桔梗30克,香附6克,白芷6克,川朴6克,苍术10克,甘草6克。
  按:三针鼎立,祛邪夺命真高手也。再用藿香正气散以断其后,余邪荡尽,正气恢复,体泰安康。
  【案六】
  吾杞典史任照恩先生,八月间患霍乱。邀余诊视,只见满面灰黄,指甲皆清,四肢抽搐,上吐下泻,腹疼欲绝,六脉按至附骨无有,真逆症也,纵有仓公卢扁无能为矣。去后遂殁。
  按:此案虽未投以针药,非其不忍心救治也,奈一派败象,针药亦无能为力,虽有起死复生之术,犹难活命,与此足见翟氏实事求是的治学态度。
  【案七】
  东郭外史庄李其兴之妇,年四十余。偶患霍乱,诊得六脉细弱,幸尚有神,邪毒已尽,元气不复,无须用针,又见室内停棺四口,问系何人,言是父子四人,皆患霍乱而死者。余知此妇操劳过度,恸伤心血,宜用参术枣仁汤。
  党参10克,当归10克,白术12克,川芎片6克,炒枣仁10克,柏子仁10克,菖蒲10克,丹参15克,白芍10克,熟地12克,广陈皮6克,香附10克。
  水煎服。两剂轻,四剂痊愈。
  按:翟氏治病,非拘一格,辨证清楚,遣方投药,必效若桴鼓。是案虽系霍乱,然毒尽元气不复,故弃霍乱而不治,投以气血双补之药而奏效。
  【案八】
  陶凌岗杨某,于八月初夜间患霍乱。天明请余疗治,但见冷汗如雨,四肢抽搐,精神昏愦,声音已哑,六脉微细,幸而未绝,此因邪尽正虚,非大补回阳不可。伊父曰:“倘补住邪气如何?”余曰:“脉现微细,显然无邪,抽筋音哑,乃气虚血亏,不能荣养经络,现存一点元气,若再不补元气,已绝无可为矣。”治以参芪桂附汤。
  党参60克,白术30克,茯苓15克,当归15克,炙黄芪30克,熟地24克,肉桂10克,炮姜12克,附子12克,牛膝10克,乌梅5个,五味子10克。
  水煎服。一剂病势减半,二剂痊愈,方信余认证不讹也。
  按:霍乱为病,吐泻益甚,伤阴亡阳,阴阳离决,半日间可毙命。是案败象已露,翟氏却诊为“邪尽正虚”,败中寓有生机,非真知卓识者,安敢下此断语,即投以回阳补气之参芪桂附汤,力挽异端,药到病除,真国手也。
  【案九】
  四科柳村李邦兴之孙媳,患干霍乱。欲吐不能,欲泻不得,绞肠疼痛,面白唇青,冷汗如雨,坐卧不安。请余诊时,六脉闭绝,几次发昏,余命急炒大盐60克,开水冲服,饮半碗遂大吐大泻。又针尺泽、委中穴,放去恶血,病势少停。用藿香正气散加减:
  藿香15克,清半夏10克,大腹皮10克,砂仁10克,川朴10克,苍术6克,广木香6克,牙皂3克,广郁金10克,建泽泻10克,甘草10克。
  水煎服,二剂痊愈。
  按:干霍乱,俗称“纹肠痧”,乃暑湿秽浊之邪壅遏中焦,气机窒塞,上下不得通畅所致,故见欲吐不能吐,欲泻不能泻。《霍乱论》云。“霍乱一病,每发于夏秋之间者,正以湿土司气,而从热化耳。”干霍乱为霍乱病中之重症,翟氏治此案用盐汤探吐,以涌其邪,针刺以去其恶毒,上下畅通,毒邪己去,病势大减,再服藿香正气散以善后,措施精当,收功显著。
  【案十】
  唐寨袁某,年三十余,八月患霍乱。邀余诊治,六脉洪大,吐泻交作,绞肠疼痛,两腿抽搐,指甲发青,瘟毒正盛。先针尺泽、委中穴,放出毒血,次针足三里、内关、中脘、昆仑、承山各穴,内服解毒活血汤。一帖见效,二帖痊愈。
  解毒活血汤
  桃仁15克,连翘15克,金银花10克,花粉7.5克,红花4.5克,半夏10克,知母肉10克,广藿香6克,黄芩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古人云:服药不如灸捷,灸捷不如针快,一针,二灸,三吃药。翟氏对此要领,心领神会,得心应手,如囊中取物,信手拈来,投其病所,必中要害,立起沉病。王勋臣云:“治霍乱,初得病用针刺其胳膊里弯处,血管流紫黑血,毒随血出而愈,胳膊弯处,是穴名曰尺泽。”翟氏深得王氏针药并用之奥,每用必获良效。
  【案十一】
  邑北柿园村李文祥,二十一岁,秋季患霍乱,三日未愈。迎余往治,见患者身带二十余针,某医云:“须隔一夜,方可起针”。患者呕吐泄泻不止,腹疼如故,而脾脉虚细,肝肾脉濡弱,此邪尽正虚,补犹恐不及,何可再针。余将针概为起去,用十全大补汤三服而瘳。夫针用以杀毒,毒尽当止,隔夜起针,庸医惑众,令人费解。
  十全大补汤
  党参15克,茯苓15克,白术10克,当归10克,川茸7.5克,熟地18克,炙芪12克,杭白芍10克,炙甘草10克,肉桂6克,水煎服。
  按:针刺治病,当补则补,当泻则泻,补泻留去,视证而施。庸医不解其意,惑众罔为,令人可恶。翟氏之言虽逆耳,然中肯,宜引为鉴戒。
  【案十二】
  余表侄年六岁,于五月间患霍乱。吐泻二日不止,脉皆细小,幸喜有神,面无败色,此时气血双亏,先针足三里、中脘二穴,俱行补法,复针内关穴,吐泻稍止。用参苓桂附汤:
  党参15克,白术12克,茯苓10克,炙甘草10克,附子6克,丁香3克,肉桂6克,炙黄芪15克。
  煎成冷服,仍吐不受。余曰;“吐者任吐,服药无停。”约有二、三时许,吐已减,三日服四帖,饮食渐进,元气日复。又调理二十余日,始能行步。
  按:初为霍乱,吐泻后邪尽正虚,气血双亏,欲速取效则不达。翟氏采用服药和调治后天并重的原则,取效甚捷,可以效法。
  【案十三】
  西堤外杨拔贡庄杨某,年五十余,六月患霍乱,迎余时亦已三日。二目天吊,角弓反张,冷汗淫淫,面色如土,唇青似靛,六脉细濡,虚证俱现,众医纷纷,有云“折背风”者,有云“看天风”者,有云“吊眼风”者,有云“白眼翻”者,此等鄙理之言,令人可笑,不知足太阳之脉,起于目内眦,终于足小趾,行背后,吐泻太过,气血少而不能养筋,令人反弓上视。据此确系虚证无疑,遂用十全大补汤加减,连服二帖,眼不吊,背不反。更进二帖,脉复元,冷汗收矣。四帖痊愈,若作风治,死生尚无可定也。
  加减十全大补汤
  党参12克,茯苓12克,白术10克,炙甘草10克,熟地15克,全当归10克,杭白芍12克,肉桂6克,炮姜10克,桂枝10克,砂仁6克,升麻3克,怀山药10克,五味子6克
  按:翟氏对此案胸有成竹,力排众议,据理一击,以十全大补,救患者于垂危之中,非具高超技艺,安能挽此狂澜。
  【案十四】
  邑北赵寨黄姓,七月初患霍乱,三日未愈。迎余治时,吐泻已止,惟虚汗淫淫,精神恍惚,四肢冰冷,饮食不进,六脉虚细,此因吐泻太甚,元气大伤,非补不可,遂用参苓桂附汤加减。
  党参24克,贡白术12克,茯苓10克,炙甘草12克,熟地15克,巴戟天12克,破故纸12克,当归10克,五味子6克,炙黄芪12克,油桂10克,附子10克,炮姜10克,山萸肉10克,茯神6克,炒枣仁6克,石菖蒲10克。一服见效,三剂痊愈。
  按:断案精湛,用药恰当,足资效法。
  【案十五】
  务岗村务姓妇,年七十余,六月患霍乱。迎余治时,泻止而吐不停,胃脉极细,此因邪去正虚,火性炎上,所以呕吐不止,饮食不进,命如游丝。又看某医之药,尽是半夏、砂仁、紫豆蔻、陈皮之类,意在降气,不知气足者降下,气虚者泛上。古人云:“寒就湿,火就燥,自然之理也。”遂用参苓桂附汤:
  白术10克,炙甘草10克,党参12克,川牛膝10克,肉桂10克,附子12克,炮姜10克,丁香2.4克,熟地30克。
  煎成冷服,投其假热之所好。初服仍吐,一帖未终而吐轻,二帖而吐止。后改调理脾胃之药,又服三帖而痊廖。
  按:翟氏所论极是,遣方精当,服用有法。如斯,非活人命,岂有他哉。
  【案十六】
  西肥寨有秦风山者,以事赴县,正走间,即云腹痛,晕倒在地。请余往诊,见面唇极青,四肢冷过时膝,六脉皆无,又无家人在侧,吉凶无人作主,余辞欲去。众人曰:“医者济人之急,救人之危者也,倘治不愈,以后有事我大家均愿作证。”余只得从众之请,先针委中、尺泽,尽放出毒血,又针十宣穴,皆令出血,复针人中、内关、中脘、承山、关元、昆仑诸穴,鼻内又吹红灵丹,遂将雷公散15克灌下。半时许,病者遂能呻吟,次能言,又待二时,竟获痊愈。由此看来,急病针法必不可少也。
  按:此案之患者,命在倾刻。翟氏针到病除,救其活命。噫!医虽小道,济世活人之道大矣。
  六、咽喉门(凡十案)
  【咽喉总论】
  夫咽喉者,古今要证也。治喉证于是有《喉科秘旨》、《喉科指掌》以及《白喉忌表抉微》。诸书中辨证详明,用药严谨,治证之神效,禁药之为害,误服之解救,医案之存真,天数之吉凶,死生之立判。反复读之,豁然有得,遇咽喉诸症,试遵此治,效如桴鼓。余临证数十年以来,本此三书,所治愈者不胜屈指,同道诸君,有志济世者,务必研此,以救苍生,后世子孙必有昌盛者。
  馨山按:咽喉、舌蒂丁、上下腭数处,乃人生饮食、言语、呼吸之总机关,而无不统于五脏六腑各经。夫经之内伤外感,现于喉证者不一,大概不外喉痹、喉蛾、喉风、喉痈四证,而四证之中,又分数证。所以喉证,有七十二证,而七十二证之中,有十六险证,十六险证中,又有四绝证。而临证用药,始终不离六味汤加减,《喉症指掌》、《喉科秘旨》言之详矣,勿庸赘述。总之,咽喉病原风寒者少,原风火者多,至于温毒则更多。余虽非喉科专家,而阅历四十余年,所遇寒邪喉证寥寥,独风火温毒喉证,不可胜数。近数年来《白喉忌表抉微》书一出,始知白喉一证,多系温毒传染,而治法最忌发表,最喜镇润,故养阴清肺汤为治白喉圣药。即如热极当下,而消之导之,中病即止,不可轻用。此书发明后,关于治白喉,不至无所措手矣。
  【医案】
  【案一】
  余毗邻冯泽臣,于八月间患喉证。请余诊治时已六、七日,六脉洪数,温毒正盛,咽关下有一核大如枣许,时时吊眼,喉内几乎肿闭,再三参想,喉内结核必是喉痈,若不用刀刺破,放出脓血,断无生理。当时与患者言明,用小尖刀刺核上十余下,即吐出恶血若有盅余,不多时见效,即能饮食,后用清温化毒三帖痊愈。
  按:咽喉痛是发生于咽喉间的痈疮,《灵枢?痈疽篇》:“痈发于嗌中,名曰猛疽,猛疽不治,化为脓,脓不泻,塞咽半日死。”翟氏按《内经》旨意,泻其脓血,以救其急,于是热毒锐减,病情立时好转。再投以清温化毒之品,以治其本,辨证精当,标本兼治,立起沉疴,真妙手矣。
  【案二】
  泽臣病愈后二日,其妻又患喉证,初觉形势大恶,身如被杖,寒热如疟,非常疼痛,饮食锐减,日哺更甚。迎余诊治,六脉洪数浮沉有力,发闷极重,余曰:“此证感邪太深,内藏红痧之毒,最难透出。”遂用清肺汤,两帖病情稍轻,又两帖红痧透出,喉疼略减,原方又服三帖。每日午后发热,改用调胃承气汤,大便泻下滞枯秽物极多,诸症痊愈。后月余头发、皮肤均脱,危乎幸也。
  调胃承气汤
  川大黄15克,芒硝12克,粉甘草10克,水煎服。
  养阴清肺汤
  杭寸冬15克,玄参12克,白芍21克,生地15克,金银花12克,知母10克,丹皮10克,山栀子6克,连翘10克,加鲜青果6个同煎。
  按:《素问?阴阳别论篇》:“一阴一阳结谓之喉痹”。本案乃湿热疫毒,纵贯三阳,故见“身如被杖,寒热如疟”的太阳少阳证,以及“饮食锐减,日晡更甚”之阳明证。治以清热解毒透表兼攻里实之法而收功,足见翟氏技艺高明矣。古人云:“圣人百虑,终有一失。方翟氏此案诊得“六脉洪数浮沉有力”,似欠妥当,证之于临床脉既浮不应沉,即沉不应浮,若作浮取沉取有力解,亦不甚通,是千虑之一失也。
  【案三】
  邑南阁老庄石某,年七十余,染白喉十日外。迎余诊治,肾脉虚弱,中取不见,肺脉虚极而数,此乃肺受疫邪,肾水又亏,毒气不能传送,所以缠绵不已。肾为子,肺为母,母受人辱,子想救而不能。试看患者,口干无津,舌生芒刺,肾水不能上潮以救肺,即子不能救母之明验也。余用子母两济汤:
  熟地15克,山药15克,杭寸冬15克,山萸肉15克,丹皮10克,泽泻10克,茯苓12克,玄参12克,知母10克,甘草6克,鲜青果5个。
  水煎服。两剂而白膜已退四五,又服二剂,白膜尽落,共服六帖,芒刺全无,口生津液,饮食渐进,诸症自瘳。
  按:白喉病古称“喉痹”,又称“缠喉风”,《疮疡全书》云:“如喉内有肿,其色微白,其形若襞,此风毒喉痹也。”喉乃气道通于肺,白喉是一种具有传染性很强的时行疫毒病,多见于少年及幼儿。是案患者年已七旬,得白喉病较为罕见。翟氏创“子母两济汤”,以六味地黄汤滋补肾水,加清热生津之麦冬、玄参、知母,青果等投治而收功,盖子能令母实之意也。
  【案四】
  本邑文孝廉胡雍甫先生,春月合家染温毒喉症,独二公子百森甚重,约余诊时己六、七日矣。诊得六脉细微无力,病证确系疫喉,因某医用凉药太过,阳变为阴,不明《内经》中病即止治法,所以致此。此时不敢再用凉药,非格外治法不可。遂用桂附汤加减,煎成冷服,因满喉皆烂,桂附味辣,服之甚疼。后着一人用手按其头部,嘱令勉强饮咽。服完头煎,病无增减,再服不甚疼,二剂服尽,喉内略轻,后去桂附又服三帖,方获十全。
  加减桂附汤
  熟地15克,山药15克,茯苓15克,丹皮12克,山萸肉10克,川牛膝10克,紫油桂6克,附子10克,鲜青果5个煎服。
  按:温毒喉证属于温热疫毒所致,六脉细微无力乃是真阳衰,证见满喉皆烂乃是虚火假热。翟氏剖析于似疑之间,把握症结之所在,舍证从脉,投以桂附汤加减治之获效,足证其医术高人一着矣。
  【案五】
  本城内李金镇,于四月间,合家均患白喉。金镇有两女,大者十岁,次者岁余,同时而病。小者不甚在意,及已剧乃迎余治。时败证俱见,辞不治,次日而殁。大者天性执拗,死不尝药,病至五日,夜间鼻孔忽流鲜血,约有半碗,自觉不了,未晓即邀余往,及诊六脉皆无,痰声如锯,天庭黑暗,不可救药,当日而殁。金镇之弟金镜,禀赋极薄,亦病白喉,鉴侄女日前车覆,初得即为诊治,用养阴清肺汤加减,一日两剂,二日痊愈。又二日,金镇之母年六十余亦病,白喉甚重,寒热如疟,周身骨节酸疼,昏不知人,全家惊恐,急备后事。余诊脉尚有神,亦用养阴清肺汤,四帖痊愈。
  加减养阴清肺汤
  杭寸冬18克,玄参15克,白芍21克,生地15克,金银花30克,知母12克,丹皮10克,栀子12克,全当归10克,连翘12克,青果24克,木通10克,龙胆草10克,焦山楂12克,泽泻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是案四例两愈两殁,皆备录之,乃翟氏实事求是治学态度的铁证,实堪嘉惠于来者。
  【案六】
  北门内李姓老妇,患白喉。延余诊治,肺胃脉洪大有力,年虽老病属有余。用养阴清肺汤,加大黄15克,连翘12克。水煎服一帖,大便泻下二次,满喉白膜已退,又服养阴清肺汤三帖而愈。
  按:临证药到病除,非一日之功;治病得心应手,皆在日积月累。
  【案七】
  邑西堤外平厂村李某,系余瓜葛亲,其妇年四十余,染喉症数日。请余时声哑痰鸣,已濒于危,辞不治。伊再三恳求,念其情切,先用三棱针刺少商二穴,又刺二尺泽穴,均泻肺经温毒,又刺两曲池穴。服养阴清肺汤,加大黄18克,芒硝12克,黄连6克,金银花24克,青果8个,栀子10克,龙胆草6克。午时服下,申刻大便,泻下污秽臭粪。第二日早晨,复邀往视,诸症皆轻,后用养阴清肺汤,原方又服三帖而愈。
  按:观翟氏咽喉门凡十例,服养阴清肺汤加减治愈者达六例,疗效肯定,临证对类似患者可仿效。
  【案八】
  邑南关张某,女方九龄,七月间,染白喉五日。迎余诊治,满喉皆白,呛食声哑,幸脉有神,生机或在。于是余用养阴清肺汤,守定不移,每日二帖,两天后病势减半。又服二帖,白退能食,声已不哑。独大便燥且难,又服小承气汤一帖,方收全功。
  小承气汤
  川厚朴10克,炒枳实10克,川大黄15克,水煎服。
  按:治同案二,证却判然有别,贵在辨证,异中求同,故投药大获痊愈。
  【案九】
  邑东北店有朱明伦者,年二十余,患喉证。就余治时,咽痛发闷,饮食难进,午后潮热,肺胃二脉沉数有力,此系温毒喉症,非下不可。用调胃承气汤,一服而愈。即:
  大黄15克,芒硝10克,甘草10克。
  水煎服。
  按:是案系温毒证,证见饮食难进,午后潮热,肺胃二脉沉数有力,知是温热之毒伤及津液,阳明燥实,故服调胃承气汤一剂而愈,真谓妙手回春也。
  【案十】
  彭庄宗德全女,八月间,染白喉甚重。五日就诊于余,满喉皆白,二目天吊,湿汗淫淫,痰声似锯,六脉微细,余辞。伊父母恳求甚切,无奈,勉为先针十宣穴,又针尺泽穴,均令出血,以泻肺经温毒。内服养阴清肺汤,加大黄15克,芒硝10克,犀角6克,黄连6克。服一帖,大便泻下臭秽极多,由此稍轻。原方去芒硝、大黄,又服三帖痊愈。养阴清肺汤方见前。
  按:是案系白喉之危证,然翟氏胸有成竹,针药并举,直中病源,挽患者于垂危之中,非有超群之医术,安能建此伟业哉。
  七、腹痛门(凡十五案)
  【腹痛总论】
  腹痛之证,有虚痛,有实痛,有内伤而痛,有外感而痛,证虽不一,不外虚实,实者易治,虚者难医,此尽人而知也。然此外有因邪祟而痛者;有延绵终年累月,时疼时止者;有发于仓猝,一疼即毙者;有因气滞而疼者;有因血瘀而致痛者。种种不一,无不由于内伤外感之所致。余行医四十年来,惟治腹疼,所遵书并无一定,皆审其病源,因势而调治之。如内伤七情虚也,治宜补中带调,外感六淫实也,治宜去邪固本;至于为邪所祟,外邪乘虚而入也,治宜逐邪,有多年不愈者,虚中挟实,攻补兼施;气血郁结者,确系实证,开瘀行滞,若仓猝暴发,药所不能及,非是阴阳闭绝,即属性阴阳暴脱,此系天命之安排,良医无如何者也。总之,腹疼诸症,或外感,或内伤,因虚因实,诊脉用药,罔不即廖。可见行医一道,当使一团活泼之气,常存于胸中,能如此,则终身运用无穷矣。
  【医案】
  【案一】
  邑北十二里寨贾某,年三十余,在田耕作,偶经大雨,身冷衣薄,受寒腹疼。初不为意,日久重甚,饮食渐减,面黄肌瘦,三月未愈,始迎余治疗。六脉浮中沉皆无,推筋着骨,指下劲硬,似有若无,知是沉寒痼疾,非大热药不可。遂用祛寒温里汤,服一帖减半,二帖痊愈。
  祛寒温里汤
  炮姜30克,油桂15克,附子24克,吴茱萸15克,花椒10克,破故纸15克,水煎服。
  按:《素问?举痛论篇》云:“寒气入经而稽迟,泣而不行,客于脉外则血少,客于脉中则气不通,故卒然而痛。”又云:“寒气客于肠胃之间,膜原之下,血不得散,小络急引故痛。”是案因冒雨受寒腹痛,久之成“沉寒痼疾”。翟氏诊脉真切,遣药处方精当,故投药而病廖矣。
  【案二】
  官林寨村刘开业者,年三十余,患腹疼证二年余,百治无效。请余诊疗,面黄肌瘦,腹大如盆。诊其脉,乱无统绪,古书云:“乱无统绪者,虫积也。”彼云:“饥时疼甚,饱时略减。”此虫积无疑也。余用杀虫汤,辰时服下,午时腹疼更甚,余命速服二煎,至戌时,大便解下蛔虫近千条,腹痛消去七八分。隔日又投一剂,又下百余条,服第三剂虫尽无也。后服八珍汤,调理脾胃,月余始获平复,方开于后。
  杀虫汤
  雷丸30克,使君子15克,榧子30克,芜荑15克,苦楝根皮15克,槟榔10克,白薇10克,黄芩10克,寸冬12克
  八珍汤见虚证门。
  按:《灵枢?厥病》:“肠中有虫瘕及蛟蛔,……心腹痛,憹作痛,肿聚,往来上下行,痛有休止,腹热喜渴,涎出者,是蛟蛔也。”详细地叙述了蛔虫成因和虫病发生时特有的症状。此案系蛔虫成团之重证,状如肿聚,腹大如盆。然翟氏胆识过人,放量用药,遂投以驱蛔杀虫之重剂而收功。
  【案三】
  本城宋庆云之母,年六十余,素有胃气疼疾,每犯疼痛几死,二十年来无药不尝,终不除根。迎余往诊,六脉参差,又见唇现白点,间伊饥时疼否?答曰“饥时疼甚”,始知确系虫疼。用雷丸扫虫汤,一帖服下,至夜半疼痛略轻,天未晓伊子来告,言大便二次,泻下红虫尺余者共六条,其病如失。
  雷丸扫虫汤
  雷丸13克,苦楝根皮12克,芜荑15克,槟榔10克,使君子15克,白薇10克,鹤虱草18克,榧子15克,花椒10克,条黄芩6克,大黄10克,乌梅3个,川黄柏6克,水煎服。
  按:《素问?咳论篇》:“胃咳之状,咳而呕,呕则长虫出。”是案之胃气疼,每犯疼痛几死,乃虫邪作祟所致。然唇现白点,面部有白色斑晕,时疼时止,饥时疼甚,是虫证之特征。
  【案四】
  南郭外有朱六合者,年二十五岁,患少腹疼证,疼时四肢厥逆,冷汗如雨,唇口皆青,病半载,服药不效。邀余诊治,肝肾二部脉极虚细,肾主少腹,肾虚不能养肝,肝亏则多燥,燥则暴怒,疼痛生焉。乙癸同源,肝肾同治,宜用母子两济汤:
  熟地24克,山药18克,茯苓15克,山萸肉12克,丹皮10克,栀子10克,杜仲12克,川牛膝10克,杞果10克,泽泻10克,柴胡15克,辽五味子6克,白芍12克,附子10克,炮姜7.5克,吴茱萸10克,肉桂10克。
  水煎服,七帖而愈。谚云:“痛无补法”,此不通之言也。
  按:少腹痛者,多属于厥阴肝经之病;肝肾同源,肝为肾之子,肾为肝之母,在生理上,肾水盛则能涵养肝木,肝气盛则可以抑制脾土,使其不至于克伐肾水,在病理上母病可以及子,子病可以窃母气。是案患者,由于肾水亏不能涵养肝木,使肝脏暴燥,从而失去条达柔和之性,其气妄行,故其经脉所络之少腹痛。翟氏用子母两济汤,滋水以扬木,令肝木条达,以治其病源,故不治疼而疼自止。
  【案五】
  邑西门内李王松,年八十二岁,患腹痛十余日,呕吐不止。延余诊治,肝脉弦紧,乃木克土之证。况肝性最急,急则易于作痛,能制肝木者肺金也,补肺以平肝木,则腹自不疼矣。方用百合补肺汤:
  建百合60克,白术10克,五味子6克,炙百部10克,薏苡仁12克,炙黄芪15克,广木香6克,炙马兜铃7克,辽沙参15克,炙紫菀12克,山药12克。
  水煎服,三帖而廖。
  按:《内经》:“亢则害,承乃制,制则生化。”张仲景在《金匮要略》中首条指出:“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因此治疗肝实证用清金制木,泻肝实脾法,《医宗金鉴》认为这是“隔二隔三之治”也。翟氏深刻领会“亢害承制”的旨义,掌握隔治法的规律,故对肝实腹痛,才用补金刑木之法而取效。
  【案六】
  西关王其良,年三十余,五月患腹痛。请余时病已半月,调气止痛疏肝之剂,服十余帖均无功效。余诊脾胃两脉,浮中不见,惟重按至筋骨沉滞有力,知是胸膈停食之故。更有可证,见食发呕,疼处拒按。遂用六神汤加减:
  神曲10克,焦山楂12克,槟榔10克,鸡内金12克,鳖甲10克,大黄18克,莱菔子12克,川朴12克,枳实15克,麦芽12克。
  晚间煎服一帖,天明攻下燥粪如核桃大者五六枚,破开色似黑泥,诸症若失,永不再犯。
  按:诊断清楚,组方谨严,药到病除,效著邪蠲。
  【案七】
  坡吴村吴姓业农,其子四岁,患腹疼。每发必先潮热,吐痰不止,脾胃脉沉滑,此是湿痰郁结所致。用瓜蒂散加减:
  郁金4.5克,栀子4.5克,白矾6克,瓜蒂3个。
  煎服半盅,二时许遂吐白沫,如鸡蛋清者甚多,潮热即退。后服八珍汤二帖,永不再发。
  按:脾胃脉沉滑,乃湿痰结于内无疑,涎郁气机不畅故腹痛。湿邪郁而作热,故见潮热。治用瓜蒂散加味涌吐以去其病源,甚妙。后用八珍汤以扶其正,甚妥。
  【案八】
  西关张自立之妻,年五十余,患腹痛,每疼时腹内气上下奔响如雷鸣。迎余诊治,六脉和平,无药可用,辞而不治。患者曰:“我若无病,疼自何来?”余细揣其故,忆本草云:“丹参一味能治腹疼如雷鸣。告伊曰:“有丹参一味,能治汝病,愿试之否?”伊曰:“愿试”。遂用丹参240克,煎成两碗,一夜服尽,疼已稍减,腹鸣已去。又连服四帖,其病霍然而愈。
  按:通则不痛,痛则不通。是案患者,腹痛时气上下奔响如雷鸣,乃是气机不畅所致。翟氏用丹参一味治愈,本于《神农本草经》,书中指出:“丹参治肠鸣幽幽如走水,寒热积聚”。《药性论》亦云:“丹参治腹痛,气作声音鸣吼。”现代通过兔、狗试验,丹参“有扩张血管作用”。古今实践均证实丹参有活血、温散、去痛之效确凿无疑。因此,若能真正掌握经典旨意,用于临床,必能获得高效速效。
  【案九】
  官刘寨刘某之妻,年二十余,患少腹疼痛,寒热往来,属治不愈。迎余诊治,肝脉弦急,脾脉滞涩,此系气郁血滞之故。遂用归附调气汤:
  当归尾15克,川芎12克,桃仁15克,红花10克,五灵脂10克,玄胡12克,生蒲黄15克,香附15克,茜草10克,川牛膝10克,丹皮10克,三棱10克,通血香10克,赤芍12克,甘草6克,莪术6克。
  水煎服。两帖后自觉少腹雷鸣,知是气欲行之兆,又服二帖,诸症已愈。但愈后身体软弱,及手不能支持,又服八珍汤,数帖方愈。
  八珍汤见前。
  按: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气行则血行,气郁则血滞。是案患者之腹痛,系肝脾不和气郁血滞而致腹痛,故用调气活血之法取效。此实系治气郁血滞所致诸痛的根本大法。
  【案十】
  南门内史兴春,年三十余,患腹痛证,每日午后必犯,痛苦万状,呕吐酸水。诊其脉,太阴脾脉郁滞,确系实证。用枳实厚朴汤,加大黄15克,服一帖无效,又加焦山楂、神曲各15克,服下腹内响如雷鸣,移时泻下乌粪似泥,内有燥粪三枚,破开似血类,不知何日所食停留肠胃之间,今得药脱然而下,病证若失。
  加减枳实厚朴汤
  枳实15克,厚朴12克,陈皮10克,槟榔12克,莱菔子10克,焦神曲15克,麦芽15克,焦山楂24克,大黄15克,香附12克,青皮10克,水煎服。
  按:辨证清楚,治法得当,投药中病,效如桴鼓。
  【案十一】
  邑东台屯村蒋某,年将弱冠,患腹痛证,时痛时止,痛时手足皆青,冷汗淫淫,呼天喊地,求死不得。诊其脉知系肝气郁结,木不条达。遂用小柴胡汤:
  酒炒柴胡120克,白芍60克,香附30克,当归18克,青皮15克。水煎服。一剂稍轻,四剂痊愈。
  按:能用此重方,非有过人之胆识,深明经义要旨,精通药物性能,安能取此捷效。
  【案十二】
  城西南门内王凤山,年近花甲,腊月羁旋外方,路受风寒,冷热腹痛,饮食锐减,小便艰涩。众医皆谓热传膀胱,用利水止痛之药,服六七帖俱与病左。邀余诊治,肾脉沉细无力,命脉极虚,此系老人肾虚受寒之故。肾与膀胱为表里,肾经受寒则膀胱之津液不能化气,以致小便艰难而腹亦疼。余用金匮肾气汤加减,熟地24克,山药15克,山萸肉12克,茯苓12克,泽泻10克,丹皮10克,川牛膝10克,巴戟天12克,破故纸12克,丁香3克,油桂10克,炮姜10克,附子6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三帖痊愈。
  按:金匮肾气汤乃仲景创治“虚劳腹痛,小腹拘急,小便不利”等症,意在助肾阳之弱以化水,滋阴之虚以生气,使肾阳振奋,促使膀胱气化,则小便通利,腹痛自去,翟氏此案甚合经义,故用之立竿见影,收效甚速。
  【案十三】
  西郭外陈庄有张克明者,年五旬余,患少腹疼证,寒热并作,四肢厥逆,小便赤涩,痛苦万分。某医用行气散寒之药,三剂不效,更加渴思饮水,大肠脱肛,日夜哭泣,后事已备。迎余往诊,两尺脉洪滑有力,此系湿热壅遏下焦之故,若使湿热一行,病当霍然。遂用清肠汤一帖,晚间服下,夜半大便泻下两次,内有脓血甚多,病去大半,又改清湿利热解毒之剂,服四帖渐次痊愈。
  清肠汤
  金银花15克,槐花10克,滑石12克,生地12克,栀子6克,黄连10克,黄芩10克,川黄柏6克,大黄18克,芒硝12克,木通4.5克,乳香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湿热壅遏作祟,方药紧扣病情。故投药霍然而愈。
  【案十四】
  南马庄马明三先生,年逾不惑,舌耕为业。孟秋患右肋疼痛,服药少效,至中秋肌肤锐减,合家惶恐。迎余诊治,脾脉涩而中实,《濒湖脉学》云:“涩主宿血。”疼不移处,定是病血作祟,遂用:
  当归尾15克,桃仁18克,穿山甲6克,玄胡12克,生蒲黄15克,大黄18克,枳实10克,丹皮10克,藏红花3克,白芍10克,茜草10克,焦山楂15克,当门子0.3克。
  水煎服。戌刻服下,至子时大便泻下三次,及晓见所下之物内有核五六枚,家人用物破开,内有黑紫败血,由此诸症痊愈。
  按:见证真切,用药恰当,药到病除,堪称名家。
  【案十五】
  邑南聂王村刘某妇,年二十余,八月间患腹痛,痛时呕吐不止,渴思饮冷,业己数月,服药罔验。延余往诊,胃脉洪大有力,余脉和平,经曰:“火胜则痛,此因胃中积热,火炎土燥之故。用大承气汤加减:
  生石膏15克,生地18克,黄连10克,枳壳10克,大黄15克,玄明粉10克,黄芩12克,玄参18克,甘草6克。
  水煎服。一剂轻,再剂痊愈。
  按:胃脉洪大有力,痛时呕吐不止,乃胃家实无疑。服大承气汤,使胃气下行,塞者通,闭者畅,实热去,积滞除,不治痛则痛自廖。
  八、幼科门(凡三十案)
  【幼科杂证总论】
  古云:“宁治十男子,不治一妇人,宁治十妇人,不治一婴儿”。甚言小儿之病不易治也。因小儿脉不可凭,问不可问,一见生人,啼哭不止,闻之一道无可用矣。惟望之一道可用,乘小儿不哭,看气血之刚柔,神情之胜馁,禀赋之厚薄。再察天时之寒温,时证之有无。问其父母,得病新久,何时轻重,寒热多寡,乳食何如,再参以三关之经纹,详推细看,与彼所言合否。凭我阅历,运用在心,大概小儿之病无大实者,不可妄攻。因小儿初生,如二月萌芽,怕经风寒暴日,保护尚虑不及,何能任其克伐!娇嫩脏腑,果铁石乎。常见今之医家,一见小儿之病,不曰食积,便云惊吓,竟为幼科通套,如此误治,岂不终归于败。余治小儿独遵《幼幼集成》一书,可为幼科之慈航,济世之宝筏。余临证四十寒暑,见误治者极多,不觉情动于中,为之辩论数案。知我者必能亦宥我也。
  馨山按:今之行医者,皆曰大人病易治,小儿病难理。以大人气血病多实,小儿气血恒虚,大人病能望闻问切,小儿惟三关虎口,所以古今相传“能治十男子,不治一妇人,能治十妇人,不治一婴儿”。噫!此世之行医者,通例语也,而抑知不然,天下千病万状,不外内伤七情,外感六淫。以内伤外感相较,则外感为客邪易治,内伤为主邪难医。小儿之性情无善恶,故知简单,饮食以外,毫无他求,不过嬉戏液耍而已。无七情之病,其所病者,皆风寒暑湿燥火之六淫也。至若婴儿赤子,生不满岁,虽脏腑娇嫩,而乳食不缺,寒温得当,六淫亦不易侵。偶尔侵之,则外来之邪,较大人之内伤为治易。然而初生之婴,赤游、胎毒、鹅口、天花、痘疹者多。果能初生时,用药以去胎毒,则百病不生。特后人不知用,以致小儿多疾,惜哉。况望闻问切,知脉之浮沉迟数,病之寒热虚实,治大小病固不可少,治小儿病更不可离,何则?小儿脏腑与大人同,脏腑同而治病亦同。病同而脉亦同,脉同而望闻问切不得分也。而或者曰:小儿未过周岁者,可以不切脉。吁!此不通之论也。要知脉生于气血,气血生于脏腑,大人有脏腑,小儿独无脏腑乎!既有脏腑,则切脉一层更为要端。不过小儿之脉,则一指定三关。再望其颜色,闻其声音,问其父母,或强或弱,或虚或实,然后用药,未有不愈者。若过此以往,小儿之脏腑渐强,气血渐旺,此时人事不接于世,浮沉七情毫无,焉有内伤!无内伤气血何虚!即有外感,随手奏效。由此视之,小儿之病与大人之病,何虚何实?治小儿之证与大人之病,孰难孰易?当必有辨之者矣。
  【医案】
  【案一】
  邑庠生魏馨山先生,余厚友一也,少难子嗣,年四十余,始举一子,七八日内啼哭不止,乳食减少,约余往视。但闻儿声壮厉,满面红光,身有微热,此乃胎毒,决非风证。当用清热化毒之品,以解胎毒。愈后,更免赤游丹、鹅口等证。此防患未然之良法也。先生阅余之论,深信不疑。遂用二花连翘汤:
  金银花6克,川黄连1.5克,生地3克,连翘3克,丹皮1.5克,木通1.5克,大黄1.5克,生甘草3克
  煎成两酒杯,二次服下。一时许,小儿泻下黑黄臭粪,胎毒已去,由此一帖而愈。
  按:凡小儿在周岁内有病者,多为胎毒,但胎毒有胎热、胎寒之分。本例患儿哭声壮厉,面红,身热,显为胎热,故翟氏用清热化毒之品,自拟二花解毒汤解之。方中金银花、连翘、木通清气分热毒;生地、丹皮、大黄清血分热毒,甘草泻火和中。药投病机,所以仅服一剂,泻下黑臭粪,胎热随之而消。
  【案二】
  邑西邵凹村邵姓之子,年未周岁。适患腹疼,呕吐乳食。腹膨胀满,四肤发凉,啼哭不止。邀余往视,面色淡白,口唇微青。哭声低微,问其大便色白,形证相参,确系胎寒脾虚之症。余用参术汤加减:
  党参6克,白术4.5克,茯苓6克,白扁豆4.5克,炙甘草3克,薏苡仁4.5克,肉桂3克,炮姜2克,砂仁4克。
  煎成一小茶杯,来日病减四五,原方又服一帖,不日痊愈。
  按:上例为胎热,本例为胎寒。辨证要点为:肢凉唇青,面色淡白,其大便色白尤为胎寒之明证。故翟氏选用四君汤健脾益气,肉桂、炮姜、丁香温中散寒,又增薏苡仁、扁豆加强健脾止泻作用,服后果然如期。
  【案三】
  胡子厚举一子,甫七日,啼哭口噤。有老妪曰:“是七天疯证,非针不可”。伊不通医,任其乱治,针十余处,又服牛黄丸、一摄金等药,几濒于危。老妪术穷,绝迹不往。又延余往诊,见小儿声音洪亮,禀赋甚厚,知属胎热使然。经曰:“脾开窍于口”。儿口紧乃阳明经热甚,宗筋胀急。啼哭者,心火炎上,烦躁不宁。以上诸症,总归胎毒。余用黄连犀角汤:
  当归3克,黄连2克,木通2克,金银花3克,栀子2克,生地2克,犀角2克,连翘3克,甘草2克,大黄2克。
  水煎,服二酒杯,泻下红黑粪二次,诸症如失。
  按:小儿七日,啼哭口噤,多系胎中受热,兼风邪流入心脾二经所致。老妪用针刺、丸药并治,法无非议,疑为选穴不应,丸药效缓,翟氏用黄连犀角汤清泄实热,乃釜底抽薪之法,足见病急不可缓治。
  【案四】
  本邑广济院内高姓,卖卜为业。举一子,生半月面黄肌瘦,气色虚馁,乳食减少,哭声低微,延余往视,余云:“此儿种种虚象俱现,定是胎元不足之故,倘作风证治,悔之何及。”遂用参苓白术散加减:
  党参5克,茯苓3克,油桂2克,附子1.5克,枸杞子3克。
  煎成徐徐饮下,一日夜共服五六酒杯,越日病状减轻,又投一帖,气血充足,乳食大进。古云“治小儿如哑科”。只因脉不可凭,又无可问,愚父愚母,妄言病源,如同呆子说梦。医者无所适从,再无阅历,捕风捉影,虚实颠倒,婴儿之命,岂可问乎!
  按:本例为脾虚证。翟氏用键脾补肾,益气养血法,实得治虚之要。案中所用之药,为桂附四君子汤合当归补血汤加味,已失参苓白术散意,故方名不妥。
  【案五】
  和寨张奇峰女,周岁余,咳嗽发闷,潮热不乳,虚汗淫淫。迎余视疗,但见小儿鼻窍壅塞,偎藏母怀,此属外感伤风之症。当用仲景桂枝汤:
  桂枝尖4克,白芍3克,甘草4克,大枣1个去核,生姜两片。
  煎成令儿饮两酒杯,病减半,又服二酒杯,诸症皆愈。
  按:发热汗出,太阳、阳明二经均可见之。此患儿兼有鼻塞,更有“偎藏母怀”,此为恶风状,故按太阳中风证治之,服桂枝汤一剂而盛。
  【案六】
  北郭外李庄李芳春女,一岁有余,患刚痉,即俗云“急惊风”是也。迎余往疗,但见小儿二目天吊,口噤吐沫,两手握拳,坚固不可开,面红气喘,身热如火,小便色赤,实热实象,一时齐发。看服过药方,大概羌活、麻黄、防风之类。正如火上加油,炉中添炭。吁!误矣。余用犀角地黄汤加减:
  当归10克,生地10克,羚羊角1克,龙胆草4克,胡黄连4克,丹皮5克,木通3克,大黄6克,钩藤5克,生白芍5克,生甘草5克。
  水煎徐服下,一时许,泻二次,诸症渐止。又服养阴退热之药二帖痊愈。李某问曰:“此女病经三医,皆曰急惊风证,而针药罔效,阁下不用针,而用凉药见效何也?”余曰:“经云诸风掉眩,皆属于肝,而动象属于阳,此明系肝热火炎之证。彼用除风之燥药,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此女不死者幸也。余用凉泻药,如金风送暑,炎热自消,不逐风而风自熄。沾沾除风,岂不误治。”李某闻言唯唯。
  按:痉病有刚柔之分,刚痉主凉泻,柔痉主温补。本例明为刚痉,为热证、实证、阳证,他医误作风治,用麻、防、羌类药,实为火上加油,炉中添炭。翟氏依证尊经,遂用犀角地黄汤加味治疗,二帖痊愈,并指出治刚痉“用凉泻药,如金风送暑,炎热自消”,甚有见地。
  【案七】
  南黄义岗黄文祥之子,年方岁佘,患肿病三月,面黄身肿,饮食仅可养命。消食消肿之药,服二十余帖皆无效。迎余诊疗,小儿脉如悬丝,声音低馁。此乃先天薄弱,非本实症,又服克伐药太多,所以重上加重。若再不改用温补,速收散失之元气,决无生机,余用十全大补汤加减治之。服两帖稍效,又服二帖肿渐消,饮食加增,共服十余帖,月余气血红和,肌肉复生,由是方获痊愈。古云“病伤可疗,药伤难医”,信矣。
  十全大补扬
  党参6克,炙甘草5克,白术5克,茯苓10克,大熟地6克,当归5克,白芍4克,炙黄芪6克,油桂4克,芡实6克,白扁豆6克,西砂仁10克,附子1.5克,薏苡仁6克,辽五味子3克,水煎服。
  按:面黄身肿,若无实证可及者,可按虚证论治。不可一见肿证,陡用消散药。本例诊为虚证,其据有二,脉细、声低、面黄一也,服消药不效二也,故改用温补剂取效。案中以服消肿药不效为镜,足见问诊之重要。
  【案八】
  南关张善初女,年两岁余。患慢脾风证,即《幼幼集成》所谓柔痉也。诸医皆作风治,以致瘈瘲搐搦,二目天吊,虚汗类雨,面白气喘,四肢厥逆,腹内肠鸣,大便泄泻,昼夜二、三十次。迎余诊视,余见凶证俱现,恐难挽回,辞不治。女子父母苦求敦恳,余曰:“此病九死一生,倘治之不愈如何?”伊曰:“不愈者命也,安敢归咎。”投以桂附回阳汤,戌时服下,至明日来告曰:“此女病证虽未痊愈,已愈二三。”原方又服数帖,渐收全功。噫!凡小儿刚柔二痉而作风治者,读《幼幼集成》书,可以憬然悟矣。
  桂附回阳汤加减
  熟地10克,党参10克,白术6克,丹皮5克,油桂4克,炙甘草6克,附子5克,龙骨10克,山萸肉6克,炮姜5克,肉豆蔻6克,巴戟天6克,山药6克,破故纸5克,水煎服。
  按:《幼幼集成》云:“痉有刚柔,刚痉无汗,柔痉有汗。小儿刚痉少,柔痉多。而且肌肤薄,腠理疏,不胜发表,惟宜解肌治痉。”本案原为柔痉而作风治,风药伤津损阳,以致变证蜂起。患者四肢厥逆,昼夜腹泻二、三十次,显系脾肾阳虚,所以翟氏从健脾温肾入手,数帖竟收全功。诚为不治风而风自止的范例。
  【案九】
  邑北李庄李玉林女,三岁余。于二月间随母探亲,偶受大寒,由此得病。寒热往来,腹疼咳嗽,吐痰日多,至五月肉脱骨立,卧床不起,饮食大减,服某医药无效,迎余往诊。六脉沉紧,重取微滑,此乃大寒积于肠胃,非温中散寒元气何从而复。余用桂附汤:
  附子6克,油桂5克,白术10克,炙甘草6克,炮姜10克,荆芥子7克,丁香2克,破故纸7克,半夏6克,砂仁5克,党参6克,巴戟天10克,礞石6克。
  煎成早晨服下,至晚腹疼咳嗽略减,又服二帖,寒热已去,饮食渐进,共服七帖,渐收全功。又调养月余,方能步行。
  按:“大寒积于肠胃,非温中散寒则元气何从而复”,即《内经》“寒者热之”之法。元气之本在肾,其源在脾,故舍温补脾肾则元气难复。翟氏从脉沉紧着眼,诊为大寒证,这与《金匮要略》寒疝病的“脉沉紧”同义。
  【案十】
  马南庄王姓,家甚贫,其子近三岁,终日衣不当寒,食不充饥。初病时发寒热,四肢懒惰,渐至腹大疼痛。迎余诊治,六脉沉而有力,浮取不见,外虚而内实,即大实有羸状也。余用补中消积汤:
  党参10克,白术10克,穿山甲6克,鳖甲10克,川大黄10克,枳实6克,厚朴6克,焦山楂10克,炮姜10克,芒硝3克,巴豆霜0.1克,京三棱5克。
  水煎服。午时用下,至晚亦无动静,又将二煎服下,至天明腹中痛甚,欲大便,自觉有物到肛门,苦不得下,儿母用物挖之,始出粗二指、长三寸之粪便,破开细看,不知何时所食之糠馍也,由此诸病愈。
  按:此例为虚实夹杂证,攻之恐正气不支,补之虚实积愈增,故拟补中消积汤攻补兼施,足见翟氏立法精当,遣药适宜。
  【案十一】
  高阳周凤书之子,三岁余,与他儿戏耍,木棍误触头面,破皮出血甚多。六七日后,渐觉口噤,言语赛涩。又二日,两手握固而难伸,角弓反张,饮食难进。邀余往治,六脉浮紧,此为破伤风也。余曰:“此证最为凶险,十中不过愈其四五。”周曰:“此证虽凶,情属父子,人事不忍不尽。乞先生念余年四十余,惟有此子,万一痊愈,没齿难忘。”怜其恳切,遂制一方,名曰逐风丹。
  全蝎一条,麝香0.3克,艾叶3克,蓖麻子2个,天麻5克,羌活6克,防风6克,荆芥5克,当归5克。
  共为细末,香油调抹患处,每日十余次,内服活血除风汤。外抹内服。二日口渐开能言,诸症皆轻,五日共服四帖,竟获十全。
  活血除风汤
  当归10克,黄芪10克,羌活6克,川芎6克,防风10克,生白芍10克,荆芥10克,全蝎2条,白芷6克,天麻5克,秦艽6克,生地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幼幼集成》云:“小儿或因跌扑或刀斧破伤,风邪暗袭,伤处发肿,谓之破伤风,速宜治之,不然,则发痉矣。内服疏风血散,外以紫金锭涂之。”翟氏深得其要,外拟丹敷,内以汤疗,内外分消,力专功宏。由于方证合拍,所以不几日竟获痊愈。纵观方药,乃循“治风先治血,血活风自灭”而设。
  【案十二】
  北关江姓一小儿,甫六月,胎毒未去,偶然大啼不止,乳食减少。迎余往视,见小儿手背红点如豆,余命宽衣细看,左腿膝上红如云片,此是赤游丹毒。古云“此证起于四肢,入于腹者死”。急用二花解毒汤,以免后患。一剂即效,二剂痊愈。
  二花解毒汤
  金银花5克,荆芥4克,防风5克,生地5克,当归5克,紫草3克,连翘6克,木通2克,玄参5克,知母4克,乳香2克,甘草3克,水煎服。
  按:明?万密斋曰:“小儿赤游丹毒,虽有十种,皆由心火内盛,热与血搏,其热如火,痛不可言,赤如丹砂,故名丹毒。自腹出四肢者,易治,自四肢入腹者难治。”翟氏自拟二花解毒汤清热凉血解毒,佐以除风活血,该方是从万氏防风升麻汤化裁而来。若作风治,误用辛温,转生他变,必致难挽。
  【案十三】
  西关刘明言女,岁余,患赤游丹毒三日,始请余调治。但见小儿满面红光,腹背尽成赤色,声音已哑,二目直视,肝肺己绝。未治即殁。
  按:声哑为肺绝,直视为肝绝。前人有“先发丹而后惊者,此毒气由外入内者,多死不治。”此案可为佐证。
  【案十四】
  北罗庄魏信三,小儿半岁余,大病后忽起鹅口白,身热不退,诸医不曰湿热,便曰邪火,屡进寒凉,无稍效,日近危笃,请余起疴。但见小儿面青气喘,四肢厥凉,误作真热治之,殆矣。华元化曰:“虚其虚实其实而死者,医杀之也”。余用桂附地黄汤,水煎冷服,遵《内经》用热远热之法,一帖遂效,二帖全廖。
  桂附地黄汤:
  熟地6克,山药5克,山萸肉5克,油桂2克,附子2克,茯苓5克,川牛膝3克,丹皮5克,巴戟天5克,杞果5克,五倍子2克,炙甘草2克,水煎服。
  按:鹅口白即鹅口疮,多由心脾蕴热所致。但此证屡进寒凉,重伤阳气,遂见面青气喘,四肢厥冷,疑寒药伤阳之误。翟氏用桂附地黄汤加补肾收敛剂,热药冷服,二刘全廖。从此看出,若无正确的辨证,就无有效的治疗。
  【案十五】
  王性初,邑北王庄人。其子三岁时,患泄泻症,每日夜五、六次,自二月至八月不愈,寒热药服过数十帖,均不效。迎余往诊。脾脉滑数,它脉和平,此证因脾有湿痰积热作泄。古云:“五泄皆属于湿”,又云:“火泻者肠鸣”。问儿之父母,果然。遂用化痰清热汤,连服二帖,病去六七,又服二帖痊愈。
  化痰清热汤
  半夏10克,胆南星6克,橘红6克,荆芥子6克,黄连5克,陈皮6克,黄芩5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医宗必读》提出治泻有九法,即淡渗、升提、清凉、疏利、甘缓、燥脾、酸收、温肾、固涩。本例是清凉与燥脾两法的合用。惟诊为湿痰积热作泄,仅凭脾脉滑数理由似欠不足,以药测证,当有泻而肠鸣,大便不爽,粪黄而臭,舌苔黄腻等。
  【案十六】
  朱本良女,于十一岁时,患疟疾半载方愈。腹内左胁有块,其大如碗,按之则疼,饮食日减,面目黄肿,每日午后冷热,肚大青筋,消积破块之药服二、三十剂,如石投水,一毫无效,卧床不起。邀余诊疗,六脉虚细欲绝,元气亏损已极,徜不急补养,女命休矣。余自制一方:
  常山30克,白术60克,炙甘草15克,红枣300克与药同煎,去药食枣,每日早晚各服15枚。
  食完一料,肿渐消,元气渐充,块自消。朱曰:不用消肿药而肿自除,其理安在?请指示以释余惑。余曰:“此证原因得于疟疾之后,故用常山仍是攻疟疾之专药,白术、炙甘草二味甘温和平,大健脾土,脾土渐旺,气血充足,肿块自消”。东垣先生云:“温中即是发表,补正即是消积”,味此二句,真千古而定论也。
  按:翟氏重视小儿的体质特点,对于痼疾,主张辨证施治,扶正祛邪。如本例腹内痞块,实中有虚,他医用攻剂罔效,翟氏立足于补,补中寓消,尤妙在药、枣同煮,食枣弃汤。这种扶正消积、药变为食的灵便用法,对于小儿尤为重要。
  【案十七】
  邑西莲坡村,工广文子,年七岁,六月间随母吊丧,归家即病。上吐下泻,指甲微青,精神昏愦,如中鬼祟状。某医以为霍乱,针十余处,又服霍香正气散,病如故。迎余诊治,六脉离乱,毫无统绪。王肯堂先生云:“脉无统绪离乱者,乃客忤病也”。余想客忤属秽恶之气,人中此气,闭塞心窍,神明昏乱。奈小儿正在吐泻,药不能进,欲辞不治。儿母含泪苦求,余不得已,忽忆古云“香能辟秽气”。遂用:
  麝香0.3克,广木香6克,苍术6克,白芷10克,山柰10克,牙皂3克,辰砂6克,明雄10克,丁香3克,郁金10克。
  共十味,研为细末。用一火盏,置小儿面前,药面频频撒之,烟冲儿面,一时许,忽得四五喷嚏,吐出稠痰盅余,遂能言,不数日痊愈。
  按:以六脉离乱毫无统绪,悟到客忤秽恶证;从患儿正在吐泻,悟出用药末熏面法,堪为诊治之妙。
  【案十八】
  县西赵岗村,赵瑞祥子,半岁余。出温疹后周身生疮,皆已馈烂,如蛇退皮,处处皆臭秽难闻,惟头部独重,日夜啼哭,乳食已减,中西两医,屡治不效,就诊于余。见小儿面目浮肿,气色暗淡,哭声低微。余曰:“此因阳气亏损,不能摄血,血不归经之故。”遂用参附回阳汤,每日一帖,五、六日后脓水稀少,啼哭已止。共服药十二帖,诸症遂愈。今之习外科而不明内科者,均不免顾此失彼之诮也。
  参附回阳汤
  党参6克,白术5克,茯苓6克,炙甘草5克,炙黄芪16克,白芍5克,熟地6克,附子4克,当归身6克,油桂2克,炮干姜4克,破故纸4克,水煎服。
  按:参附回阳汤系十全大补汤加味,有补气养血、温经化湿作用。乃是翟氏常用的扶正祛邪方剂之一。
  【案十九】
  本城大士阁街路西,冯先生女,年六岁。三月患泄泻证,百治不愈,九月瘦至肉脱骨存,命如悬丝,二目上视,口紧不开,两手握固,湿汗淫淫,抽搐频作,他医误作风治,几濒于危,始请余调治。余见此证,诊其脉,断为柔痉。冯某乃辨为风,余引证前医为之辨论,以释其惑。仲圣曰:“太阳病,发热汗出,而不恶寒者,名曰柔痉。”王肯堂先生云:“小儿大病后,抽搐口噤身有汗者,人曰慢惊,即柔痉也。”宋太医贾才云:“小儿柔痉而作风治,未有不毙者。”李东垣先生云:“小儿柔痉,多见于吐泻、天花、痘疹、大病后,庸医误作风治,实杀之耳。”伊曰:“先生既云非风,因何有抽搐口噤现象?”余云:“胃属阳明而荣于口,主宗筋,至于口噤、四肢抽搐,皆阳明血虚不能荣宗筋故也,二目上吊者,足太阳膀胱脉起于目内眦,行头后而走脊,上视者证明是膀胱气血双亏也。”伊闻余言,请赐妙方。遂用参附回阳汤加味,水煎成,令徐徐服之。投一帖少效,二帖诸症均减半。原方共服五帖,方获十全。
  参附回阳汤:
  西洋参5克,杞果6克,辽五味子3克,川牛膝5克,油桂4克,附子5克,巴戟天6克,砂仁5粒,茯神5克,炙甘草6克,熟地10克,炒枣仁6克,当归身6克,山药6克,茯苓10克,杭白芍6克,白术6克,山萸肉5克,大胡桃1个(连老皮打如泥),丹皮6克,川芎5克,水煎服。
  按:此方温肾健脾,补肝养心,名曰回阳,实则温阳益气、养血填精俱备,非至虚不得用之。
  【案二十】
  南郭外腊梅庄,卞凤魁次子,乳名二成。二岁时患痞块症,肚大青筋外露,每日午后发热,消积破块之药,服过无数。饮食渐少,形容日见憔悴,无奈就诊于余。六脉紧细,乃虚中挟实之证,攻之元气不支,补之块从何消。左右掣肘,忽忆李东垣先生枳术丸,诚古今消积之妙方。遂用枳术丸加穿山甲15克,三味药共为细末,掺入饭内。日服10-12克,初服60克,发热稍减,饮食渐增。又服120克,腹块消去四、五,似有若无。后又服120克,大便脓血四、五次,由此块无体胖,气色红融,已复原状。儿父十分感激。
  按:小儿痞块,虚中挟实者多,攻之元气不支,补之块从何消。翟氏推李东垣积术丸健脾消滞,另加穿山甲破积化痞,制成丸剂,以图缓治,使积消正复。这种治法值得我们效法。
  【案二十一】
  南郭外八卦亭村,王姓,年五十二得一子,三月余,患赤游丹毒。迎余往视,见小儿腹背紫,声音己哑,绝证俱现,辞不治。后闻请老妪于患处针百余针,外擦以金黄散,香油调抹,竟日而亡。此证本在不治之例,又用此法逼毒内归,实是小儿催命符也。噫!病岂可妄治哉。
  【案二十二】
  余毗邻张姓,与余素有小隙,伊女五岁,四月染疟疾,至十月百治无效。骨瘦如柴,面目浮肿,腹内左胁下有块,大似碗许,按之微疼,伊无奈,托人求余诊治。诊得脾肺脉有力,肝脉虚数。古云,疟本属肝。胆者肝之府,乃半表半里,所以寒热住来也。肝脉虚数者,可知肝病。脾为肺母,肺为肾母,脾母受伤,肾肺二经有连带关系,欲补肾子,先补脾母。余制一方,名子母两援汤。
  白术60克,熟地60克,常山30克,红枣一斤,与药同煮。去药食枣,每日早晚各食15枚。
  四天而疟疾痊,食完一斤,块消一半,原方又食一斤,诸症均愈,身体复元。张某置礼谢曰:“因当年冒犯,不敢请治,小女枉受数月之苦。”余曰:“此些小事不足挂齿,余岂能念旧隙者哉。”
  按:子母两援汤亦属攻补兼施方。
  【案二十三】
  邑东南李楼村,李信义之子,年九岁。腊月出痘,迎余时见苗十二日。但见小儿周身之痘,色尽灰白,根盘红晕,走散不收,其痒搔抓不停,痘内均含清水,毫无脓浆,皆是痘证大忌,辞不治。儿父泣啼恳求,余索服药方,大概是凉血解毒、消风止痒之剂。始知药误治为害也。余曰:“此证只因误治变逆,本在不治,恐未能挽回。倘若治之不愈,不归咎我乎?”儿父曰:“即治不愈,焉敢归咎。”余遂遵《痘疹集要》温中托毒汤大为加减,煎成一帖,早晨服下,午时又服一帖,至晚痘虽无起色,惟痒不止。又服一帖,来日早晨再看,痒已止,痘内清浆略变稠脓。余心暗喜,仍用此汤。日夜大剂连进,与以鸡鸭鱼肉与药并吃,四天服药六帖,大便一次,通体之痘尽成黄脓,颜色苍老,饮食大进,醒睡两安。又连进三帖,逐渐靥结痴,停药三日,痂落而成功,共服十余剂,竟转危为安。后儿父问曰:“阁下纯用大热大补之剂,而收全功者何也?请示知以释余惑。”余曰:“痘发痒者,乃火衰之故,红晕散漫不收者,乃元气大虚、不能统摄营血归根之理;痘内清浆者,气虚不能化毒为脓也。如田地种豆,天热地湿,豆苗三天可出。若阴晦天寒,六日亦不能出芽。又如气球,气足则起,气虚者陷也。痘属先天阴毒,非借阳气而功不成。”伊闻余言,叹服而退。
  温中托毒汤加减
  党参15克,白术15克,炙甘草10克,熟地18克,山药12克,油桂10克,炙黄芪24克,川芎10克,茯苓10克,红枣5枚,当归身10克,黄豆10克,水煎服。
  按:说理明白,论证清楚,若不熟于方书、不富于经验者,何克臻此。
  【案二十四】
  雎县西岭寺村,马姓夫妇,家贫甚,夫以笔耕,妻以针耨,生一子,方四岁,得痿证,卧床年余,调治乏资,终日忧虑,适逢临证彼处,趁时请疗。诊得小儿肝肺脉均滑数,此属湿热为病,非清热除湿不廖。遂开一方,名曰起废汤,二帖见效,八帖痊愈。儿父曰:“此儿余以为终身作废人,蒙先生一医而愈,大德大恩,恨今生难报于万一也。”
  起废汤
  玄参12克,茯苓12克,郁李仁10克,黄柏6克,黄连3克,黄芩6克,葛根6克,苍术6克,生地12克,防风10克,木通5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素问?痿论篇》有筋痿、脉痿、肉痿、皮痿、骨痿之称。并指出:“阳明者,五脏六府之海,主润宗筋,宗筋主束骨而利机关也。”患儿肝肺脉均滑数,知是湿热伤津所致。因此,翟氏从清热利湿、柔筋养阴着手,自拟起废汤治疗。方用三黄、木通清热,苍术、防风、茯苓祛湿,玄参、生地养阴,葛根柔筋,郁李仁润筋。湿热除,筋脉柔,则痿证自痊。
  【案二十五】
  友人李茂如令郎,八岁出痘,余诊时已见苗,但见小儿壮热发渴,苗色暗淡,明系元阳不足,倘不早补,痘必中变。余用温中托毒汤:
  炙黄芪15克,白术15克,炮姜12克,半夏7克,油桂10克,党参12克,龙眼6克,红枣3个,蒸酒一盅同煎。
  伊父见方迟疑不决,余知其畏药热之故,明告其理曰:“本先天阴毒,痘色暗淡阳虚也。非借热药以扶阳,则痘色灰暗不能灌浆成脓结痂,终归于败,余阅历此痘多矣。若有错误,甘愿受咎。”伊始深信,共服药五帖,以收全功。今已二十余岁矣。
  按:痘色暗淡不红为阳虚,此为立法要据,故用温中扶阳剂托毒外出而收功。
  【案二十六】
  西门内苏姓一女,两岁,偶出痘。迎余往治,见小儿头面周身之痘尽成灰色,均已塌陷,且大便泄泻无度,咬牙寒战,败证齐出,即神医亦无措手矣。
  【案二十七】
  河北滑县刘风春,家贫穷,亲丁六口,赴湖南投亲不遇,乞讨返里,路过我杞,投宿东关泰山庙内。伊有女,年十八。于十一月出痘,迎余诊治,余见周身业已见苗,颜色暗淡,根晕散满不收,骨节疼痛非常,大渴饮水,大便日夜三、四次,种种逆症齐现。余曰:“系气血双亏,若不急补,毒气赖何托送。将来必变咬牙、寒战、泄泻、塌陷而死。”伊母问:“几帖可愈。”余曰:“十帖”。伊母闻言泣下曰:“每日非乞讨无以为生,衣服尽典当,惟余新褂一件,送先生以作药资。”余见比情,不觉鼻酸,慨然曰:“请将衣服自留,此证无论服药多少,余不索分文。”又见患者躺卧砖地上,此年又冰天雪地,纵有医药,岂能得生。遂送软草一捆,令女睡卧。又与大钱八百,令其买面扶养。遂用舒驰远先生温中托毒汤加减,日夜两帖,二日后诸逆症渐退。又服四帖,均有饱满黄脓,颗粒鲜明,少有发痒,此因火衰之故。又投二站,渐靥而有结痂者,停药五天,痂落而收功。后天晴,全家起身,女之父母偕女至余处叩谢而别。
  温中托毒汤加减
  党参15克,茯神12克,白术12克,熟地15克,炙黄芪18克,附子12克,肉桂10克,破故纸10克,当归身12克,炙甘草10克,炮姜10克,陈皮10克,砂仁6克,辽五味子10克,山茱萸10克,川芎10克,山药10克,黄豆6克,红枣3枚(为引)
  【案二十八】
  韩君范五,余同道友也。二十余岁时,十月出痘,余至见通体之痘,平塌不起,神情昏愦,饮食少进,趁早调治,大补壮阳以固根本,托送痘毒以免将来费手。遂用舒驰远先生温中托毒汤加减,先服二帖,痘内均已生脓,又服六帖,痘有六分饱满,忽于夜间大热癫狂,赤身下床,似乎阳证发狂。天初明余再诊,见痘色微有灰意,亦不如昨日饱满,余知痘出极稠,耗伤血气太重,譬如五谷秀实,天旱无雨,谷粮岂能丰收。原方复加重,日夜连进,总不失手。又三帖,痘皆丰满,形色俱足。余喜曰:“得之矣。”住药,避风寒,调理饮食,不数日而收功。
  温中托毒汤加减
  熟地60克,党参60克,炙黄芪60克,五味子50克,肉桂15克,山药24克,当归身12克,川芎6克,砂仁10克,山萸肉10克,陈皮6克,炮姜10克,炙甘草10克,黄豆6克,红枣5枚(为引)水煎服。
  按:痘为先天之毒,内伏命门,感不正之时气而发,最损真元之气。且灌浆结痂全赖元阳气壮。观翟氏案中,有因误服寒药而致痘色尽灰无浆者;有因先天元阳不足以致平塌不起者;有因延医而致毒气内陷者。翟氏抓住痘色暗淡,根晕散漫,依扶阳托毒外出论治,收效颇奇。
  【案二十九】
  范五初愈未十日,伊令正被染出痘,迎余至时,患者卧床如醉如梦,身有微热,痘均塌陷,色似香灰,饮食发呛,寒战咬牙,大便滑泄。问其天数,已五、六日。此痘与范五均属气血双亏。一服药得生,一误期至死。噫!可悲夫。
  【案三十】
  空桑高氏者业农,伊子三十二岁出痘。余至时痘出五日,诊得六脉洪盛有力,沉取亦然。问其二便,大便秘涩,小便点滴极臊,其热非常,口气又臭,渴欲冷饮。痘色紫红,板滞不起,形证相参,确系实证无疑。余用二花解毒汤加大黄,煎成一帖,辰时服下,至申时病势如故。二煎又服一碗,天未晓大解一次,由此热证均去三四,痘转红和,已有白脓,此药不敢再服,恐伤元气。经曰:“大毒治病,衰其半而止。”改用平淡之剂,又服三帖,结痂而愈。如此实证,治数百人,仅遇二、三。余用凉药乃一时权变。敬告同道君子,勿谓凉药解毒,即可治痘之逆证,以误生民,当慎之。
  二花解毒汤
  金银花12克,连翘10克,生地10克,紫草10克,玄参12克,知母10克,木通6克,白芍10克,紫花地丁10克,丹皮5克,红花6克,栀子6克,荆芥6克,黄芩6克,秋桔梗6克,大黄10克,(酒炒)水煎服。
  平淡之剂
  党参10克,当归10克,茯苓10克,白术6克,川芎6克,白芍10克,陈皮6克,炙甘草6克,柴胡12克,紫苏10克,桔梗6克,水煎服。
  按:痘疹属实者甚少。此案六脉洪盛有力,便秘溲赤,渴欲冷饮,痘色紫红,脉证相参,确系实证无疑。遂用自拟二花解毒汤清热凉血,犹重解毒,不注重攻实,深得治痘之要。待热毒衰其大半,改用平淡之剂,始终以顾护元气为本,这正是翟氏的胆大心细处。
  九、妇科门(凡三十二案)
  【妇科杂证总论】
  医者活人之事,若粗而不精,亦杀人之机也。妇人之情,隐微难见,有病则一委诸医,医不能得其隐微,望闻问三者对于妇女诸多不便,惟凭切脉,可尽凭乎。惟是妄意揣度,聊复从事焉,嗟呼!此何等事,仅以意度之,而曰想当然乎。余应世以来,惟仗临时制宜,当从证从证,当从脉从脉,不拘纸上陈言。大概妇女之病,每由内伤,因思虑不遂、郁怒伤肝者居多,外感者不过临经感受风寒暑湿,初不为意,久成宿疾,变生诸症,笔难尽述。古云。“宁治十男子,不治一妇人”。甚言妇女病不易治也。能于妇女专书深心研究,虽不能生死肉骨,亦可告无罪于上帝。若目不睹歧黄先贤诸书,只图蝇头微利,一旦误治,或孝子慈亲,或人之贤妻爱女,复水难收,退而自思,宁无愧乎。余治妇女诸症,独重《济阴纲目》一书。此书对妇女之病,大者无所不包,小者无所不有,详切简当,登妇女于寿域,拯坤道于春台,无能出其右者也。
  【医案】
  【案一】
  余友索文萃令正,因郁怒伤肝,天癸四月不行。一日忽大下死血成块者十余枚,立刻昏倒于地,四肢厥冷,目闭口开,急迎余往治。诊得六脉极细欲脱。张洁古云:“血脱者补气”。急用:
  炙黄芪30克,当归10克,白术15克,茯苓12克,油桂10克,乌梅5个,炮姜12克,川芎10克,白芍12克,熟地18克,山萸肉10克
  水煎服。一帖神清,二帖血止,四帖痊愈。
  按:古云:“有形之血难以速生,无形之气所当急固”。血无气不行,气无血不归。血脱者补气,气旺血自归经。只有深明阴阳互根之理,才能疗此危疾。
  【案二】
  彭庄宗得玉妻,年只十余。二月经行,于坑边洗衣,此时天气尚寒,及归寒热似疟,天癸停止,亦无痛苦。又二月余,经水暴来,一时许,昏晕数次。某医用十灰散加收涩之药,两剂而止。经血虽住,少腹苦疼,饮食不进,身发寒热,夜间谵语。迎余治疗,诊得六脉沉涩,少腹拒按,此瘀血不尽,补益之害。张景岳先生云:“实其实而死者”即此类也。余用攻血汤服一帖,瘀血下两碗许,诸症少轻,腹疼如故。原方又投一帖,又下死血,如桃李者四、五枚。共服二帖,诸症皆痊。
  攻血汤
  当归尾15克,川芎10克,生地12克,赤芍10克,川牛膝10克,桃仁12克,红花6克,三棱6克,莪术6克,丹皮10克,五灵脂10克,生蒲黄10克,栀子6克,香附6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出血昏晕,不知补气摄血,只知炭类收涩,必生它变。此案少腹拒按,六脉沉涩,即炭类止血后的瘀血证。翟氏凭脉识证,凭证处方,改用养血活血剂,二剂血和。
  【案三】
  东关扬姓妇,年二十余。三月临产,接儿后,血下如涌泉,急迎余往,见产妇满面油汗,四肢如冰,口张手撒,气机欲绝。问及二便,幸无泄泻。忆《济阴纲目》曰:“临产下血不止者,为产后崩是也”。莫妙独参汤,慢言伊是贫人,即使富者不惜钱财,也一时难得。余遂用炙黄芪240克煎汤,令其频饮,约一碗许,病者即能呻吟。又一时许,言语略能出声。后用十全大补汤,服二十余帖,始得子母两安。临时制宜,岂不难哉。
  十全大补汤加法
  党参15克,白术12克,茯苓10克,炙甘草6克,当归10克,川芎10克,白芍10克,熟地12克,炙黄芪10克,油桂6克,炒枣仁10克,川断10克,砂仁6克,茯神10克,附子6克,水煎服。
  按:重用炙黄芪煎汤代独参汤,临时制宜,此解急救危之方。
  【案四】
  东关王明升妻,因经水适来,夫妇闹气,大怒之后,天癸遂停,由此腹疼,亦不甚重。至五月急下败血臭物,如梅杏者二十余块,立时昏晕欲绝,急迎余疗。诊得六脉如丝,余知气随血奔。时珍曰:“血脱补气”。遂用黄芪补血汤:
  炙黄芪180克,当归30克。
  日连二剂,病去四五,后改十全大补,服八帖方收全功。
  按:黄芪诚补气要药,《神农本草经》列为上品。凡血脱须补气者,必重用方能起效。
  【案五】
  邑庠生步苑仙令堂,年七十余。禀纯阳之脉,脏腑多热,可知屡患病热,后因郁怒伤肝,经曰“肝藏血”,肝属木,木喜条达而恶抑郁,郁则肝叶开张。血不能藏,赤带成矣。此证自三月起九月方剧,止血之药服数十剂,殊无效。迎余诊治,诊得六脉洪大且数,肝脉弦急,余用完带汤加减治之。二帖少效,六帖痊愈。
  加减完带汤
  当归30克,生地30克,白芍60克,川芎10克,柴胡60克,香附15克,栀子6克,酒龙胆草10克,丹皮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清肝热,补肝血,调肝气,则肝气条达带自愈。方简理明,取效亦速。
  【案六】
  北门内陈姓老媪,年六十余。患白带,所下之物如稀脓,少腹疼如锥刺,饮食日减,每天午后潮热燥渴,日轻夜重,卧床半载余。利湿清热之药,服过无数,均罔效,奄奄待毙。伊子请余往诊,六脉极虚无力,幸脉神不脱,或者生机在斯。看服过之药,均系逆治,不知从治之理。遂用
  生白术45克,茯苓15克,芡实24克,薏苡仁21克,油桂10克,附子15克,炮姜12克
  煎成冷服。一帖有效,二帖腹疼去有四五。原方去附子又服八帖,诸症如失。又调养两月余,元气复旧矣。
  按:只知逆治,不知从治,则大证痼疾难除。本案从六脉极虚无力及服过药味分析,知潮热燥渴为虚阳外越,脾湿不化。故放胆用术、苓、桂、附等治之,药投病机,其效如应。
  【案七】
  邑西南罗庄李姓幼妇,二十余岁。遭逢不偶,姑悍夫拙,终日诟诅挞楚,渐渐经水不调。每逢行经三日之前,先发寒热,腹疼非常,经水虽下,其色深紫,瘀而成块,七、八天后,经水方净。归宁,请余诊治,诊得脾脉虚弱,肝脉沉滞而弦。此因郁怒伤肝,木旺克土,经曰“肝藏血”。经水将行,先发寒热者,肝病确然可知。腹疼者是经水欲下,而肝气不肯疏泄,譬如客欲去而主欲留,不免有牵掣之势。所以每逢经行七、八日方净者,即此理也。倘肝气一疏,脾气自旺,饮食日增,何有经水不调之病哉。余用小柴胡汤合四物汤加减,服八帖痊愈,越一年又生一子。方开于后。
  小柴胡30克(酒炒),党参10克,半夏10克,当归12克,川芎10克,白芍15克(酒炒),怀生地12克,香附12克(酒炒),陈皮10克,生姜5片,红枣5枚(去核),水煎服。
  按:凭脉识病,凭证立法,这是翟氏诊治疾病的特点。
  【案八】
  腊梅庄卞凤魁妇,年三十有二。患泄泻三年余,每日夜三、四次不等。由此经水三、五月一行,面黄肌瘦,短气无力,十指甲均秕,奄奄卧床。迎余诊视,诊得脾脉虚极,肝脉细急,此因泻伤脾肾,肝水为贼,耗肾水而克脾土。男精女血,乃五谷之宝秀。饮食既减,血从何生,所以经水三、五月一行也。看某医方,作经水不调治之,用破血开郁诸方,经水仍旧,泄泻更甚。余曰:“洁古谓决干河求长流何得也。”余用景岳先生左右归饮加减治之,服五帖稍效,二十余帖痊愈。待三月之后,经度如常矣。
  左右归饮加减
  熟地18克,山药12克,茯苓10克,山茱萸6克,白术10克,破故纸10克,当归身10克,附子6克,油桂6克,炮姜6克,芡实12克,砂仁6克,白芍10克,辽五味子6克,炙甘草10克,水煎服。
  按:古云:“久病必及脾肾”,尤以泄泻为最。本例系脾肾两虚泄泻,故用附、桂、姜、术等药温补脾肾,用归、地、芍、萸等药滋养营血。此即张景岳所说“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以阳得阴助则生化无穷,善补阴者,必于阳中求阴,以阴得阳升,则泉源不竭”。
  【案九】
  北朱寨朱姓农妇,年三十六。八月行经,在田适遇大雨,寒甚,经水遂止,腹疼,寒热往来,迎余治之。诊得六脉沉紧。丹溪先生云:“血得温暖则流通,寒冷则凝滞”。遂用四物汤加减,二帖稍效,四帖经水复行矣。
  四物汤加法
  当归45克,京白芍30克,川芎15克,熟地24克,炮姜18克,油桂10克,红糖30克,(用药冲服)
  【案十】
  邑西林庄林玉升妻,患白带三年余,屡治不愈,迎余诊疗。诊得脾肾脉虚而兼缓,肝脉弦劲,此因肾水不养肝木,木旺土衰,脾不传变,五谷之精不能化血,反协同脾胃湿下走膀胱,所以白滑之物时下也。治宜大补脾土,兼养肾水,水足而肝木自平,脾土无克,饮食之实秀,自然化为血矣。不治白带而白带不绝者,余不信也。因制一方,名曰化带汤:
  焦白术45克,茯苓30克,芡实24克,熟地18克,银杏15克,黄柏10克,黄连6克,山药18克。
  水煎服。此方服十六帖,诸症如失。
  按:经曰:“治病必求其本”。本即致病之源。见带治带为治标之法,见带求源,因证施治,为治本之法。白带责于肝脾肾三经,尤以脾肾两脏最为关切。盖脾主湿,肾主水,两脏以阳气用事,脾肾气虚则水湿失其约束,泛流于下而成白带。翟氏所制化带汤,意在健脾补肾、化湿清热,脾健湿有所运,肾强水有所归,水湿各归其道,白带自可消除。
  【案十一】
  邑西林庄林姓女,十八岁。因气郁经闭五月余,少腹时疼,身发寒热,午后尤甚,鼻孔不时流血。余诊得肝脉沉弦,它脉平和,用开郁和血之剂,四帖痊愈。
  开郁和血之剂
  丹皮10克,郁金12克,茜草12克,生地10克,三棱12克,莪术6克,五灵脂10克,通血香10克,玄胡6克,甘草6克,水煎服。
  【案十二】
  邑西郭外彭庄王金铭女,年二十余。九月临产,产后二日出外洗衣,至家寒热大作,恶露立止,腹疼难忍,满面发赤,几死者数次,诸医袖手。请余时业已六日。此证产后为虚,瘀血为实,王好古曰:“不能固其虚,安能攻其余。”遂用扶正攻血,二帖瘀血大下,诸症已去六、七,又服一帖,恶露方尽。后用八珍汤三帖病良己。
  扶正攻血汤
  党参15克,茯苓10克,白术10克,炙甘草10克,桂枝15克,干姜15克,三棱12克,莪术12克,焦山楂30克,穿山甲10克,桃仁24克,红花10克,水煎服。
  八珍汤方见前。
  按:不补气则攻血伤正,不攻血则扶正致壅,故补虚攻余,两不偏废,投药中病。
  【案十三】
  西门内王泰冉妇,二十余岁。五月临产,产后于院内取凉,至夜寒热交作,与疟相似。某医以治疟方治之,二剂罔效。迎余往诊,诊得六脉沉滞,此系寒凝血滞之故。用:
  生黄芪15克,羌活10克,炙甘草10克,党参12克,当归尾15克,赤芍12克,焦山楂30克,桃仁18克,玄胡12克,桂枝12克,干姜10克,五灵脂10克,生蒲黄15克,三棱15克,附子10克,穿山甲6克。
  共服二帖,病愈矣。
  按:病系受凉而得。六脉沉滞,为寒凝血滞无疑。故用温经补气活血之味,羌活祛全身之寒,均是根治之品。
  【案十四】
  本城内吴姓女,年十九岁。被诬奸情事,出堂就审,女恃理直气壮,触犯县尊,恼羞变怒,横加五刑拷打,任死不屈,三堂后无二词。大冤昭雪归家,愤恨郁怒,大病在床,两胁疼如刀刺,时上冲心,口吐鲜血。每日夜四、五发,每一次辄疼死,约半小时方能苏醒。诸医治法,均是止血止疼之药,服二十余剂罔效,后事已备,待死而己。又过三日,病仍旧,无奈请余诊疗。诊得肝脉沉弦有力,直冲至寸部,脾脉滑数微虚,知属郁怒伤肝,木旺土衰,脾虚生痰。此证第一疏肝调气为主,清利脾热化痰为标,用小柴胡汤重剂加减。服一帖病去三四,共服四帖,诸症十全。
  小柴胡汤加减
  小柴胡240克(酒炒),白芍60克(酒炒),法半夏10克(姜炒),香附12克(酒炒),郁金10克,乌梅3个,牙皂3克,水煎服。
  按:柴胡用量240克,可为大剂,然不如此不足以解重证肝郁,而非重证郁结又不得用至此量,甚有胆识。
  【案十五】
  邑西七里岗李玉琴妻,三十岁禀赋甚弱,怀孕五月,时常有病,最后又患泄泻,饮食日减,胎动不安。某医用凉血安胎之药治之,不只胎不能安,反泄泻加重,腹疼难忍,似有小产之兆。急迎余往治之,诊得六脉极虚细欲脱,此因某医泥于胎前不宜用热之说,以至于此。只知养阴凉血即是安胎之法,而不知孤阴不化之为害,只知有母而不知有父者也。余遂用十全大补汤加减治之,服二帖有效,五帖全廖。
  十全大补汤加减
  党参15克,茯苓15克,白术10克,炙甘草10克,当归身15克,白芍12克,熟地18克,油桂10克,炮姜15克,附子12克,炙黄芪15克,五味子10克,川断12克,升麻6克,杜仲10克,砂仁6克,水煎服。
  【案十六】
  余毗邻潘传国妇,怀孕四月,请某医诊断,某曰,“此是气滞经闭之症,决非孕脉,通经破血药,十剂即可痊愈”。服至四剂而腹疼下坠,饮食大减,头晕目眩,不敢再服,迎余往诊。诊得左关滑数极虚细,两尺重取虽无力亦不绝,孕脉无疑,且男也。倘作病治,恐母子不祥,当急服安胎药,三帖孕妇饮食大进,诸症均瘥。十月胎足,果生一男,今已十八岁矣。
  十全大补汤方见前。
  【案十七】
  开封曹门内路北,协盛布行伙计,长垣人,伊妻三十六岁,天癸三月不行。请本城第一名医诊断,言是经闭证,非破血通经弗愈,服药二帖,腹疼下坠,适逢余有事往伊号内,恳于决断。诊寸洪关滑,两尺不绝,真胎妇脉也。左手大于右手,确属男也。令勿药善调养,十月胎足,果产一男,今已十岁矣。笔此,并祈同道君子,倘遇少妇经闭,慎之!慎之!!!不为过也。
  【案十八】
  郑寨黄姓室女,年二十,经闭三月,每日寒热往来,日晡更甚,咳嗽短气,大渴饮水,满面燥红,项间有瘰疬五六枚,大如核桃,不疼不痒。某医作气滞经闭,服药十余帖不效。邀余治疗,诊得心脉沉滞而数,脾脉数而有力。“二阳之病发心脾”,知是心气抑郁,思虑伤脾,二阳郁结之故也。治宜开心窍,养脾阴,解肝郁,调气和血,自然有效。如不愿服药,少思虑则病自轻矣。伊母然其言,因伊不惯服药,故未出方。
  按:古云“药补不如神调”,此例即是明证。
  【案十九】
  城内文化街孙兴冉妻,二十余岁矣,患水臌证,请余往疗,至时见患者卧床,周身头面肿似水晶无异。问其病天数,伊言二十三个月矣。诊其脉肉肿甚厚,浮中沉均不得,推筋着骨,诊得寸洪关滑,两尺不绝,左手大于右手,男胎也。告伊曰:“勿作病治,确系喜兆”。伊姑闻言冷笑曰:“先生差矣。世间哪有怀胎二年不产之妇。再者肿形如此,非水臌之明证乎!”余曰:“非也,此因当受孕时,肺经有水气之故。及受孕后,精神气血齐去养胎,水仍在肺,无气血传送,不能自行,其肿虽胜而水在表,内无大病。迟延不产者,一经有病,互相关连,它经不能不受其累,受累即是虚,所以不能比常人也。再待一月,必产无疑。”伊始以余言为是。又半月许,产妇之婿,执一请帖,言请余赴喜席。余曰:“何喜之有?”伊曰:“前贱荆之病,先生决断是喜,果产一男,今已九天。”余问临产情况如何?伊云:“产时先下浆水斗余,移片时儿下,发黑明,长寸余,声音洪亮。”
  【案二十】
  葛寨王姓农人,妇四十余。五月临产,误听信婆言,坐草太早,产时用力过劳,小儿下地后,阴户内突掉出一物,色黑紫大如茄,不疼不痒,十余日不上。请余诊治,诊得脾肺二部脉濡细无力,此是气血双亏,乃子宫脱出,俗呼为阴茄是也,非大补升提不可。遂开十全大补汤加减,服二帖见效,五帖完全收入。
  十全大补汤加减
  党参12克,白术12克,茯苓10克,炙甘草6克,当归身12克,白芍10克,熟地15克,五味子6克,升麻3克,柴胡12克,炙黄芪10克,山药10克,五倍子6克,山萸肉10克,肉桂6克,水煎服。
  按:阴户内突掉出一物,即子宫脱垂。得之于产时用力过劳,故用十全大补汤升提收功。
  【案二十一】
  葛岗李世清妻,患产后痢,日夜十余次,三月未愈,服药不下四、五十剂,均无效验。迎余治疗,至时见病者肉脱骨存,面黄唇白,绝无血色,言语低微,每日食面不过三、四两,诊其六脉虚细欲脱,辞不治。伊夫泣告曰:“堂上有七十双亲,下有二子三女,家贫如洗,井臼之操,全仗贱荆一人。倘一病不起,床前蹀躞之役,岂男子所为。祈先生大施仁慈,既不愈不敢归咎,万一全病,没齿难忘。”余曰:“既诚心恳求,以穷吾术,吉凶不敢预定,试治之何如。”遂用桂附八味汤加减。服二帖后,病虽不轻,亦不加增。又服二帖,略有效。十帖之后,病去五六,二十余帖,诸症如失。又调养月余,方能行动。
  桂附八味汤加减
  熟地12克,山药10克,茯苓10克,山萸肉10克,泽泻6克,油桂6克,附子6克,肉蔻10克,诃子10克,白术12克,五味子6克,炮姜10克,砂仁6克,炙黄芪10克,禹粮石12克,赤石脂10克,炙甘草10克,水煎服。
  按:产后痢至肉脱骨存,面黄唇白,可谓病势虚甚。翟氏从脾肾论治,温肾健脾与收涩固脱并用,堪称治久痢之良方,可效法。
  【案二十二】
  余胞妹家住长垣,二十四岁。腊月临床后,受寒,大解时有泄泻,不甚介意。由此渐加沉重,每夜间泻三次,日间一、二次,百方调治,服药无算,有效有不效,终不痊愈。适逢余子完婚归宁来杞。诊得脾脉虚弱无力,命门脉细微,幸而均有神。此因火衰不能生土之故。命门火乃水之火,东垣先生云:此火乃雪里花开,水中火发,生命之根,元气之本,人生莫大之关要。倘专补火,恐阴有告竭之患,但补阴恐火有衰灭之虞。余用景岳先生左右归饮加减作丸药治之,初服半斤,稍有效验。一斤服尽,病去二三。共服五斤余,十八年沉疴已获十全。
  熟地60克,山药30克,丹皮15克,茯苓15克,泽泻12克,附子24克,白术30克,巴戟天30克,破故纸18克,油桂18克,炮姜15克,五倍子24克,当归身30克,炙甘草30克,白芍24克,北五味子15克,丁香10克,砂仁15克。
  上药共为细末,炼蜜为丸如绿豆大,每日辰戌各服15克,茶水送下均可。
  【案二十三】
  西陶凌岗贾姓室女,年十七岁,患呃逆证,三月不愈,远近医治无遗。迎余诊治,诊得肺脉沉涩,脾脉虚弱无力,经曰:“诸气膹郁,皆属于肺。”此因思虑伤脾,脾气郁结,肺为脾之子,母病及子,肺气不降,所以呃逆之证生焉。宜用苏子降气汤,服二帖有效,四帖痊愈。
  苏子降气汤
  苏子15克,生桑皮12克,葶苈10克,杏仁10克,清半夏10克,枳实10克,桔梗6克,甘草6克,海浮石10克,水煎服。
  按:肺主气,气逆治肺为治本之法。
  【案二十四】
  崔学易余盟弟也。伊妇天癸五月不行,迎余往诊。诊得孕脉俱现,惟虚弱过甚。余告伊曰:“此非病脉,乃喜脉也。”所以胎不长者,经曰:“冲主血海,任主胞胎”,冲任皆属阳明也。速补脾养血,培养胎元,以固根本也,免小产之患。用十全大补汤,服十余帖,气血日旺,精神日强,伊不善服药,幸无小产。至十三个月,产一女,今已二十余岁矣。
  十全大补汤方见前。
  【案二十五】
  余姨母五十五岁,患噎膈证,自觉咽喉间有物挡塞,吐之不出,咽之不下,气上冲逆,嘈杂难受,饮食减少,形容憔悴,口吐痰涎约碗许。招余诊治,诊得胃脉沉实有力,肺脉洪大,此是子母俱实之证。肺主肃杀下降,脾主津液,肺气不降,则脾之津液不能独行,津液化为痰涎。究其本源,实因大肠之燥而成,余用大承气汤服一帖,大解二次,下干粪三十余枚,坚硬如石子,病去二三。又服二帖,燥粪已尽,后见溏便,诸症十全。此证倘作真噎膈治之不愈,死者无言,医者不醒,必归咎于命。命之一字,乃医家藉口,以谢病人,告无过者也。
  大承气汤方见前。
  按:上病治下,为反治法一种。此例若取上舍下,陡用化痰降逆开结之品,不惟咽喉不开,魄门也闭塞不通,必成关格之证。翟氏善依脉认证,此例胃脉沉实有力,肺脉洪大即为立法之准绳。
  【案二十六】
  阳堌集士人潘姓妻,二十八岁小产。一连四胎,又怀胎三月,惟恐小产,就余诊治。诊得肝肾二脉濡细无力,古云“肝为血脏,肾主胞胎”。二脏虚亏,胎赖何养?遂用大补肝肾之品,每月服三剂,至十月胎满,果产一男,今已十岁余。方开于后。
  熟地18克,山药15克,茯苓12克,丹皮10克,山萸肉10克,泽泻6克,当归10克,白芍12克,川芎10克,砂仁6克,杜仲10克,白术10克,香附10克,川断10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
  按:肝肾亏虚,自宜补肝益肾。方中砂仁、香附顺气甚当,以气顺胎自安,故砂仁有安胎圣药之称。酸味能补肝体,辛味能补肝用,方中除补肾药外,有白芍之酸,砂仁之辛,亦含有补肝之义。
  【案二十七】
  楮皮岗胡姓妇,年近七旬,患反胃症。每日饭后不一时许,呕吐不停,所食之饭,尽净吐出。某医作倒食治之,行气调胃止呕之药,无非香燥顺气之品,服过无数,四月不愈,邀余诊治,诊得肺胃脉洪数有力,年虽老而病有余。此是大肠有结粪,停滞不行,下窍不通,必反于上,肺脉之洪数,实由此也。胃为仓凛之官,大肠不通,胃中之水,不能由小肠传入大肠,胃有入无出,所以尽净吐出也。倘治肺胃,此是舍本求表,如何能愈!余用:
  大黄18克,芒硝12克,桃仁15克,川牛膝10克,蜂蜜30克(冲服)
  一帖,下燥粪大如胡桃者三枚,如楝子者三十枚,皆硬似石子,由此诸症皆廖。
  【案二十八】
  余姑母素有劳疾,年六十有二,身体虚弱患偏头疼证。春夏无恙,每逢秋深冬春之际,必发作,轻者疼十余日自已。重者其疼如破,日夜哭泣,饮食不进,屡治不愈。余无奈为之针列缺、合谷、曲池三穴。各六余壮,终身不发矣。
  【案二十九】
  沙窝集郑子和妻,年三十二。患齿箭证,每日出血碗许。某医用十灰散治之,殊无效。迎余往诊,病已六日。诊得脾胃脉洪盛有力,症系阳明胃经实火。胃乃多气多血之府,齿龈又属于胃,胃火上冲,血随火升,所以从齿龈中流出。若不泻去胃中之火,病从何已。张洁古云“血得热妄行”正指实火而言也。余用:
  生地(酒洗)30克,大黄(酒炒)24克,当归(酒洗)30克,丹皮(酒炒)24克,甘草15克
  服一帖,病去五、六,二帖痊愈。
  用生地者凉血而入细窍,大黄者能荡胃腑实火,乃斩关夺门之将,勇冠三军;用丹皮者,丹者赤也,入血分凉血而泻火,以作向导,当归者,能引诸经之血,各当所归之经,用甘草者,甘者缓也,火急以甘缓之,又有国老之称。运筹帏握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药只五味,攻守俱备,智勇兼全。又用酒制者,能直达巅顶,无留邪于上之虞。所以两帖即收全功,不需三帖也。
  按:辨证明确,处方简当,释药详细,疗效卓著,足见翟氏用一药有一药之妙,决不杂揉滥入。
  【案三十】
  马抡升先生,余同道友也。其令正性质朴,因家务琐碎,素积郁怒。偶于仲秋患病,如痴如迷,问之不语,不问则有时自言喃喃,与之饮食亦不食,两手摇自己头发,抡升行医多年,自开一方,大概是顺气开郁化痰之品,服二帖无效。招余诊视,余按痰火治之,服两剂绝无效。又请某医治之,仍如前。渐加沉重,奄奄待毙,后事已备。有一息之生,不忍坐视。此时病八日矣。晚间抡升又招余诊治,余曰:“若有妙术,何至今日而不用也。”抡升曰:“早知不起,再为诊之,以决死期耳。”余往诊,六脉无败象。余告曰:“与其坐以待亡,不如冀其不亡。余再为之针中脘、足三里试之如何?”伊曰:“可”。中脘针二寸,足三里针一寸,俱行泻法针。又开一方与前方大同小异,渐渐灌之。至二更时,饮食略进,神思微醒,由此日轻一日。又服二帖,渐获十全。由此看来,初服之药,皆是对证,并非妄投,只因郁结深久,坚固难破,所以不效者药力不敌也。而后效者,药借针力以为先锋,药力后进,斩杀群妖扫荡魑魅,一阵成功。华元化曰:“针无药稳,药无针捷”,信夫!
  按:前医治之不效,翟氏治之亦然。再诊先针后药,竟获痊愈。从此例可见先生治学态度之朴实。
  【案三十一】
  邑庠生魏馨山,余友也。伊令正年近四旬,禀赋极弱,平素多疾。于七月间,猝患类中风证,招余往诊。目闭口开,痰声如锯,脱汗似油,精神全失,诊其脉已见鱼翔。余曰:“形脉俱败,不可救药矣。”纵有扁卢,亦无能为力,急备后事。果殁。
  【案三十二】
  馨山继室,年三十余,八月染病。招余往诊,得肝脉弦数已极。余告曰,肝之一脏,在天为风,在四时为春,在五行为木,在人为肝。又云:“诸风掉眩,皆属于肝。”今肝脉如此弦数,惟恐风将作矣。馨山不甚介意,后于来日午时怆惶招余往,至时,但见目闭口开,两手握固,六脉洪大无伦,形如死尸,问之不语,此是类中风之热也。又恐药不济急,用针刺少商、厉兑、少泽、人中、上星、百会诸穴,以泻脏腑之热。刺已,人事稍醒,又服平肝清热药,一帖痊愈。方开于后。
  当归6克,川芎10克,生地18克,白芍15克,羚羊角6克,龙胆草10克,丹皮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本例为类中风的闭证,故先用针刺泻热以开闭,继用平肝清热之药以熄风。若待药救急,恐有不及。
  十、疮疡门(凡二十七案)
  【疮疡总论】
  俗称治疡医者,中士下士之学即可,皆于内科别之。然未有不明内科而擅长于外科者,如仲景治伤寒,有汗、吐、下三法。东垣治疮疡,有疏通、托里、和营卫三法。其事各殊,其源则一。譬如,树木有果结,人有疮疡,其理一也。至于疮疡之生,又分险顺逆三种之吉凶。何以知之,总不出纯阳、纯阴、半阴半阳。倘能悉此三者,再明经络脏腑之部位,熟烂胸中,病之生死,无不立判。常见不明内科之疡医云,某穴生疮主吉,某穴生疮主凶,此乃守株待兔,按图索骥之流,不足道也。余自治疮疡数十年来,按穴生疮之说,历年既久,不敢坏古人成法,亦不泥古人成法。每逢疮疡,先为诊脉,再与五善七恶,互相校参,虽不尽善尽美,自问可无大过也。
  【医案】
  【案一】
  李自修,河北长垣人,年三十余,逃荒居杞,卖水为业。忽背上肿起一块,长尺余,宽八、九寸,几乎一背尽满。迎余诊治,余告曰:“此背疽也,又属阴证,近无愈期,非服药三十帖,变阴为阳,始可望愈。”伊不我信,又请某医,对伊曰:“此因闪着,气血不和之证,作疮治误矣。可用酩流酒煎红花洗之当自愈。”洗十余日,毫无一效,日加重甚。日夜哭泣,无奈又迎余治,遂用大补回阳之剂,连服十剂,疮渐起长,疼痛稍减,红肿日甚,此变阳吉兆也。又服五帖,疮已熟矣。用刀刺破,脓出斗余,遂觉轻爽,转动如常,始终调理。二月有余,服药近三十帖,方获十全。方开于后。
  党参12克,白术10克,云苓10克,炙甘草6克,油桂10克,黄芪15克,熟地15克,当归10克,川芎10克,白芍12克,附子10克,炮干姜10克,白芷10克,陈皮6克,山药10克,五味子6克,没药6克,乳香6克,金银花15克,连翘10克,水煎服。
  按:背疽有阴证阳证之分。阳证红肿痛甚,脉数有力;阴证漫肿色黯,脉数无力。阳证宜清解,阴证宜托补。本例仅依几乎一背尽满诊为阴证,当有肿处色黯不红、痛微,脉数无力等为是。
  【案二】
  彭庄宗国亮之兄,年六十二,患唇疽。迎余往疗,见唇肿有二寸厚,二目脱神,诊其脉杂乱无统绪。余命速备后事,越三日而殒。
  按:本例为茧唇,即唇瘤,多因脾湿胃热熏蒸所致。目脱神,诊其脉杂乱无统绪,说明已至晚期,故不日而损。
  【案三】
  五堂村王绍轩之嫂,右耳下生一疮,迎余往治。病三月余,溃破甚险,脓水清稀,六脉虚细无力,饮食减少。看所服药,是凉血解毒,损伤脾胃,不知虚实之过也。余用十全大补汤,外上红升丹,十日后新肉渐生,饮食日增,始终调理,月余方愈。
  十全大补汤方见前。
  按:脓水清稀,六脉虚细无力,是阴证非阳证,故服凉药不效。
  【案四】
  西岭寺王之泰,年三十岁,患附骨疽。迎余诊疗,自膝以上,肿如冬瓜,日晡更甚,疼似刀刺,恸哭不止。余告曰:“此是纯阴之证。急服大补回阳之药,阴变为阳,即是生机。”伊深信不疑,服十帖后,红肿明亮,阳证渐现。又服五帖,按之已软,大脓已成,用刀刺破,脓血出有斗余,即刻轻爽。又服大补药十余帖,外上红升丹,两月余痊愈,幸无残废,方开于后。
  党参15克,茯苓12克,炙甘草10克,熟地15克,当归10克,川芎10克,白芍10克,白术10克,附子6克,川牛膝6克,肉桂6克,炙黄芪15克,金银花12克,乳香10克,陈皮10克,白芷10克,香附10克,水煎服。
  按:附骨疽生于大腿外侧,生于内侧者名咬骨疽,乃阴寒之毒入骨为病。证候为膝上肿甚,筋骨作疼,不红不热,不能屈伸,或皮肉微急,治宜补阳温脾为主。本例所列之药,实为十全大补汤加味,以温阳健脾、养血活瘀为法。服药两月余,外上红升丹,果获痊愈。足见先生不仅擅长于内科,亦精通外科。
  【案五】
  邑人张文珍,年六十岁,患背疽。迎余时疮破半月矣,脓水清稀,饮食减少,四肢厥冷,腐肉不脱,新肉不生,大便滑泻,日夜三、四次。看所服药,大概凉血解毒,不但无功,而且加重。此明系年老气血双亏,若不大补阴阳,培养根本,托毒外出,焉有生理。余用内托黄芪汤,服五帖,腐脱新生,泄泻已止。外上红灵药,以膏药盖之,每日两次。共服药十余帖,调理两月,方收口痊愈。
  内托黄芪汤
  炙黄芪15克,乳香10克,当归12克,党参10克,熟地12克,白术10克,炮姜10克,油桂6克,陈皮10克,川芎10克,茯苓10克,炙甘草10克,水煎服。
  【案六】
  万春堂学徒孟生,十八岁,患中脘疽。某医误作痞块治之,服消积破块药十余剂,自觉食减气短,不敢再服,请余诊治。诊得关脉芤,按其胃脘,果有一块,大如碗许,无怪某医作痞块治也。余告伊曰:“此证确属中脘疽无疑。速服托里之药,令疮头回转向外,方是吉兆。若以内破,再不得其治法,恐有烂胃腐肠之忧,悔之晚矣。”伊深信。遂开仙方活命饮加减。服五帖后,中脘穴上肿出一块,大如覆碗,又服五帖,高三寸余,按之大软,脓已熟矣。用尖刀刺破,红白脓交流不已,约五、六碗许。上以红升丹、服气血双补之药,近三十帖,始终无变证,方获痊愈。
  仙方活命饮加减
  当归12克,金银花6克,连翘10克,皂刺6克,白芷10克,乳香10克,没药6克,陈皮10克,花粉10克,川贝母10克,防风10克,党参10克,炮姜6克,茯苓12克,粉葛根6克,甘草10克,水煎服。
  【案七】
  邑东宋湾宋国选,年近七旬,患少腹痈。迎余往治,病已月余,命似悬丝,后事已备。伊云:“自知难愈,只因幼乏子嗣,五十方生一子,现十余岁,老妻五十余,其它无人。倘余不起,留下孤儿寡母,虽有几亩薄田,必不能守,将来不知留流何所。每念及此,肝肠寸断。祈先生大施仁慈,万一得愈,合家不散,德戴二天矣。”余问曰,“出恭如何”?伊云:“每逢出恭用力,疮口出血如注,大概约有一茶盅许。”诊其脉幸有力有神,许其可治。遂用十全大补汤服之,外上红升丹,化腐生肌,提脓拔毒,以膏盖之。由此饮食日增,精神日强,疮日渐敛,大便时亦不出血。共服药二十帖,调治月余,诸症全瘳。
  十全大补汤方见前。
  【案八】
  邑东南程寨王姓妇,六十余岁。头后风府穴上,生一疙瘩,大似瓜蒌,十一年不痛不痒,捏之甚软,未请余三月前,忽然大疼不止,疼过即痒,余详看再三,告伊曰:“此证内中绝非脓血,古有发瘤之证,是否或未可知。”余先针患处。约寸许,虚若无物,方用剪开一口,有五、六分,露出短发蓬蓬,用针挑出一团,大如桃许,其别无它物。外上玉红膏,内服十全大补汤五、六帖,半月完全收功。此证四十年来仅遇其一也。
  十全大补汤方见前。
  按:发瘤可为奇证,十年不痛不痒,捏之甚软,针寸许虚若无物,知非疮疡。究其原因,或为风淫所胜,但不敢臆断,以待深究。
  【案九】
  杨大庄周姓妇,年二十余,生一乳疽,先往西医院调治。他医云:“业已腐坏,非割下别无良法。”患者闻此,任死不治,就治于余。诊其脉弦细劲硬,此因郁怒伤肝,思虑伤脾,肝脾两亏,必服内治药,外上红升丹,约月余方可收功。遂用健脾疏肝之药,服五帖后,腐肉尽脱,新肉日生,上药每日两次,又服药十帖,已轻四五。共服药二十余帖,始终近五十天痊愈,且无分毫残废。方列于后。
  党参12克,茯苓10克,白术10克,炙甘草6克,当归10克,川芎10克,生地10克,白芍10克,柴胡15克,丹皮10克,红花3克,金银花10克,瓜蒌皮10克,连翘10克,桔梗6克。
  水煎服。
  【案十】
  邑北后屯张清芳之姊,年五十余,手小指生一疔,初起如米、色黄,此疔发脾经之湿热所生也。余言此证须用针刺疔上,以白降丹锭插入疔内,待至尽变黑色,内服黄连二花汤,速清解脾经之毒,或可得生,倘迟延不治,恐毒气走散胳膊,必尽成腐肉,悔之晚矣。伊云:“如此小恙,何至危险。”谓余言之诈也。后十余日,又邀余往视,余决意不往,托余厚友,碍于人情遂往。至时,见一只胳膊肉脱大半,筋露骨存,面目浮肿,饮食大减,大便滑泻,奄奄待毙。余谓然曰:“早听余言,焉有今日。”辞不治。伊子女叩求不已,此时余进退畏难,告伊曰:“此证纵治不敢保全。”伊云:“生则大德难忘,死者不敢归咎。”遂用八珍汤加减,服四帖,外擦玉红膏,后黑色转红,活脓渐稠,疼痛稍止。又服十帖,病去六七,始终服二十余帖,调治月余方愈。
  八珍汤加减
  党参12克,白术10克,茯苓10克,炙甘草6克,当归10克,川芎6克,白芍10克,熟地12克,乳香10克,白芷6克,金银花15克,生地10克,花粉10克,防风10克,连翘10克,甘草3克,水煎服。
  按:气血虽虚,腐毒未去,故补虚中兼以解毒,属攻补兼施法。
  【案十一】
  西关杨姓妇,二十岁。生一托腮疔,初得寒热大作,呕吐恶心,精神昏愦谵语。迎余往治,见其疔色红紫,以指按之,坚似钉尖,此真疔也。诊其脉,心、肝二部洪数有力,此因肝木太旺,木生心火。经云:“诸痛痒疮,皆属于心。”又云可泻者泻其子。遂用犀角黄连汤加减服之,以泻内毒。先服一帖,大解一次,病无增减,再诊脉仍如故。大黄加至36克,大泻二次,寒热已去八九,精神清爽,疼痛尽消,从此消散乌有矣。
  犀角黄连汤加减
  真犀角6克,黄连10克,金银花30克,连翘15克,生地24克,木通6克,龙胆草6克,川大黄36克,丹皮12克,栀子10克,芒硝10克,黄柏10克,赤芍12克,当归12克,蒲公英10克,地榆12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疔色红紫,脉洪数有力,为阳证无疑,故予清热解毒之犀角黄连汤加减,肿痛尽消。
  【案十二】
  关帝庙后张姓妇,五十岁。患背疽二十余日,迎余往治。但见疮口腐烂,其大如碗,臭气难近,脓水清稀,淋漓不止,日夜疼痛,饮食渐减,大便每日三、四次。余告伊曰:“此疮本非败证,因某医不分虚实,妄为攻伐,损伤真元,气血两亏,不能化毒为脓,业已犯着七恶,华佗复生,决无生理。”后闻说伊疮危时,大泻三天,周身尽肿而殁。
  【案十三】
  南门内赵洪范之妻,患三里发,十三日,迎余往治。诊得阳明脉洪数有力,疮形如酒杯,疼痛非常,日夜恸哭。以手按之,坚硬如石。此证乃胃经之实热邪火,经曰:“诸痛痒疮,皆属于心。”当急泻胃经之火毒,以保无筋腐骨折之虑。外擦以琥珀蟾酥散,令毒不能走散,急速溃出脓血,以免内攻。遂用二花大黄汤,服一帖大便泻下三次,疼痛稍减,又服一帖,又泻三次,疼去七八。待四日,疮已大熟,用利刀挑破,流出尽是黑血,毫无脓意。书云“实而疼甚内是血”。信不虚也。外上黄灵药,每日二次,后服二花解毒汤六、七帖,病已。
  二花大黄汤
  金银花12克,大黄15克,黄连10克,木通6克,生地10克,花粉6克,连翘10克,蒲公英10克,紫花地丁10克,丹皮6克,当归10克,红花3克,白芍10克,芒硝6克,防风10克,乳香6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痈之大者”名发。三里发,生于足三里穴处,形如牛眼,五、七日出黑血,拘急疼痛,多因劳力伤筋,清热解毒为大法。
  【案十四】
  邑东岗李姓小童,八九岁。头上生一肉瘤,大似核桃,根如指粗,不痛不痒,有时误触动则流血不止。余再三详看,患处无赤脉,必非血瘤。遂用药线将本根扎紧,每日紧线一次,七、八天后,患根尽成腐黑烂肉,如瓜熟蒂落。后上玉红膏,收口痊愈。
  【案十五】
  管守仁年三十二,患腹疼,请余诊疗。诊得关脉犯芤,右腿难伸,少腹右生一疙瘩,大如覆碗,疼痛难忍,日轻夜重,饮食减少,寒热交作。告伊曰:“书云大肠痈者,右腿难伸。又见孔脉,《脉诀》云:关内逢芤肠胃痈。以脉证合参论,确属大肠痈无疑。急服苡大黄汤。脓从大便出者顺,若少腹攻开口者为逆。”伊谓余言过缓,急求速愈。赴开封美国医院调治,西医用利刀将疮开四瓣,疮口大似碗许,每日三次洗之,然后上药。此疮开五日后,少腹之上又起疙瘩三枚,大如核桃,遂又尽开之,每日出鲜血碗许,由此饮食大减,凶证齐现,不得已出院。又请中医调治,百方无效,不数日而殒。由此看来,西医精于有形,略于气化,不知阻阳进退消长之机,所以治内生之疮,多不愈也。
  按:本例为急性阑尾炎(大肠痈)无疑。患者经手术治疗,不数日而殒。翟氏从此悟出:西医精于有形,略于气化。意即中医精于气化,此言甚恰当。诊病疏理不及气化,则难能扣准病机。
  【案十六】
  邑北窦贵寨曹长贵余仁侄也,其妻患乳疽。赴他医调治月余无效,迎余往诊。见一乳烂去一半,脓水交流,其色紫黑,骨瘦似柴,言语低微,面色焦黄,诊其脉濡弱虚细。告伊曰:“乳者属肝脾胃三经。此证因郁怒伤肝,思虑伤脾,肝脾气郁,结于乳房,血为之不行,结而为患。”此证非从内治弗愈,先后服药疏肝健脾以绝根株,患处上大金丹,提脓拔毒,化腐生新,经曰:“治病必求其本。”即此谓也,遂用八珍汤加减,服五帖,脓渐稠,新肉渐长,饮食日增,共服十五帖,月余痊愈。此证倘不服药,专用外治,舍本不问,吉凶不可知也。
  八珍汤加减
  党参12克,茯苓12克,白术10克,当归10克,川芎6克,白芍10克,熟地10克,穿山甲6克,瓜蒌皮6克,青皮6克,白芷6克,乳香10克,香附10克,金银花10克,清半夏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外科大成》云,“生于乳房,红肿热痛者为痈,坚硬木痛者为疽,由肝气郁结,胃热壅滞而成也。”本例为乳疽,责于怒伤肝,思伤脾。故拟益气养血、调肝活瘀,佐以清热透络为法。
  【案十七】
  城内银子井黄姓翁,七十岁,患承山发。邀余往治,见躺卧于床,满面通红,疮大似盘,腐肉肿有寸余,绝无脓意。诊其脉洪数有力,审其形亦无败象,年虽老病却有余。内服仙方活命饮,外上白降丹,以膏盖之,每日一次。三日外腐肉脱尽,正脓以生,遂换红升丹,每日两次。二十余日,病去五六,改服十全大补汤。二月外共服药二十四帖,遂获平复。
  仙方活命饮方见前。
  十全大补汤方见前。
  按:承山发又名腓腨发,发于小腿部,即现代医学所称的蜂窝组织炎,多由肾虚积热所致。
  【案十八】
  李岗李姓妇,四十岁,患偏对口,月余,迎余往治。见肿势甚大,上至巅顶,下连至脊,坚硬如石,绝无溃意。告伊曰:“正对口属督脉为阳,自下行上,易于肿溃;偏对口属膀胱为阴,由上行下,月余不溃者,纯阴无阳也。有人患此,先将生死置于度外,不误治法,亦有得生者。倘不得治法,服败毒之药,如冰上加霜,不知急令阴变为阳,未有不毙命者。”遂用黄芪托里汤加减,服五剂,疮根日收,焮肿日消,正疮渐长,又生大疼,时轻时重。原方又服五剂,浮肿消净,以指按之,遂按遂起,脓己收矣。用尖刀挑开,红白脓出两碗余,即时轻爽。外上红升丹,每日两次,又服黄芪汤七、八剂,渐渐痊愈。外科一门,不明脏腑经络,阴阳表里,寒热虚实,全恃上药、膏药,有不误人命者,余不信也。
  黄芪汤
  当归12克,黄芪12克,白芷10克,川芎10克,金银花10克,茯苓10克,白术10克,乳香10克,没药6克,防风6克,油桂6克,炮姜6克,广陈皮10克,川羌活6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
  按:外科一门,不明脏腑经络,阴阳表里,寒热虚实,开口动手便错。翟氏深明内外一体之理,所以依外知内,从表知里,用药焉能不效。
  【案十九】
  域内土地阁街马姓妇,年近八十,患正对口,二十余日请余往治。疮口大似茶杯,脓色稠黄,腐肉尚未脱尽。诊其脉洪而有力,问其饮食,喜凉恶热。伊子问曰:“日夜疼痛不止,何也?”余云:“内经曰诸痛痒疮,皆属于心。汝母年虽老,而禀赋甚厚,又属阳脏之人,以脉证并参,此证非大凉兼泻不愈。”遂用内疏黄连汤,服一帖大泻两次,内热已减,疼已稍止,脉洪而有力,比前略退。原方又投一帖,余症尽除,停药不服,外上大金丹,每日两次,以膏盖之。自诊起日近月余而愈。
  内疏黄连汤
  皂刺6克,防风10克,川羌活6克,白芷6克,穿山甲6克,连翘10克,当归10克,乳香10克,黄连6克,沉香3克,花粉10克,金银花12克,生地15克,川大黄15克,丹皮10克,栀子6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正对口又名项疽,生于项之中,因与口相对,故俗名对口,属督脉阳热火盛。焮红肿痛易治,根大坚硬者难疗。本例脉证悉属阳证,故遣用凉血解毒之味而愈。
  【案二十】
  田陵寨李某,年六十余,患合谷疔,赴余家诊治。大似高粱籽,色黑如墨,硬似铁石,一手尽肿,上至尺泽穴,俱坚硬。告伊曰:“此证手阳明大肠部位,因大肠久积火毒,尽归于此,必先服药,泻大肠火毒,外用三棱针,将此疔正顶刺入五分深,再将白降丹锭插入疔内,用膏药盖之,三日外,连疔根尽都拔出,然后再上红升丹,方保无虑。”伊深信。服黄连解毒汤,三帖肿消完,上白降丹,三日之外,连疔根脱落一块,大如红枣。遂用红升丹每日两次,新肉渐生,饮食大进,二十日遂收全功。
  黄连解毒汤
  黄连6克,金银花15克,玄参12克,紫花地丁12克,蒲公英12克,连翘10克,栀子6克,丹皮10克,薄荷叶10克,没药6克,乳香10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合谷疔生于虎口,又名虎口疽、丫叉毒、臂蟹毒,乃由于阳明大肠火毒久积可成。方中黄连、连翘、蒲公英、紫花地丁,金银花均能泻大肠之火,佐以活血凉血解毒,是以承制之法克服亢害的作用。
  【案二十一】
  张显亭患中脘发,屡治不愈,二十余日。迎余诊治,见其疮头大如汤碗,焮肿似盘,疮口深有寸余,腐肉不脱,新肉不生,诊其脉洪盛有力。此系脾胃火毒结聚而生。当先服仙方活命饮,三帖以解内毒,外上大金丹,化腐生肌。日有佳兆,三十日而愈。
  仙方活命饮方见前。
  【案二十二】
  管狱员王子勉,年五十余,一子三龄,患瘟疫后,毒气不尽,结于左腮之下生疮,中、西医百治无效。邀余诊视,见小儿身体极瘦.诊其脉亦无凶象。再审疮形,口深寸许,色又暗淡,脓水清稀,真虚证也。幸无臭气,虽属危证,尚且可治,惟费时日耳。子勉曰:“但求能得性命,实属万幸,迟速何妨。”又喜小儿善于服药,每日一帖,外上红升丹,掺玉红膏。余爱子勉忠厚长者,惟此一子,每日一次,亲自上药调理,共服三十余帖,近五十天方搏瘳。方开于后。
  党参6克,当归6克,川芎6克,茯苓6克,白术6克,炙甘草3克,白芍6克,防风6克,连翘6克,白芷3克,陈皮6克,乳香6克,金银花10克,柴胡6克,桔便10克,水煎服。
  按:脓水清稀,为真虚证,而疮无臭气,实为佳兆。
  【案二十三】
  城内耿顺德,年二十余。患玉枕疽,疮形甚恶,大如瓜蒌,疼似火烧,硬如铁石,半月后不溃,诊其脉皆虚细无力。此系督脉受寒湿凝结而成,久之寒化为热,阴变为阳,方能成脓。目今之治,先服仙方活命饮,令其速溃,以免毒气蔓延。伊亦信服。三帖疮已半软,又投四帖,疮已熟矣。用刀取破,脓血各半碗许,上以红升丹,每日两次。共服药十帖而愈。
  仙方活命饮方见前。
  按:玉枕疽,疽生于玉枕故名。少壮人红肿出白脓者易愈,老弱人紫陷流黄水者难瘥。本例属前者,故用仙方活命饮十帖而愈。
  【案二十四】
  阁老庄石某,年二十余。在田耕作,被农器将腿撞破,出血若干。此是五月天气,极其炎热,患者避暑于新房,内地甚潮湿,躺卧半日许,将起时周身挺硬,口紧不开。请诊视,余告曰:“此名金疮,风湿侵入经络,如油入面,实是难提,急备后事为要。”越一日果殁。
  按:金疮即破伤风。此患者周身挺硬,口紧不开,病势至重可知,故预后不佳。
  【案二十五】
  西门内王姓小儿,五岁患手背发,屡治不愈。邀余诊视,见小儿手背筋骨尽露,所流俱是臭水,并无脓意,小儿体极瘦弱。伊母又云:“大便日泻三、四次不等,夜间疼痛不止。”余诊其脉,六脉皆虚细无力,此因久病失于调补。疮科又属破漏之证,如同居家,每日非用钱十串不能过活,若仅有进款五串,不止日贫,且有冻馁之虞。此儿之疮,三月内臭水淋漓,非虚乎!饮食减少,非虚乎!大便滑,非虚乎!由此思之,臭水无脓者,正见元气亏损,不能化毒之明证。今治法宜先服十全大补汤以壮气血,气血壮自然化毒变脓,外上红升丹,提脓拔毒。各外科书皆云,有脓则生,无脓则死,此千古不易之言。伊父母闻余论深以为然,遂服十全大补汤,五帖后,疼痛稍止,似乎有脓。又投五帖,泄泻自止,饮食大增,脓变稠黄,臭气已去,生机日多,脱去危险。此证自余治,始终四十二天,共服药三十帖而愈。倘若不从内治,全恃外治之法,恐终不免亡。常见有患疮者,连年不愈,外科家不间新旧虚实,满口谓毒气不尽。至于用药,轻者凉血解毒,重者硝黄乱投,犹言宜清内毒,竟使元气日消,毒气日盛,不死不休。如此而死者,不胜屈指,皆因不明《内经》虚实大论之误也。
  十全大补汤方见前。
  按:翟氏擅长托补法治疗疮疡破溃证,常用方剂为十全大补汤。本例论证入微,发议有据,遣药平中有奇,为翟氏用托补法的范例。
  【案二十六】
  北郭外王庄赵清彦之妻,年近五十,患乳疽。初得乳中结一核,大如枣许,百治无效。至半载一乳俱硬,请某医。云:“疮坚硬尚未熟也。”日夜疼痛不止,无奈迎余诊治。余以指捏之,外坚而内软,问伊疼之日数,伊云:“大痛月余矣。”余曰:“痛甚者内中必是腐血,决无脓。若用刀刺破,放出败血,疼可立止,此是开门逐贼之治,亦免再坏良肉。服补养气血疏肝之剂,可图渐愈,难求速好。”患者乐治。遂用尖刀刺至软处,约二寸许,黑色败血流有二碗余,疼痛轻七八分,外上红升丹,新肉日生,精神日强,饮食日增。共服药近二十余帖而愈。方开于后。
  党参10克,白术10克,茯苓10克,炙甘草6克,当归6克,川芎6克,白芍10克,香附10克,青皮10克,郁金6克,广木香6克,丹参10克,连翘10克,红花3克,陈皮6克,金银花10克,小柴胡12克,水煎服。
  按:翟氏不仅善于用内服药及外敷药治疗疮疡,必要时还配以刀治,足见医术之精。
  【案二十七】
  余友杜海亭令正,因郁怒思虑,左乳中结一核。初得大似核桃,二月后大如碗许,渐疼甚,坚硬无比。请余调治,余曰:“此疮名为乳岩,患此证者实属难治,倘是他人,定然辞去,交属至厚,尽我之技,以投知己。”此疮近无生脓之理,仍当令其泄散为要。先用火针刺之,十日一次,将乳针透,内服开郁活血、攻坚破锐之药,每天一服,无令间断,至少三十帖,或可消散,纵不能消完,亦可转重为轻。三月初间治起,至四月半共针五次,服药三十余帖,竟消于无有矣。方开于后。
  当归15克,川芎12克,白芍12克,瓜蒌皮10克,穿山甲6克,皂刺10克,白芥子6克,红花6克,丹皮10克,乳香10克,香附12克,青皮10克,半夏10克,小柴胡15克,郁金6克,防风10克,白芷10克,花粉6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乳岩即乳腺癌,属难疗之疾,古有“百无一效”之说,多由忧郁损于肝脾所作,并提出“清心涤虑”为治疗之一要。本例针药并治,补中有消,消中有补;养血不忘调气,止痛不忘通络。所列方药,平淡无奇,但非如此,实不能渐消,虚不能见回。可见即是疑难重证,亦不可猎奇,始终要遵循仲景所说的“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才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十一、头痛门(凡九案)
  【头痛总论】
  头痛之证,种类甚多,有风、有寒、有痰、有火、有虚、有实、有内伤、有外感。治此证者,风者散之,寒者温之,火者凉之,虚者补之,实者泻之,外感者驱之,内伤者调之,有斯证者投斯药。只要临证细察,药不妄投,至于病之吉凶愈否,自问无愧。余治之多遵王肯堂的《六科准绳》和李中梓的《医宗必读》二书,不能十治十痊,亦可愈十之七八,余论是否,望高明证之,余之幸也。
  【医案】
  【案一】
  余友栗守道患头疼,脑如破,项如拔,头肿似斗,他医作脑发炎治之,一日连射三针,殊少效。中医作风寒治之,大概川羌活、藁本、细辛、荆、防之类,服二剂其疼转剧,日夜无宁刻,二日又起云翳,对面失明,目疼如抉。迎余往,诊得心肝二脉洪数且实,经曰“肝开窍于目”,木为火之母,火盛者肿,是木火通明之象,作风寒治之,正是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助纣为疟,无怪乎病之加重也。宜凉开泻心更兼走空窍之药,服一帖头疼愈,二目己轻,二、三帖后,改治眼退云翳之药,渐渐见功,服药十余帖,二目复明如旧。方开于后。
  当归15克,生地30克,白芍30克,菊花60克,玄参60克,龙胆草10克,胡黄连6克,丹皮24克,黄连6克,黄芩15克,木通10克,连翘30克,芥穗10克,金银花30克,桔梗15克,薄荷叶15克,甘草10克,水煎服。
  按:《内经》论头疼,以六经作为分类依据,但在临证时必须结合气血的盈亏,邪气的盛衰进行辨证,处方才能中肯。若一见头疼,不辨风、寒、痰、火及表里虚实,即以祛风药治之,非但无效,甚或有害。
  【案二】
  邑东南新庄王姓妇,年五十余,患偏头疼十日外,左边一目被云翳蒙完,头疼更甚,昼夜恸哭不已,意欲自缢,被家人救活。某医误作风寒入脑户治之,犹如火上加油。后迎余治疗。详细诊视,此证与栗守道病大同小异,惟多郁怒伤肝一证,遂用疏肝开郁、泻心火之药,一帖头疼去其半,三服后头疼痊愈。后改治眼之药,服八帖眼亦复明如初。方开于后。
  小柴胡60克,白芍30克,玄参60克,杭菊花60克,龙胆草10克,栀子15克,丹皮15克,胡黄连6克,木通6克,甘草10克,水煎服。
  按:翟氏善用重剂柴胡舒肝解郁,但必配以白芍养肝,即“治其阳者,必调其阴,理其气者,必调其血。”究其源,上溯自仲景的四逆散。
  【案三】
  邑西七里岗胡姓,年六十余。头疼如碎,呕吐不止,二目数日失明,眼科专家百治罔效,伊转托栗守道先生恳求余治。伊云:“自知二目难愈,但望头疼稍止,苟且得活,迁延余生足矣。”余曰:“此证勿须诊脉,余对此病,颇有阅历。此因肝火上冲,脑户受风,风火混合,狐假虎威故作祟,甚恶也。倘误用羌、荆、防、天麻之类,无不加重,治宜甘寒凉润之品,无不立验。”余用:
  玄参60克,白芍15克,麦冬30克,白菊花90克,芥穗10克,辛荑6克,生地30克,龙胆草6克,胡黄连6克,知母18克。
  水煎服。服一帖而头疼轻,四帖痊愈,目能见物后,又服退云翳之药,十余帖病已痊愈。以上三证,类于此者甚多,勿须再书,一隅反三。不一而足。
  按:胡姓头疼如碎,呕吐不止,二目数日失明,为缘□风内障(急性充血性青光眼)无疑,若不急治或治不得法,目难明复。翟氏用重剂甘寒凉润药兼苦寒泻火之品,四帖痊愈,足见阅历之深。但如此急证还有寒邪上逆所致的,治法与此迥别,临证不可不察。
  【案四】
  南门韦姓,患头疼证,每日卯时其疼如碎,误作太阳寒证治之,令发大汗,不但不轻,反而沉重。迎余往诊,肝脉弦数,此因怒动肝火,火性炎上,直冲巅顶。古云“火盛者疼”。治宜疏肝清热,头疼自止。遂用:
  小柴胡21克,清半夏10克,青皮10克,香附15克,白芍12克,当归10克,龙胆草10克,胡黄连10克,生地12克,栀子10克,丹皮10克
  服一帖,病去二三,四帖痊愈。
  按:卯时疼重,卯属木,又肝脉弦数,是肝火上冲证,治以清肝火甚当。
  【案五】
  本城人李书林,作小贩贸易,头疼欲死,百治无效,请余诊治。肺脾二部脉极细无力,此上焦元气不足者令人头疼。徜不明此,误作他证治之,其病必重。治以大补元气,头疼自愈。遂用:
  党参15克,当归10克,川芎10克,白芍18克,熟地18克,炙黄芪15克,炮姜6克,肉桂10克,白芷6克,附子10克,升麻6克,柴胡10克,陈皮10克
  服一帖稍效,四帖痊愈。
  【案六】
  东郭外边庄边广照,余友一也,伊令侄患真头疼,百治绝效,迎余往治。至时见患者侧卧于地,头上放一棉衣,一人坐于患者头上,两足悬起,头疼稍止。诊得两寸脉俱细,其余两关、两尺皆已无神。此真绝证,脑已坏矣,即扁卢亦无如何,越日而亡。死后十指皆青。此证四十年来,仅见一人而已。
  按:《灵枢?厥病》:“真头痛,头痛甚,脑尽痛,手足寒至节,死不治。”此例即是。
  【案七】
  西门吕姓妇,年近七十。患脑中风,头疼殊甚,某医误作上焦火治之,大概服药俱属芩、连、栀、柏之类,三剂无效,请余诊治。诊得两寸脉浮紧,此属上焦中风寒之故。遂用:
  川羌活10克,防风10克,荆芥6克,白芷10克,细辛3克,苍耳6克,川芎10克,蔓荆子6克,辛荑6克,干姜6克,独活10克,甘草6克。
  水煎服。一帖而疼稍止,三帖头疼如失。
  按:此例为川芎茶调散治验。
  【案八】
  余表兄年五十余,每逢冬令,感冒风寒,头疼极重,屡治不愈。余用:
  蚕砂一碗,防风12克,辛荑10克,天麻10克,生附子10克,川芎10克,生姜30克,葱白6条。
  以上共九味,于锅内炒热,用布包好,令患者以头枕上,左右换易,令出汗避风。如此熨之,每日三次,共五天,由此而终身再不发。此等亦古人外治之一端也。
  按:熨法早在《灵枢经?寿天刚柔》中已有记载,属中医外治法一种。此法对屡发头疼,病重不危的患者,尤为适宜。
  【案九】
  邑东官庄梅姓妇,产后出房太早,患头疼,半年治不廖。迎余往治,诊得六脉皆虚细无力,此因新产,气血双亏,风寒乘虚侵入脑户,正气不能托送。宜用十全大补汤。气血充足,风寒不能停留,自然解散,有何头疼不愈也。共服十二帖而愈,永不再发。
  十全大补汤方见前。
  十二、筋骨疼痛门(凡十一案)
  【筋骨疼痛总论】
  筋骨疼痛之证,古人虽有五痹之名,痹者主疼,故治痹之方,备而且精,倘能认准证候,属痹证,用五痹之方,投之无不立见神效。只因五痹外疼痛证,比五痹更多。有气虚不运之疼,有血虚不能养筋之疼,有伤寒温疫初得之酸疼,有花柳毒、杨梅入骨之疼,有年老肾亏之疼,有少年受劳苦太甚,及至中年之疼,有跌打损伤之疼。夫筋骨之疼,不胜枚举。又有内伤之疼,外感之疼,有不内外伤之疼。气血双亏,劳苦过度,此内伤之疼也,伤寒温疫初得,此外感之疼也,跌打损伤,此不内外伤之疼也。证既不同,治法各异,认清病证,治有何难。惟证候不明,张冠李戴,朱紫混淆,乱试针灸,妄投药饵,轻者变重,重者致死,过后悔悟,已成覆水难收。孙真人云:“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东垣云:“医者意也,神明精巧,存乎其人。”医之一道,能熟此数语,亦可运用无穷矣。
  【医案】
  【案一】
  北吕寨村王姓,年五十余。夏令务农,身出大汗,乘凉躺卧大树下,自此两腿疼痛难移,日轻夜重,病证日重一日,无奈迎余往治。诊得肝肾脾三部脉均沉紧,《脉诀》云:“沉者主寒,紧者主疼。”此属寒邪无疑。遂用温散寒邪和通经络之剂,服一帖无效,又服二帖,夜疼减半,共服八帖,平复如故。方开于后。
  当归12克,红花6克,川羌活10克,黄芪15克,防风18克,川牛膝10克,制草乌10克,制川乌10克,钻地风6克,秦艽10克,官桂10克,麻黄6克,千年健12克,桂枝10克,乳香10克,甘草6克,酩流酒为引。
  【案二】
  吕寨王子明女,年八岁。中风寒半身不遂,用人扶持,仅能移步,三月余屡治不验,迎余诊疗。诊其脉,因虚弱中风寒之故,经络被寒邪滞塞,气血不行。治宜先用针开通血脉,然后回其虚,逐其邪,徐图缓愈可也。遂针足三里、阳陵泉、太冲、委中诸穴,各灸十壮,后服黄芪除风汤,十五帖渐获平复。
  黄芪除风汤
  炙黄芪12克,防风10克,秦艽6克,川羌活6克,独活6克,川断6克,桂枝6克,川牛膝6克,木瓜6克,没药10克,茯苓10克,红花3克,白术10克,官桂6克,炙甘草6克,柴胡10克,附子6克,酩流酒为引。
  【案三】
  薛楼薛某,舌耕为业,年五十二岁。禀斌甚弱,久坐伤脾,又逢夏令暑气炎炎,乘凉太过,渐觉半身麻木不仁,微有不遂之兆。迎余往治,诊得肺脾之脉极虚兼紧,脉诀云;“紧者主寒”。遂开十全大补汤加减,共服二十帖,平复如旧。后患者问余曰:“服除风之药十余剂无效,今先生亦用除风之药而痊愈者何也?”余曰:“伊虽用除风之药,内无补药,中气不振,邪气沉匿于血脉之中,如何能去?经曰:不能回其虚,安能攻其余?,景岳先生云:正足者邪退,又云:补正即是发表,灌根即是洒叶。余尊古人成方,所以有效也。”
  十全大补汤加减
  党参12克,白术10克,茯苓12克,炙甘草6克,当归身10克,炙黄芪15克,白芍10克,熟地12克,川芎10克,川羌活10克,千年健10克,钻地风10克,桂枝10克,秦艽10克,麻黄6克,炮干姜6克,川杜仲10克,川木瓜6克,陈皮6克,附子6克,地龙10克,水煎服。
  按:补中有散,散而无伤,散中有补,补而无滞,补散相伍,正回邪祛。
  【案四】
  北郭外范庄胡姓妇,年二十余两腿、两足疼痛非常,两足如站火中,每日至申刻,大哭不止,至明方已,卧床二月余,数治不愈。请余往疗,诊得肝脉甚虚,两尺脉洪大且数,中取不见,此证乃系阴火太旺之证。余用知柏地黄汤重剂加减治之。古云:壮水以制阳。先服一帖,似乎有验。又服一帖,疼去二三。速服八帖,其病如失。
  知柏地黄汤加减
  熟地30克,山药24克,茯苓18克,山萸肉12克,丹皮12克,泽泻10克,知母12克,黄柏10克,玄参18克,龟板12克,夏枯草15克,当归12克,白芍15克,生地15克,乳香10克,水煎服。
  【案五】
  西北黑木岗人杨逢春,冬令出外贸易,偶逢大雪,困于店中,半月方晴。在店内受寒,初觉两腿麻木,又十日后,酸疼不止,渐至腰间,不能举动,痿卧于床,饮食日减。迎余治之,诊得肺脾肾三部脉沉迟,此是寒邪入筋骨之中,非旦夕可愈。遂用大活络丹治之,二帖后病如故,命伊再服三帖,虽无大效,略能转侧。又服八帖,病去六七。共服二十一帖,方收痊愈。
  大活络汤加减
  当归12克,川芎12克,川羌活12克,干姜10克,红花3克,桂枝12克,川牛膝10克,防风10克,荆芥10克,附子6克,香附10克,秦艽10克,杜仲10克,白花蛇10克,木瓜10克,陈皮10克,制川乌12克,制草乌10克,酩流酒二两为引。
  【案六】
  西门内陈老白,年四十二。患周身筋骨酸疼,但不麻木,每遇怒气,其疼更甚,腰又独重于他处。三年之内,百治不愈,恳余诊疗。诊得肝脉弦数,脾脉洪缓。此因肝经之怒气与脾经之湿热,合而为一,流入筋骨之间,所以疼生焉。作风寒治,无怪乎病之不愈也。治当疏肝调气为主,清利脾之湿热为标,标本同治。每帖药用好酒二两,与药同煎。余深有用意。酒属湿气化成,又借物有同气相求之理,引之以作向导,直攻入湿邪之中,岂有不效之理。两服后略有效验,更进三帖,病去五六。共服十三帖,三年沉疴,一旦扫除矣。
  疏肝除湿汤
  茯苓18克,柴胡21克,广木香10克,白芍18克,龙胆草6克,黄连6克,栀子10克,滑石15克,泽泻10克,黄柏10克,青皮12克,香附12克,苍术12克,甘草6克,好酒为引。
  按:何以知肝经怒气与脾经湿热流入筋骨之间?每遇怒气,其疼更甚,肝脉弦数,脾脉洪缓,足以为据。
  【案七】
  济南人庠生李松岩,在杞县署管帐房。伊患腰疼证十余年,屡治不廖,迎余治疗。诊得两关、两尺之脉沉缓,重取微数。又问善饮酒否,伊云:“前数年每日饮酒不下十两,近因腰疼,每逢少饮,即觉加重,故以此断绝不饮。”余曰:“今虽不饮酒,而病尚在。酒者性属阳而体属阴,阳邪升于上,呼吸之间,从口鼻而散,湿邪留于中,先伤脾胃之中气,中气已伤,不能送酒之湿邪,缠绵难已,又未能得治此证之善法,何能愈也?今对此证虽能治疗,难求速愈,非服丸药五、六斤不可。伊云:“倘能愈疾,即十斤有何难哉。”余遂定解酒除疼丸:
  枳椇子60克,神曲18克,葛根30克,白术60克,茯苓60克,黄连30克,黄柏15克,泽泻18克,滑石30克,龙胆草12克,升麻18克,柴胡15克,薏苡仁30克,扁豆30克,山药30克。
  共为细末,和水为丸,每日辰戌二时,各服15克。服二斤之后,疼去二三。共服七斤余,平复如故,永不再发矣。
  按:腰疼十余年,肾虚可知。但患者嗜酒过量,且每逢少饮,腰疼加重,故以除酒毒为要务。
  【案八】
  邑南毛岗有农人何姓者,甚贫,年六十岁。患两腿连腰疼痛,更兼麻木,半年治不愈。诊得脾肾二部脉沉迟无力,因气血虚弱,风寒袭入脾肾二经。欲治此证先补脾肾,能令先后两天气血完固,何邪尚能留而为病也。古云补正即是驱邪。不能补其虚,安能攻其余。遂用先后两补汤,二帖稍见效,八帖痊愈。
  先后两补汤
  熟地18克,山药15克,茯苓12克,山萸肉12克,丹皮10克,泽泻10克,白术12克,炙甘草12克,党参10克,当归10克,川芎10克,生黄芪12克,辽五味子6克,芡实12克,巴戟天10克,水煎服。
  按:方用六味地黄汤及巴戟天、芡实、五味子补先天之肾精,四君子汤及黄芪补后天之脾气,更佐以归、芍补血。先后天得补,气行血活,焉有不愈之理。此为扶正祛邪法。
  【案九】
  雎县袁雨峰,年三十二。禀赋极弱,瘟病之后,遂得筋骨酸疼之证,二载不愈。迎余往治,诊得六脉虚细无力,此因瘟病初愈,房事太早,气血双亏之际,复伤肾水。经云肾主骨,水亏则骨不得其养,而疼痛生焉。此证除补肾之外,皆非正治。伊云:“先生之论甚合鄙怀。有云疼痛无补法,信乎?否乎?”余曰:“此言固书于前贤,亦不可执着。譬如伤寒初得病在太阳,其人又憎寒,寒热往来,头疼如破,此时正当用麻黄汤以发汗,而头疼寒热即解,此是疼无补法也。又如小儿偶逢适口之物,一时贪食过度,又属脾胃之阳虚最多,过食而不能消化,即是伤食之实证,壅塞上焦,上下不通者而疼痛生焉,治宜消导推荡,宿积已除,诸症皆愈。此又疼无补法之一端也。类此者极多,一隅三反,存乎其人。”彼方深信不疑,遂用补肾汤,服五帖见功,病去一二。共服二十余帖,诸症皆廖,身体强壮胜旧,始终亦无改方。
  补肾汤
  熟地24克,山药18克,丹皮12克,泽泻6克,茯苓6克,山萸肉10克,巴戟天10克,首乌12克,杞果10克,辽五味子6克,杜仲10克,黑豆10克,续断6克,川牛膝10克,龟板12克,苁蓉10克,锁阳6克,青盐24克,甘草6克,龙骨12克,黑芝麻10克,破故纸10克,水煎服。
  按:前贤云“痛无补法”。翟氏认为此说不可执也。前列先后两补汤治疗腰腿疼痛案即为一例。本例列补肾汤治筋骨酸疼案,论证更为具体。“痛者不通,通者不痛”是指实证而言。但因虚致痛者亦属不少,若遇虚证疼痛妄用泻法,必致虚虚之患。筋骨疼痛的补法,不外补脾、补肝、补肾,因脾主肉,肝主筋,肾主骨,故当调补所属之脏,方能痊愈。
  【案十】
  吕屯潘姓妇,年五十二。每逢郁怒,周身筋骨疼痛难忍,日夜啼哭,数治不愈,迎余往疗。诊得肝脉弦数有力,此因久积郁怒,肝气不伸。古云,肝性急为病多疼。许学士云:“肝无补法。”易老云:“东方无补。”似此肝病,非泻不可,然而泻肝,又必须补水,因水能生木,水亏则肝燥,水足则木得其养而不燥,不燥者性平,而郁怒自解矣,何患疼痛不解也。余用六味汤加减治之,服二帖疼去二分,服五帖后,疼去大半。共服十二帖,病良已。再逢郁怒,永不发矣。
  六味汤加减
  熟地24克,茯苓18克,山茱萸10克,丹皮10克,泽泻10克,山药12克,当归12克,白芍15克,香附12克,小柴胡30克(酒炒),龙胆草6克,胡黄连6克,水煎服。
  按:肝藏血而主筋,血虚不能荣筋,则筋骨疼痛。补肾水以生肝木,肝木得养则血畅筋柔,疼痛自愈。非熟谙五行生克之理,难疗此患。
  【案十一】
  邑西十里岗邵姓妇,产后月内,周身疼痛,迎余诊疗。诊得六脉细数无力,余认为产后气血双亏之证。用十全大补汤加减,服一帖虽未见效,而病亦未增。余谓药剂太轻,原方加重份量。又服一帖,至夜间病势大剧,疼痛难忍。大哭不止。患者云:“自服此药觉得心胸满闷,更添少腹疼胀。”余知乃用药之误也。再为详诊,脉比前三日虚者变实,数者更数。余明告伊曰:“此证是产后恶露未尽,因一时误认为虚,反用补药,以实填实,治之不当,故此加重。余虽有过,其心可原,倘肯再信,定能使病随药减,若再不验,甘愿受咎。”幸患者信而无疑,余即用失笑散加玄胡一味,共三味为细末,用酩流酒四两,煎滚冲服。二时许,少腹大疼一阵,遂下黑血块如桃李者六、七枚,病去五六。又服一帖,恶露始尽,三、四日竟获十全。因一时之误认,几乎令入夜台含冤,至今思之不免愧汗淋漓。敬告同道君子,每临证时,详细诊视,勿似余庸鄙误人,此又切切厚望也。
  失笑散加玄胡
  灵脂15克,生蒲黄15克,玄胡12克。
  按:六脉细数无力,故用十全大补汤,因服药增剧,脉虚变实,而悟到恶露未尽,遂用失笑散加玄胡一味,热酒冲服,三、四日而获十全。初治诊为产后气血双亏,亦无大错,若能于补中兼活,庶几细微。但误治不讳,笔录在案,可谓治学精神之笃实。
  十三、黄疸门(凡十案)
  【黄疸总论】
  黄疸之病,种类不一,有阳黄,有阴黄,有黄汗,有女痨疸之黄,有虫黄,有胆汁满溢波及血分之黄。病源虽殊,其黄则一。倘不识病源,惟知专用退黄之药,以为黄退则病愈,舍本而治标。天下有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乎?不知追本求源,杂药乱投,愈治愈危,有不误人者鲜矣。譬如阳黄者,湿热发黄也,除黄利水即是对证之药。阴黄者,是久病气血虚弱之证,健脾补肾,当无大谬。黄汗者,乃湿热浮越于肌表也,或开鬼门,洁净府,亦正治也。女痨疸黄者,因色欲过度,损伤先后两天,当因其损而调之复之。虫黄者,新病杀其虫,健其脾,久病者,先补元气,后杀其虫,此治虫之次第也。胆汁满溢黄者,此证治愈,固属不易,不可因难而弃之,轻忽人命,或安之、镇之、慰之、补之。此论不过大略而已,临证通变,又在乎智者。余治斯证,多遵王肯堂先生《证治准绳》。此书论证精详,方药简当。陈修园云:“详而备,王肯堂。”至哉言乎。
  【医案】
  【案一】
  邑东郭庄孟生,年十六、七,患阴黄年余,治之未愈,邀余诊疗。见患者骨瘦似柴,面如烟薰,声音低微,诊得脾脉极虚,细问所服药,皆系茵陈、栀子、黄柏、黑矾,大概除湿退黄利水之类。而病毫不见效,日有加增,何也?余曰:“子之病阴黄也。所服药物,均治阳黄之品,于病相左,不重而何哉?治宜大健脾肾二经,先使元气充足,自能生血,血足自能华肉,勿须治黄而黄自化于乌有矣。”遂用键脾补肾汤。服三帖黄虽未退,饮食日多。又服五帖,黄退三四。更进八帖,面色变为红活,神气复扫,病痊廖矣。
  健脾补肾汤
  熟地12克,茯苓12克,白术12克,炙甘草10克,山药12克,薏苡仁12克,扁豆12克,芡实10克,炮姜6克,附子10克,油肉桂10克,广陈皮10克,升麻6克,柴胡12克,水煎服。
  按:阴黄多因寒湿阻遏,脾阳不振所致。《证治指南》云:“阴黄之作,湿从寒水,脾阳不能化湿,胆液为湿所阻,渍于脾,浸淫肌肉,滋于肌肤,色如熏黄。”翟氏治此案从先后天着手,健脾利湿,温补肾阳,使湿邪除,元气充足,气血化生之源得以恢复,不治黄而黄自退。所拟之健脾补肾汤,甚合病情,故投药而中病。
  【案二】
  余友彭续亭,二十余岁,患阳黄之证。月余外身目黄如金,体重难移,小便之色如黄柏水,饮食大减,短气懒言,诊得脾经脉沉数兼滑。此因湿结于脾土之中,湿化为热,故土色外现也。短气者,湿滞气遏也。饮食减少者,脾土喜燥而恶湿,脾失转运之职,故食减也。治宜利湿退黄之品,指日可愈。用茵陈柏皮汤加减,服三帖而愈。
  茵陈柏皮汤
  茵陈15克,滑石12克,栀子12克,槟榔10克,黄柏10克,木通10克,泽泻10克,苍术6克,神曲10克,水煎服。
  按:五色,惟赤色受潮湿则发黄。五行惟火生土,五色惟赤会黄,母被子化,性处自然,未有子不侵食其母之气者,侵食不已母乃化为子矣。血分受湿,因湿而作热。热则血分病矣,病则必生变化。变化生则透出子色,故发黄也。又湿能化为热,不能化为火。火与热不同,热在血分,火在气分,热有质无形,火性炎上。譬如燃柴,火焰随气而升。是知火在气分也。又如酪酒酿酱,谷质受湿气之腐化,必自作热,则热融合含于汁质之中。是知热在血分也。黄疸病,热作血分,蒸溢气分,所以有黄汗、小便黄等症。”黄,土色也,湿气合于土,故作热则发黄。
  翟氏所治是案,为阳黄属实,治以清热除湿,应手应效。审其方药,不离乎法,亦不拘于法,别具会心。
  【案三】
  邑北尹店马之才,年三十二,家赤贫。因出外作小贩,偶遇阴雨,连绵逾月不晴,困于店内,食不充饥,衣不避寒。后天晴归家,染病在床。但觉胸腹满闷,身重难移,饮食日减。小便色黄,身目如金,远看黄中似有灰黑之色。诊得脾胃脉,沉细无力,此乃饥饱劳役以伤脾土,乃阴黄之证。治宜温中健脾,兼利小水,似易可愈。遂开一方,名曰温中除黄汤。服三帖后,病去四五,更进四帖。诸症痊瘳。此证若作阳黄治之,愈否尚在两可。余认为阴者,因远看面有灰黑之色,脉色相合故也。
  温中除黄汤
  白术15克,炙甘草10克,肉桂6克,炮姜10克,茯苓10克,山药10克,苍术6克,陈皮6克,茵陈10克,砂仁6克,车前子6克,水煎服。
  按:从远看,面有灰黑之色,辨出阴黄,又与脉相参,精细,精细!于疑似之间,辨其真伪,堪称高手。
  【案四】
  边兴云之姑丈,年近五旬,患阴黄病,三年内百治不廖。气色灰黄发暗,略有动作,短气不易接续。邀余治之,诊得脾肺脉虚细无力,肾脉濡弱。此证等于劳苦过度。古云:“劳则伤肾。”又云:“劳则伤牌”。此是先后两天并伤。若不从根本治起,专务除黄,惟恐愈治愈危。宜急固先天根本,再补后天之源,徐图渐愈可也。用先后两补汤,服五帖少效,又十帖全廖。
  先后两补汤
  熟地18克,山药15克,茯苓12克,山萸肉10克,丹皮10克,泽泻6克,附子10克,油桂6克,炮姜10克,白术10克,炙黄芪12克,炙甘草10克,芡实12克,五味子6克,扁豆10克,陈皮6克,茯神10克,水煎服。
  按:翟氏创先后两补汤,实乃以金匮肾气汤加味组成。金匮肾气汤意在助阳弱以化水,滋阴虚以生气,振奋肾气,以复后天之本,佐以健补后天之品,俾脾之运化正常,先后天功能恢复,虽不治黄而黄可缓除。
  【案五】
  邑南街有商人刘春明者,年二十余。患黄病年余,服除黄健脾利湿之药,不下百剂,毫不效验。病势危急,后事已备,合家不忍待亡。迎余往治,诊得肾脉微细无力。此证得于房劳太过,伤肾之故。古有“房劳疸”之名,即此证是也。当大补肾水,收复先天元气,以生脾上。土自能生金,肾水有源,不必治黄而黄自退矣。六味地黄汤加减,原方服三十帖而愈。
  六味地黄汤加减
  熟地24克,山药18克,山萸肉12克,丹皮12克,茯苓10克,泽泻10克,巴戟天12克,杞果12克,芡实15克,油桂6克,附子6克,辽五味子6克,牛膝10克,水煎服。
  按:女劳疸是色欲过度,伤肾所引起,其特征《金匮要略》云“额上黑”。此案君治以大补肾水,兼用桂、附而愈。盖桂、附能温化开瘀,故不治黄而黄自退,方义蕴奥。
  【案六】
  邑西南门内赵凤桐,年三十二,患黄疸证,半载不廖,邀余治之。诊得脾脉洪滑有力,面色黄明,声音壮厉,小便赤黄微疼。此系湿热壅遏中焦,结而不通,所以发黄也。治宜攻其湿热之邪,利其脾胃之湿,未有不愈者。
  川大黄15克,茵陈12克,栀子10克,黄柏10克,黄芩10克,黄连6克,槟榔10克,枳实12克,滑石15克,甘草10克
  水煎服。一帖病去二三,后去大黄,又服三帖痊愈。此是黄疸病之实证也。
  按:茵陈蒿汤为治阳黄之正治方,加芩、柏、连、滑石等清热利湿,甚合病情,故投药则湿热之邪速去而病瘳。
  【案七】
  南马庄王青山妻,年三十余,妊娠五月,患黄病。诸医作湿热治之,所用之药,茵陈、栀子、木通,黄柏、黄芩、槟榔、枳实、滑石之类,服五、六剂后,患者饮食渐减,胎气时动不安。迎余治之,诊得六脉虚细无力,似有散意。告伊曰:“此是湿热发黄诚然也。所服之药,内无安胎之品,寒利太过,已伤胎元。顾此失彼,故胎动不安也。今治宜安胎为主,除黄为标,或可望愈。若再专务治黄,不惟黄不能愈,胎亦不保矣。”遂定一方,名曰安胎除黄汤。二帖有效,又三帖大效,共服八帖,胎安而黄除矣。
  安胎除黄汤
  茵陈6克,栀子6克,薏苡仁10克,陈皮10克,香附15克,当归身10克,川芎12克,白芍12克,川断10克,杜仲10克,茯苓10克,山药12克,水煎服。
  按:翟氏创安胎除黄汤,系景岳胎元饮加减化裁而来。张氏胎元饮有益气安胎之功。因妊振黄疸误治伤及胎元,致胎动不安,故用胎元饮主安胎以治本,加茵陈、栀子、薏苡仁、云苓、山药清湿热除黄以治标。如是标本兼治,胎安病去,是谓得法。
  【案八】
  余友常伯石令正,患湿热发黄病。某医误认经病发黄,服调经调气之热药,数剂不验。迎余诊断,诊得脾脉滑数,肺脉亦然。此是母令子实之证。经曰:“治病必求其本。”余用:
  茵陈15克,栀子12克,黄柏10克,黄芩10克,槟榔6克,枳实6克,厚朴6克,木通6克,滑石12克,泽泻10克,神曲10克,甘草6克
  水煎服。二帖见效,五帖痊愈。此是湿热发黄之实证也。
  按:黄疸病诊得“脾脉滑数,肺脉亦然”,乃脾胃实热证无疑,实热上逆,故肺脉亦见滑数。翟氏用清热利湿和泻实热并重之药投治而获效,可谓认证真切,遣方精当矣。
  【案九】
  北关江姓妇,年七十余,染黄病,卧床半载,数治乏效。邀余往治,见病者面黄如土,又诊其脉,脾脉已见屋漏,知后天将绝,不易救治。后越三日而殁。古人云:“五脏之真色见于外者死。,噫!信矣。
  按:年逾古稀,染黄日久,后天衰败,真脏脉见,命在垂危,病情危笃。临证诊治,慎之,慎之!
  【案十】
  兰阳县城内崔子明,年八龄,患黄病,身肿时作,腹疼,治黄之药服过无数,终不验。赴杞请余调治,诊得小儿之脉,均有细紧之象。又问腹疼时别有状况否?伊父云:“大半饥时疼者为多,饱时轻减。”又问疼时有块凸起否?伊云:“无块,淮长条如指许者有之。”余详此病状,似乎有虫。一转念各书又无虫黄之名,偶忆景岳云:“医之一道,运用存乎一心。遂开:
  白术15克,炙甘草10克,雷丸12克,使君子10克,鹤虱10克,榧子10克,芜荑6克,楝根6克,槟榔6克,白薇6克,黄芩6克。
  早起煎成,令服半碗。至午时而腹疼加重,辗转不安。伊父恐惧,意欲解药,余曰:“不可,此时正是兵与贼战也,再待片时,必有虫下。”至申时,小儿解下蛔虫约五十余条,长者六、七寸。惟恐不净,三日后原方复投一帖,又下虫三、四十条。小儿渐有虚馁之色,急服十全大补汤三帖,饮食日增,月余而复原状。虫黄之症,至今始知。
  十全大补汤方见前。
  按:认证真切,有胆有识,遣药精当,立见功效。
  十四、呃逆门(凡八案)
  【呃逆总论】
  呃逆之证,俗谓“打格忒”。吴中呼为“冷呃”,未必尽冷之为害也。余见有因久病胃败之呃逆,有因寒气之呃逆,有因痰之呃逆,有因气冲上之呃逆,有因肝气郁结之呃逆,有孤阳不敛之呃逆,有火之呃逆,不一而足。病源不同,治法各殊。惟胃败之呃逆,决无治法。何也?后天己败,脾土坏矣,神医难疗。其余呃逆,治得其宜,均可立愈。寒者,热之、温之;痰者,化之、吐之,火者,泻之、凉之;气冲上者,降之、顺之,肝气结者,疏之、平之,孤阳不敛者从引之、纳之。此不过治之大略而已。至于千变万化,顺逆疑似之证,难预定治法。又望高明君子,因常知变,因变知治,药不妄投。不惟余所深望,亦苍生之幸也。
  【医案】
  【案一】
  邑人管青山,年三十余,患呃逆证二十余日,饮食难用。某医云呃逆病多危,辞不治。患家固求,伊始开方。用药大概柿蒂、藿香、半夏之类,服二帖无效,又迎余疗。诊得脾胃脉沉实有力,此证得之于饮食塞胃,中焦停滞不行,阻碍胃气不能下降。下既不通,必反于上,自然之理也。但使宿食一下,三焦之气上下通顺,不治呃逆,而呃逆自除矣。某医云多危者,乃久病忽加呃逆,谓之后天已败,故多危。此是新病,不能同论也。遂用:
  枳实10克,川大黄18克,焦山楂15克,神曲15克,麦芽12克
  煎服一帖,午时大便不解。原方又加川大黄12克,煎服。至戌时大便解下二次,而呃逆立愈。
  按:呃逆一证,久病为胃气绝,新病形实,为伏热攻发,有胃中伤食者,有心气不舒者,须审脉证,因病施治。此案脾胃脉沉实有力,知是食停胃中,用消积攻下法,立愈。明乎治矣!
  【案二】
  邑北关梁姓女十七岁,患呃逆,终日连声不绝。三月内服药不下二十余帖,殊无验,延余治之。诊得肝脉弦数,脾脉虚弱。此因肝郁生热、火性炎上之故,木旺土衰。倘得肝郁一解,土不受制,何病不除!余用:
  柴胡30克,清半夏15克,郁金15克,龙胆草6克,胡黄连6克,广木香6克,栀子10克,香附10克,青皮10克
  水煎服。一帖病去五六,二帖全廖。
  按:肝脉弦数,脾脉虚弱。木胜克土,胃气不得下降,故呃逆终日连声不绝,翟氏重用柴胡、青皮、郁金,疏肝解郁,令其条达,解除肝木对中土的克伐,是谓不治呃逆而呃逆自止矣。
  【案三】
  邑西和寨王姓妇,年二十余。因天癸正行,偶逢大怒,经血遂止。至三个月时忽然鼻孔流血,复加呃逆,五日连声不断,饮食难进,奄奄待毙。他医作气上冲逆治之。均以木香饮顺气之类,无验。迎余往疗,诊得肝脉沉滞且数。此肝气郁结生热,肝为藏血之脏,肝郁而经血不下。肝热上冲呃逆者亦属火证,治先解肝郁,并凉肝血,使血下行,天癸一见,诸症尽扫,有何病魔之不除也。余用通经转逆汤,服二帖呃逆、鼻血皆愈,饮食大进,后又服五帖,经水始下,而获十全。
  通经转逆汤
  当归尾12克,生地12克,丹皮10克,红花6克,京白芍10克,川芎10克,三棱10克,莪术6克,栀子10克,龙胆草6克,茜草10克,生蒲黄12克,香附12克,牛膝10克,通血香6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肝气郁结生热,肝热上冲则呃逆。以通经治之,合乎法也。
  【案四】
  西门内丁鸿宾之妻,年五十二,患呃逆月余,治之不愈,迎余往治。诊得肺脉洪大无伦。此是肺火上冲。治宜清金宁肺,一药可愈。用
  苏子18克,寸冬15克,生桑皮15克,黄芩10克,栀子10克,海浮石12克,葶苈子10克,桔梗10克,玄参12克。
  水煎服。一帖其病如扫。
  按:肺脉洪大无伦,肺火上冲则呃。以清金宁肺治之,合乎法也。
  【案五】
  邑北郑寨黄姓老翁,患呃逆十余日。有曰气滞者,有曰胃寒者,有曰虚火者,有曰危证者,纷纷不一,用药均无效验,延余诊治。诊得脾胃之脉沉滑有力,此乃寒痰为病,又实证也。治宜温胃祛痰。用
  白术12克,炮姜10克,丁香6克,煅礞石10克,枳实10克,白芥子12克,莱菔子10克。
  早晨服下,至晚间病如故。再服一帖,至夜半病去四五,饮食渐进,气已顺矣。越一日,更进一帖,遂获平复,永不再发。
  按:寒痰结聚,碍于气机升降,故致呃逆,非温散无以去寒,非涤痰则气机不畅,翟氏处方紧扣病机,遂用炮姜、丁香温散寒邪,白芥子、莱服子、青礞石降气蠲痰,白术、枳实健脾理气,以祛化痰之源。标本兼顾,证源同治,故一举而收功。
  【案六】
  邑北毛楼杨姓女,年十八,天癸二年不行,骨瘦似柴。大肉已脱,卧床不起五月矣。忽加呃逆,延余诊治。脉见鱼翔,危证也。余勉开一方,服之不效,越日而殁。
  【案七】
  周岗周姓子,年六龄,患呃逆证十二日,饮食难进,强食则噎而呛。他医认为食积,治之不脸。延余往疗,诊得肺胃之脉均沉迟。此是肺胃之气被寒邪凝结,不得下降之故,何食积之有?无怪乎治之不愈也。遂投温胃降气汤,一帖见效,二帖痊愈。
  温胃降气汤
  炮姜6克,炙甘草10克,丁香3克,柿蒂8个,肉桂6克,藿香9克,清夏6克,橘红6克,广木香2克,陈皮6克,炙麻黄6克,水煎服。
  按:肺胃寒邪凝结,则肺胃之气不得下降,亦能令人呃逆,是从肺胃脉之沉迟见到。知脉知证,故治以温胃降气立愈。
  【案八】
  邑南张山头王某,年六十岁,久病忽添呃逆。某医认为久病呃逆者死,辞不治。邀余往疗,诊得六脉虚数无力,此乃孤阳不敛,虚火冲上之故。治宜纳气归肾,引龙归海。遂用:
  熟地18克,山药12克,茯苓12克,丹皮10克,泽泻10克,山萸肉10克,巴戟天12克,川牛膝10克,肉桂6克,附子6克。
  水煎服。一帖少效,原方服三帖全廖。前医云“久病呃逆者死”确有所本。可惜未察无犯绝证,是知常而不知变者也。
  按:久病脉虚数无力,脉病相符。孤阳不敛,虚火上冲致呃逆,非为绝证。故用金匮肾气汤加味,助阳以生气,滋阴以化水,使阴阳相济,水火交泰,阳不得上越,火不得上冲,呃逆则发无由,归于和平。
  十五、失眠门(凡三案)
  【医案】
  【案一】
  余友张耀朗,舌耕士也。以劳心过度患失眠证,彻夜不眠。某医曰是心火妄动。用犀角、黄连、竹叶、石膏、灯芯之类,服数帖不效。请余往治,诊得肝脉弦数有力。经曰肝藏魂,肝热则魂不守舍,如何得睡?用宁睡清肝汤,一服见效,二服痊愈。前医云心火妄动者,诚然,惟知正治,不知隔治之妙也。
  宁睡清肝汤
  生白芍30克,龙胆草6克,胡黄连10克,丹皮15克,青皮12克,龙齿18克,栀子l0克,柴胡18克,香附10克,当归15克,水煎服。
  按:失眠又称“不寐”、“不眠”。张景岳云:“劳倦思虑太过者,必致血液耗亡,神魂无主,所以不眠。”肝藏血,血藏于肝则肝柔和,劳伤过度,则血液亏耗,形不藏血,肝阳偏盛,相火上亢,心君受扰,神魂不安于宅而致不寐。翟氏明晰医理,用苦寒泻肝之龙胆草、胡黄连、丹皮、生栀子直折相火;合龙齿以镇雷火;重用归、芍柔肝补肝,佐柴胡、青皮、香附疏肝解郁,令其条达。因此,不治失眠,而失眠自愈也。
  【案二】
  邑内孔姓妇,六旬外,患失眠证,月余不愈。某医作阴虚治之不效。请余治疗,诊得心脉、命门脉俱虚细无力,此证乃阳虚不能济阴之故。当用阳药以济阴,使阴阳平均,自然睡熟。遂开桂附八味汤加减。服一帖无效;又投一帖,能少眠,更进二帖,竟得通宵清眠矣。
  桂附八味汤加减
  熟地12克,山萸肉10克,茯苓10克,丹皮12克,山药15克,泽泻10克,油桂6克,附子10克,炮姜6克,巴戟天10克,杞果10克,破故纸10克,牛膝10克,炙甘草6克,水煎服。
  按:是案翟氏诊得心脉、命门脉俱虚细无力,乃是心肾不能交泰,水火不能既济所致失眠证,用桂附八味汤,意在使心肾相交,水火相济,阴阳平衡,引火归元,失眠自廖。
  【案三】
  邑西平厂村,余瓜葛亲李姓妇,年五十外,失眠。治皆用平肝泻心火之药不效。请余往诊,左尺脉细弱无力。经曰“阴虚不寐”,此证是也。用六味汤合四物汤,服二帖见轻,又三帖得熟睡矣。
  六味汤合四物汤
  熟地18克,山药15克,丹皮12克,山萸肉10克,茯苓10克,泽泻10克,当归10克,白芍12克,川芎10克,生地12克,水煎服。
  按:左尺脉细弱无力,属肾水亏而致失眠,用六味扬合四物汤壮水制火,补血养阴,甚合病情,故服药立见功效。
  十六、怔忡门(凡四案)
  【医案】
  【案一】
  玉皇庙王姓妇,四十余,患怔忡惊悸病。自觉心中惕惕,少闻物鸣之声,即时惊恐汗出。渐至面黄肌瘦,饮食减少。三月内服药不下三、四十帖,均无效。看彼药方,大概麦冬、朱砂、清半夏、川黄连之类,意在清热镇惊化痰。诊其脉,肾脉极细弱,心脉洪数无力。此乃水亏不能济火之故。某医之治,不知抽坎塞离之法,所以不效也。余用六味汤加远志、菖蒲、玄参,服三帖有效,十帖痊愈,永不发矣。
  按:怔忡俗名“心跳”。心为火脏,血虚不足以养之,火气冲动则跳,痰入心中,阻其心气亦跳,胃火盛,上攻于心亦跳。或开心窍,安心神,养阴血,或泻胃之火,不外此种治法。君治此证有四案,处四方,药味大致略同,亦不外六味、四物,加开心宁神之药。明乎治矣。
  【案二】
  伯牛岗张姓,年三十余,患怔忡惊悸证。夜不安席,每闻人言物鸣,惊恐不定,神情立变,屡治不验。请余往疗,诊得心肝二脉洪数有力,察其气色,满面燥红。又问能饮水否?答曰:“善饮”。此乃肝木太旺,心火妄动。经曰:“心者,君主之官,”君喜静而恶动。按五行,肝为心之母。世间未有母害子者。此有两说焉,五行得其平者生,亢者害也。欲安国,必先除贼,贼除则君权自复。权复则令行,君明臣良,纷乱之世,化为清平,有何惊悸怔忡不除也?余用四物汤加减,服一帖微效,二帖大效,五帖全瘳。
  四物汤加减
  当归12克,川芎10克,白芍12克,生地10克,龙胆草6克,胡黄连6克,青皮10克,龙齿10克,丹皮10克,栀子6克,柴胡12克,甘草6克,水煎服。
  【案三】
  余表侄年三龄,在街游戏,两犬争斗,将小儿冲倒,当日大热不止,夜间更甚,略合眠则大惊大哭,偎藏母怀,言二犬来咬。某医误作惊风治之,所服抱龙丸、惊风丸,及钩藤、薄荷之类,又针十余处,绝不效。迎余往,见小儿如醉似梦,气色黯淡。古人云,惊伤胆,恐伤肾,此系胆肾两伤,神魂失散。安神定志,尚恐不及。反作风治,惊则有之,风从何来?天下小儿患斯证,而作风治,毙者更仆难数。每思至此,不胜叹惜。余用安神定志汤,三帖痊愈。
  安神定志汤
  熟地10克,当归6克,白芍6克,山药10克,山萸肉6克,茯苓6克,五味子3克,枣仁6克,龙齿6克,辰砂8分(研冲),远志6克,天竺黄3克,水煎服。
  【案四】
  沈玉魁年六旬余,素有劳疾,忽加怔忡惊悸,昼夜不寐,屡治不愈。迎余往疗,诊得心脉虚极且数。此因劳心过度,心火有升无降之故。但使心火下降于肾宫,阴阳交泰,而谓通夜不能清眠者,余未信也。
  养心宁睡汤
  茯神9克,天竺黄9克,炒枣仁9克,柏子仁9克,远志6克,辰砂3克(研),麦冬9克,菖蒲9克,连翘9克,黄连3克,灯芯2尺,莲子心9克,甘草6克,水煎服。
  十七、梦遗滑精门(凡一案)
  【医案】
  【案一】
  西门内赵姓,年十九,患梦遗,无隔宿。三月后面黄肌瘦,虚汗似雨,短气喘促,骨蒸潮热,饮食减少。涩精之药,服过无数,殊觉罔效。迎余往疗,诊得心脉虚数,肝脉又洪。此乃肝火过旺,心火上炎,不能下降,肾水亏极,难于上潮,成坎离不交之象。某医不明阴阳之理,若使坎离交济于肾宫,有何梦遗不除也?自制一方,名曰阴阳两交汤。四日服二帖,又遣两次。原方又服四贴,更轻。共服十贴,遗精已痊愈,以上诸虚证全瘳。
  阴阳两交汤
  熟地30克,山药24克,山萸肉9克,茯苓15克,泽泻9克,丹皮9克,知母6克,黄柏6克,炙远志6克,黄连4克,麦冬9克,炒枣仁9克,茯神9克,菖蒲9克,龙齿12克,甘草6克,水煎服。
  按:精者,肾中阳气所化,乃天一所生之癸水也。心肾不交,水不济火,其病梦遗。观翟氏阴阳两交汤,即是养阴济阳,水火两治之法,明乎治矣。
  孟氏跋
  乙亥嘉平初旬,余友翟竹亭先生,以所著医案见示,盖抄存历年所治疑难奇验各症,裒集成册者也。凡上、下二卷,分门十七,二百三十五案,每门先以总论说明病源同异,主治应遵某书,治疗概要方法,次详记某人患病情状如何,诊断如何,处方效果之迟速。纲举目张,朗若列眉。余素不知医,未能判其得失。捧读之下,第见一片慈云,蔼然纸上,不禁博济之思,油然而生。未审同业读之,感发兴起,又当何如?余闻先生少□失学,操微业糊口,暇辄究心医道。初习针灸之术,继乃潜研医书。逢士人问字,遇医生质疑。虚心求教,诚意动人。故一时士大夫,咸乐与往还,指陈详明,不留余蕴。其得之也难,守之也坚,其致力又勤且专,积久遂博通群书,深造自得,而有取之左右途源之妙。悬壶问世四十余年,著手成春、药到病除者,不能偻指。兹编所载,大率症出非常,不易治疗,而别具慧心,出奇制胜,故特举之以示范焉。间有医治乏术、认证错误者,亦直言不讳。非自暴其短,正见医道之难,关系之重,不容掉以轻心耳。故余读先生全卷,虽不明医理,对为医之道,确得几种暗示:博学详说,融会贯通,以植基础其一,病若在己,尽力救治,如恐不及其二,望闻问切,凡百尽致,勿留遗憾其三。惟此三点缺一不可。故先生是书,虽云成案,其意旨亦只指示津途,供作参考,神而明之,仍自存乎其人。倘或胶柱鼓瑟,认为经验良方,遇类似之症,冒昧抄袭,吾恐毫厘之差,千里之谬,遗误病者,在所不免,是则愚陋之见,愿同仁矜矜致慎者也。
  墅垣氏孟昭朴谨跋
  孙氏跋
  甲申冬,挚友翟君竹亭,以所著医案见示,曰:“是编虽云成案,固不效示人以法,窃以数十年之经验,供诸同人以作参考。”且属正焉。余不精医学,虽稍涉猎医书,以未有经验,不敢出而问世。时尝聆君绪论,略知医理之大概,而临证则绝无把握,视君之富有经验,而诣极精微者,望尘弗及。对君医案,何敢妄加品题?乃既受嘱托,不得固却,览读数过,凡上、下二卷,都十七门,二百三十五案。分门别类,朗如列眉。每门总论一篇,解某种证之原理。每案叙某病之脉证与治方。不惟见著手成春之效,且公善于人,一片仁慈之心,蔼然纸上。此余所私心钦佩者也。细审其临证处方,温疫则得力于吴又可,杂证则得力于张景岳;用药则得力于景岳之左右归饮。又能于此两方中,悟出无穷妙义,化出无穷奇方,治愈无数险证。古所谓得其要者一言而终,君其然乎!且案中所治各证,有隔治之法,有从治之法,有从证不从脉,从脉不从证之法。急证则注重针砭,疮疡则注重服药。用重方则重至数两,用单方或检取一味。有变独参十枣汤法者,有改煎为丸者,有采取薰法者,有两方合用者。种种变化,临时制宜,灵敏活泼,得心应手。凡一切补虚、泻实、滋阴、回阳之剂,无不遵从经义,依据圣方。至辨别阴阳、虚实之真假处,尤为特长。诚于此道三折肱者也。尤其审辨温疫,或滋阴,或攻下,均得其宜,更见其高明过人。近时医生,不明温疫,往往以温疫为伤寒,误治者甚多。盖疫之一证,今多古少,是感天地之戾气,入从口鼻,病藏膜原。疫从役,如摇役之役,为不正之戾气所役使,故名疫,俗曰时疫是也。治法详于又可书。至于温证,按《内经》云:“冬伤于寒,春必病温。”又云:“冬不藏精,春必病温。”俗曰春温、风温之类是也。冬伤于寒之温,是寒化为温,总属于外感而得,治宜清热微带搜寒,冬不藏精之温,是耗去真阴之温,治宜养阴益精为主。可知温与疫非一证也。世多混温、疫为一,实不察之过。总之,温、疫二病,初得时,其脉证类似伤寒,最难辨别。毫厘之差,则致千里之谬,杀人最易也。以伤寒为法,法在救阳,温疫为法,法在救阴。阴阳两大法门,犹冰炭之不能相容也。君为治温疫妙手,又发明医案,公诸同人,庶医生遇类似伤寒之温疫证,知从温疫证治之,不似从前之昧昧矣。君诚医界中之功臣,患温疫者之慈航。其他男女杂证,内外各科,无不药到回春,各著明效。呜呼!君诚神乎技矣。余谨就各案,略加品评,以备一得之愚。至君之出身事略,传、序中言之详矣,勿庸再赘。
  乙酉仲夏同里愚弟联五孙捷昌谨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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