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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學

朱子语类 3


朱子语类卷第七十三

  易九

  困

  「困卦难理会,不可晓。易中有数卦如此。系辞云:『卦有小大,辞有险易。辞也者,各指其所之。』困是个极不好底卦,所以卦辞也做得如此难晓。如蹇剥否睽皆是不好卦,林录云:「却不好得分明,故易晓。」只有剥卦分明是剥,所以分晓。困卦林云:「虽是极不好卦。」是个进退不得、穷极底卦,所以难晓。林录云:「所以卦辞亦恁地不好,难晓。」其大意亦可见。」又曰:「看易,不当更去卦爻中寻求道理当如何处置这个。与人卜筮以决疑惑,若道理当为,固是便为之﹔若道理不当为,自是不可做,何用更占?却是有一样事,或吉或凶,成两岐道理,处置不得,所以用占。若是放火杀人,此等事终不可为,不成也去占!又如做官赃污邪僻,由径求进,不成也去占!」学履录略。

  「不失其所亨」,这句自是说得好。

  李敬子问「致命遂志」。曰︰「『致命』,如论语『见危授命』与『士见危致命』之义一般,是送这命与他。自家但遂志循义,都不管生死,不顾身命,犹言致死生于度外也。」池本云:「『泽无水,困』,君子道穷之时,但当委致其命,以遂吾之志而已。致命,犹送这命与他,不复为我之有。虽委致其命,而志则自遂,无所回屈。伊川解作『推致其命』,虽说得通,然论语中『致命』字,都是委致之『致』。『事君能致其身』,与『士见危致命』,『见危授命』,皆是此意。『授』亦『致』字之意,言将这命授与之也。」

  问:「『臀困于株木』,如何?」曰:「在困之下,至困者也。株木不可坐,臀在株木上,其不安可知。」又问:「伊川将株木作初之正应,不能庇他,如何?」曰:「恐说『臀』字不去。」学履。

  问:「『困于酒食』,本义作『餍饫于所欲』如何?」曰:「此是困于好底事。在困之时,有困于好事者,有困于不好事者。此爻是好爻,当困时,则为困于好事。如『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花鸟好娱戏底物,这时却发人不好底意思,是因好物而困也。酒食餍饫亦如此。」又问:「象云『中有庆也』,是如何?」曰:「他下面有许多好事在。」学履。

  问:「朱绂方来,利用享祀」。曰:「以之事君,则君应之﹔以之事神,则神应之。」

  「朱绂,赤绂。」若如伊川说,使书传中说臣下皆是赤绂则可。诗中却有『朱芾斯皇』一句是说方叔,于理又似不通。某之精力只推得到这里。

  问:「困二五皆『利用祭祀』,是如何?」曰:「他得中正,又似取无应而心专一底意思。」学履。

  「祭祀、享祀」,想只说个祭祀,无那自家活人却享他人祭之说!

  六三阳之阴,上六阴之阴,故将六三言之,则上六为妻。

  井

  井象只取巽入之义,不取木义。

  井是那掇不动底物事,所以「改邑不改井」。

  「汔至,亦未繘井羸其瓶,凶。」「汔至」作一句。「亦未繘井羸其瓶」是一句。意谓几至而止,如绠未及井而瓶败,言功不成也。学履。

  「『木上有水,井。』说者以为木是汲器,则后面却有瓶,瓶自是瓦器,此不可晓。怕只是说水之津润上行,至那木之杪,这便是井水上行之象。」问:「恐是桔锻之类?」曰:「亦恐是如此。」又云:「禾上露珠,便是下面水上去。大抵里面水气上,则外面底也上。」

  用之问「木上有水,井」。曰:「巽在坎下,便是木在下面,涨得水上上来。如桶中盛得两斗水,若将大一斗之木沈在水底,则木上之水亦长一斗,便是此义。如草木之生,津润皆上行,直至树末,便是『木上有水』之义。虽至小之物亦然。如菖蒲叶,每晨叶叶尾皆有水,池本作「皆潮水珠」。如珠颗﹔虽藏之密室亦然,非露水也。」池本云:「或云:『尝见野老说,芋叶尾每早亦含水珠,须日出照干则无害。若太阳未照,为物所挨落,则芋实焦枯无味,或生虫。此亦菖蒲潮水之类尔。』曰:『然。』」问:「如此,则『井』字之义与『木上有水』何预?」曰:「『木上有水』便如井中之水。水本在井底,却能汲上来给人之食,故取象如此。」用之又问:「程子汲水桶之说,是否?」曰:「不然。『木上有水』,是木穿水中,涨上那水。若作汲桶,则解不通矣,且与后面『羸其瓶凶』之说不相合也。」学履同而略。又注云:「后亲问先生。先生云:『不曾说木在下面涨得水来。这个话是别人说,不是义理如此。』」

  鲋,程沙随以为蜗牛,如今废井中多有之。

  九三「可用汲」以上三句是象,下两句是占。大概是说理,决不是说汲井。

  若非王明,则无以收拾人才。

  「收」,虽作去声读,义只是收也。

  革

  问:「革二女『志不相得』,与睽『不同行』有异否?」曰:「意则一,但变韵而协之尔。」学履。

  易言「顺乎天而应乎人」,后来人尽说「应天顺人」,非也。佐。

  问:「革之象不曰『泽在火上』,而曰『泽中有火』。盖水在火上,则水灭了火;不见得水决则火灭,火炎则水涸之义。曰『中有火』,则二物并在,有相息之象否?」曰:「亦是恁地。」学履。

  「泽中有火。」水能灭火,此只是说阴盛阳衰。火盛则克水,水盛则克火。此是「泽中有火」之象,便有那四时改革底意思。君子观这象,便去「治历明时」。林艾轩说因革卦得历法,云:「历须年年改革,不改革,便差了天度。」此说不然。天度之差,盖缘不曾推得那历元定,却不因不改而然。历岂是那年年改革底物?「治历明时」,非谓历当改革。盖四时变革中,便有个「治历明时」底道理。

  「泽中有火,革」,盖言阴阳相胜复,故圣人「治历明时」。向林艾轩尝言圣人于革着治历者,盖历必有差,须时改革方得。此不然。天度固必有差,须在吾术中始得。如度几年当差一分,便就此添一分去,乃是。又云:「历数微眇,如今下漏一般。漏管稍涩,则必后天;稍阔,则必先天,未子而子,未午而午。」

  「泽中有火」自与「治历明时」不甚相干。圣人取象处,只是依稀地说,不曾确定指杀,只是见得这些意思便说。

  「革言三就」,言三番结裹成就,如第一番商量这个是当革不当革,说成一番,又更如此商量一番,至于三番然后说成了,却不是三人来说。

  问:「革下三爻,有谨重难改之意,上三爻则革而善。盖事有新故,革者,变故而为新也。下三爻则故事也。未变之时,必当谨审于其先,上三爻则变而为新事矣,故渐渐好。」曰:「然。」又云:「干卦到九四爻谓『干道乃革』,也是到这处方变了。」学履。

  「未占有孚」,伊川于爻中「占」字,皆不把做「卜筮尚其占」说。

  或问:「『大人虎变』是就事上变,『君子豹变』是就身上变?」曰:「岂止是事上?也从里面做出来。这个事却不只是空壳子做得。文王『其命维新』,也是他自新后如此。尧『克明俊德』,然后『黎民于变』。『大人虎变』,正如孟子所谓『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岂曰小补之哉』!补,只是个里破,补这一些。如世人些小功,只是补。如圣人直是浑沦都换过了。如炉[革备]相似,补底只是锢露,圣人却是浑沦铸」或曰:「孟子说得恁地,想见做出来,应是新人耳目。」曰:「想亦只是从『五亩之宅树之以桑』起。看他三四次,只恁地说。」又曰:「如那『如其礼乐,以俟君子』意思,孟子都无,这便是气[分鹿]处。」又曰:「未见得做得与做不得,只说着,教人欢喜!」僩录云:「因说革卦,曰:『革是更革之谓。到这里,须尽翻转更变一番,所谓「上下与天地同流,岂曰小补之哉」?「小补之」者,谓扶衰救弊,逐些补缉,如锢鉴家事相似。若是更革,则须彻底重新铸造一番,非止补其罅漏而已。汤武顺天应人,便是如此。孟子所说王政,其效之速如此,想见做出来好看。只是太[分鹿]些,又少些「如其礼乐以俟君子」底意思。』或曰:『不知他如何做?』曰:『须是从五亩之宅,百亩之田,鸡豚桑麻处做起。两三番如此说,想不过只是如此做。』」

  郑少梅解革卦以为风炉,亦解得好。初爻为炉底,二爻为炉眼,三、四、五爻是炉腰处,上爻是炉口。

  鼎

  「正位凝命」,恐伊川说得未然。此言人君临朝,也须端庄安重,一似那鼎相似,安在这里不动,然后可以凝住那天之命,如所谓:「协于上下,以承天休」。

  用之解「鼎颠趾,利出否,无咎」。或曰:「据此爻,是凡事须用与他翻转了,却能致福。」曰:「不然。只是偶然如此。此本是不好底爻,却因祸致福,所谓不幸中之幸。盖『鼎颠趾』,本是不好,却因颠仆而倾出鼎中恶秽之物,所以反得利而无咎,非是故意欲翻转鼎趾而求利也。」或言:「浙中诸公议论多是如此,云凡事须是与他转一转了,却因转处与他做教好。」曰:「便是浙中近来有一般议论如此。若只管如此存心,未必真有益,先和自家心术坏了!圣贤做事,只说个『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凡事只如此做,何尝先要安排扭掜,须要着些权变机械,方唤做做事?又况自家一布衣,天下事那里便教自家做?知他临事做出时如何?却无故平日将此心去扭掜揣摩,先弄坏了!圣人所说底话,光明正大,须是先理会个光明正大底纲领条目。且令自家心先正了,然后于天下之事先后缓急,自有次第,逐旋理会,道理自分明。今于『在明明德』未曾理会得,便要先理会『新民』工夫;及至『新民』,又无那『亲其亲、长其长』底事,却便先萌个计功计获底心,要如何济他,如何有益,少间尽落入功利窠窟里去!固是此理无外,然亦自有先后缓急之序。今未曾理会得正心、修身,便先要治国、平天下;未曾理会自己上事业,便先要『开物成务』,都倒了。孔子曰『可与立,未可与权』,亦是甚不得已,方说此话。然须是圣人,方可与权。若以颜子之贤,恐也不敢议此『磨而不磷,涅而不缁』。而今人纔磨便磷,纔涅便缁,如何更说权变功利?所谓『未学行,先学走』也。而今诸公只管讲财货源流是如何,兵又如何,民又如何,陈法又如何。此等事,固当理会。只是须识个先后缓急之序,先其大者急者,而后其小者缓者,今都倒了这工夫。『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曾子将死,宜有切要之言。及孟敬子问之,惟在于辞气容貌之间。此数子者,皆圣门之高第,及夫子告之,与其所以告人者,乃皆在于此。是岂遗其远者大者,而徒告以近者小者耶?是必有在矣。某今病得一生九死,已前数年见浙中一般议论如此,亦尝竭其区区之力,欲障其末流,而徒勤无益。不知瞑目以后,又作么生。可畏!可叹!」

  「得妾以其子。」得妾是无紧要,其重却在以其子处。「颠趾利出否」,伊川说是。「得妾以其子,无咎」。彼谓子为王公在丧之称者,恐不然。

  问:「『鼎耳革』是如何?」曰:「他与五不相应。五是鼎耳,鼎无耳,则动移不得。革,是换变之义。他在上下之间,与五不相当,是鼎耳变革了,不可举移,虽有雉膏而不食。此是阳爻,阴阳终必和,故有『方雨』之吉。」学履。

  「刑剭」,班固使来。若作「形渥」,却只是浇湿浑身。

  六五「金铉」,只为上已当玉铉了,却下取九二之应来当金铉。盖推排到这里,无去处了。

  震

  「震亨」止「不丧匕鬯」,作一项看。后面「出可以为宗庙社稷」,又做一项看。震便自是亨。「震来虩虩」,是恐惧顾虑而后,便「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便「不丧匕鬯」,文王语已是解「震亨」了。孔子又自说长子事。文王之语简重精切,孔子之言方始条畅。须拆开看,方得。砺。

  言人常似那震来时虩虩地,便能「笑言哑哑」,到得「震惊百里」时,也「不丧匕鬯」。这个相连做一串说下来。

  震,未便说到诚敬处,只是说临大震惧而不失其常。主器之事,未必彖辞便有此意,看来只是传中方说。

  「震来虩虩」,是震之初,震得来如此。

  「亿丧贝」,有以「亿」作「噫」字解底。

  震六二不甚可晓。大概是丧了货贝,又被人赶上高处去,只当固守便好。六五是「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上六不全好,但能恐惧于未及身之时,可得无咎,然亦不免他人语言。厉。

  艮

  「艮其背」,「背」字是「止」字。彖中分明言「艮其止,止其所也」。从周录云:「极解得好。」又言:「『艮其背』一句是脑,故彖中言『是以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四句只略对。」

  「艮其背」,背只是言止也。人之四体皆能动,惟背不动,取止之义。各止其所,则廓然而大公。

  「艮其背」便「不获其身」,「不获其身」便「不见其人」。「行其庭」,对「艮其背」,只是对得轻。身是动物,不道动都是妄,然而动斯妄矣,不动自无妄。

  因说「不获其身」,曰:「如君止于仁,臣止于忠,但见得事之当止,不见此身之为利为害。才将此身预其间,则道理便坏了!古人所以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者,只为不见身,方能如此。」学履。

  「艮其背」,浑只见得道理合当如此,入自家一分不得,着一些私意不得。「不获其身」,不干自家事。这四句须是说,艮其背了,静时不获其身,动时不见其人。所以彖辞传中说「是以不获其身」,至「无咎也」。周先生所以说「定之以仁义中正而主静」。这依旧只是就「艮其背」边说下来,不是内不见己,外不见人。这两卦各自是一个物,不相秋采。

  赵共甫问「艮其背,不获其身」。曰:「不见有身也。」「行其庭,不见其人」。曰:「不见有人也。」曰:「不见有身,不见有人,所见者何物?」曰:「只是此理。」

  「时止则止,时行则行」。止固是止,池本:「行固非止。」然行而不失其正,池本作「理」。乃所以为止也。

  问:「艮之象,何以为光明?」曰:「定则明。凡人胸次烦扰,则愈见昏昧;中有定止,则自然光明。庄子所谓『泰宇定而天光发』是也。」学履。

  艮卦是个最好底卦。「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又,「刚健笃实辉光,日新其德」,皆艮之象也。艮居外卦者八,而皆吉。厉录云:「居八卦之上,凡上九爻,皆好。」惟蒙卦半吉半凶。如贲之上九「白贲无咎,上得志也」;大畜上九「何天之衢,道大行也」;虫上九「不事王侯,志可则也」;颐上九「由颐厉吉,大有庆也」;损上九「弗损益之,大得志也」;艮卦「敦艮之吉,以厚终也」。蒙卦上九「击蒙,不利为寇,利御寇」,虽小不利,然卦爻亦自好。盖上九以刚阳居上,击去蒙蔽,只要恰好,不要太太过则于彼有伤,而我亦失其所以击蒙之道。如人合吃十五棒,若只决他十五棒,则彼亦无辞,而足以御寇。若再加五棒,则太过而反害人矣。为寇者,为人之害也;御寇者,止人之害也。如人有疾病,医者用药对病,则彼足以袪病,而我亦得为医之道。若药不对病,则反害他人,而我亦失为医之道矣。所以象曰「利用御寇,上下顺也」。惟如此,则上下两顺而无害也。

  八纯卦都不相与,只是艮卦是止,尤不相与。内不见己,是内卦;外不见人,是外卦,两卦各自去。

  守约问易传「艮其背」之义。曰:「此说似差了,不可晓。若据夫子说『止其所也』,只是物各有所止之意。伊川又却于解『艮其止,止其所也』,又自说得分明。恐上面是失点检。」

  「易传云:『能使天下顺治,非能为物作则也,惟止之各于其所而已。』此说甚当。至谓『艮其背』为『止于所不见』,窃恐未然。据彖辞,自解得分晓。」曰:「『艮其止,止其所也。』上句『止』字,便是『背』字,故下文便继之云『是以不获其身』,更不再言『艮其背』也。『止』,是当止之处。下句『止』字是解『艮』字,『所』字是解『背』字,盖云止于所当止也。『所』,即至善之地,如君之仁,臣之敬之类。『不获其身』是无与于已,『不见其人』是亦不见人。无己无人,但见是此道理,各止其所也。『艮其背』是止于止,『行其庭不见其人』是止于动。故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伯丰问:「如舜禹不与如何?」曰:「亦近之。」继曰:「未似。若遗书中所谓『百官万务,金革百万之众,饮水曲肱,乐在其中。万变皆在人,其实无一事』,是此气象。大概看易,须谨守彖象之言,圣人自解得精密平易。后人看得不子细,好用自己意,解得不是。若是虚心去熟看,便自见。如干九五文言『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夫子因何于此说此数句?只是解『飞龙在天,利见大人』。『睹』字分明解出『见』字。『圣人作』,便是『飞龙在天』;『万物睹』,便是人见之。如占得此爻,则利于见大人也。九二『见龙在田』,亦是在下贤德已着之人,虽未为世用,然天下已知其文明。亦是他人利见之,非是此两爻自利相见。凡易中『利』者,多为占得者设。盖活人方有利不利,若是卦画,何利之有?屯卦言『利建侯』,屯只是卦,如何去『利建侯』?盖是占得此卦者之利耳。晋文公占得屯豫,皆得此辞,后果能得国。若常人占得,亦随高下自有个主宰道理。但古者占卜立君,卜大迁,是事体重者,故爻辞以其重者言之。」又问:「屯何以『利建侯』?」曰:「屯之初爻,以贵下贱,有得民之象,故其爻辞复云『利建侯』。」又问:「如何便是爻辞与所占之事相应?」曰:「自有此道理。如世之抽签者,尚多有与所占之事相契。」又曰:「何以见得易专为占筮之用?如『王用亨于岐山』,『于西山』,皆是『亨』字。古字多通用。若卜人君欲祭山川,占得此即吉。『公用亨于天子』,若诸侯占得此卦,则利于近天子耳。凡占,若爻辞与所占之事相应,即用爻辞断之。万一占病,却得『利建侯』,又须别于卦象上讨义。」正淳谓:「二五相应,二五不相应,如何?」曰:「若得应爻,则所祈望之人,所指望之事,皆相应,如人臣即有得君之义。不相应,则亦然。昔敬夫为魏公占得睽之蹇,六爻俱变。此二卦名义自是不好。李寿翁断其占云:『用兵之人,亦不得用兵;讲和之人,亦不成讲和。睽上卦是离,「离为甲胄,为戈兵」,有用兵之象,却变为坎,坎险阻在前,是兵不得用也。「兑为口舌」又「悦也」,是讲和之象,却变为艮。艮,止也,是议和者亦无所成。』未几魏公既败,汤思退亦败,皆如所占。」人杰录见下。

  伯丰问:「兼山所得于程门者云:『艮内外皆止,是内止天理,外止人欲。又如门限然,在外者不得入,在内者不得出。』此意如何?」曰:「何故恁地说?」因论:「『艮其背』,彖云『止其所』,便是解『艮其背』。盖人之四肢皆能运转,惟背不动,『止其所』之义也。程传解作『止于所不见』,恐未安。若是天下之事皆止其所,己何与焉?人亦何与焉?此所谓『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也。』」问:「莫是舜『有天下而不与』之意否?」曰:「不相似。如所谓『百官万务,金革百万之众,饮水曲肱,乐在其中。万变皆在人,其实无一事』,是也。」又云:「『艮其背』,静而止也;『行其庭』,动而止也。万物皆止其所,只有理而已。『不获其身』,不见其人也。」因论:「彖象文言解得易直是分晓精密,但学者虚心读之,便自可见。如『利见大人』,文言分明解『圣人作而万物睹』之类是也。爻辞只是占得此卦爻之辞,看作何用。谓如屯卦之『利建侯』,屯自是卦画,何尝有建侯意思?如晋文公占之,便有用也。又如『王用亨于岐山』,『亨』字合作『享』字,是王者有事于山川之卦。以此推之,皆可见矣。」

  「不获其身」,不得其身也,犹言讨自家身己不得。又曰:「欲出于身。人才要一件物事,便须以身己去对副他。若无所欲,则只恁地平平过,便似无此身一般。」又曰:「伊川解『艮其背』一段,若别做一段看,却好。只是移放易上说,便难通。须费心力口舌,方始说得出。」又曰:「『上下敌应不相与』,犹言各不相管,只是各止其所。」又曰:「明道曰:『与其非外而是内,不若内外之两忘也。』说得最好。便是『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不见有物,不见有我,只见其所当止也。如『为人君止于仁』,不知下面道如何,只是我当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不知上面道如何,只是我当止于敬,只认我所当止也。以至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大事小事,莫不皆然。从伊川之说,到『不获其身』处,便说不来;至『行其庭不见其人』,越难说。只做止其所止,更不费力。」

  「『艮其背不获其身』,只是道理所当止处,不见自家身己。李录云:「也不知是疼,不知是痛,不知是利,不知是害。」不见利,不见害,不见痛痒,只见道理。如古人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皆是见道理所当止处,故不见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只是见得道理合当恁地处置,李录云:「只见道理,不见那人。」皆不见是张三与是李四。」袭录云:「但见义理之当止,不见吾之身。但见义理之当为,不知为张三李四。」问:「易传说,『艮其背』是『止于所不见』。」曰:「伊川之意,如说『闲邪存诚』,如所谓『制之于外,以安其内』,如所谓『奸声乱色,不留聪明;淫乐慝礼,不接心术』。袭录云:「凡可欲者,皆置在背后之意。『外物不接,内欲不萌之际。』钦夫谓当去『之际』二字。」今按易传已无「之际」二字。此意亦自好,但易之本意未必是如此。伯恭又错会伊川之意,谓『止于所不见』者,眼虽见而心不见,恐无此理,伊川之意却不如此。」刘公度问:「老子所谓『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程子之意否?」曰:李录有「不然」字。「老子之意,是要得使人不见,故温公解此一段,认得老子本意。李录云:「温公解云:『「不见可欲」,是防闲民使之不见,与上文「不贵难得之货」相似。』」『圣人之治虚其心』,是要得人无思无欲;李录云:「是使之无思算,无计较。」『实其腹』是要得人充饱,李录云:「是使之充饱无馁。」『弱其志』是要得人不争,李录,「要得」并作「使之」。『强其骨』是要得人作劳,后人解得皆过高了。」」李录云:「温公之说,止于如此,后人推得太此皆是言圣人治天下事,与易传之言不同。」●录云:「通书云:『背非见也』,亦似伊川说。『止非为也』,亦不是易本意。语录中有云:『周茂叔谓:「看一部华岩经,不如看一艮卦。」下面注云:「各止其所。」他这里却看得「止」字好。』」方子、渊、盖卿录互有详略。

  「易传『艮其背』一段,只是非礼勿视听言动,则止于所不见,无欲以乱其心。『不获其身』者,盖外既无非礼之视听言动,则内自不见有私己之欲矣。『外物不接』便是『奸声乱色,不留聪明;淫乐慝礼,不接心术;慢惰邪僻之气,不设于身体』之意。」又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易中只是说『艮其止,止其所』。人之四肢百骸皆能动作,惟背不能动,止于背,是止得其当止之所。明道答横渠定性书举其语,是此意。伊川说却不同,又是一说。不知伊川解『艮其止,止其所也』,又说得分晓;却解『艮其背』,又自有异,想是照顾不到。周先生通书之说,却与伊川同也。」或问:「『不见可欲,此心不乱』,与『艮其背』之说何如?」曰:「老氏之说,非为自家不见可欲,看他上文,皆是使民人如此。如『虚其心』,亦是使他无思无欲;『实其腹』,亦是使他饱满。」温公注如此解,蔡丈说不然。又曰:「『艮其背』,看伊川说,只是非礼勿视听言动。今人又说得深,少间恐便走作,如释老氏之说屏去外物也。」又因说「止于所不见」,曰:「非礼之事物,须是常去防闲他。不成道我恁地了,便一向去事物里面羇!」亦与上条同闻。

  问:「『艮其背,不获其身』,是静中之止;『行其庭,不见其人』,是动中之止。伊川云:『内欲不萌,外物不接,如是而止,乃得其正。』似只说得静中之止否?」曰:「然。此段分作两截,『艮其背,不获其身』,为静之止;『行其庭,不见其人』,为动之止。总说则『艮其背』是止之时,当其所而止矣,所以止时自不获其身,行时自不见其人。此三句乃『艮其背』之效验,所以彖辞先说『止其所也,上下敌应,不相与也』,却云『是以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也』。」又问:「止有两义,『得所止』之『止』,是指义理之极;『行止』之『止』,则就人事所为而言。」曰:「然。『时止』之『止』,『止』字小;『得其所止』之『止』,『止』字大。此段工夫全在『艮其背』上。人多是将『行其庭』对此句说,便不是了。『行其庭』是轻说缘『艮其背』既尽得了,则『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矣。」学履。

  问:「伊川解『外物不接,内欲不萌』,此说如何?」曰:「只『外物不接』,意思亦难理会。寻常如何说这句?」「某详伊川之意,当与人交之时,只见道理合当止处,外物之私意不接于我。」曰:「某尝问伯恭来,伯恭之意亦如此。然据某所见,伊川之说只是非礼勿视听言动底意思。」问:「先生如何解『行其庭不见其人』?」曰:「如在此坐,只见道理,不见许多人,是也。」曰:「如此,则与非礼勿视听言动之意不协。」曰:「固是不协。伊川此处说,恐有可疑处。看彖辞『艮其止,止其所也』,此便是释『艮其背』之文。「艮其止」便是引「艮其背」经文。或「背」字误作「止」字,或「止」字误作「背」字,或以「止」字解「背」字,不可知。伊川于此下解云:『圣人所以能使天下顺治,非能为物作则也,惟止之各于其所而已。』此意却最解得分明。『艮其背』恐当只如此说。万物各有所止,着自家私意不得。『艮其背,不获其身』,只见道理,不见自家;『行其庭,不见其人』,只见道理,不见他人也。」洽。

  问:「伊川『艮其背』传,看来所谓止者,正谓应事接物之时,各得其所也。今云『止于所不见』,又云『不交于物』,则是无所见,无所交,方得其所止而安。若有所见,有所交时,是全无可止之处矣。」曰:「这处无不见底意思。周先生也恁地说,是它偶看这一处错了,相传如此。但看孔子释彖之辞云:『艮其止,止其所也。』盖此一句即是说『艮其背』。人身皆动,惟背不动,这便是所当止处。此句,伊川却说得好。若移此处说它脑子,便无许多劳攘。」

  问:「易传云:『止于其所不见,则无欲以乱其心。』又云:『外物不接,内欲不萌。如是而止,乃得止之道。』窃恐外物无有绝而不接之理,若拘拘然务绝乎物,而求以不乱其心,是在我都无所守,而外为物所动,则奈何?」曰:「此一段亦有可疑,外物岂能不接。但当于非礼勿视、勿听、勿言、勿动四者用力。」

  「艮云:『外物不接,内欲不萌。』」始须如此。视箴中。知言说而养之,终「耳顺」、「从心」,此亦是始终之道。

  问:「伊川曰『止于所不见』,则须遗外事物,使其心如寒灰槁木而后可,得无与释氏所谓『面壁工夫』者类乎?窃谓背者,不动也。『艮其背』者,谓止于不动之地也。心能不为事物所动,则虽处纷拏之地,事物在前,此心淡然不为之累,虽见犹不见。如好色美物,人固有观之而若无者,非以其心不为之动乎?易所谓『行其庭不见其人』者,意或以此。」先生批云:「『艮其背』,下面彖传云:『艮其止,止其所也。上下敌应,不相与也。』解得也极分明。程传于此说亦已得之,不知前面何故却如此说。今移其所解传文之意上解经文,则自无可疑矣。经作『背』,传作『止』,盖以『止』解『背』义,或是一处有误字也。」枅。

  咸艮皆以人身为象,但艮卦又差一位。

  「艮其腓」,「咸其腓」,二卦皆就人身上取义,而皆主静。如「艮其趾」,能止其动,便无咎。「艮其腓」,腓亦是动物,故止之。「不拯其随」,是不能拯止其随限而动也,所以「其心不快」。限,即腰所在。初六「咸其拇」,自是不合动。六二「咸其腓」,亦是欲随股而动,动则凶;若不动则吉。

  「艮其限」,是截做两段去。

  渐

  「山上有木」,木渐长则山渐高,所以为渐。学履。

  渐九三爻虽不好,「夫征不复,妇孕不育」,却「利御寇」。今术家择日,利婚姻底日,不宜用兵;利相战底日,不宜婚嫁,正是此意。盖用兵则要相杀相胜,婚姻则要和合,故用不同也。学履。

  卦中有两个「孕妇」字,不知如何取象,不可晓。

  「顺相保也」,言须是上下同心协力相保聚,方足以御寇。

  归妹

  归妹未有不好,只是说以动带累他。

  两「终」字,伊川说未安。

  「月几望」,是说阴盛。

  丰

  「丰,亨,王假之。」须是王假之了,方且「勿忧,宜日中」。若未到这个田地,更忧甚底?王亦未有可忧。「宜照天下」,是贴底闲句。

  或问:「丰『宜日中』,『宜照天下』,人君之德如日之中,乃能尽照天下否?」曰:「易,如此看不得。只是如日之中,则自然照天下,不可将作道理解他。『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自是如此。物事到盛时必衰,虽鬼神有所不能违也。」问:「此卦后面诸爻不甚好。」曰:「是他忒丰大了。这物事盛极,去不得了,必衰也。人君于此之时,当如奉盘水,战兢自持,方无倾侧满溢之患。若才有纤毫骑矜自满之心,即败矣。所以此处极难。崇宁中群臣创为『丰亨豫大』之说。当时某论某人曰:『当丰亨豫大之时,而为因陋就简之说。君臣上下动以此借口,于是安意肆志,无所不为,而大祸起矣!』」

  「『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天地是举其大体而言,鬼神是举其中运动变化者,通上彻下而言。如雨风露雷草木之类,皆是。」曰:「『骤雨不终朝』,自不能久,而况其小者乎?」又曰:「丰卦彖许多言语,其实只在『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数语上。这盛得极,常须谨谨保守得日中时候方得;不然,便是偃仆倾坏了。」又曰:「这处去危亡只是一间耳。须是兢兢如奉盘水,方得。」又曰:「须是谦抑贬损,方可保得。」又曰:「这便是康节所谓『酩酊离披时候』,如何不忧危谨畏!宣政间有以奢侈为言者,小人却云,当『丰亨豫大』之时,须是恁地侈泰方得,所以一面放肆,如何得不乱?『王假之,尚大也』,只是王者至此一个极大底时节,所尚者大事耳。」

  仲思问「动非明,则无所之;明非动,则无所用」。曰:「徒明不行,则明无所用,空明而已;徒行不明,则行无所向,冥行而已。」

  问:「丰九四近幽暗之君,所以有『丰其蔀,日中见斗』之象。亦是他本身不中正所致,故象云:『位不当也。』」曰:「也是如此。」学蒙。

  「丰其屋,天际翔也」,似说「如翚斯飞」样。言其屋高大,到于天际,却只是自蔽障阔。或作「自是自障碍」。学蒙。渊同。

  九三爻解得便顺。九四、上六二爻不可晓。看来圣人会得九四、上六爻文义,又与三爻不同。

  旅

  不知圣人特地做一个卦说这旅则甚。

  「明慎用刑而不留狱」,却只是火在山上之象,又不干旅事。

  「资斧」有做「赍斧」说底。这资斧在巽上说,也自分晓。然而旅中亦岂可无备御底物事?次第这便是。

  旅六五「上逮也」,不得如伊川说。「一矢亡」之「亡」字,如「秦无亡矢遗镞」之「亡」,不是如伊川之说。易中凡言「终吉」者,皆是初不甚好也。又曰:「而今只如这小小文义,亦无人去解析得。」学蒙。

  巽

  巽卦是于「重巽」上取义。「重巽」所以为「申命」。

  问「重巽」「重」字之义。曰:「只是重卦。八卦之象皆是如此。」问:「『申』字是两番降命令否?」曰:「非也。只是丁宁反复说,便是『申命』。巽,风也。风之吹物,无处不入,无物不鼓动。诏令之入人,沦肌浃髓,亦如风之动物也。」学履录云:「如命令之丁宁告戒,无所不至也。」

  问:「巽顺以入于物,必极乎下,有命令之象。而风之为物,又能鼓舞万类,所以君子观其象而申命令。」曰:「风,便也是会入物事。」因言丘墓中棺木能翻动,皆是风吹。盖风在地中气聚;出地面,又散了。

  九二得中,所以过于巽为善。「用史巫纷若,吉。」看来是个尽诚以祭祀之吉占。

  九三「频巽」,不比「频复」。复是好事,所以频复为无咎。巽不是甚好底事。九三别无伎俩,只管今日巽了明日巽,自是可吝。

  六四「田获三品」,伊川主张作「巽于上下」说,说得较牵强。

  「无初有终」,也彷佛是伊川说。始未善是「无初」,更之而善是「有终」。自「贞吉悔亡」以下,都是这一个意思。一如坤卦「先迷后得」以下,都只是一个意思。

  九五「先庚三日,后庚三日」,不知是如何。看来又似设此为卜日之占模样。蛊之「先甲三日」是辛,「后甲三日」是丁。此卦「先庚三日」亦是丁,「后庚三日」是癸。据丁与辛,皆是古人祭祀之日。但癸日不见用处。

  「先庚、后庚」,是说那后面变了底一截。

  兑

  「兑说」,若不是「刚中」,便成邪媚。下面许多道理,都从这个「刚中柔外」来。「说以先民」,如「利之而不庸」。「顺天应人」,革卦就革命上说,兑卦就说上说,后人都做「应天顺人」说了。到了「顺天应人」,是言顺天理,应人心。胡致堂管见中辨这个也好。

  说若不「刚中」,便是违道干誉。

  兑巽卦爻辞皆不端的,可以移上移下。如剥卦之类,皆确定移不得,不知是如何。如「和兑」、「商兑」之类,皆不甚亲切。为复是解书到末梢,会懒了看不子细;为复圣人别有意义?但先儒解亦皆如此无理会。

  九五只是上比于阴,故有此戒。

  涣

  问:「萃言『王假有庙』,是卦中有萃聚之象,故可以为聚祖考之精神,而为享祭之吉占。涣卦既散而不聚,本象不知何处有可立庙之义?将是卦外立义,谓涣散之时,当聚祖考之精神邪?为复是下卦是坎,有幽隐之义,因此象而设立庙之义邪?」曰:「坎固是有鬼神之义。然此卦未必是因此为义,且作因涣散而立庙说。大抵这处都见不得。」学履。

  此卦只是卜祭吉,又更宜涉川。「王乃在中」,是指庙中,言宜在庙祭祀,伊川说得那道理多了。他见得许多道理了,不肯自做他说,须要寄搭放在经上。

  涣是散底意思。物事有当散底:号令当散,积聚当散,群队当散。

  涣卦亦不可晓。只以大意看,则人之所当涣者莫甚于己私;其次须便涣散其小小群队,合成其大;其次便涣散其号令与其居积,以用于人;其次便涣去患害。但六四一爻未见其大好处,今爻辞却说得恁地浩大,皆不可晓。

  「刚来不穷」,是九三来做二;「柔得位而上同」,是六二上做三。此说有些不隐,却为是六三不唤做得位。然而某这个例,只是一爻互换转移,无那隔蓦两爻底。

  问:「『刚来而不穷』,穷是穷极。来处乎中,不至穷极否?」曰:「是居二为中。若在下,则是穷矣。」学履。

  「涣奔其机」,以卦变言之,九二,自三来居二,得中而不穷,所以为安,如机之安也。六三,是自二往居三,未为得位,以其上同于四,所以为得位。象辞如此说,未密。若云六三上应上九为上同,恐如此跳过了不得。此亦是依文解义说。终是不见得九来居二之为安,二之于三为得位,是如何。学蒙。

  「奔其机」,也只是九来做二。人事上说时,是来就那安处。

  「涣其躬,志在外也」,是舍己从人意思。

  老苏云:「涣之九四曰:『涣其群,元吉。』夫群者,圣人之所欲涣以混一天下者也。」此说,虽程传有所不及。如程传之说,则是群其涣,非「涣其群」也。盖当人心涣散之时,各相朋党,不能混一。惟九四能涣小人之私群,成天下之公道,此所以元吉也。老苏天资高,又善为文章,故此等说话皆达其意。大抵涣卦上三爻是以涣济涣也。

  「涣其群」,乃取老苏之说,是散了小小底群队,并做一个。东坡所谓「合小以为大,合大以为一」。又曰:「如太祖之取蜀,取江南,皆是『涣其群』、『涣有丘』之义。但不知四爻如何当得此义。」

  「涣其群」,言散小群做大群,如将小物事几把解来合做一大把。东坡说这一爻最好,缘他会做文字,理会得文势,故说得合。

  「涣汗其大号。」号令当散,如汗之出,千毛百窍中,迸散出来。这个物出不会反,却不是说那号令不当反,只是取其如汗之散出,自有不反底意思。

  「涣汗其大号」,圣人当初就人身上说一「汗」字为象,不为无意。盖人君之号令,当出乎人君之中心,由中而外,由近而远,虽至幽至远之处,无不被而及之。亦犹人身之汗,出于中而浃于四体也。

  散居积,须是在他正位方可。

  「涣王居,无咎」。象只是节做四字句,伊川泥其句,所以说得「王居无咎」差了。上九象亦自节了字,则此何疑!

  节

  「说以行险」,伊川之说是也。说则欲进,而有险在前,进去不得,故有止节之义。又曰:「节,便是阻节之意。」

  「天地节而四时成。」天地转来,到这里相节了,更没去处。今年冬尽了,明年又是春夏秋冬,到这里冢匝了,更去不得。这个折做两截,两截又折做四截,便是春夏秋冬。他是自然之节,初无人使他。圣人则因其自然之节而节之,如「修道之谓教」,「天秩有礼」之类,皆是。天地则和这个都无,只是自然如此。圣人法天,做这许多节,指出来。

  「户庭」是初爻之象,「门庭」是第二爻之象。户庭,未出去;在门庭,则已稍去矣。就爻位上推,户庭主心,门庭主事。

  问:「君子之道,贵乎得中。节之过虽非中道,然愈于不节者,如何便会凶?九二『不出门庭』,虽是失时,亦未失为恬退守节者,乃以为凶,何也?」先生沉思良久,曰:「这处便使局定不得。若以占言之,且只写下,少间自有应处,眼下皆未见得。若以道理言之,则有可为之时,乃不出而为之,这便是凶之道,不是别更有凶。」又曰:「『时乎时,不再来!』如何可失!」

  「安节」是安稳自在,「甘节」是不辛苦吃力底意思。甘便对那苦。「甘节」与「礼之用,和为贵」相似。不成人臣得「甘节吉」时,也要节天下!大率人一身上,各自有个当节底。

  「节卦大抵以当而通为善。观九五中正而通,本义云:『坎为通。』岂水在中间,必流而不止邪?」曰:「然。」又问:「观节六爻,上三爻在险中,是处节者也。故四在险初,而节则亨;五在险中,而节则甘;上在险终,虽苦而无悔,盖节之时当然也。下三爻在险外,是未至于节,而预知所节之义。初知通塞,故无咎;二可行而反节;三见险在前当节,而又以阴居刚,不中正而不能节,所以三爻凶而有咎。不知是如此否?」曰:「恁地说也说得。然九二一爻看来甚好,而反云凶,终是解不稳。」学履。

  中孚

  问:「中孚,『孚』字与『信』字恐亦有别?」曰:「伊川云:『存于中为孚,见于事为信。』说得极好。」因举字说:「『孚』字从『爪』,从『子』,如鸟抱子之象。今之『乳』字一边从『孚』,盖中所抱者实有物也。中间实有物,所以人自信之。」学履。

  中孚小过两卦,鹘突不可晓。小过尤甚。如云「弗过防之」,则是不能过防之也,四字只是一句。至「弗过,遇之」与「弗遇,过之」,皆是两字为绝句,意义更不可晓。学蒙。

  中孚与小过都是有飞鸟之象。中孚是个卵象,是鸟之未出壳底。孚,亦是那孚膜意思。所以卦中都说「鸣鹤」、「翰音」之类。「翰音登天」,言不知变者,盖说一向恁么去,不知道去不得。这两卦十分解不得,且只依稀地说。「豚鱼吉」,这卦中,他须见得有豚鱼之象,今不可考。占法则莫须是见豚鱼则吉,如鸟占之意象。若十分理会着,便须穿凿。

  「柔在内,刚得中」,这个是就全体看,则中虚;就二体看,则中实。他都见得有孚信之意,故唤作「中孚」。伊川这二句说得好。他只遇着这般齐整底,便恁地说去。若遇不齐整底,便说不去。

  问:「『泽上有风,中孚。』风之性善入,水虚而能顺承,波浪汹涌,惟其所感,有相信从之义,故为中孚。」曰:「也是如此。风去感他,他便相顺,有相孚之象。」又曰:「『泽上有风,中孚。』须是泽中之水,海即泽之大者,方能信从乎风。若溪湍之水,则其性急流就下,风又不奈他何。」

  「议狱缓死」,只是以诚意求之。「泽上有风」,感得水动。「议狱缓死」,则能感人心。

  问:「中孚是诚信之义,『议狱缓死』,亦诚信之事,故君子尽心于是。」曰:「圣人取象有不端确处。如此之类,今也只得恁地解,但是不甚亲切。」

  「九二爻自不可晓。看来『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是两个都要这物事。所以『鹤鸣子和』,是两个中心都爱,所以相应如此。」因云:「『洁净精微』之谓易,自是悬空说个物在这里,初不惹着那实事。某尝谓,说易如水上打球,这头打来,那头又打去,都不惹着水方得。今人说,都打入水里去了!」胡泳录云:「读易,如水面打球,不沾着水,方得。若着水,便不活了。今人都要按从泥里去,如何看得!」学履。

  「鹤鸣子和」,亦不可晓。「好爵尔靡」,亦不知是说甚底。系辞中又说从别处去。

  问:「中孚六三,大义是如何?」曰:「某所以说中孚小过皆不可晓,便是如此。依文解字看来,只是不中不正,所以歌泣喜乐都无常也。」学履。

  小过

  中孚有卵之象。小过中间二画是鸟腹,上下四阴为鸟翼之象。鸟出乎卵,此小过所以次中孚也。学蒙。

  小过大率是过得不多。如大过便说「独立不惧」,小过只说这「行」、「丧」、「用」,都只是这般小事。伊川说那禅让征伐,也未说到这个。大概都是那过低过小底。「飞鸟遗音」,虽不见得遗音是如何,大概且恁地说。

  小过是过于慈惠之类,大过则是刚严果毅底气象。

  「小过,小者过而亨」,不知「小者」是指甚物事?学蒙。

  「『飞鸟遗之音』,本义谓『致飞鸟遗音之应』,如何?」曰:「看这象,似有羽虫之孽之意,如贾谊『鵩鸟』之类。」学履。

  「山上有雷,小过」,是声在高处下来,是小过之义。「飞鸟遗之音」,也是自高处放声下来。学履。

  小过是小事,又是过于小。如「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皆是过于小,退后一步,自贬底意思。

  「行过恭,用过俭」,皆是宜下之意。学履。

  初六「飞鸟以凶」,只是取其飞过高了,不是取「遗音」之义。学蒙。

  三父,四祖,五便当妣。过祖而遇妣,是过阳而遇阴。然而阳不可过,则不能及六五,却反回来六二上面。

  九四「弗过遇之」,过遇,犹言加意待之也。上六「弗遇过之」,疑亦当作「弗过遇之」,与九三「弗过防之」,文体正同。

  九四「弗过遇之」一句晓不得,所以下两句都没讨头处。又曰:「此爻小象恐不得如伊川说,以『长』字为上声。『勿用永贞』,便是不可长久。『勿用永贞』,是莫常常恁地」。又曰:「莫一向要进。」

  「终不可长也」,爻义未明,此亦当阙。

  「密云不雨」,大概是做不得事底意思。

  「弋」是俊壮底意,却只弋得这般物事。

  问协韵。曰:「小过初六『不可如何也』,六二『臣不可过也』,九三『凶如何也』!自是协了。九四又转韵。若仍从平声,『位不当也』,『终不可长也』,便是协了。六五『已上也』,『上』字作平声;上六『已亢也』,便也是平声。疑自「当」字以下不然,盖十一唐中,「上」字无平声。若从侧声,但『终不可长也』,『长』字作音『仗』,则『当』字、『上』字、『亢』字皆协矣。」皆在四十一漾韵中。

  既济

  「亨小」当作「小亨」。大率到那既济了时,便有不好去,所以说「小亨」。如唐时贞观之盛,便向那不好去。

  既济是已济了,大事都亨,只小小底正在亨通,若能戒惧得常似今日便好;不然,便一向不好去。伊川意亦是如此,但要说做「亨小」,所以不分晓。又曰:「若将济,便是好,今已济,便只是不好去了。」学蒙。

  「初吉终乱」,便有不好在末后底意思。

  「高宗伐鬼方」,疑是高宗旧日占得此爻,故圣人引之,以证此爻之吉凶。如「箕子之明夷利贞」,「帝乙归妹」,皆恐是如此。又曰:「汉去古未远,想见卜筮之书皆存。如汉文帝之占『大横庚庚』,都似左传时人说话。」又曰:「『夏启以光』,想是夏启曾占得此卦。」学蒙。

  问:「『三年克之,惫也』,言用兵是不得已。以高宗之贤,三年而克鬼方,亦不胜其惫矣!」曰:「言兵不可轻用也。」学履。

  问:「既济上三爻皆渐渐不好去,盖出明而入险,四有衣袽之象。」曰:「『有所疑也』,便是不好底端倪自此已露。」「五『杀牛』,则已自过盛;上『濡』首,则极而乱矣。不知如何?」曰:「然。时运到那里都过了,康节所谓『饮酒酩酊,开花离披』时节,所以有这样不好底意思出来。」学履。

  六四以柔居柔,能虑患豫防,盖是心低小底人,便能虑事。柔善底人心不[分鹿],虑事细密。刚果之人心[分鹿],不解如此。

  既济初九「义无咎也」,「咎」字上声。六二「以中道也」,「道」亦上声,音「斗」。九三换平声,「惫」字通入「备」字,改作平声,则音「皮」。六四「有所疑」,九五「不如西邻之时」,又「吉大来也」,「来」字音「黎」。上六「何可久也」?久与「己」通,「己」字,平声为期。

  未济

  取狐为象,上象头,下象尾。

  问:「未济所以亨者,谓之『未济』,便是有济之理。但尚迟迟,故谓之『未济』;而『柔得中』,又自有亨之道。」曰:「然。『小狐汔济』,『汔』字训『几』,与井卦同。既曰『几』,便是未济。未出坎中,不独是说九二爻,通一卦之体,皆是未出乎坎险,所以未济。」学履。本注云:「士毅本记此段尤详,但今未见黄本。」

  「不续终也」,是首济而尾濡,不能济。盖不相接续去,故曰:「不续终也」。狐尾大,「濡其尾」,则济不得矣。学履。

  易不是说杀底物事,只可轻轻地说。若是确定一爻吉,一爻凶,便是扬子云太玄了,易不恁地。两卦各自说「濡尾」、「濡首」,不必拘说在此言首,在彼言尾。大概既济是那日中衙晡时候,盛了,只是向衰去。未济是五更初时,只是向明去。圣人当初见这个爻里有这个意思,便说出这一爻来,或是从阴阳上说,或是从卦位上说。他这个说得散漫,不恁地逼拶他,他这个说得疏。到他密时,盛水不漏;到他疏时,疏得无理会。若只要就名义上求他,便是今人说易了,大失他易底本意。周公做这爻辞,只依稀地见这个意,便说这个事出来,大段散漫。赵子钦尚自嫌某说得疏,不知如今煞有退削了处。譬如个灯笼安四个柱,这柱已是碍了明。若更剔去得,岂不更是明亮!所以说「不可为典要」,可见得他散漫。

  未济与既济诸爻头尾相似。中间三四两爻,如损益模样,颠倒了他。「曳轮濡尾」,在既济为无咎,在此卦则或吝,或贞吉,这便是不同了。

  「曳轮濡尾」,是只争些子时候,是欲到与未到之间。不是不欲济,是要济而未敢轻济。如曹操临敌,意思安闲,如不欲战。老子所谓「犹若冬涉川」之象。涉则必竟涉,只是畏那寒了,未敢便涉。

  初六「亦不知极也」,「极」字犹言「极则」。又曰:「犹言『界至』也。」

  「亦不知极也」,「极」字未详,考上下韵亦不协,或恐是「敬」字,今且阙之。

  未济九四与上九,「有」字皆不可晓,只得且依稀如此说。又曰:「益损二卦说龟,一卦在二爻,一卦在五爻,是颠倒。此卦与既济说『伐鬼方』,亦颠倒,不知是如何。」学蒙。

  看来未济只阳爻便好,阴爻便不好。但六五、上九两爻不如此。六五谓其得中,故以为吉。上九有可济时之才,又当未济之极,可以济矣,亦云不吉,更晓不得。学蒙。

  问:「未济上九,以阳居未济之极,宜可以济,而反不善者,窃谓未济则当宽静以待。九二、九四以阳居阴,皆当静守。上九则极阳不中,所以如此。」曰:「也未见得是如此。大抵时运既当未济,虽有阳刚之才亦无所用。况又不得位,所以如此。」学履。

  问:「居未济之时,未可动作,初六柔不能固守而轻进,故有『濡尾』之吝。九二阳刚得中得正,曳其轮而不进,所以贞吉。」曰:「也是如此,大概难晓。某解也且备礼,依众人解说。」又曰:「坎有轮象,所以说轮。大概未济之下卦,皆是未可进用。『濡尾曳轮』,皆是此意。六三未离坎体,也不好。到四、五已出乎险,方好。上九又不好。」又曰:「『濡首』分明是狐过水而濡其首。今象却云:『饮酒濡首』,皆不可晓。尝有人著书以彖象文言为非圣人之书。只是而今也着与孔子分疏。」本云:「只是似这处贵分疏,所以有是说。」

  既济未济所谓「濡尾」、「濡首」,分明是说野狐过水。今孔子解云「饮酒濡首」,亦不知是如何。只是孔子说,人便不敢议,他人便恁地不得。厉。

  

  朱子语类卷第七十四

  易十

  上系上

  系辞,或言造化以及易,或言易以及造化,不出此理。

  上、下系辞说那许多爻,直如此分明。他人说得分明,便浅近。圣人说来却不浅近,有含蓄。所以分在上、下系,也无甚意义。圣人偶然去这处说,又去那处说。尝说道,看易底不去理会道理,却只去理会这般底,譬如读诗者不去理会那四字句押韵底,却去理会十五国风次序相似。

  问:「第一章第一节,盖言圣人因造化之自然以作易。」曰:「论其初,则圣人是因天理之自然而着之于书。此是后来人说话,又是见天地之实体,而知易之书如此。如见天之尊,地之卑,却知得易之所谓乾坤者如此;如见天之高,地之下,却知得易所分贵贱者如此。」又曰:「此是因至着之象以见至微之理。」

  「天尊地卑」至「变化见矣」,是举天地事理以明易。自「是故」以下,却举易以明天地间事。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观天地则见易也。

  「天尊地卑」,上一截皆说面前道理,下一截是说易书。圣人做这个易,与天地准处如此。如今看面前,天地便是他那乾坤,卑高便是贵贱。圣人只是见成说这个,见得易是准这个。若把下面一句说做未画之易也不妨。然圣人是从那有易后说来。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上句是说天地造化实体,以明下句是说易中之事。「天尊地卑」,故易中之乾坤定矣」。杨氏说得深了。易中固有屈伸往来之乾坤处,然只是说乾坤之卦。在易则有乾坤,非是因有天地而始定乾坤。

  「天尊地卑」章,上一句皆说天地,下一句皆说易。如贵贱是易之位,刚柔是易之变化,类皆是易,不必专主乾坤二卦而言。「方以类聚,物以群分。」方只是事,训「术」,训「道」。善有善之类,恶有恶之类,各以其类而聚也。

  「卑高以陈,贵贱位矣」,此只是上句说天地间有卑有高,故易之六爻有贵贱之位也,故曰:「列贵贱者存乎位」。

  问「方以类聚,物以群分」。曰:「物各有类,善有善类,恶有恶类,吉凶于是乎出。」又曰:「方以事言,物以物言。」砺。人杰录云:「方,犹事也。」

  「方以类聚,物以群分」,杨氏之说为「方」字所拘,此只是「物有本末,事有终始」之意。随其善恶而类聚群分,善者吉,恶者凶,而吉凶亦由是而生耳。伊川说是。亦是言天下事物各有类分,故存乎易者,吉有吉类,凶有凶类。

  问「方以类聚,物以群分」。曰:「方,向也。所向善,则善底人皆来聚;所向恶,则恶底人皆来聚。物,又是通天下之物而言。是个好物事,则所聚者皆好物事也;若是个不好底物事,则所聚者皆不好底物事也。」

  「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上是天地之变化,下是易之变化。盖变化是易中阴阳二爻之变化,故曰:「变化者,进退之象也。」变化,只进退便是。如自坤而干则为进,自干而坤则为退。进退在已变未定之间,若已定,则便是刚柔也。

  问:「不知『变化』二字以成象、成形者分言之,不知是羇同说?」学履录云:「问:『不知是变以成象,化以成形;为将是「变化」二字同在象形之间?』曰:『不必如此分。』」曰:「莫分不得。『变化』二字,下章说得最分晓。」文蔚曰:「下章云:『变化者,进退之象。』如此则变是自微而着,化是自盛而衰。」曰:「固是。变是自阴而阳,化是自阳而阴。易中说变化,惟此处最亲切。如言『刚柔者,立本者也;变通者,趋时者也。』刚柔是体,变通不过是二者盈虚消息而已,此所谓『变化』。故此章亦云:『刚柔者,昼夜之象也;变化者,进退之象也。』『刚柔者昼夜之象』,所谓『立本』;『变化者进退之象』,所谓『趋时』。又如言:『吉凶者,失得之象;悔吝者,忧虞之象。』悔吝便是吉凶底交互处,悔是吉之渐,吝是凶之端。」

  问:「变化是分在天地上说否?」曰:「难为分说。变是自阴而阳,自静而动;化是自阳而阴,自动而静。渐渐化将去,不见其迹。」又曰:「横渠云:『变是倏忽之变,化是逐旋不觉化将去。』恐易之意不如此说。」既而曰:「适间说『类聚群分』,也未见说到物处。易只是说一个阴阳变化,阴阳变化,便自有吉凶。下篇说得变化极分晓。『刚柔者,昼夜之象也。』刚柔便是个骨子,只管恁地变化。」砺。

  「摩」,是那两个物事相摩;「荡」,则是圜转推荡将出来。「摩」,是八卦以前事;「荡」,是八卦以后为六十四卦底事。「荡」,是有那八卦了,团旋推荡那六十四卦出来。汉书所谓「荡军」,是团转去杀他、磨转他底意思。

  问:「『刚柔相摩,八卦相荡。』窃谓六十四卦之初,刚柔两画而已。两而四,四而八,八而十六,十六而三十二,三十二而六十四,皆是自然生生不已,而谓之『摩、荡』,何也?」曰:「摩如物在一物上面摩旋底意思,亦是相交意思。如今人磨子相似,下面一片不动,上面一片只管摩旋推荡不曾住。自两仪生四象,则老阳老阴不动,而少阴少阳则交;自四象生八卦,则乾坤震巽不动,而兑离坎艮则交;自八卦而生六十四卦,皆是从上加去。下体不动,每一卦生八卦,故谓之『摩、荡』。」

  「刚柔相摩,八卦相荡」,方是说做这卦。做这卦了,那「鼓之以雷霆」,与风雨日月寒暑之变化,皆在这卦中;那成男成女之变化,也在这卦中。见造化关捩子才动,那许多物事都出来。易只是模写他这个。

  「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此已上是将造化之实体对易中之理。此下便是说易中却有许多物事。

  「干道成男,坤道成女」,通人物言之,如牡马之类。在植物亦有男女,如有牡麻,及竹有雌雄之类,皆离阴阳刚柔不得。

  「干知大始,坤作成物。」知者,管也。干管却大始,大始即物生之始。干始物而坤成之也。

  或问:「『干知大始,坤作成物,干以易知,坤以简能。』如何是知?」曰:「此『知』字训『管』字,不当解作知见之『知』。大始是『万物资始』,干以易,故管之;成物是『万物资生』,坤以简,故能之。大抵谈经只要自在,不必泥于一字之间。」

  「干知大始」,知,主之意也,如知县、知州。干为其初,为其萌芽。「坤作成物」,坤管下面一截,有所作为。「干以易知」,「干,阳物也」,阳刚健,故作为易成。「坤以简能」,坤因干先发得有头脑,特因而为之,故简。

  「『干以易知,坤以简能。』他是从上面『干知大始,坤作成物』处说来。」文蔚曰:「本义以『知』字作『当』字解,其义如何?」曰:「此如说『乐着大始』,大始就当体而言。言干当此大始,然亦自有知觉之义。」文蔚曰:「此是那性分一边事。」曰:「便是他属阳。『坤作成物』,却是作那成物,乃是顺干。『干以易知,坤以简能』,易简在乾坤。『易则易知,简则易从』,却是以人事言之。两个『易』字又自不同,一个是简易之『易』,一个是难易之『易』。要之,只是一个字,但微有毫厘之间。」因论:「天地间只有一个阴阳,故程先生云:『只有一个感与应。』所谓阴与阳,无处不是。且如前后,前便是阳,后便是阴;又如左右,左便是阳,右便是阴;又如上下,上面一截便是阳,下面一截便是阴。」文蔚曰:「先生易说中谓『伏羲作易,验阴阳消息两端而已』。此语最尽。」曰:「『阴阳』虽是两个字,然却只是一气之消息,一进一退,一消一长。进处便是阳,退处便是阴;长处便是阳,消处便是阴。只是这一气之消长,做出古今天地间无限事来。所以阴阳做一个说亦得,做两个说亦得。」

  问「『干知』是知,『坤作』是行否?」曰:「是。」又问:「通乾坤言之,有此理否?」曰:「有。」「如何是『易简』?」曰:「他行健,所以易,易是知阻难之谓,人有私意便难。简,只是顺从而已,若外更生出一分,如何得简?今人多是私意,所以不能简易。易,故知之者易;简,故从之者易。『有亲』者,惟知之者易,故人得而亲之。此一段通天人而言。」

  「干以易知。」干惟行健,其所施为自是容易,观造化生长则可见。只是这气一过时,万物皆生了,可见其易。要生便生,更无凝滞;要做便做,更无等待,非健不能也。

  干德刚健,他做时便通透彻达,拦截障蔽他不住。人刚健者亦如此。「干以易知」,只是说他恁地做时,不费力。

  「坤以简能」,坤最省事,更无劳攘,他只承受那干底生将出来。他生将物出来,便见得是能。阴只是一个顺,若不顺,如何配阳而生物!

  「易简」,一画是易,两画是简。

  问「乾坤易简」。曰:「『易简』,只看『健顺』可见。」又曰:「且以人论之,如健底人则遇事时便做得去,自然觉易,易只是不难。又如人,禀得性顺底人,及其作事便自省事,自然是简,简只是不繁。然干之易,只管得上一截事,到下一截却属坤,故易。坤只是承干,故不着做上一截事,只做下面一截,故简。如『干以易知,坤以简能』,知便是做起头,能便是做了。只观『隤然』、『确然』,亦可见得易简之理。」

  伯丰问「简易」。曰:「只是『健顺』。如人之健者,做事自易;顺承者,自简静而不繁。只看下系『确然』、『隤然』,自分晓。易者只做得一半,简者承之。又如干『恒易以知险』,坤『恒简以知阻』,因登山而知之。高者视下,可见其险;有阻在前,简静者不以为难。」

  伯谟问「乾坤简易」。曰:「易只是要做便做,简是都不入自家思惟意思,惟顺他干道做将去。」又问:「干健,『德行常易以知险』;坤顺,『德行常简以知阻』。」曰:「自上临下为险,自下升上为阻。故干无自下升上之义,坤无自上降下之理。」

  问「乾坤易简」。曰:「『简』字易晓,『易』字难晓。他是健了,饶本云:「逐日被他健了。」自然恁地不劳气力。才从这里过,要生便生,所谓『因行不妨掉臂』,是这样说话。系辞有数处说『易简』,皆是这意,子细看便见。」又问:「健,不是他要恁地,是实理自然如此。在人,则顺理而行便自容易,不须安排。」曰:「顺理自是简底事。所谓易,便只是健,健自是易。」学蒙。

  「干以易知,坤以简能」以上,是言乾坤之德。「易则易知」以下,是就人而言,言人兼体乾坤之德也。「干以易知」者,干健不息,惟主于生物,都无许多艰深险阻,故能以易而知大始。坤顺承天,惟以成物,都无许多繁扰作为,故能以简而作成物。大抵阳施阴受,干之生物,如瓶施水,其道至易;坤惟承天以成物,别无作为,故其理至简。其在人,则无艰阻而白直,故人易知;顺理而不繁扰,故人易从。易知,则人皆同心亲之;易从,则人皆协力而有功矣。「有亲」,「可久」,则为贤人之德,是就存主处言「有功」,「可大」,则为贤人之业,是就做事处言。盖自「干以易知」,便是指存主处;「坤以简能」,便是指做事处。故「易简而天下之理得」,则「与天地参矣」。

  问:「『干以易知,坤以简能。』本义云:『干健而动,故以易而知大始;坤顺而静,故以简而作成物。』若以学者分上言之,则『廓然大公』者,易也;『物来顺应』者,简也。不知是否?」曰:「然。干之易,致知之事也;坤之简,力行之事也。」问:「恐是下文『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故知其所分如此否?」曰:「他以是而能知,故人亦以是而知之。所以坤之六二,便只言力行底事。」

  「天行健」,故易;地承乎天,柔顺,故简。简易,故无艰难。

  问「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曰:「乾坤只是健顺之理,非可指乾坤为天地,亦不可指乾坤为二卦,在天地与卦中皆是此理。『易知』、『易从』,不必皆指圣人。但易时自然易知,简时自然易从。」去伪同。

  问:「如何是『易知』?」曰:「且从上一个『易』字看,看得『易』字分晓,自然易知。」久之,又曰:「简则有个睹当底意思。看这事可行不可行,可行则行,不可行则止,所以谓之顺。易则都无睹当,无如何、若何,只是容易行将去。如口之欲语,如足之欲行,更无因依。口须是说话,足须是行履。如虎啸风冽,龙兴致云,自然如此,更无所等待,非至健何以如此?这个只就『健』字上看。惟其健,所以易。虽天下之至险,亦安然行之,如履平地,此所以为至健。坤则行到前面,遇着有阻处便不行了,此其所以为顺。」

  问:「『易则易知』,先作乐易看,今又作容易,如何?」曰:「未到乐易处。」砺曰:「容易,如何便易知?」曰:「不须得理会『易知』,且理会得『易』字了,下面自然如破竹。」又曰:「这处便无言可解说,只是易。」又曰:「只怕不健,若健则自易,易则是易知。这如龙兴而云从,虎啸而风生相似。」又曰:「这如『鸿毛之遇顺风,巨鱼之纵大壑』,初不费气力。」又曰:「简便如顺道理而行,却有商量。」

  「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惟易则人自亲之,简则人自从之。盖艰阻则自是人不亲,繁碎则自是人不从。人既亲附,则自然可以久长;人既顺从,则所为之事自然广大。若其中险深不可测,则谁亲之?做事不繁碎,人所易从;有人从之,功便可成。若是头项多,做得事来艰难底,必无人从之。

  只为「易知、易从」,故「可亲、可久」。如人不可测度者,自是难亲,亦岂能久?烦碎者自是难从,何缘得有功也?

  「易系,解『易知、易从』云知则同心,从则协力,一于内故可久,兼于外故可大,如何?」曰:「既易知,则人皆可以同心;既易从,则人皆可以协力。『一于内』者,谓可久是贤人之德,德则得于己者;『兼于外』者,谓可大是贤人之业,事业则见于外者故尔。」

  萧兄问「德、业」。曰:「德者,得也,得之于心谓之德。如得这个孝,则为孝之德业,是做得成头绪,有次第了。不然,泛泛做,只是俗事,更无可守。」

  德是得之于心,业是事之有头绪次第者。

  黄子功问:「何以不言圣人之德业,而言『贤人之德业』?」曰:「未消理会这个得。若恁地理会,亦只是理会得一段文字。」良久,乃曰:「乾坤只是一个健顺之理,人之性无不具此。『虽千万人,吾往矣』,便是健。『虽褐宽博,吾不惴焉』,便是顺。如刚果奋发,谦逊退让亦是。所以君子『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非是刚强,健之理如此。至于『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非是巽懦,顺之理如此。但要施之得其当;施之不当,便不是干、坤之理。且如孝子事亲,须是下气怡色,起敬起孝;若用健,便是悖逆不孝之子。事君,须是立朝正色,犯颜敢谏;若用顺,便是阿谀顺旨。中庸说『君子而时中』,时中之道,施之得其宜便是。」文蔚曰:「通书云:『性者,刚柔善恶中而已。』此一句说得亦好。」先生点头曰:「古人自是说得好了,后人说出来又好。」徐子融曰:「上蔡尝云:『一部论语,只是如此看。』今听先生所论,一部周易,亦只消如此看。」先生默然。

  「『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杨氏『可而已』之说亦善。」又问:「不言圣人,是未及圣人事否?」曰:「『成位乎其中』,便是说抵着圣人。张子所谓『尽人道,并立乎天地以成三才』,则尽人道,非圣人不能。程子之说不可晓。」按:杨氏曰:「可而已,非其至也,故为贤人之德、业。」本义谓:「法乾坤之事,贤于人之『贤』。」

  「易简理得」,只是净净洁洁,无许多劳扰委曲。

  伯丰问:「『成位乎其中』,程子张子二说孰是?」曰:「此只是说圣人。程子说不可晓。」

  

  右第一章

  「圣人设卦观象」至「生变化」三句,是题目,下面是解说这个。吉凶悔吝,自大说去小处;变化刚柔,自小说去大处。吉凶悔吝说人事变化,刚柔说卦画。从刚柔而为变化,又自变化而为刚柔。所以下个「变化之极」者,未到极处时,未成这个物事。变似那一物变时,从萌芽变来,成枝成叶。化时,是那消化了底意思。

  「刚柔相推」,是说阴阳二气相推;「八卦相荡」,是说奇耦杂而为八卦。在天则「刚柔相推」,在易则「八卦相荡」。然皆自易言。一说则「刚柔相推」而成八卦,「八卦相荡」而成六十四卦。

  「吉凶者,失得之象;悔吝者,忧虞之象;变化者,进退之象;刚柔者,昼夜之象。」四句皆互换往来,乍读似不贯穿。细看来,不胜其密。吉凶与悔吝相贯,悔自凶而趋吉,吝自吉而趋凶;进退与昼夜相贯,进自柔而趋乎刚,退自刚而趋乎柔。

  系辞一字不胡乱下,只人不子细看。如「吉凶者失得之象」四句,中间两句,悔是自凶而向乎吉,吝是自吉而趋乎凶;进是自柔而向乎刚,退是自刚而趋乎柔。又如「干知险,坤知阻」,何故干言险?坤言阻?旧因登山,晓得自上而下来方见险处,故以干言;自下而上去,方见阻处,故以坤言。

  吉凶悔吝四者,正如刚柔变化相似。四者循环,周而复始,悔了便吉,吉了便吝,吝了便凶,凶了便悔。正如「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相似。盖忧苦患难中必悔,悔便是吉之渐;及至吉了,少间便安意肆志,必至做出不好、可羞吝底事出来,吝便是凶之渐矣;及至凶矣,又却悔;只管循环不已。正如刚柔变化,刚了化,化了柔,柔了变,变便是刚,亦循环不已。吉似夏,吝似秋,凶似冬,悔似春。

  问:「本义说『悔吝者忧虞之象』,以为『悔自凶而趋吉,吝自吉而向凶』。窃意人心本善,物各有理。若心之所发鄙吝而不知悔,这便是自吉而向凶。」曰:「不然。吉凶悔吝,正是对那刚柔变化说。刚极便柔,柔极便刚。这四个循环,如春夏秋冬相似,凶便是冬,悔便是春,吉便是夏,吝便是秋。秋又是冬去。」又问:「此以配阴阳,则其属当如此。于人事上说,则如何?」曰:「天下事未尝不『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若这吉处不知戒惧,自是生出吝来,虽未至于凶,毕竟是向那凶路上去。」又曰:「『日中则昃,月盈则食』,自古极乱未尝不生于极治。」学蒙。

  吉凶悔吝之象,吉凶是两头,悔吝在中间。悔自凶而趋吉,吝自吉而趋凶。

  「悔吝」,悔是做得过,便有悔;吝是做得这事软了,下梢无收杀,不及,故有吝。

  悔者将自恶而入善,吝者将自善而入恶。

  刚过当为悔,柔过当为吝。

  过便悔,不及便吝。

  「『变化者,进退之象』,是刚柔之未定者;『刚柔者,昼夜之象』,是刚柔之已成者。盖『柔变而趋于刚,是退极而进;刚化而趋于柔,是进极而退。既变而刚,则昼而阳;既化而柔,则夜而阴』。犹言子午卯酉,卯酉是阴阳之未定,子午是阴阳之已定。又如四象之有老少。故此两句惟以子午卯酉言之,则明矣。然阳化为柔,只恁地消缩去,无痕迹,故曰化;阴变为刚,是其势浸长,有头面,故曰变。此亦见阴半阳全,阳先阴后,阳之轻清无形,而阴之重浊有迹也。」铢曰:「阴阳以气言,刚柔以质言。既有卦爻可见,则当以质言,而不得以阴阳言矣。故彖辞多言刚柔,不言阴阳,不知是否?」曰:「是。」

  问「『变化者进退之象』,与『化而裁之存乎变』」。曰:「这『变化』字又相对说。那『化而裁之存乎变』底『变』字,又说得来重。如云『幽则有鬼神』,鬼神本皆属幽;然以『鬼神』二字相对说,则鬼又属幽,神又自属明。『变化』相对说,则变是长,化是消。」问:「消长皆是化否?」曰:「然。也都是变。更问:「此两句疑以统体言,则皆是化;到换头处,便是变。若相对言,则变属长,化属消。」化则渐渐化尽,以至于无;变则骤然而长。变是自无而有,化是自有而无。」问:「顷见先生说:『变是自阴而阳,化是自阳而阴。』亦此意否?」曰:「然。只观出入息,便见。」又问:「气之发散者为阳,收敛者为阴否?」曰:「也是如此。如鼻气之出入,出者为阳,收回者为阴。入息,如螺蛳出壳了缩入相似,是收入那出不尽底。若只管出去不收,便死矣。」问:「出入息,毕竟出去时渐渐消,到得出尽时便死否?」曰:「固是如此,然那气又只管生。」

  或问「变化」二字。曰:「变是自阴之阳,忽然而变,故谓之变;化是自阳之阴,渐渐消磨将去,故谓之化。自阴而阳,自是长得猛,故谓之变。自阳而之阴,是渐渐消磨将去。」

  问:「变者,化之渐;化者,变之成。如昨日是夏,今日是秋,为变到那全然天凉,没一些热时,是化否?」曰:「然。」又问:「这个『变化』字,却与『变化者进退之象』不同,如何?」曰:「这又别有些意思,是言刚化为柔,柔变为刚。盖变是自无而有,化是自有而无也。」

  问:「本义解『吉凶者失得之象也』一段,下云:『刚柔相推而生变化,变化之极复为刚柔,流行乎一卦六爻之中,而占者得因其所值以为吉凶之决。』窃意在天地之中,阴阳变化无穷,而万物得因之以生生;在卦爻之中,九六变化无穷,而人始得因其变以占吉凶。」曰:「易自是占其变。若都变了,只一爻不变,则反以不变者为主。或都全不变,则不变者又反是变也。」学蒙。

  「系辞中如『吉凶者失得之象』一段,解得自有功,恐圣人本意未必不如此。」问:「『圣人以此洗心』一段,亦恐非先儒所及。」曰:「也且得如此说,不知毕竟是如何。」

  问:「『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与『居则观其象』之『居』不同。上『居』字是总就身之所处而言,下『居』字是静对动而言。」曰:「然。」学履。

  问「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曰:「序是次序,谓卦及爻之初终,如『潜、见、飞、跃』,循其序则安。」又问「所乐而玩者,爻之辞」。曰:「横渠谓:『每读每有益,所以可乐。』盖有契于心,则自然乐。」

  「『居则观其象,玩其辞;动则观其变,玩其占』,如何?」曰:「若是理会不得,却如何占得?必是闲常理会得此道理,到用时便占。」

  

  右第二章

  「悔吝二义,悔者,将趋于吉而未至于吉;吝者,将趋于凶而未至于凶。」又问:「所谓『小疵』者,只是以其未便至于吉凶否?」曰:「悔是渐好,知道是错了,便有进善之理。悔便到无咎。吝者,喑呜说不出,心下不足,没分晓,然未至大过,故曰『小疵』。然小疵毕竟是小」

  「齐小大者存乎卦。」齐,犹分辨之意,一云,犹断也。小,谓否睽之类,大,谓泰谦之类。如泰谦之辞便平易,睽困之辞便艰险,故曰:「卦有小大,辞有险易。」此说与本义异。

  「齐小大者存乎卦。」曰:「『齐』字又不是整齐,自有个如准如协字,是分辨字。泰为大,否为小。『辞有险易』,直是吉卦易,凶卦险。泰谦之类说得平易,睽蹇之类说得艰险。」

  问:「『忧悔吝者存乎介。』悔吝未至于吉凶,是那初萌动,可以向吉凶之微处。介又是悔吝之微处。『介』字如界至、界限之『界』,是善恶初分界处。于此忧之,则不至悔吝矣。」曰:「然。」学蒙。

  「忧悔吝者存乎介,震无咎者存乎悔。」悔吝固是吉凶之小者,介又是几微之间。虑悔吝之来,当察于几微之际。无咎者,本是有咎,善补过则为无咎。震,动也,欲动而无咎,当存乎悔尔。悔吝在吉凶之间,悔是自凶而趋吉,吝是自吉而之凶。悔吝,小于吉凶,而将至于吉凶者也。

  问:「『卦有小大』,旧说谓大畜小畜大过小过,如此,则只说得四卦。」曰:「看来只是好底卦,便是大;不好底卦,便是小。如复,如泰,如大有,如夬之类,是好底卦;如睽,如困,如小过底,尽不好底。譬如人,光明磊落底便是好人,昏昧迷暗底便是不好人。所以谓『卦有小大,辞有险易』。大卦辞易,小卦辞险,即此可见。」学履。

  问:「『卦有小大,辞有险易。』阳卦为大,阴卦为小。观其爻之所向而为之辞,如『休复吉』底辞,自是平易;如『困于葛藟』底辞,自是险。」曰:「这般处依约看,也是恁地。自是不曾见得他底透,只得随众说。如所谓『吉凶者失得之象』一段,却是彻底见得圣人当初作易时意,似这处更移易一字不得。其它处不能尽见得如此,所以不能尽见得圣人之心。」学蒙。

  

  右第三章

  问「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曰:「易道本与天地齐准,所以能弥纶之。凡天地间之物,无非易之道,故易能『弥纶天地之道』,而圣人用之也。『弥』如封弥之『弥』,糊合便无缝罅;『纶』如纶丝之『纶』,自有条理。言虽是弥得外面无缝罅,而中则事事物物各有条理。弥,如『大德敦化』;纶,如『小德川流』。弥而非纶,则空疏无物;纶而非弥,则判然不相干。此二字,见得圣人下字甚密也。」学履。

  问「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曰:「凡天地有许多道理,易上都有,所以与天地齐准,而能『弥纶天地之道。』『弥』字,若今所谓封弥试卷之『弥』,又若『弥缝』之『弥』,是恁地都无缝底意思。解作遍满,也不甚似。」又曰:「天地有不了处,易却弥缝得他。」学蒙。

  「弥纶天地之道」,「弥」字如封弥之义。惟其封弥得无缝罅,所以能遍满也。

  「『仰以观天文,俯以察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注云:『天文则有昼夜上下,地理则有南北高深。』不知如何?」曰:「昼明夜幽,上明下幽;观昼夜之运,日月星辰之上下,可见此天文幽明之所以然。南明北幽,高明深幽;观之南北高深,可见此地理幽明之所以然。」又云:「始终死生,是以循环言;精气鬼神,是以聚散言,其实不过阴阳两端而已。」学履。

  「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天文是阳,地理是阴,然各有阴阳。天之昼是阳,夜是阴;日是阳,月是阴。地如高属阳,下属阴;平坦属阳,险阻属阴;东南属阳,西北属阴。幽明便是阴阳。

  问:「『似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以此易书之理仰观俯察否?」曰:「所以『仰以观天文,俯以察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幽明便是阴阳刚柔。凡许多说话,只是说一个阴阳。南便是明,北便是幽;日出地上便是明,日入地下便是幽。仰观俯察,便皆知其故。」

  观文、察理,以至「知鬼神之情状」,皆是言穷理之事。直是要知得许多,然后谓之穷理。

  正卿问「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曰:「人未死,如何知得死之说?只是原其始之理,将后面折转来看,便见得。以此之有,知彼之无。」

  问:「『反』字如何?」曰:「推原其始,而反其终。谓如方推原其始初,却折转一折来,如回头之义,是反回来观其终也。」人杰录云:「却回头转来看其终。」

  「精气为物」,是合精与气而成物,精魄而气魂也。变则是魂魄相离。虽独说「游魂」,而不言魄,而离魄之意自可见矣。学蒙。

  林安卿问「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曰:「此是两个合,一个离。精气合,则魂魄凝结而为物;离,则阳已散而阴无所归,故为变。『精气为物』,精,阴也;气,阳也。『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仁,阳也;智,阴也。」

  问:「尹子解『游魂』一句为鬼神,如何?」曰:「此只是聚散。聚而为物者,神也;散而为变者,鬼也。鬼神便有阴阳之分,只于屈伸往来观之。横渠说『精气自无而有,游魂自有而无』,其说亦分晓。然精属阴,气属阳,然又自有错综底道理。然就一人之身将来横看,生便带着个死底道理。人身虽是属阳,而体魄便属阴;及其死而属阴,又却是此气,便亦属阳。盖死则魂气上升,而魄形下降。古人说『徂落』二字极有义理,便是谓魂魄。徂者,魂升于天;落者,魄降于地。只就人身,便亦是鬼神。如祭祀『求诸阳』,便是求其魂;『求诸阴』,便是求其魄。祭义中宰我问鬼神一段说得好,注解得亦好。」

  问「与天地相似故不违」。曰:「上面是说『与天地准』,这处是说圣人『与天地相似』。」又曰:「『与天地相似』,方且无外,凡事都不出这天地范围之内,所以方始得知周乎万物,而道又能济天下,旁行也不走作。」

  「与天地相似故不违。」上文言易之道「与天地相似」,此言圣人之道「与天地准」也。惟其人不违,所以「与天地相似」。若此心有外,则与天地不相似矣。此下数句,皆是「与天地相似」之事也。上文「易与天地准」下数句,皆「易与天地准」之事也。「旁行而不流」,言其道旁行而不流于偏也。「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自有大底范围,又自有小底范围。而今且就身上看,一事有一个范围。「通乎昼夜之道而知」,「通」训兼,言兼昼与夜皆知也。

  「与天地相似」是说圣人。第一句泛说。「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是细密底工夫。知便直要周乎万物,无一物之遗;道直要济天下。

  「知周乎万物」,便是知幽明死生鬼神之理。

  问:「注云:『「知周万物」者,天也;「道济天下」者,地也。』是如何?」曰:「此与后段『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又自不同。此以清浊言,彼以动静言。智是先知得较虚,故属之天;『道济天下』,则普济万物,实惠及民,故属之地。『旁行不流,乐天知命故不忧』,此两句本皆是知之事,盖不流便是贞也。不流是本,旁行是应。变处无本,则不能应变。能应变而无其本,则流而入变诈矣。细分之,则旁行是知,不流属仁。其实皆是知之事,对下文『安土敦乎仁故能爱』一句,专说仁也。」学履。

  「知周万物」是体;「旁行」是「可与权」,乃推行处;「乐天知命」是自处。三节各说一理。

  「旁行而不流。」曰:「此『小变而不失其大常』。然前后却有『故』字,又相对。此一句突然,易中自时有恁地处,颇难晓。」

  问:「『乐天知命』,云『通上下言之』。又曰:『圣人之知天命,则异于此。』某窃谓『乐天知命』便是说圣人。」曰:「此一段亦未安。『乐天知命』便是圣人。异者,谓与『不知命无以为君子』自别。」

  「安土敦乎仁」,对「乐天知命」言之。所寓而安,笃厚于仁,更无夹杂,纯是天理。自「易与天地准」而下,皆发明阴阳之理。

  问「安土敦乎仁,故能爱」。曰:「此是与上文『乐天知命』对说。『乐天知命』是『知崇』,『安土敦仁』是『礼卑』。安,是随所居而安,在在处处皆安。若自家不安,何以能爱?敦,只是笃厚。去尽己私,全是天理,更无夹杂,充足盈满,方有个敦厚之意,只是仁而又仁。敦厚于仁,故能爱。惟『安土敦仁』,则其爱自」

  「安土」者,随所寓而安。若自择安处,便只知有己,不知有物也。此厚于仁者之事,故能爱也。

  「安土敦乎仁,故能爱。」圣人说仁,是恁地说,不似江西人说知觉相似。此句说仁最密。

  「范围天地之化。」范是铸金作范,围是围裹。如天地之化都没个遮拦,圣人便将天地之道一如用范来范成个物,包裹了。试举一端,如在天,便做成四时、十二月、二十四气、七十二候之类,以此做个涂辙,更无过差。此特其小尔。

  问「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曰:「天地之化,滔滔无穷,如一炉金汁,镕化不息。圣人则为之铸泻成器,使人模范匡郭,不使过于中道也。『曲成万物而不遗』,此又是就事物之分量形质,随其大小阔狭、长短方圆,无不各成就此物之理,无有遗阙。『范围天地』是极其大而言,『曲成万物』是极其小而言。『范围』,如『大德敦化』;『曲成』,如『小德川流』。」学履。

  问:「『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如天之生物至秋而成,圣人则为之敛藏。人之生也,欲动情胜,圣人则为之教化防范。此皆是范围而使之不过之事否?」曰:「范围之事阔大,此亦其一事也。今且就身上看如何。」或曰:「如视听言动,皆当存养使不过差,此便是否?」曰:「事事物物,无非天地之化,皆当有以范围之。就喜怒哀乐而言,喜所当喜,怒所当怒之类,皆范围也。能范围之不过,曲成之不遗,方始见得这『神无方,易无体』。若范围有不尽,曲成有所遗,神便有方,易便有体矣!」学蒙。

  「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既曰「通」,又曰「知」,似不可晓。然通是兼通,若通昼不通夜,通生不通死,便是不知;便是神有方,易有体了!学蒙。

  「『通乎昼夜之道而知』,『通』字只是兼乎昼夜之道而知其所以然。大抵此一章自『易与天地准』以下,只是言个阴阳。『仁者见之谓之仁』,仁亦属阳:『知者见之谓之知』,知亦属阴,此就人气质有偏处分阴阳。如『继之者善,成之者性』,便于造化流行处分阴阳。」因问:「尹子『「鬼神情状」,只是解「游魂为变」一句』,即是将『神』字亦作『鬼』字看了。程张说得甚明白,尹子亲见伊川,何以不知此义?」曰:「尹子见伊川晚,又性质朴钝,想伊川亦不曾与他说。」

  「神无方而易无体」,神便是忽然在阴,又忽然在阳底。易便是或为阴,或为阳,如为春,又为夏;为秋,又为冬。交错代换,而不可以形体拘也。学履。

  「神无方,易无体。」神自是无方,易自是无体。方是四方上下,神却或在此,或在彼,故云「无方」。「易无体」者,或自阴而阳,或自阳而阴,无确定底,故云「无体」。自与那「其体则谓之易」不同,各自是说一个道理。若恁地滚将来说,少间都说不去。他那个是说「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体则谓之易」,这只是说个阴阳、动静、辟阖、刚柔、消长,不着这七八个字,说不了。若唤做「易」,只一字便了。易是变易,阴阳无一日不变,无一时不变。庄子分明说「易以道阴阳」。要看易,须当恁地看,事物都是那阴阳做出来。

  「易无体」,这个物事逐日各自是个头面,日异而时不同。

  

  右第四章分章今依本义。

  「『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何以谓之道?」曰:「当离合看。」

  「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是气,不是道,所以为阴阳者,乃道也。若只言「阴阳之谓道」,则阴阳是道。今曰「一阴一阳」,则是所以循环者乃道也。「一阖一辟谓之变」,亦然。骧。

  问「一阴一阳之谓道」。曰:「此与『一阖一辟谓之变』相似。阴阳非道也,一阴又一阳,循环不已,乃道也。只说『一阴一阳』,便见得阴阳往来循环不已之意,此理即道也。」又问:「若尔,则屈伸往来非道也,所以屈伸往来循环不已,乃道也。」先生颔之。

  道,须是合理与气看。理是虚底物事,无那气质,则此理无安顿处。易说「一阴一阳之谓道」,这便兼理与气而言。阴阳,气也;「一阴一阳」,则是理矣。犹言「一阖一辟谓之变」。阖辟,非变也;「一阖一辟」,则是变也。盖阴阳非道,所以阴阳者道也。横渠言:「由气化,有『道』之名;合虚与气,有『性』之名。」意亦以虚为理。然虚却不可谓之理,理则虚尔。亦犹「敬则虚静,不可把虚静唤作敬」。

  问:「本义云:『道具于阴而行乎阳。』窃意『道之大体』云云,是则『动静无端,阴阳无始』。要之,造化之初,必始于静。」曰:「既曰『无端无始』,如何又始于静?看来只是一个实理,动则为阳,静则为阴云云。今之所谓动者,便是前面静底末梢。其实静前又动,动前又静,只管推上去,更无了期,所以只得从这处说起。」

  或问「一阴一阳之谓道」。曰:「以一日言之,则昼阳而夜阴;以一月言之,则望前为阳,望后为阴;以一岁言之,则春夏为阳,秋冬为阴。从古至今,恁地滚将去,只是个阴阳,是孰使之然哉?乃道也。从此句下,又分两脚。此气之动为人物,浑是一个道理。故人未生以前,此理本善,所以谓『继之者善』,此则属阳;气质既定,为人为物,所以谓『成之者性』,此则属阴。」学蒙。

  问「一阴一阳之谓道」。曰:「一阴一阳,此是天地之理。如:『大哉干元,万物资始』,乃『继之者善也』;『干道变化,各正性命』,此『成之者性也』。这一段是说天地生成万物之意,不是说人性上事。」去伪同。

  「一阴一阳之谓道」,太极也。「继之者善」,生生不已之意,属阳;「成之者性」,「各正性命」之意,属阴。通书第一章可见。如说「纯粹至善」,却是统言道理。

  「一阴一阳之谓道。」就人身言之,道是吾心。「继之者善」,是吾心发见恻隐、羞恶之类;「成之者性」,是吾心之理,所以为仁义礼智是也。

  问:「孟子只言『性善』,易系辞却云:『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如此,则性与善却是二事?」曰:「一阴一阳是总名。『继之者善』,是二气五行事;『成之者性』,是气化已后事。」

  流行造化处是善,凝成于我者即是性。继是接续绵绵不息之意;成,是凝成有主之意。

  造化所以发育万物者,为「继之者善」;「各正其性命」者,为「成之者性」。

  「继之者善也。」元亨是气之方行,而未着于物也,是上一截事。「成之者性也。」利贞是气之结成一物也,是下一截事。

  「继之者善」,方是天理流行之初,人物所资以始。「成之者性」,则此理各自有个安顿处,故为人为物,或昏或明,方是定。若是未有形质,则此性是天地之理,如何把做人物之性得!

  「继之者善,成之者性」,性便是善。

  「继之者善」,如水之流行;「成之者性」,如水之止而成潭也。

  问:「『继之者善,成之者性』,是道,是器?」曰:「继之成之是器,善与性是道。」

  易大传言「继善」,是指未生之前;孟子言「性善」,是指已生之后。虽曰已生,然其本体初不相离也。

  或问「成之者性」。曰:「性如宝珠,气质如水。水有清有污,故珠或全见,或半见,或不见。」又问:「先生尝说性是理,本无是物。若譬之宝珠,则却有是物。」曰:「譬喻无十分亲切底。」

  问「仁者见之」至「鲜矣」。曰:「此言万物各具是性,但气禀不同,各以其性之所近者窥之。故仁者只见得他发生流动处,便以为仁;知者只见得他贞静处,便以为知。下此一等,百姓日用之间『习矣而不察』,所以『君子之道鲜矣』!」学蒙。

  「显诸仁,藏诸用」,二句只是一事。「显诸仁」是可见底,便是「继之者善也」;「藏诸用」是不可见底,便是「成之者性也」。「藏诸用」是「显诸仁」底骨子,正如说「一而二,二而一」者也。张文定公说「事未判属阳,已判属阴」,亦是此意。「显诸仁,藏诸用」,亦如「元亨利贞」。[莹田-玉]录云:「是『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元亨是发用流行处,利贞便是流行底骨子。又曰:『显诸仁』,德之所以盛;『藏诸用』,业之所以成。譬如一树,一根生许多枝叶花实,此是『显诸仁』处;及至结实,一核成一个种子,此是『藏诸用』处。生生不已,所谓『日新』也;万物无不具此理,所谓『富有』也。」

  「『显诸仁,藏诸用』,二句本只是一事。『藏诸用』,便在那『显诸仁』里面,正如昨夜说『一故神,雨故化』相似,只是一事。『显诸仁』是可见底,『藏诸用』是不可见底;『显诸仁』是流行发用处,『藏诸用』是流行发见底物;『显诸仁』是千头万绪,『藏诸用』只是一个物事。『藏诸用』是『显诸仁』底骨子,譬如一树花,皆是『显诸仁』;及至此花结实,则一花自成一实。方众花开时,共此一树,共一个性命;及至结实成熟后,一实又自成一个性命。如子在鱼腹中时,与母共是一个性命;及子既成,则一子自成一性命。『显诸仁』,千变万化;『藏诸用』,则只是一个物事,一定而不可易。张乖崖说『公事未判时属阳,已判后属阴』,便是这意。公事未判,生杀轻重皆未定;及已判了,更不可易。『显诸仁』便是『继之者善也』,『藏诸用』便是『成之者性也』。天下之事,其灿然发见处,皆是显然者;然一事自是一事,一物自是一物。如『元亨利贞』,元亨是发用流行处,贞便是流行底骨子。流行个甚么?只是流行那贞而已。」或曰:「正如『干道变化,各正性命』否?」曰:「『显诸仁』似恕,『藏诸用』似忠;『显诸仁』似贯,『藏诸用』似一。如水流而为川,止而为渊,激而为波浪,虽所居不同,然皆是水也。水便是骨子,其流处、激处,皆显者也。『显诸仁』如恻隐之心,『藏诸用』似仁也。恻隐、羞恶、辞逊、是非,『显诸仁』也;仁义礼智,『藏诸用』也。只是这个恻隐随事发见,及至成那事时,一事各成一仁,此便是『藏诸用』。其发见时,在这道理中发去;及至成这事时,又只是这个道理。一事既各成一道理,此便是业。业是事之已成处,事未成时不得谓之业。盛德便是『显诸仁』处。『显诸仁』者,德之所以盛;『藏诸用』者,业之所以成。『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此正是『显诸仁、藏诸用』底时『盛德大业』,便是『显仁、藏用』成就处也。」又曰:「耳之能听,目之能视,口之能言,手之能执,足之能履,皆是发处也。毕竟怎生会恁地发用?释氏便将这些子来暪人。秀才不识,便被他瞒。」又云:「一丛禾,他初生时共这一株,结成许多苗叶花实,共成一个性命;及至收成结实,则一粒各成一个性命。只管生生不已,所谓『日新』也。『富有之谓大业』,言万物万事无非得此理,所谓『富有』也。日新是只管运用流行,生生不已。道家修养有纳甲之法,皆只用乾坤艮巽震兑六卦流行运用,而不用坎离,便是那六卦流行底骨子。所以流行运用者,只流行此坎离而已。便是『显诸仁,藏诸用』之说;『显诸仁』是流行发见处,『藏诸用』是流行发见底物。正如以谷喻仁,是『藏诸用』也,及发为亲亲仁民爱物,一事又各自成一仁。『显诸仁』是用底迹,『藏诸用』是仁底心。」

  问:「本义云:『显者,阳之仁也,德之发也;藏者,阴之知也,业之成也。』按:此问是据未定本。窃意以为,天地之理,动而阳,则万物之发生者皆其仁之显著:静而阴,则其用藏而不可见。其『显诸仁』,则是德之发见;其『藏诸用』,则万物各得以为性,是业之成也。」曰:「不如此。这处极微,难说。」又曰:「『显诸仁』易说,『藏诸用』极难说。这『用』字,如横渠说『一故神』。『神』字、『用』字一样。『显诸仁』,如春生夏长,发生彰露,所可见者。『藏诸用』,是所以生长者,藏在里面而不可见。又这个有作先后说处,如『元亨利贞』之类;有作表里说处,便是这里。」又曰:「『元亨利贞』,也可作表里说。所谓流行者,别无物事,只是流行这个。」又曰:「譬之仁,发出来便是恻隐之心,便是『显诸仁』;仁便是『藏诸用』。」又曰:「仁便藏在恻隐之心里面,仁便是那骨子。到得成就得数件事了,一件事上自是一个仁,便是那业处。」又曰:「流行时,便是公共一个;到得成就处,便是各具一个。」又曰:「恻隐之心方是流行处,到得亲亲、仁民、爱物,方是成就处。但『盛德』便属之『显诸仁』,『大业』便属之『藏诸用』。」又曰:「如此一穗禾,其始只用一个母子,少间成谷,一个各自成得一个。将去种植,一个又自成一穗,又开枝开叶去,所以下文谓『富有之谓大业』。」又曰:「须是去静坐体认,方可见得四时运行,万物终始。若道有个物行,又无形影;若道无个物,又怎生会恁地?」

  「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此言造化之理。如圣人则只是人,安得而无忧!

  天地造化是自然;圣人虽生知安行,然毕竟是有心去做,所以说「不与圣人同忧」。

  问「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曰:「明道两句最好:『天地无心而成化,圣人有心而无为。』无心便是不忧,成化便是鼓万物。天地鼓万物,亦何尝有心来!」

  「盛德大业至矣哉!」是赞叹上面「显诸仁,藏诸用」。

  「盛德大业」以下,都是说易之理,非指圣人而言。

  「盛德大业」一章。曰:「既说『盛德大业』,又说他只管恁地生去,所以接之以『生生之谓易』,是渐渐说入易上去。干只略成一个形象,坤便都呈见出许多法来。到坤处都细了,万法一齐出见。『效』字如效顺、效忠、效力之『效』。『极数知来之谓占』,占出这事,人便依他这个做,便是『通变之谓事』。看来圣人到这处,便说在占上去,则此书分明是要占矣。『阴阳不测之谓神』,是总结这一段。不测者,是在这里,又在那里,便是这一个物事走来走去,无处不在。六十四卦都说了,这又说三百八十四爻。许多变化,只是这一个物事周流其间。」学蒙。

  先说个「富有」,方始说「日新」,此与说宇宙相似。先是有这物事了,方始相连相续去。自「富有」至「效法」,是说其理如此;用处却在那「极数知来」与「通变」上面。盖说上面许多道理要做这用。

  问:「『「日新之谓盛德,生生之谓易」,「阴阳不测之谓神」,要思而得之。』明道提此三句说,意是如何?」曰:「此三句也是紧要。须是看得本文,方得。」问:「德是得于己底,业是发出来底。德便是本。『生生之谓易』,便是体;『成象之谓干,效法之谓坤』,便只是里面交错底。」曰:「『乾坤其易之蕴』,易是一块,乾坤是在里面往来底。圣人作易,便是如此。」又问:「『阴阳不测之谓神』,便是妙用处。」曰:「便是包括许多道理。」

  「成象之谓干」,此造化方有些显露处。「效法之谓坤」,以「法」言之,则大段详密矣。「效」字难看,如效力、效诚之「效」,有陈献底意思。乾坤只是理。理本无心,自人而观,犹必待干之成象,而后坤能效法。然理自如此,本无相待。且如四时,亦只是自然迭运。春夏生物,初不道要秋冬成之;秋冬成物,又不道成就春夏之所生,皆是理之所必然者尔。

  「成象之谓干,效法之谓坤」,依旧只是阴阳。凡属阳底,便是只有个象而已。象是方做未成形之意,已成便属阴。「成象」,谓如日月星辰在天,亦无个实形,只是个悬象如此。干便略,坤便详。效如陈效之效,若今人言效力之类。法是有一成己定之物,可以形状见者。如条法,亦是实有已成之法。

  「效法之谓坤」,到这个坤时,都仔细详审了,一个是一个模样。效犹呈,一似说「效犬」、「效羊」、「效牛」、「效马」,言呈出许多物。大概干底只是做得个形象,到得坤底,则渐次详密。「资始」、「资生」,于此可见。

  效,呈也,如曲礼「效犬者左牵之」之「效」,犹言效顺、效忠、效力也。盖干只是成得个大象,坤便呈出那法来。

  「成象之谓干」,谓风霆雨露日星,只是个象。效者,效力之「效」。「效法」,则效其形法而可见也。

  

  右第五章

  「夫易,广矣,大矣」止「静而正」,是无大无小,无物不包,然当体便各具此道理。「静而正」,须着工夫看。徐又曰:「未动时,便都有此道理,都是真实,所以下个『正』字。」

  「以言乎迩,则静而正;以言乎天地之间,则备矣。」「静而正」,谓触处皆见有此道,不待安排,不待措置,虽至小、至近、至鄙、至陋之事,无不见有。随处皆见足,无所欠阙,只观之人身便见。「见有」、「见足」之「见」,贤遍反。

  「其动也辟。」大抵阴是两件,如阴爻两画。辟是两开去,翕是两合。如地皮上生出物来,地皮须开。今论天道,包着地在。然天之气却贯在地中,地却虚,有以受天之下文有「大生」「广生」云者,大,是一个大底物事;广,便是容得许多物事。「大」字实,「广」字虚。

  「其静也翕,其动也辟。」地到冬间,气都翕聚不开;至春,则天气下入地,地气开以迎之。又曰:「阴阳与天地,自是两件物事。阴阳是二气,天地是两个有形质底物事,如何做一物说得!不成说动为天而静为地!无此理,正如鬼神之说。」

  干静专动直而大生,坤静翕动辟而广生。这说阴阳体性如此,卦画也髣佛似恁地。

  乾坤二卦观之亦可见。干画奇,便见得「其静也专,其动也直」;坤画耦,便见得「其静也翕,其动也辟」。直卿。

  天体大,「是以大生焉」;地体虚,「是以广生焉」。广有虚之义,如河广、汉广之

  本义云:「干一而实,故以质言而曰大;坤二而虚,故以量言而曰」学者请问。曰;「此两句解得极分明。盖曰以形言之,则天包地外,地在天中,所以说天之质大。以理与气言之,则地却包着天,天之气却尽在地之中,地尽承受得那天之气,所以说地之量天只是一个物事,一故实,从里面便实,出来流行发生,只是一个物事,所以说『干一而实』。地虽是坚实,然却虚,所以天之气流行乎地之中,皆从地里发出来,所以说『坤二而虚』。」用之云:「地形如肺,形质虽硬,而中本虚,故阳气升降乎其中,无所障碍,虽金石也透过去。地便承受得这气,发育万物。」曰:「然。要之天形如一个鼓[革备],天便是那鼓[革备]外面皮壳子,中间包得许多气,开阖消长,所以说『干一而实』。地只是一个物事,中间尽是这气升降来往,缘中间虚,故容得这气升降来往。以其包得地,所以说其质之大,以其容得天之气,所以说其量之非是说地之形有尽,故以量言也。只是说地尽容得天之气,所以说其量之广耳。今治历家用律吕候气,其法最精。气之至也,分寸不差,便是这气都在地中透上来。如十一月冬至,黄钟管距地九寸,以葭灰实其中,至之日,气至灰去,晷刻不差。」又云:「看来天地中间,此气升降上下,当分为六层。十一月冬至自下面第一层生起,直到第六层上,极至天,是为四月。阳气既生足,便消;下面阴气便生。只是这一气升降循环不已,往来乎六层之中也。」问:「月令中『天气下降,地气上腾』,此又似天地各有气相交合?」曰:「只是这一气,只是阳极则消而阴生,阴极则消而阳生。『天气下降』,便只是冬复卦之时,阳气在下面生起,故云:『天气下降』。」或曰:「据此,则却是阴消于上,而阳生于下,却见不得『天气下降』。」曰:「也须是天运一转,则阳气在下,故从下生也。今以天运言之,则一日自转一匝。然又有那大转底时候,须是大着心肠看,始得,不可拘一不通也。盖天本是个大底物事,以偏滞求他不得。」

  问:「阴耦阳奇,就天地之实形上看,如何见得?」曰:「天是一个浑沦底物,虽包乎地之外,而气则迸出乎地之中。地虽一块物在天之中,其中实虚,容得天之气迸上来。系辞云:『干,静也专,动也直,是以大生焉;坤,静也翕,动也辟,是以广生焉。』『大生』是浑沦无所不包,『广生』是广阔,能容受得那天之『专、直』则只是一物直去;『翕、辟』则是两个,翕则阖,辟则开,此奇耦之形也。」又曰:「阴偏只是一半,两个方做得一个。」学履。

  易不是象乾坤,乾坤乃是易之子目。下面一壁子是干,一壁子是坤。盖说易之广大,是这干便做他那大,坤便做他那干所以说大时,塞了他中心,所以大;坤所以说广时,中间虚,容得物,所以广是说他广阔,着得物。常说地道对天不得,天便包得地在中心。然而地却是中虚,容得气过,容得物,便是他天是一直大底物事;地是广阔底物,有坳处,有陷处,所以说这个只是说理,然也是说书。有这理,便有这书。书是载那道理底,若死分不得。大概上面几句是虚说底;这个配天地、四时、日月、至德,是说他实处。

  阴阳虽便是天地,然毕竟天地自是天地。「广大配天地」时,这个理与他一般广大。

  「广大配天地,变通配四时,阴阳之义配日月」,以易配天。「易简之善配至德」,以易配人之至德。

  问「易简之善配至德」。曰:「此是以易中之理,取外面一事来对。谓易之广大,故可配天地;易之变通,如老阳变阴,老阴变阳,往来变化,故可配四时;『阴阳之义』,便是日月相似。『易简之善』,便如在人之至德。」

  问:「『广大配天地,变通配四时』,这『配』字是配合底意思否?」曰:「只是相似之意。」又问「易简之善配至德」。曰:「也是易上有这道理,如人心之至德也。」学履。

  林安卿问:「『广大配天地』,配,莫是配合否?」曰:「配,只是似。且如下句云『变通配四时』,四时如何配合?四时自是流行不息,所谓『变通』者如此。」又问「易简之善配至德」。曰:「『易简』是常行之理,『至德』是自家所得者。」又问:「伊川解『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云:『知微则知彰,知柔则知刚。』如何?」曰「只作四截看,较阔,言君子无所不知。」良久,笑云:「向时有个人出此语,令杨大年对,杨应声云:『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无如此恰好!」

  问:「『广大』、『变通』,是易上自有底道理;是易上所说造化与圣人底?」曰:「都是他易上说底。」又曰:「配,是分配之义,是分这一半在那上面。」问曰:「如此,便全无配之底意。」曰:「也有些子分此以合彼意思。欲见其广大,则于天地乎观之;欲见其变通,则于四时乎观之;欲知其阴阳之义,则观于日用可见;欲知其简易,则观于圣人之至德可见。」

  

  右第六章

  「崇德广业。」「知崇」,天也,是致知事,要得高明。「礼卑」,地也,是践履事。卑,是事事都要践履凡事践履将去,业自然

  「礼卑」,是卑顺之意。卑便广,地卑便广,高则狭了。人若只拣取高底做,便狭。两脚踏地做,方得。若是着件物事,填教一二尺高,便不稳了,如何会广!地卑,便会世上更无卑似地底。又曰:「地卑,是从贴底谨细处做将去,所以能」

  「知崇、礼卑」一段。云:「地至卑,无物不载在地上。纵开井百尺,依旧在地上,是无物更卑得似地。所谓『德言盛,礼言恭』,礼是要极卑,故无物事无个礼。至于至微至细底事,皆当畏惧戒谨,战战兢兢,惟恐失之,这便是礼之卑处。曲礼曰『毋不敬』,自『上东阶先右足,上西阶先左足』;「羹之有菜者用梜,无菜者不用梜』,无所不致其谨,这便都是卑处。」又曰:「似这处,不是他特地要恁地,是他天理合如此。知识日多则知日高,这事也合理,那事也合理。积累得多,业便」学蒙。或录详,见下。

  礼,极是卑底物事,如地相似,无有出其下者,看甚么物事,他尽载了。纵穿地数十丈深,亦只在地之上,无缘更有卑于地者也。知却要极其高明,而礼则要极于卑顺。如「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纤悉委曲,无非至卑之事。如「羹之有菜者用梜,其无菜者不用梜」;主人升东阶,客上西阶,皆不可乱。然不是强安排,皆是天理之自然。如「上东阶,则先右足;上西阶,则先左足。」盖上西阶而先右足,则背却主人;上东阶而先左足,则背却客;自是理合如此。又曰:「『知崇』者,德之所以崇,『礼卑』者,业之所以盖礼纔有些不到处,这便有所欠阙,业便不广矣。惟是极卑无所欠阙,所以」

  「知崇、礼卑。」知是知处,礼是行处,知尽要高,行却自近起。

  知识贵乎高明,践履贵乎着实。知既高明,须放低着实做去。

  学只是知与礼,他这意思却好。礼便细密。中庸「致广大,尽精微」等语,皆只是说知、礼。

  「知崇、礼卑」,这是两截。「知崇」是智识超迈,「礼卑」是须就切实处行。若知不高,则识见浅陋;若履不切,则所行不实。知识高便是象天,所行实便是法地。识见高于上,所行实于下,中间便生生而不穷,故说「易行乎其中。成性存存,道义之门」。大学所说格物、致知,是「知崇」之事;所说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礼卑」之事。

  上文言「知崇、礼卑,崇效天,卑法地」。人崇其知,须是如天之高;卑其礼,须如地之「天地设位」一句,只是引起,要说「知崇、礼卑」。人之知、礼能如天地,便能成其性,存其存,道义便自此出。所谓道义,便是易也。「成性存存」,不必专主圣人言。

  「成性」,犹言见成底性。这性元是好了,但「知崇、礼卑」,则成性便存存。学蒙。

  「成性」只是本来性。

  「成性」不曾作坏底。「存」,谓常在这里,存之又存。

  「成性」如名,「明德」如表德相似。「天命」都一般。

  或问:「『成性存存』,是不忘其所存。」曰:「众人多是说到圣人处,方是性之成,看来不如此。『成性』,只是一个浑沦之性,存而不失,便是『道义之门』,便是生生不已处。」

  「成性」与「成之者性也」,止争些子不同。「成之者性」,便从上说来,言成这一个物。「成性」,是说已成底性,如「成德」、「成说」之「成」。然亦只争些子也,如「正心、心正」,「诚意、意诚」相似。

  「成性存存,道义之门」,只是此性万善毕具,无有欠阙,故曰「成性」。成对亏而言。「成之者性」,则是成就处无非性,犹曰:「诚斯立焉」。横渠、伊川说「成性」,似都就人为处说,恐不如此。横渠有习以成性底意思,伊川则言成其性,存其所存。

  横渠谓「成其性,存其存」。伊川易传中亦是「存其存」,却是遗书中说作「生生之谓易」,意思好。必大录云:「『成性』如言成就,『存存』是生生不已之意。」

  「知礼成性而道义出。」程子说,「成性」谓是万物自有成性,「存存」便是生生不已,这是语录中说,此意却好。及他解易,却说「成其性,存其存」,又似不恁地。前面说「成性」,谓如成事、成法之类,是见成底性。横渠说「成性」别。且如「尧舜性之」,是其性本浑成;学者学之,须是以知、礼做,也到得他成性处。「道义出」谓这里流行。道,体也;义,用也。又曰:「性是自家所以得于天底道,义是众人公共底。」

  横渠言「成性」,与古人不同。他所说性,虽是那个性,然曰:「成性」,则犹言「践形」也。又曰:「他是说去气禀物欲之私,以成其性。」

  「『知崇礼卑』则性自存,横渠之说非是。如云『性未成则善恶混,当亹亹而继之以善』云云。」又云:「『纤恶必除,善斯成性矣』,皆是此病。」「知礼成性则道义出」,先生本义中引此,而改「成」为「存」。又曰:「横渠言:『「成性」,犹孟子云「践形」。』此说不是。夫性是本然已成之性,岂待习而后成邪!他从上文『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便是如此说来,与孔子之意不相似。」

  横渠「知崇,天也」一段,言知识高明如天,形而上,指此理。「通乎昼夜而知」,通,犹兼也,兼阴阳昼夜之道而知。知昼而不知夜,知夜不知昼,则知皆未尽也。合知、礼而成性,则道义出矣。知、礼,行处也。

  问横渠「知礼成性」之说。曰:「横渠说『成性』,谓是浑成底性。『知礼成性』,如『习与性成』之意同。」又问「不以礼性之」。曰:「如『尧舜性之』相似。但他言语艰,意是如此。」

  

  右第七章

  

  朱子语类卷第七十五

  易十一

  上系下

  「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赜」字在说文曰:「杂乱也。」古无此字,只是「啧」字。今从「赜」,亦是口之义。「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虽是杂乱,圣人却于杂乱中见其不杂乱之理,便与下句「天下之至动而不可乱」相对。

  「天下之至赜」与左传「啧有烦言」之「啧」同。那个从「口」,这个从「●」,是个口里说话多、杂乱底意思,所以下面说「不可恶」。若唤做好字,不应说个「可恶」字也。「探赜索隐」,若与人说话时,也须听他杂乱说将出来底,方可索他那隐底。淳录云:「本从『口』,是喧闹意。从『●』旁亦然。」

  「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正是说画卦之初,圣人见阴阳变化,便画出一画,有一个象,只管生去,自不同。六十四卦各是一样,更生到千以上卦,亦自各一样。学蒙。

  「拟诸其形容」,未便是说那水火风雷之形容。方拟这卦,看是甚形容,始去象那物之宜而名之。一阳在二阴之下,则象以雷,一阴在二阳之下,则象以风。拟,是比度之意。学蒙。

  问:「『拟诸其形容』者,比度阴阳之形容。盖圣人见阴阳变化杂乱,于是比度其形容而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曰:「也是如此,尝得郭子和书云,其先人云:『不独是天地风雷水火山泽谓之象,只是画卦便是象。』也说得好。」学蒙。

  问:「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曰:「『象』,言卦也;下截,言『爻』也。『会通』者,观众理之会,而择其通者而行。且如有一事关着许多道理,也有父子之伦,也有君臣之伦,也有夫妇之伦。若是父子重,则就父子行将去,而他有不暇计;若君臣重,则行君臣之义,而他不暇计。若父子之恩重,则便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之义,而『委致其身』之说不可行。若君臣之义重,则当委致其身,而『不敢毁伤』之说不暇顾。此之谓『观会通』。」

  问:「『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是说文王周公否?」曰:「不知伏羲画卦之初,与连山归藏有系辞否;为复一卦只是六画?」学蒙。

  问:「『观会通,行其典礼』,是就会聚处寻一个通路行将去否?」曰:「此是两件。会,是观众理之会聚处。如这一项君臣之道也有,父子兄弟之道也有:须是看得周遍,始得通,便是一个通行底路,都无窒碍。典礼,犹言常礼常法。」又曰:「礼便是节文升降揖逊是也。但这个『礼』字又说得阔,凡事物之常理皆是。」学蒙。

  「一卦之中自有会通,六爻又自各有会通。且如屯卦,初九在卦之下,未可以进,为屯之义;乾坤始交而遇险陷,亦屯之义;似草穿地而未申,亦屯之义。凡此数义,皆是屯之会聚处。若『盘桓利居贞』,便是一个合行底,便是他通处也。」学蒙。

  「观会通以行其典礼。」会是众理聚处,虽觉得有许多难易窒碍,必于其中却得个通底道理。谓如庖丁解牛,于族处却『批大郄,导大窾』,此是于其筋骨丛聚之所,得其可通之理,故十九年刃若新发于硎。且如事理间,若不于会处理会,却只见得一偏,便如何行得通?须是于会处都理会,其间却自有个通处,便如脉理相似。到得多处,自然通贯得,所以可『行其典礼』。盖会而不通,便窒塞而不可行;通而不会,便不知许多曲直错杂处。」

  问「『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此是说天下之事物如此,不是说卦上否?」曰:「卦亦如此,三百八十四爻是多少杂乱!」学蒙。

  「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也。」盖杂乱处,人易得厌恶。然而这都是道理中合有底事,自合理会,故不可恶。「言天下之至动而不可乱也。」盖动亦是合有底,然上面各自有道理,故自不可乱。学蒙。

  先生命二三子说书毕,召蔡仲默及义刚语,小子侍立。先生顾义刚曰:「劳公教之,不废公读书否?」曰:「不废。」因借先生所点六经。先生曰:「被人将去,都无本了。看公于句读音训,也大段子细。那『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也』,是音作去声字?是公以意读作去声?」曰:「只据东莱音训读。此字有三音,或音作入声。」池录云:「或音亚,或如字,或乌路反。」先生笑曰:「便是他们好恁地强说。」仲默曰:「作去声,也似是。」先生曰:「据某看,只作入声亦是。池录云:「乌路切于义为近。」说虽是如此劳攘事多,然也不可以为恶。池录云:「也不可厌恶。」而今音训有全不可晓底。若有两三音底,便着去里面拣一个较近底来解。」池录略而异。

  「天下之至动」,事若未动时,不见得道理是如何。人平不语,水平不流,须是动,方见得。「会通」,是会聚处;「典礼」,是借这般字来说。观他会通处。却求个道理来区处他。所谓卦爻之动,便是法象这个,故曰「爻也者,效天下之动者也」。动,亦未说事之动,只是事到面前,自家一念之动,要求处置他,便是动。

  问:「『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凡一言一动皆于易而拟议之否?」曰:「然。」

  「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拟议以成其变化。」此变化只就人事说。拟议,只是裁度自家言动,使合此理,「变易以从道」之意。如拟议得是便吉,拟议未善则为凶矣。

  问「拟议以成其变化」。曰:「这变化,就人动作处说,如下所举七爻,皆变化也。」学履。

  「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縻之。」此本是说诚信感通之理,夫子却专以言行论之。盖诚信感通,莫大于言行。上文「言天下之赜而不敢恶也,言天下之动而不敢乱也」,先儒多以「赜」字为至妙之意。若如此说,则何以谓之「不敢恶」?赜,只是一个杂乱冗闹底意思。言之而不恶者,精粗本末无不尽也。「赜」字与「颐」字相似,此有互体之意。此间连说互体,失记。「鹤鸣」、「好爵」,皆卦中有此象。诸爻立象,圣人必有所据,非是白撰,但今不可考耳。到孔子方不说象。如「见豕负涂,载鬼一车」之类,孔子只说「群疑亡也」,便见得上面许多皆是狐惑可疑之事而已。到后人解说,便多牵强。如十三卦中「重门击柝,以待暴客」,只是豫备之意;却须待用互体,推艮为门阙,雷震乎外之意。「剡木为矢,弦木为弧」,只为睽乖,故有威天下之象;亦必待穿凿附会,就卦中推出制器之义。殊不知卦中但有此理而已,故孔子各以「盖取诸某卦」言之,亦曰其大意云尔。汉书所谓「获一角兽,盖麟云」,皆疑辞也。

  问:「『言行,君子之枢机』,是言所发者至近,而所应者甚远否?」曰:「枢机,便是『鸣鹤在阴』。下面大概只说这意,都不解着『我有好爵』二句。」学蒙。

  「其利断金」。断,是断做两段。又曰:「『同人先号咷而后笑』,圣人却恁地解。」学蒙。

  

  右第八章

  卦虽八而数须十。八是阴阳数,十是五行数。一阴一阳便是二,以二乘二便是四,以四乘四便是八。五行本只是五而有是十者,盖一个便包两个:如木便包甲乙,火便包丙丁,土便包戊己,金便包庚辛,水便包壬癸,所以为十。学履。

  「五位相得而各有合」,是两个意:一与二,三与四,五与六,七与八,九与十,是奇耦以类「相得」;一与六合,二与七合,三与八合,四与九合,五与十合,是「各有合」。在十干:甲乙木,丙丁火,戊己土,庚辛金,壬癸水,便是「相得」:甲与己合,乙与庚合,丙与辛合,丁与壬合,戊与癸合,是「各有合」。学履。

  「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先生举程子云:「变化言功,鬼神言用。」张子曰:「成行,鬼神之气而已。」「数只是气,变化鬼神亦只是『天地之数五十有五』,变化鬼神皆不越于其间。」

  「大衍之数五十。」蓍之数五十。蓍之筹,乃其策也。策中乘除之数,则直谓之数耳。

  「大衍之数五十」,以「天地之数五十有五」,除出金木水火土五数并天一,便用四十九,此一说也。数家之说虽多不同,某自谓此说却分晓。三天两地,则是已虚了天一之数,便只用天三对地二。又五是生数之极,十是成数之极,以五乘十,亦是五十:以十乘五,亦是五十,此一说也。又,数始于一,成于五,小衍之而成十,大衍之而成五十,此又是一说。

  系辞言蓍法,大抵只是解其大略,想别有文字,今不可见。但如「天数五,地数五」,此是旧文;「五位相得而各有合」,是孔子解文。「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是旧文;「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此是孔子解文。「分而为二」是本文;「以象两」是解「挂一」。「揲之以四」,「归奇于扐」,皆是本文;「以象三」,「以象四时」,「以象闰」之类,皆解文也。「干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孔子则断之以「当期之日」;「二篇之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孔子则断之以「当万物之数」,于此可见。

  蓍卦,当初圣人用之,亦须有个见成图算。后失其传,所仅存者只有这几句:「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挂一。揲之以四。归奇于扐。」只有这几句。如「以象两」,「以象三」,「以象四时」,「以象闰」,已是添入许多字说他了。又曰:「元亨利贞,仁义礼智,金木水火,春夏秋冬,将这四个只管涵泳玩味,尽好。」

  揲蓍法,不得见古人全文。如今底,一半是解,一半是说。如「分而为二」是说,「以象两」便是解。想得古人无这许多解,须别有个全文说。

  挂,一岁;右揲,二岁;扐,三岁一闰也。左揲,四岁;扐,五岁再闰也。

  揲蓍虽是一小事,自孔子来千五百年,人都理会不得。唐时人说得虽有病痛,大体理会得是。近来说得太乖,自郭子和始。奇者,揲之余为奇;扐者,归其余扐于二指之中。今子和反以挂一为奇,而以揲之余为扐;又不用老少,只用三十六、三十二、二十八、二十四为策数,以为圣人从来只说阴阳,不曾说老少。不知他既无老少,则七八九六皆无用,又何以为卦?又曰:「龟为卜,策为筮。策,是余数厉录云:「筴是条数。」谓之策。他只胡乱说『策』字。」厉录云:「只鹘突说了。」或问:「他既如此说,则『再扐而后挂』之说何如?」曰:「他以第一揲扐为扐,第二第三揲不挂为扐,第四揲又挂。然如此,则无五年再闰。厉录云:「则是六年再闰也。」如某已前排,真个是五年再闰。圣人下字皆有义。挂者,挂也;扐者,勒于二指之中也。」厉录小异。

  二篇之策,当万物之数。不是万物尽于此数,只是取象自一而万,以万数来当万物之数耳。

  「策数」云者,凡手中之数皆是。如「散策于君前有诛」,「龟策弊则埋之」,不可以既揲余数不为策数也。

  「四营而成易」,「易」字只是个「变」字。四度经营,方成一变。若说易之一变,却不可。这处未下得「卦」字,亦未下得「爻」字,只下得「易」字。

  「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是占得一卦,则就上面推看。如干,则推其「为圜、为君、为父」之类是也。学履。

  问「显道,神德行」。曰:「道较微妙,无形影,因卦辞说出来,道这是吉,这是凶;这可为,这不可为。德行是人做底事,因子推出来,方知得这不是人硬恁地做,都是神之所为也。」又曰:「须知得是天理合如此。」学蒙。

  「神德行」,是说人事。那粗做底,只是人为。若决之于鬼神,德行便神。

  易,惟其「显道,神德行」,故能与人酬酢,而佑助夫神化之功也。学履。

  「显道,神德行,是故可与酬酢,可与佑神矣。」此是说蓍卦之用,道理因此显著。德行是人事,却由取决于蓍。既知吉凶,便可以酬酢事变。神又岂能自说吉凶与人!因有易后方着见,便是易来佑助神也。

  

  右第九章

  「易有圣人之道四。」「至精」、「至变」,则合做两个,是他里面各有这个。

  问:「『以言者尚其辞』,以言,是取其言以明理断事,如论语上举『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否?」曰:「是。」学履。

  问:「『以言』,『以动』,『以制器』,『以卜筮』,这『以』字是指以易而言否?」曰:「然。」又问:「辞、占是一类,变、象是一类。所以下文『至精』合辞、占说;『至变』合变、象说?」曰:「然。占与辞是一类者,晓得辞,方能知得占。若与人说话,晓得他言语,方见得他胸中底蕴。变是事之始,象是事之已形者,故亦是一类也。」学履。

  用之问「以制器者尚其象」。曰:「这都难说。『盖取诸离』,『盖』字便是一个半间半界底字。如『取诸离』,『取诸益』,不是先有见乎离,而后为网罟;先有见乎益,而后为耒耜。圣人亦只是见鱼鳖之属,欲有以取之,遂做一个物事去拦截他。欲得耕种,见地土硬,遂做一个物事去剔起他;却合于离之象,合于益之意。」又曰:「有取其象者,有取其意者。」

  问:「『以卜筮者尚其占』,卜用龟,亦使易占否?」曰:「不用。则是文势如此。」学履。

  问:「君子将有为也,将有行也,问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响」。曰:「此是说君子作事,问于蓍龟也。『问焉以言』,人以蓍问易,求其卦爻之辞,而以之发言处事。『受命如响』,则易受人之命,如响之应声,以决未来吉凶也。」

  「问焉而以言。」曰:「若以上下文推之,『以言』却是命筮之词。古人亦大段重这命筮之辞,『而以言』三字义若拗。若作『以易言之』,如所谓『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则『不占』只是以其言之义,又于上下文不顺。」学蒙。谟录云:「言是命龟。受命,龟受命也。」

  「参伍以变,错综其数。」参,谓三数之;伍,谓伍数之。揲蓍本无三数五数之法,只言交互参考皆有自然之数。如三三为九、五六三十之类,虽不用以揲蓍,而推算变通,未尝不用。错者,有迭相为用之意;综,又有总而挈之之意,如织者之综丝也。

  「参伍」,是相牵连之意。如三要做五,须用添二;五要做六,须着添一;做三,须着减二。错综是两样;错,是往来交错之义;综,如织底综,一个上去,一个下来。阳上去做阴,阴下来做阳,如综相似。

  问「参伍以变,错综其数」。曰:「荀子说『参伍』处,杨倞解之为详。汉书所谓『欲问马,先问牛,参伍之以得其实』。综,如织综之综。大抵阴阳奇耦,变化无穷,天下之事不出诸此。『成天下之文』者,若卦爻之陈列变态者是也。『定天下之象』者,物象皆有定理,只以经纶天下之事也。」

  问:「『参伍以变。』先生云:『既三以数之,又五以数之。』譬之三十钱,以三数之,看得几个三了,又以五数之,看得几个五。两数相合,方可看得个成数。」曰:「是如此。」又问:「不独是以数算,大概只是参合底意思。如赵广汉欲问马,先问牛,便只是以彼数来参此数否?」曰:「是。却是恁地数了,又恁地数,也是将这个去比那个。」又曰:「若是他数,犹可凑。三与五两数,自是参差不齐,所以举以为言。如这个是三个,将五来比,又多两个:这个是五个,将三来比,又少两个。兵家谓『窥敌制变,欲伍以参』。今欲窥敌人之事,教一人探来恁地说,又差一个探来。若说得不同,便将这两说相参看如何,以求其实,所以谓之『欲伍以参』。」学履。

  「参伍以变。」「参」字音「曹参」之「参」,犹言参互底意思。譬犹几个物事在这边,逐三个数,看是几个;又逐五个数,看是几个。又曰:「若三个两是六个,便多了一个;三个三是九个,又少一个;三个四又是十二个;也未是;三个五方是十五个。大略如此,更须仔细去看。」学蒙。

  「『错综其数。』本义云:『错者,交而互之,一左一右之谓也。』莫是揲蓍以左揲右,右揲左否?」曰:「不特如此。干对坤,坎对离,自是交错。」又问:「『综者,总而挈之』,莫是合挂扐之数否?」曰:「且以七八九六明之:六七八九便是次序,然而七是阳,六压他不得,便当挨上。七生八,八生九,九又须挨上,便是一低一昂。」学蒙。

  

  手指画

  

  

  

  六

  

  五指

  

  

  

  

  

  

  七

  

  四指

  

  

  

  

  

  

  八

  

  三指

  

  

  

  

  

  

  九

  

  二指

  或问「经纬错综」之义。曰:「错,是往来底;综,是上下底。综,便是织机上底。古人下这字极子细,但看他那单用处,都有个道理。如『经纶』底字,纶是两条丝相合,各有条理。凡用『纶』处,便是伦理底义。『统』字是上面垂一个物事下来,下面有一个人接着,便谓之『统』,但看『垂』字便可见。」又曰:「『错综其数』,便只是七八九六。六对九,七对八,便是东西相错。六上生七为阳,九下生八为阴,元本云:「七下生八为阴,八上生九又为阳。」便是上下为综。」又曰:「古人做易,其巧不可言!太阳数九,少阴数八,少阳数七,太阴数六,初亦不知其数如何恁地。元来只是十数,太阳居一,除了本身便是九个;少阴居二,除了本身便是八个;少阳居三,除了本身便是七个;太阴居四,除了本身便是六个。这处,古来都不曾有人见得。」

  「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与「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本是说易,不是说人。诸家皆是借来就人上说,亦通。

  「感而遂通」,感着他卦,卦便应他。如人来问底善,便与说善;来问底恶,便与说恶。所以先儒说道「洁净精微」,这般句说得有些意思。

  陈厚之问「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曰:「寂然是体,感是用。当其寂然时,理固在此,必感而后发。如仁感为恻隐,未感时只是仁;义感为羞恶,未感时只是义。」某问:「胡氏说此,多指心作已发。」曰:「便是错了。纵使已发,感之体固在,所谓『动中未尝不静』。如此则流行发见,而常卓然不可移。今只指作已发,一齐无本了,终日只得奔波急迫,大错了!」

  易便有那「深」,有那「几」,圣人用这底来极出那深,研出那几。研,是研摩到底之意。诗书礼乐皆是说那已有底事,惟是易说那未有这事。「研几」是不待他显著,只在那茫昧时都处置了。深,是幽深,通是开通。所以闭塞,只为他浅。若是深后,便能开通人志。道理若浅,如何开通得人?所谓「通天下之志」,亦只似说「开物」相似,所以下一句也说个「成务」。易是说那未有底。六十四卦皆是如此。

  「深」就心上说,「几」就事上说。几,便是有那事了,虽是微,毕竟有件事。深在心,甚玄奥;几在事,半微半显,「通天下之志」,犹言「开物」,开通其闭塞。故其下对「成务」。

  极出那深,故能「通天下之志」;研出那几,故能「成天下之务」。

  问:「『惟深也』,『惟几』,『惟神也』,此是说圣人如此否?」曰:「是说圣人,亦是易如此。若不深,如何能通得天下之志!」又曰:「他恁黑窣窣地深,疑若不可测,然其中却事事有。」又曰:「事事都有个端绪可寻。」又曰:「有路脉线索在里面,所以曰:『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研者,便是研穷他。」或问「几」。曰:「便是周子所谓『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者』也。」学蒙。

  问:「系辞言:『惟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又言:『以通天下之志。』此二『通』字,乃所以通达天下之心志,使之通晓,如所谓『开物』之意。」曰:「然。这般些小道理,更无穷。」问:「『极深研几』,『深几』二字如何?」曰:「『研几』,是研磨出那几微处。且如一个卦在这里,便有吉有凶,有悔有吝,几微毫厘处,都研磨出来。」问:「如何是『极深』?」曰:「要人都晓得至深难见底道理,都就易中见得。」问:「如所谓『幽明之故』,『死生之说』,『鬼神之情状』之类否?」曰:「然。」问:「如此说,则正与本义所谓『所以极深者,至精也;所以研几者,至变也』,正相发明。」曰:「然。」

  

  右第十章

  问:「『易,开物成务,冒天下之道』,是易之理能恁地,而人以之卜筮又能『开物成务』否?」曰:「然。」学蒙。

  「开物成务,冒天下之道。」读系辞,须见得如何是「开物」,如何是「成务」,又如何是「冒天下之道」。须要就卦中一一见得许多道理。然后可读系辞也。盖易之为书,因卜筮以设教,逐爻开示吉凶,包括无遗,如将天下许多道理包藏在其中,故曰「冒天下之道」。如「利用为大作」一爻,象只曰「下不厚事也」。自此推之,则凡居下者不当厚事。如子于父,臣之于君,僚属之于官长,皆不可以踰分越职。纵可为,亦须是尽善,方能无过,所以有「元吉无咎」之戒。系辞自大衍数以下,皆是说卜筮事。若不晓他尽是说爻变中道理,则如所谓「动静不居,周流六虚」之类,有何凭着?今人说易,所以不将卜筮为主者,只是慊怕小却这道理,故凭虚失实,茫昧臆度而已。殊不知由卜筮而推,则上通鬼神,下通事物,精及于无形,粗及于有象,如包罩在此,随取随得。「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者,又不待卜而后见;只是体察,便自见吉凶之理。圣人作易,无不示戒。干卦纔说「元亨」,便说「利贞」。坤卦纔说「元亨」,便说「利牝马之贞」。大畜干阳在下,为艮所畜,三得上应,又畜极必通,故曰「良马逐」,可谓通快矣;然必艰难贞正,又且曰「闲舆卫」,然后「利有攸往」。设若恃良马之壮,而忘「艰贞」之戒,则必不利矣。干之九三,「君子终日干干」,固是好事,然必曰「夕惕若厉」,然后「无咎」也。凡读易而能句句体验,每存兢栗戒慎之意,则于己为有益;不然,亦空言尔。

  「是故圣人以通天下之志,以定天下之业,以断天下之疑」,此只是说蓍龟。若不是蓍龟,如何通之,定之,断之?到「蓍之德圆而神」以下,却是从源头说,而未是说卜筮。盖圣人之心具此易三德,故浑然是此道理,不劳作用一毫之私,便是「洗心」,即「退藏于密」。所谓密者,只是他人自无可捉摸他处。便是「寂然不动」,「吉凶与民同患」,「神以知来,知以藏往」,皆具此道理,但未用之蓍龟,故曰「古之聪明睿知,神武而不杀者夫」!此言只是譬喻,如圣人已具此理,却不犯手耳。「明于天之道」以下,方说蓍龟,乃是发用处。「是兴神物,以前民用」,圣人既具此理,又将此理复就蓍龟上发明出来,使民亦得前知而用之也。「圣人以此斋戒,以神明其德。」德即圣人之德,又即卜筮斋戒以神明之。圣人自有此理。亦用蓍龟之理以神明之。

  「蓍之德圆而神,卦之德方以知,六爻之义易以贡。」蓍与卦以德言,爻以义言,只是具这道理在此而已,故「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以此洗心」者,心中浑然此理,别无他物;「退藏于密」,只是未见于用,所谓「寂然不动」也。下文说「神以知来」,便是以蓍之德知来;「知以藏往」,便是以卦之德藏往。「洗心退藏」言体,「知来藏往」言用。然亦只言体用具矣,而未及使出来处。到下文「是兴神物,以前民用」,方发挥许多道理,以尽见于用也。然前段必结之以「聪明睿知神武而不杀者」,只是譬喻蓍龟虽未用,而神灵之理具在;犹武是杀人底事,圣人却存此神武而不杀也。

  「六爻之义易以贡。」今解「贡」字,只得以告人说。但「神」、「知」字重,「贡」字轻,却晓不得。学蒙。

  「易以贡」,是变易以告人。「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是以那易来洗濯自家心了,更没些私意小智在里许,圣人便似那易了。不假蓍龟而知卜筮,所以说「神武而不杀」。这是他有那「神以知来,知以藏往」,又说个「斋戒以神明其德」,皆是得其理,不假其物。

  前面一截说易之理,未是说到蓍卦卜筮处,后面方说卜筮。圣人之心浑只是圆神、方知、易贡三个物事,更无别物,一似洗得来净洁了。前面「此」字,指易之理言。武是杀底物事,神武却不杀。便如易是卜筮底物事,这个却方是说他理,未到那用处。到下面「是以明于天之道」,方是说卜筮。

  「以此洗心」,都只是道理。圣人此心虚明,自然具众理。「洁静精微」,只是不犯手。卦爻许多,不是安排对副与人;看是甚人来,自然撞着。易如此,圣人也如此,所以说个「蓍之德」,「卦之德」,「神明其德」。

  「圣人以此洗心」,注云:「洗万物之心。」若圣人之意果如此,何不直言以此洗万物之心乎?大抵观圣贤之言,只作自己作文看。如本说洗万物之心,却止云「洗心」,于心安乎?

  「退藏于密」时,固是不用这物事。「吉凶与民同患」,也不用这物事。用神而不用蓍,用知而不用卦,全不犯手。「退藏于密」,是不用事时。到他用事,也不犯手。事未到时,先安排在这里了;事到时,恁地来,恁地应。

  「退藏于密」,密是主静处。「万化出焉」者,动中之静固是静。又有大静,万化森然者。

  「神以知来,知以藏往。」一卦之中,凡爻卦所载、圣人所已言者,皆具已见底道理,便是「藏往」。占得此卦,因此道理以推未来之事,便是「知来」。

  「圣人以此洗心」一段。圣人胸中都无纤毫私意,都不假卜筮,只是以易之理洗心。其未感物也,湛然纯一,都无一毫之累,更无些迹,所谓「退藏于密」也。及其「吉凶与民同患」,却「神以知来,知以藏往」。是谁人会恁地?非古人「聪明睿知、神武而不杀者」不能如此。「神武不杀者」,圣人于天下自是所当者摧,所向者伏,然而他都不费手脚。又曰:「他都不犯手,这便是『神武不杀』。」又曰:「『神以知来』,如明镜然,物事来都看见;『知以藏往』,只是见在有底事,他都识得。」又曰:「都藏得在这里。」又曰:「如揲蓍然。当其未揲,也都不知揲下来底是阴是阳,是老是少,便是『知来』底意思。及其成卦了,则事都絣定在上面了,便是『藏往』。下文所以云『是以明于天之道,察于民之故』。设为卜筮,以为民之乡导。『故』,只是事。圣人于此,又以卜筮而『斋戒以神明其德』。『显道,神德行』之『神』字,便似这『神』字,犹言吉凶阴若有神明之相相似。这都不是自家做得,却若神之所为。」又曰:「这都只退听于鬼神。」又曰:「圣人于卜筮,其斋戒之心,虚静纯一,戒慎恐惧,只退听于鬼神。」学蒙。

  「古之聪明睿知,神武而不杀者夫!」如譬喻说相似。

  「圣人明于天之道,而察于民之故。是兴神物,以前民用。」盖圣人见得天道、人事,都是这道理,蓍龟之灵都包得尽;于是作为卜筮,使人因卜筮知得道理都在这里面。

  问:「『明于天之道,而察于民之故。』『天之道』便是『民之故』否?」曰:「论得到极处,固只是一个道理;看时,须做两处看,方看得周匝无亏欠处。」问:「天之道,只是福善祸淫之类否?」曰:「如阴阳变化,春何为而生?秋何为而杀?夏何为而暑?冬何为而寒?皆要理会得。」问:「民之故,如君臣父子之类是否?」曰:「凡民生日用皆是。若只理会得民之故,却理会不得天之道,便即民之故亦未是在。到得极时,固只是一理。要之,须是都看得周匝,始得。」

  「是兴神物,以前民用。」此言有以开民,使民皆知。前时民皆昏塞,吉凶利害是非都不知。因这个开了,便能如神明然,此便是「神明其德」。又云:「民用之,则神明民德;圣人用之,则自神明其德。『蓍之德』以下三句,是未涉于用。『圣人以此洗心』,是得此三者之理,而不假其物。这个是有那『神以知来,知以藏往』。」

  「明道爱举『圣人以此斋戒,以神明其德夫』一句,虽不是本文意思,要之意思自好」。因再举之。干问:「此恐是『君子笃恭而天下平』之意?」曰:「否。只如上蔡所谓『敬是常惺惺法』。」又问:「此恐非是圣人分上事。」曰:「便是说道不是本文意思。要之自好。」言毕,再三诵之。

  「神明其德」,言卜筮。尊敬也,精明也。

  阖辟乾坤,理与事皆如此,书亦如此。这个只说理底意思多。「知礼成性」,横渠说得别。他道是圣人成得个性,众人性而未成。

  问:「『阖户之谓坤』一段,只是这一个物。以其阖,谓之坤;以其辟,谓之干;以其阖辟,谓之变;以其不穷,谓之通。发见而未成形谓之象,成形谓之器。圣人修礼立教谓之法,百姓日用则谓之神。」曰:「是如此。」又曰:「『利用出入』者,便是人生日用都离他不得。」又曰:「民之于易,随取而各足;易之于民,周遍而不穷,所以谓之神。所谓『活泼泼地』,便是这处。」学蒙。

  太极中,全是具一个善。若三百八十四爻中,有善有恶,皆阴阳变化以后方有。

  周子康节说太极,和阴阳滚说。易中便抬起说。周子言「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如言太极动是阳,动极而静,静便是阴;动时便是阳之太极,静时便是阴之太极,盖太极即在阴阳里。如「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则先从实理处说。若论其生则俱生,太极依旧在阴阳里。但言其次序,须有这实理,方始有阴阳也。其理则一。虽然,自见在事物而观之,则阴阳函太极;推其本,则太极生阴阳。学履。

  问「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曰:「此太极却是为画卦说。当未画卦前,太极只是一个浑沦底道理,里面包含阴阳、刚柔、奇耦,无所不有。及各画一奇一耦,便是生两仪。再于一奇画上加一耦,此是阳中之阴;又于一奇画上加一奇,此是阳中之阳,又于一耦画上加一奇,此是阴中之阳;又于一耦画上加一耦,此是阴中之阴,是谓四象。所谓八卦者,一象上有两卦,每象各添一奇一耦,便是八卦。尝闻一朋友说,一为仪,二为象,三为卦,四为象,如春夏秋冬,金木水火,东西南北,无不可推矣。」去伪同。

  明之问「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曰:「『易有太极』,便有个阴阳出来,阴阳便是两仪。仪,匹也。『两仪生四象』,便是一个阴又生出一个阳,●是一象也;一个阳又生一个阴,●是一象也;一个阴又生一个阴,●是一象也;一个阳又生一个阳,●是一象也,此谓四象。『四象』生八卦,是这四个象生四阴时,便成坎震坤兑四卦,生四个阳时,便成巽离艮干四卦。震。

  

  干|──┐

  

  

  

  ├──|──┐

  

  兑|──┘

  

  

  │

  

  

  

  

  

  

  ├──|───┐

  

  离|──┐

  

  

  │

  

  

  

  │

  

  

  

  ├──|──┘

  

  

  

  │

  

  震|──┘

  

  

  

  

  

  

  │

  

  

  

  

  

  

  

  

  

  ├──太极

  

  巽|──┐

  

  

  

  

  

  

  │

  

  

  

  ├──|──┐

  

  

  

  │

  

  坎|──┘

  

  

  │

  

  

  

  │

  

  

  

  

  

  

  ├──|───┘

  

  艮|──┐

  

  

  │

  

  

  

  ├──|──┘

  

  坤|──┘

  

  「每卦变八卦,为六十四卦。」

  「易有太极」,便是下面两仪、四象、八卦。自三百八十四爻总为六十四,自六十四总为八卦,自八卦总为四象,自四象总为两仪,自两仪总为太极。以物论之,易之有太极,如木之有根,浮屠之有顶。但木之根,浮图之顶,是有形之极;太极却不是一物,无方所顿放,是无形之极。故周子曰:「无极而太极。」是他说得有功处。夫太极之所以为太极,却不离乎两仪、四象、八卦;如「一阴一阳之谓道」,指一阴一阳为道则不可,而道则不离乎阴阳也。

  太极如一木生上,分而为枝干,又分而生花生叶,生生不穷。到得成果子,里面又有生生不穷之理,生将出去,又是无限个太极,更无停息。只是到成果实时,又却少歇,不是止。到这里自合少止,正所谓「终始万物莫盛乎艮」。艮止,是生息之意。

  「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莫大乎蓍龟。」人到疑而不能自明处,往往便放倒,不复能向前,动有疑阻。既有卜筮,知是吉是凶,便自勉勉住不得。其所以勉勉者,是卜筮成之也。

  

  右第十一章

  问「书不尽言,言不尽意」一章。曰:「『立象尽意』,是观奇耦两画,包含变化,无有穷尽。『设卦以尽情伪』,谓有一奇一耦,设之于卦,自是尽得天下情伪。系辞便断其吉凶。『变而通之以尽利』,此言占得此卦,阴阳老少交变,因其变,便有通之之理。『鼓之舞之以尽神』,未占得则有所疑,既占则无所疑,自然使得人脚轻手快,行得顺便。如『大衍』之后,言『显道,神德行,是故可与酬酢,可与佑神』,『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皆是『鼓之舞之』之意。『乾坤其易之缊邪!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这又是言『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易不过只是一个阴阳奇耦,千变万变,则易之体立。若奇耦不交变,奇纯是奇,耦纯是耦,去那里见易?易不可见,则阴阳奇耦之用,亦何自而辨?」问:「在天地上如何?」曰:「关天地甚么事?此是说易不外奇耦两物而已。『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这是两截,不相干。『化而裁之』,属前项事,谓渐渐化去,裁制成变,则谓之变;『推而行之』,属后项事,谓推而为别一卦了,则通行无碍,故为通。『举而措之天下谓之事业』,便只是『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极天下之赜者存乎卦』,谓卦体之中备阴阳变易之形容;『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是说出这天下之动如『鼓之舞之』相似。卦即象也,辞即爻也。大抵易只是一个阴阳奇耦而已,此外更有何物?『神而明之』一段,却是与形而上之道相对说。自『形而上谓之道』,说至于『变、通、事、业』,却是自至约处说入至粗处去;自『极天下之赜者存乎卦』,说至于『神而明之』,则又是由至粗说入至约处。『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则说得又微矣。」学履。

  问:「『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是圣人设问之辞?」曰:「也是如此。亦是言不足以尽意,故立象以尽意;书不足以尽言,故因系辞以尽言。」又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是元旧有此语。」又曰:「『立象以尽意』,不独见圣人有这意思写出来,自是他象上有这意。『设卦以尽情伪』,不成圣人有情又有伪!自是卦上有这情伪,但今晓不得他那处是伪。如下云:『中心疑者其辞支,诬善之人其辞游。』也不知如何是支是游?不知那卦上见得?」沈思久之,曰:「看来『情伪』只是个好不好。如剥五阴,只是要害一个阳,这是不好底情,便是伪。如复,如临,便是好底卦,便是真情。」学蒙。

  问:「『立象』、『设卦』、『系辞』,是圣人发其精意见于书?『变、通、鼓、舞』,是圣人推而见于事否?」曰:「是。」学蒙。

  「变而通之以尽利,鼓之舞之以尽神」,「立象」、「设卦」、「系辞」,皆为卜筮之用,而天下之人方知所以避凶趋吉,奋然有所兴作,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之意,故曰:「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龟。」犹催迫天下之人,勉之为善相似。

  问:「『变而通之』,如礼乐刑政,皆天理之自然,圣人但因而为之品节防范,以为教于天下;『鼓之舞之』,盖有以作兴振起之,使之迁善而不自知否?」曰:「『鼓之舞之』,便无所用力,自是圣人教化如此。」又曰:「政教皆有鼓舞,但乐占得分数较多,自是乐会如此而不自知。」因举横渠云云。巫,其舞之尽神者。『巫』,从『工』,两边『人』字是取象其舞。巫者托神,如舞雩之类,皆须舞。盖以通畅其和气,达于神明。」

  问:「『鼓之舞之以尽神。』又言:『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鼓舞,恐只是振扬发明底意思否?」曰:「然。盖提撕警觉,使人各为其所当为也。如初九当潜,则鼓之以『勿用』;九二当见,则鼓之以『利见大人』。若无辞,则都发不出了。」

  「鼓之舞之以尽神」,鼓舞有发动之意,亦只如「成天下之亹亹」之义。「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是因易之辞而知吉凶后如此。

  「乾坤其易之缊。」向论「衣敝缊袍」,缊是绵絮胎,今看此「缊」字,正是如此取义。易是包着此理,乾坤即是易之体骨耳。人杰录云:「缊,如『缊袍』之『缊』,是个胎骨子。」

  问「乾坤其易之缊」。曰:「缊是袍中之胎骨子。『乾坤成列』,便是干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都成列了,其变易方立其中。若只是一阴一阳,则未有变易在。」又曰:「有这卦,则有变易;无这卦,便无这易了。」又曰:「『易有太极』,则以易为主;此一段文意,则以乾坤为主。」学蒙。

  「乾坤成列,易立乎其中矣。」乾坤只是说二卦,此易,只是说易之书,与「天地定位,易行乎其中」之「易」不同。行乎其中者,却是说易之道理。

  问:「『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是说两画之列?是说八卦之列?」曰:「两画也是列,八卦也是列,六十四卦也是列。」学蒙。

  问:「『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如『易行乎其中』,此固易晓。至如『易立乎其中』,岂非乾坤既成列之后,道体始有所寓而形见?其立也,有似『如有所立卓尔』之『立』乎?」曰:「大抵易之言乾坤者,多以卦言。『易立乎其中』,只是乾坤之卦既成,而易立矣。况所谓『如有所立卓尔』,亦只是不可及之意。后世之论多是说得太高,不必如此说。」

  「乾坤毁」,此乾坤只言卦。

  「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只是阴阳卦画,没这几个卦画,凭个甚写出那阴阳造化?何处更得易来?这只是反复说「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只是说揲蓍求卦,更推不去,说做造化之理息也得。不若前说较平。

  「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矣!」易,体也;乾坤健顺,用也。

  形是这形质,以上便为道,以下便为器,这个分别得最亲切,故明道云:「惟此语截得上下最分明。」又曰:「形以上底虚,浑是道理;形以下底实,便是器。」

  问:「『形而上下』,如何以形言?」曰:「此言最的当。设若以『有形、无形』言之,便是物与理相间断了。所以谓『截得分明』者,只是上下之间,分别得一个界止分明。器亦道,道亦器,有分别而不相离也。」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道是道理,事事物物皆有个道理;器是形迹,事事物物亦皆有个形迹。有道须有器,有器须有道。物必有则。

  「形而上谓道,形而下谓器。」这个在人看始得。指器为道,固不得;离器于道,亦不得。且如此火是器,自有道在里。

  「形而上者」指理而言,「形而下者」指事物而言。事事物物,皆有其理;事物可见,而其理难知。即事即物,便要见得此理,只是如此看。但要真实于事物上见得这个道理,然后于己有益。「为人君,止于仁;为人子,止于孝。」必须就君臣父子上见得此理。大学之道不曰「穷理」,而谓之「格物」,只是使人就实处穷竟。事事物物上有许多道理,穷之不可不尽也。

  「伊川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须着如此说。』」曰:「这是伊川见得分明,故云『须着如此说』。『形而上者』是理,『形而下者』是物。如此开说,方见分明。如此了,方说得道不离乎器,器不遗乎道处。如为君,须止于仁,这是道理合如此。『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这是道理合如此。今人不解恁地说,便不索性。两边说,怎生说得通?」

  问:「如何分形、器?」曰:「『形而上者』是理;才有作用,便是『形而下者』。」问:「阴阳如何是『形而下者』?」曰:「一物便有阴阳。寒暖生杀皆见得,是『形而下者』。事物虽大,皆『形而下者』,尧舜之事业是也。理虽小,皆『形而上者』。」

  「『形而上者谓之道』一段,只是这一个道理。但即形器之本体而离乎形器,则谓之道;就形器而言,则谓之器。圣人因其自然,化而裁之,则谓之变;推而行之,则谓之通;举而措之,则谓之事业。裁也,行也,措也,都只是裁行措这个道。」曰:「是。」

  问「化而裁之谓之变」。曰:「化,是渐渐移将去;截断处便是变。且如一日是化,三十日截断做一月,便是变。」又曰:「最是律管长短可见。」

  「化而裁之。」化是因其自然而化,裁是人为,变是变了他。且如一年三百六十日,须待一日日渐次进去,到那满时,这便是化。自春而夏,夏而秋,秋而冬,圣人去这里截做四时,这便是变。化不是一日内便顿然恁地底事。人之进德亦如此。「三十而立」,不是到那三十时便立,须从十五志学渐渐化去,方到。横渠去这里说做「化而裁之」,便是这意。柔变而趋于刚,刚化而趋于柔,与这个意思也只一般。自阴来做阳,其势浸长,便觉突兀有头面。自阳去做阴,这只是渐渐消化去。这变化之义,亦与鬼神屈伸意相似。方子录云:「阳化而为阴,只恁消缩去,无痕迹,故谓之化。阴变而为阳,其势浸长,便觉突兀有头面,故谓之变。」

  变、化二者不同,化是渐化,如自子至亥,渐渐消化,以至于无。如自今日至来日,则谓之变,变是顿断有可见处。横渠说「化而裁之」一段好。

  「横渠说『化而裁之谓之变』一句,说得好。不知本义中有否?」曰:「无。」「但寻常看此一句,只如自初九之潜,而为九二之见,这便是化;就他化处截断,便是变?」曰:「然。化是个亹亹地去,有渐底意思。且如而今天气渐渐地凉将去,到得立秋,便截断,这已后是秋,便是变。」问:「如此,则『裁之』乃人事也。」曰:「然。」

  问:「『化而裁之谓之变』,又云『存乎变』,是如何?」曰:「上文『化而裁之』,便唤做变。下文是说变处见得『化而裁之』。如自初一至三十日便是化,到这三十日裁断做一月,明日便属后月,便是变。此便是『化而裁之』,到这处方见得。」学履。

  「化而裁之存乎变」,只在那化中裁截取便是变,如子丑寅卯十二时皆以渐而化,不见其化之之迹。及亥后子时,便截取是属明日,所谓变也。

  「化而裁之存乎变,推而行之存乎通。」裁,是裁截之义。谓如一岁裁为四时,一时裁为三月,一月裁为三十日,一日裁为十二时,此是变也。又如阴阳两爻,自此之彼,自彼之此,若不截断,则岂有定体?通,是「通其变」。将已裁定者而推行之,即是通。谓如占得干之履,便是九三干干不息,则是我所行者。以此而措之于民,则谓之事业也。

  「化而裁之」,方是分下头项:「推而行之」,便是见于事。如尧典分命羲和许多事,便是「化而裁之」;到「敬授人时」,便是「推而行之」。学履。

  问:「易中多言『变通』,『通』字之意如何?」曰:「处得恰好处便是通。」问:「『往来不穷谓之通』,如何?」曰:「处得好,便不穷。通便不穷,不通便穷。」问:「『推而行之谓之通』,如何?」曰:「『推而行之』,便就这上行将去。且如『亢龙有悔』,是不通了;处得来无悔,便是通。变是就时、就事上说,通是就上面处得行处说,故曰『通其变』。只要常教流通不穷。」问:「如『贫贱、富贵、夷狄、患难』,这是变;『行乎富贵,行乎贫贱,行乎夷狄,行乎患难』,至于『无入而不自得』,便是通否?」曰:「然。」

  

  右第十二章

  

  朱子语类卷第七十六

  易十二

  系辞下

  问:「『八卦成列』,只是说干兑离震巽坎艮坤。先生解云『之类』,如何?」曰:「所谓『成列』者,不止只论此横图。若干南坤北,又是一列,所以云『之类』。」学履。

  问:「『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象,只是干兑离震之象,未说到天地雷风处否?」曰:「是。然八卦是一项看,『象在其中』,又是逐个看。」又问:「成列是自一奇一耦,画到三画处,其中逐一分,便有干兑离震之象否?」曰:「是。」学履。

  问:「『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系辞焉而命之,动在其中矣。』『变』字是总卦爻之有往来交错者言?『动』字是专指占者所值,当动底爻象而言否?」曰:「变是就刚柔交错而成卦爻上言,动是专主当占之爻言。如二爻变,则占者以上爻为主,这上爻便是动处。如五爻变,一爻不变,则占者以不变之爻为主,则这不变者便是动处也。」学履。

  「刚柔者,立本者也;变通者,趋时者也。」此两句亦相对说。刚柔者,阴阳之质,是移易不得之定体,故谓之本。若刚变为柔,柔变为刚,便是变通之用。

  「刚柔者,立本者也;变通者,趋时者也。」便与「变化者,进退之象也;刚柔者,昼夜之象也」,是一样。刚柔两个是本,变通只是其往来者。学履。

  「吉凶者,贞胜者也。」这一句最好看。这个物事,常在这里相胜。一个吉,便有一个凶在后面来。这两个物事,不是一定住在这里底物,各以其所正为常。正,是说他当然之理,盖言其本相如此,与「利贞」之「贞」一般,所以说「利贞者,性情也」。横渠说得别。他说道,贞便能胜得他。如此,则下文三个「贞」字说不通。这个只是说吉凶相胜。天地间一阴一阳,如环无端,便是相胜底道理。阴符经说「天地之道浸,故阴阳胜」。「浸」字最下得妙,天地间不陡顿恁地阴阳胜。又说那五个物事在这里相生相克,曰:「五贼在心,施行于天。」用不好心去看他,便都是贼了。「五贼」乃言五性之德;「施行于天」,言五行之陈子昂感遇诗亦略见得这般意思。大概说相胜,是说他常底。他以本相为常。

  问:「『吉凶者,贞胜者也。』『贞』字便是性之骨。」曰:「贞是常恁地,便是他本相如此。犹言附子者,贞热者也;龙脑者,贞寒者也。天下只有个吉凶常相往来。阴符云:『自然之道静,故万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阴阳胜。』极说得妙。静能生动。『浸』是渐渐恁地消去,又渐渐恁地长。天地之道,便是常恁地示人。」阴符经云:「天地万物之道浸,故阴阳胜。阴阳相推,而变化顺矣。」学蒙。

  贞,常也。阴阳常只是相胜。如子以前便是夜胜昼,子以后便是昼胜夜。观,是示人不穷。「贞夫一者也」,天下常只是有一个道理。又曰:「须是看教字义分明,方看得下落。说也只说得到偏傍近处。贞便是他体处,常常如此,所以说『利贞者,性情也』。」砺。

  贞,只是常。吉凶常相胜,不是吉胜凶,便是凶胜吉。二者常相胜,故曰「贞胜」。天地之道则常示,日月之道则常明。「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天下之动虽不齐,常有一个是底,故曰「贞夫一」。阴符经云:「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万物生;天地之道浸,故刚柔胜。」若不是极静,则天地万物不生。浸者,渐也。天地之道渐渐消长,故刚柔胜,此便是「吉凶贞胜」之理。这必是一个识道理人说,其它多不可晓,似此等处特然好。

  问:「『吉凶贞胜』一段,横渠说何如?」曰:「说真胜处,巧矣,却恐不如此。只伊川说作『常』字,甚佳。易传解此字多云『正固』,固乃常也,但不曾发出贞胜之理。盖吉凶二义无两立之理,迭相为胜,非吉胜凶,则凶胜吉矣,故吉凶常相胜。人杰录云:「理自如此。」所以训『贞』字作『常』者,贞是正固。只一『正』字尽『贞』字义不得,故又着一『固』字。谓此虽是正,又须常固守之,然后为贞。在五常属智,孟子所谓『知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正,是知之;固,是守之。徒知之而不能守之,则不可。须是知之,又固守之。盖贞属冬,大抵北方必有两件事,皆如此,莫非自然,言之可笑。如朱雀、青龙、白虎,只一物;至玄武,便龟、蛇二物。谓如冬至前四十五日,属今年;后四十五日,便属明年;夜分子时前四刻属今日,后四刻即属来日耳。」人杰录略。

  问张子「贞胜」之说。曰:「此虽非经意,然其说自好,便只行得他底说,有甚不可?大凡看人解经,虽一时有与经意稍远,然其说底自是一说,自有用处,不可废也。不特后人,古来已如此。如『元亨利贞』,文王重卦,只是大亨利于守正而已。到夫子,却自解分作四德看。文王卦辞,当看文王意思;到孔子文言,当看孔子意思。岂可以一说为是,一说为非!」

  问:「爻者,效此者也。」曰:「爻是两个交叉,看来只是交变之义。卦,分明是将一片木画挂于壁上,所以为卦。」

  问:「『爻也者,效此者也』,是效乾坤之变化而分六爻;『象也者,像此者也』,是象乾坤之虚实而为奇耦。」曰:「『像此』、『效此』,此便是乾坤,象只是像其奇耦。」学蒙。

  先生问:「如何是『爻象动乎内,吉凶见乎外』?」或曰:「阴阳老少在分蓍揲卦之时,而吉凶乃见于成卦之后。」曰:「也是如此。然『内外』字,犹言先后微显。」学履。

  「功业见乎变」,是就那动底爻见得。这「功业」字,似「吉凶生大业」之业,犹言事变、庶事相似。学履。

  「圣人之情见乎辞」,下连接说「天地大德曰生」,此不是相连,乃各自说去。「圣人之大宝曰位」,后世只为这两个不相对,有位底无德,有德底无位,有位则事事做得。

  「守位曰仁」,释文「仁」作「人」。伯恭尚欲担当此,以为当从释文。

  问:「人君临天下,大小大事,只言『理财正辞』,如何?」曰:「是因上文而言。聚得许多人,无财何以养之?有财不能理,又不得。『正辞』,便只是分别是非。」又曰:「教化便在『正辞』里面。」学履。

  「理财、正辞、禁非」是三事:大概是辨别是非;理财,言你底还你,我底还我;正辞,言是底说是,不是底说不是,犹所谓「正名」。

  

  右第一章

  「仰则观象于天」一段,只是阴阳奇耦。

  「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身,远取物」;「仰观天,俯察地」,只是一个阴阳。圣人看这许多般事物,都不出「阴阳」两字。便是河图洛书,也则是阴阳,粗说时即是奇耦。圣人却看见这个上面都有那阴阳底道理,故说道读易不可恁逼拶他。欧公只是执定那「仰观俯察」之说,便与河图相碍,遂至不信他。

  「伏羲『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那时未有文字,只是仰观俯察而已。想得圣人心细,虽以鸟兽羽毛之微,也尽察得有阴阳。今人心粗,如何察得?」或曰:「伊川见兔,曰:『察此亦可以画卦。』便是此义。」曰:「就这一端上,亦可以见。凡草木禽兽,无不有阴阳。鲤鱼脊上有三十六鳞,阴数。龙脊上有八十一鳞。阳数。龙不曾见,鲤鱼必有之。又龟背上文,中间一簇成五段文,两边各插四段,共成八段子,八段之外,两边周围共有二十四段。中间五段者,五行也;两边插八段者,八卦也;周围二十四段者,二十四气也。个个如此。又如草木之有雌雄,银杏、桐、楮、牝牡麻、竹之类皆然。又树木向阳处则坚实,其背阴处必虚软。男生必伏,女生必偃,其死于水也亦然。盖男阳气在背,女阳气在腹也。」扬子云太玄云:「观龙虎之文,与龟鸟之象。」谓二十八宿也。

  「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尽于八卦,而震巽坎离艮兑又总于乾坤。曰「动」,曰「陷」,曰「止」,皆健底意思;曰「入」,曰「丽」,曰「悦」,皆顺底意思。圣人下此八字,极状得八卦性情尽。

  「盖取诸益」等,「盖」字乃模样是恁地。可学录云:「『盖』字有义。」

  「黄帝尧舜氏作」,到这时候,合当如此变。「易穷则变」,道理亦如此。「垂衣裳而天下治」,是大变他以前底事了。十三卦是大概说,则这个几卦也是难晓。

  使民不倦,须是得一个人「通其变」。若听其自变,如何得?

  「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天下事有古未之为而后人为之,因不可无者,此类是也。如年号一事,古所未有。后来既置,便不可废。胡文定却以后世建年号为非,以为年号之美,有时而穷,不若只作元年二年。此殊不然。三代以前事迹多有不可考者,正缘无年号,所以事无统纪,难记。如云某年,王某月,个个相似,无理会处。及汉既建年号,于是事乃各有纪属而可记。今有年号,犹自奸伪百出。若只写一年二年三年,则官司词讼簿历,凭何而决?少间都无理会处。尝见前辈说,有两家争田地。甲家买在元佑几年,乙家买在前。甲家遂将「元」字改擦作「嘉」字,乙家则将出文字又在嘉佑之先,甲家遂又将嘉佑字涂擦作皇佑。有年号了,犹自被人如此,无后如何!

  结绳,今溪洞诸蛮犹有此俗。又有刻板者,凡年月日时,以至人马粮草之数,皆刻板为记,都不相乱。

  

  右第二章

  林安卿问:「『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四句莫只是解个『象』字否?」曰:「『象』是解『易』字,『像』又是解『象』字,『材』又是解『象』字。末句意亦然。」

  「易也者,象也;象也者,像也。」只是髣佛说,不可求得太深。程先生只是见得道理多后,却须将来寄搭在上面说。

  「易者,象也」,是总说起,言易不过只是阴阳之象。下云:「像也」,「材也」,「天下之动也」,则皆是说那上面「象」字。学履。

  

  右第三章

  「二君一民」,试教一个民有两个君,看是甚模样!

  

  右第四章

  「天下何思何虑」一句,便是先打破那个「思」字,却说「同归殊涂,一致百虑」。又再说「天下何思何虑」,谓何用如此「憧憧往来」,而为此朋从之思也。日月寒暑之往来,尺蠖龙蛇之屈伸,皆是自然底道理;不往则不来,不屈则亦不能伸也。今之为学,亦只是如此。「精义入神」,用力于内,乃所以「致用」乎外;「利用安身」,求利于外,乃所以「崇德」乎内。只是如此做将去。虽至于「穷神知化」地位,亦只是德盛仁熟之所致,何思何虑之有!

  问:「『天下同归殊涂,一致百虑』,何不云『殊涂而同归,百虑而一致』?」曰:「也只一般。但他是从上说下,自合如此。」学蒙。

  干干不息者体;日往月来,寒来暑往者用。有体则有用,有用则有体,不可分先后说。

  「天下何思何虑」一段,此是言自然而然。如「精义入神」,自然「致用」;「利用安身」,自然「崇德」。

  问:「『天下同归而殊涂』一章,言万变虽不同,然皆是一理之中所自有底,不用安排。」曰:「此只说得一头。尺蠖若不屈,则不信得身;龙蛇若不蛰,则不伏得气,如何存得身?『精义入神』,疑与行处不相关,然而见得道理通彻,乃所以『致用』。『利用安身』亦疑与『崇德』不相关,然而动作得其理,则德自崇。天下万事万变,无不有感通往来之理。」又曰:「『日往则月来』一段,乃承上文『憧憧往来』而言。往来皆人所不能无者,但憧憧则不可。」学蒙。

  「尺蠖之屈以求信,龙蛇之蛰以藏身,精义入神以致用,利用安身以崇德。」大凡这个,都是一屈一信,一消一息,一往一来,一阖一辟。大底有大底阖辟消息,小底有小底阖辟消息,皆只是这道理。

  或问:「『尺蠖之屈,以求信也』,伊川说是感应,如何?」曰:「屈一屈便感得那信底,信又感得那屈底,如呼吸、出入、往来皆是。」

  尺蠖屈,便要求伸;龙蛇蛰,便要存身。精研义理,无毫厘丝忽之差,入那神妙处,这便是要出来致用;外面用得利而身安,乃所以入来自崇己德。「致用」之「用」,即是「利用」之「用」。所以横渠云:「『精义入神』,事豫吾内,求利吾外;『利用安身』,素利吾外,致养吾内。」「事豫吾内」,言曾到这里面来。至录略。

  且如「精义入神」,如何不思?那致用底却不必思。致用底是事功,是效验。

  「入神」,是到那微妙人不知得处。一事一理上。

  「利用安身。」今人循理,则自然安利;不循理,则自然不安利。

  「未之或知」,是到这里不可奈何。「穷神知化」,虽不从这里面出来,然也有这个意思。

  「穷神知化,德之盛也。」这「德」字,只是上面「崇德」之「德」。德盛后,便能「穷神知化」,便如「聪明睿知皆由此出」,「自诚而明」相似。

  「穷神知化」,化,是逐些子挨将去底。一日复一日,一月复一月,节节挨将去,便成一年,这是化。神,是一个物事,或在彼,或在此。当在阴时,全体在阴;在阳时,全体在阳。都只是这一物,两处都在,不可测,故谓之神。横渠云:「一故神,两故化。」又注云:「两在,故不测。」这说得甚分晓。

  问:「『非所困而困焉,名必辱』,大意谓石不能动底物,学蒙录作:「挨动不得底物事。」自是不须去动他。若只管去用力,徒自困耳。」学蒙录云:「『且以事言,有着力不得处。若只管着力去做,少间做不成,他人却道自家无能,便是辱了。』或曰:『若在其位,则只得做。』曰:『自是如此。』」曰:「爻意,谓不可做底,便不可入头去做。」学履。学蒙录详。

  「公用射隼」,孔子是发出言外意。学蒙。

  问:「危者以其位为可安而不知戒惧,故危;亡者以其存为可常保,是以亡;乱者是自有其治,如『有其善』之『有』,是以乱。」曰:「某旧也如此说。看来『保』字说得较牵强,只是常有危亡与乱之意,则可以『安其位,保其存,有其治』。」

  易曰:「知几其神乎!」便是这事难。如「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今有一样人,其不畏者,又言过于直;其畏谨者,又缩做一团,更不敢说一句话,此便是不晓得那几。若知几,则自中节,无此病矣。「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盖上交贵于恭,恭则便近于谄;下交贵和易,和则便近于渎。盖恭与谄相近,和与渎相近,只争些子,便至于流也。

  「『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下面说『几』。最要看个『几』字,只争些子。凡事未至而空说,道理易见;事已至而显然,道理也易见。惟事之方萌,而动之微处,此最难见。」或问:「『几者动之微』,何以独于上交下交言之?」曰:「上交要恭逊,才恭逊,便不知不觉有个谄底意思在里;『下交不渎』,亦是如此。所谓『几』者,只才觉得近谄近渎,便勿令如此,此便是『知几』。『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汉书引此句,『吉』下有『凶』字。当有『凶』字。」

  盖人之情,上交必谄,下交必渎,所争只是些子。能于此而察之,非『知几』者莫能。上交着些取奉之心,下交便有傲慢之心,皆是也。

  「几者动之微」,是欲动未动之间,便有善恶,便须就这处理会。若到发出处,更怎生奈何得!所以圣贤说慎独,便是要就几微处理会。

  魏问「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曰:「似是漏字。汉书说:『几者,动之微,吉凶之先见者也。』似说得是。几自是有善有恶。君子见几,亦是见得,方舍恶从善,不能无恶。」又曰:「汉书上添字,如『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自经于沟渎,而人莫之知也!」添个『人』字,似是。」

  「知微,知彰,知柔,知刚」,是四件事。学履。

  问:「伊川作『见微则知彰矣,见柔则知刚矣』,其说如何?」曰:「也好。看来只作四件事,亦自好。既知微,又知彰,既知柔,又知刚,言其无所不知,以为万民之望也。」学蒙。

  「其殆庶几乎!」殆,是几乎之义。又曰:「是近。」又曰:「殆是危殆者,是争些子底意思。」又曰:「或以『几』字为因上文『几』字而言。但左传与孟子『庶几』两字,都只做『近』字说。」

  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今人只知「知之未尝复行」为难,殊不知「有不善未尝不知」是难处。今人亦有说道知得这个道理,及事到面前,又却只随私欲做将去,前所知者都自忘了,只为是不曾知。

  「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直是颜子天资好,如至清之水,纤芥必见。

  「天地氤氲」,言气化也;「男女构精」,言形化也。

  「天地絪缊,万物化醇。」「致一」,专一也。惟专一,所以能絪缊;若不专一,则各自相离矣。化醇,是已化后。化生,指气化而言,草木是也。

  「致一」,是专一之义,程先生言之详矣。天地男女,都是两个方得专一,若三个便乱了。三人行,减了一个,则是两个,便专一。一人行,得其友,成两个,便专一。程先生说初与二,三与上,四与五,皆两相与。自说得好。「初、二二阳,四、五二阴,同德相比;三与上应,皆两相与」。学蒙。

  横渠云:「『艮三索而得男』,干道之所成;『兑三索而得女」,坤道之所成;所以损有男女构精之义。」亦有此理。

  

  右第五章

  「乾坤,易之门」,不是乾坤外别有易,只易便是乾坤,乾坤便是易。似那两扇门相似,一扇开,便一扇闭。只是一个阴阳做底,如「阖户谓之坤,辟户谓之干」。

  问:「『乾坤,易之门。』门者,是六十四卦皆由是出,如『两仪生四象』,只管生出邪?为是取阖辟之义邪?」曰:「只是取阖辟之义。六十四卦,只是这一个阴阳阖辟而成。但看他下文云:『干,阳物也;坤,阴物也,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便见得只是这两个。」学蒙。

  「干,阳物;坤,阴物。」阴阳,形而下者;乾坤,形而上者。

  「天地之撰」,撰,即是说他做处。[莹田-玉]录云:「撰是所为。」

  问「『其称名也杂而不越』,是指系辞而言?是指卦名而言?」曰:「他后面两三番说名后,又举九卦说,看来只是谓卦名。」又曰:「系辞自此以后皆难晓。」学蒙。

  「『于稽其类』,一本作『于稽音启。其颡』,又一本『于』作『乌』,不知如何。」曰:「但不过是说稽考其事类。」

  「其衰世之意邪?」伏羲画卦时,这般事都已有了,只是未曾经历。到文王时,世变不好,古来未曾有底事都有了,他一一经历这崎岖万变过来,所以说出那卦辞。如「箕子之明夷」;如「入于左腹,获明夷之心于出门庭」。此若不是经历,如何说得!

  「彰往察来。」往者如阴阳消长,来者事之未来吉凶。

  问:「『彰往察来』,如『神以知来,知以藏往』相似。往,是已定底,如天地阴阳之变,皆已见在这卦上了;来,谓方来之变,亦皆在这上。」曰:「是。」学蒙。

  「微显阐幽。」幽者不可见,便就这显处说出来;显者便就上面寻其不可见底,教人知得。又曰:「如『显道,神德行』相似。」学蒙。

  「微显阐幽」,便是「显道,神德行」。德行显然可见者,道不可见者。「微显阐幽」,是将道来事上看;言那个虽是麤底,然皆出于道义之蕴。「潜龙勿用」,显也。「阳在下也」,只是就两头说。微显所以阐幽,阐幽所以微显,只是一个物事。

  将那道理来事物上与人看,就那事物上推出那里面有这道理。「微显阐幽。」

  

  右第六章

  因论易九卦,云:「圣人道理,只在口边,不是安排来。如九卦,只是偶然说到此,而今人便要说,如何不说十卦?又如何不说八卦?便从九卦上起义,皆是胡说。且如『履,德之基』,只是要以践履为本。『谦,德之柄』,只是要谦退,若处患难而矫亢自高,取祸必矣。『复,德之本』,如孟子所谓『自反』。『困,德之辨』,困而通,则可辨其是;困而不通,则可辨其非。损是『惩忿窒欲』。益是修德益令广大。『巽,德之制』,『巽以行权』,巽只是低心下意。要制事,须是将心入那事里面去,顺他道理方能制事,方能行权。若心麤,只从事皮肤上绰过,如此行权,便就错了。巽,伏也,入也。」学蒙。

  三陈九卦,初无他意。观上面「其有忧患」一句,便见得是圣人说处忧患之道。圣人去这里偶然看见这几卦有这个道理,所以就这个说去。若论到底,睽蹇皆是忧祸患底事,何故却不说?以此知只是圣人偶然去这里见得有此理,便就这里说出。圣人视易,如云行水流,初无定相,不可确定他。在易之序,履卦当在第十,上面又自不说干、坤。

  郑仲履问:「易系云:『作易者其有忧患乎!』如何止取九卦?」曰:「圣人论处忧患,偶然说此九卦耳。天下道理只在圣人口头,开口便是道理,偶说此九卦,意思自足。若更添一卦也不妨,更不说一卦也不妨。只就此九卦中,亦自尽有道理。且易中尽有处忧患底卦,非谓九卦之外皆非所以处忧患也。若以困为处忧患底卦,则屯蹇非处忧患而何?观圣人之经,正不当如此。后世拘于象数之学者,乃以为九阳数,圣人之举九卦,合此数也,尤泥而不通矣!」既论九卦之后,因言:「今之谈经者,往往有四者之病;本卑也,而抗之使高;本浅也,而凿之使深;本近也,而推之使远;本明也,而必使至于晦,此今日谈经之大患也!」

  三说九卦,是圣人因上面说忧患,故发明此一项道理,不必深泥。如「困,德之辨」,若说蹇屯亦可,盖偶然如此说。大抵易之书,如云行水流,本无定相,确定说不得。扬子云太玄一爻吉,一爻凶,相间排将去,七百三十赞乃三百六十五日之昼夜,昼爻吉,夜爻凶,又以五行参之,故吉凶有深浅,毫发不可移,此可为典要之书也。圣人之易,则有变通。如此卦以阳居阳则吉,他卦以阳居阳或不为吉;此卦以阴居阴则凶,他卦以阴居阴或不为凶:此「不可为典要」之书也。

  问:「巽何以为『德之制』?」曰:「巽为资斧,巽多作断制之象。盖『巽』字之义,非顺所能尽,乃顺而能入之义。谓巽一阴入在二阳之下,是入细直彻到底,不只是到皮子上,如此方能断得杀。若不见得尽,如何可以『行权』!」

  问「井,德之地。」曰:「井有本,故泽及于物,而井未尝动,故曰『居其所而迁』。如人有德,而后能施以及人,然其德性未尝动也。『井以辨义』,如人有德,而其施见于物,自有斟酌裁度。」砺。

  「损先难而后易」,如子产为政,郑人歌之曰:「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及三年,人复歌而诵之。盖事之初,在我亦有所勉强,在人亦有所难堪;久之当事理,顺人心,这里方易。便如「利者,义之和」一般。义是一个断制物事,恰似不和;久之事得其宜,乃所以为和。如万物到秋,许多严凝肃杀之气似可畏。然万物到这里,若不得此气收敛凝结许多生意,又无所成就。其难者,乃所以为易也。「益,长裕而不设」,长裕只是一事,但充长自家物事教宽裕而已。「困穷而通」,此因困卦说「泽无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盖此是「致命遂志」之时,所以困。彖曰:「险以说,困而不失其所亨,其惟君子乎!」盖处困而能说也。困而寡怨,是得其处困之道,故无所怨于天,无所尤于人;若不得其道,则有所怨尤矣。「井居其所而迁」,井是不动之物,然其水却流行出去利物。「井以辨义」,辨义谓安而能虑,盖守得自家先定,方能辨事之是非。若自家心不定,事到面前,安能辨其义也?『巽称而隐』,巽是个卑巽底物事,如「兑见而巽伏也」,自是个隐伏底物事。盖巽一阴在下,二阳在上,阴初生时,已自称量得个道理了,不待显而后见。如事到面前,自家便有一个道理处置他,不待发露出来。如云:「尊者于己踰等,不敢问其年。」盖才见个尊长底人,便自不用问其年;不待更计其年,然后方称量合问与不合问也。「称而隐」,是巽顺恰好底道理。有隐而不能称量者,有能称量而不能隐伏不露形迹者,皆非巽之道也。「巽,德之制也」,「巽以行权」,都是此意。

  问「巽称而隐」。曰:「以『巽以行权』观之,则『称』字宜音去声,为称物之义。」又问:「巽有优游巽入之义;权是仁精义熟,于事能优游以入之意。」曰:「是。」又曰:「巽是入细底意,说在九卦之后,是八卦事了,方可以行权。某前时以称扬为说了,错了。」学蒙。

  问:「『巽称而隐』,『隐』字何训?」曰:「隐,不见也。如风之动物,无物不入,但见其动而不见其形。权之用,亦犹是也。昨得潘恭叔书,说滕文公问『间于齐楚』,与『竭力以事大国』两段,注云『盖迁国以图存者,权也;效死勿去者,义也』;『义』字当改作『经』。思之诚是。盖义便近权,如或可如此,或可如彼,皆义也;经则一定而不易。既对『权』字,须着用『经』字。」

  问「井以辨义」。曰:「只是『井居其所而迁』,大小多寡,施之各当。」

  或问「井以辨义」之义。曰:「『井居其所而迁。』」又云:「『井,德之地也。』盖井有定体不动,然水却流行出去不穷;犹人心有持守不动,而应变则不穷也。『德之地也』,地是那不动底地头。」一本云:「是指那不动之处。」又曰:「佛家有函盖乾坤句,有随波逐流句,有截断众流句。圣人言语亦然。如『以言其远则不御,以言其迩则静而正』,此函盖乾坤句也。如『井以辨义』等句,只是随道理说将去,此随波逐流句也。如『复其见天地之心』,『神者妙万物而为言』,此截断众流句也。」

  才卿问「巽以行权」。曰:「权之用,便是如此。见得道理精熟后,于物之精微委曲处无处不入,所以说『巽以行权』。」

  问:「『巽以行权』,权,是逶迤曲折以顺理否?」曰:「然。巽有入之义。『巽为风』,如风之入物。只为巽,便能入义理之中,无细不入。」又问:「『巽称而隐』,隐亦是入物否?」曰:「隐便是不见处。」文尉。

  郑仲履问:「『巽以行权』,恐是神道?」曰:「不须如此说。巽只是柔顺,低心下意底气象。人至行权处,不少巽顺,如何行得?此外八卦各有所主,皆是处忧患之道。」

  「巽以行权。」「兑见而巽伏。」权是隐然做底物事,若显然底做,却不成行权。

  

  右第七章

  问:「易之所言,无非天地自然之理,人生日用之所不能须臾离者,故曰『不可远』。」曰:「是。」学蒙。

  「既有典常」,是一定了。占得这爻了,吉凶自定,便是「有典常」。

  易「不可为典要」。易不是确定硬本子。扬雄太玄却是可为典要。他排定三百五十四赞当昼,三百五十四赞当夜,昼底吉,夜底凶,吉之中又自分轻重,凶之中又自分轻重。易却不然。有阳居阳爻而吉底,又有凶底;有阴居阴爻而吉底,又有凶底;有有应而吉底,有有应而凶底,是「不可为典要」之书也。是有那许多变,所以如此。

  问:「据文势,则『内外使知惧』合作『使内外知惧』,始得。」曰:「是如此。不知这两句是如何。硬解时也解得去,但不晓其意是说甚底,上下文意都不相属。」又曰:「上文说『不可为典要』,下文又说『既有典常』,这都不可晓。常,犹言常理。」学蒙。

  使「知惧」,便是使人有戒惧之意。易中说如此则吉,如此则凶,是也。既知惧,则虽无师保,一似临父母相似,常恁地戒惧。

  

  右第八章

  「其初难知」,至「非其中爻不备」,若解,也硬解了,但都晓他意不得。这下面却说一个「噫」字,都不成文章,不知是如何。后面说「二与四同功」,「三与五同功」,却说得好。但「不利远者」,也晓不得。学蒙。

  问「杂物撰德,辨是与非,则非其中爻不备」。曰:「这样处晓不得,某常疑有阙文。先儒解此多以为互体,如屯卦震下坎上,就中间四爻观之,自二至四则为坤,自三至五则为艮,故曰『非其中爻不备』。互体说,汉儒多用之。左传中一处说占得观卦处亦举得分明。看来此说亦不可废。」学履。

  问:「『其要无咎,其用柔中也』。近君则当柔和,远去则当有强毅刚果之象始得,此二之所以不利;然而居中,所以无咎。」曰:「也是恁地说。」

  问:「上下贵贱之位,何也?」曰:「四二,则四贵而二贱;五三,则五贵而三贱;上初,则上贵而初贱。上虽无位,然本是贵重,所谓『贵而无位,高而无民』。在人君则为天子父,天子师;在他人则清高而在物外,不与事者,此所以为贵也。」

  

  右第九章

  问:「道有变动,故曰『爻』;爻有等,故曰『物』;物相杂,故曰『文』。」曰:「『道有变动』,不是指那阴阳老少之变,是说卦中变动。如干卦六画,初潜,二见,三惕,四跃,这个便是有变动,所以谓之爻。爻中自有等差,或高,或低,或远,或近,或贵,或贱,皆谓之等,易中便可见。如说『远近相取,而悔吝生』,『近而不相得,则凶』;『二与四同功而异位,二多誉,四多惧,近也』;『三与五同功而异位,三多凶,五多功,贵贱之等也』。」又曰:「『列贵贱者存乎位』,皆是等也。物者,想见古人占卦,必有个物事名为『物』,而今亡矣。这个物,是那列贵贱,辨尊卑底。『物相杂故曰「文」』,如有君又有臣,便为君臣之文。是两物相对待在这里,故有文;若相离去不相干,便不成文矣。卦中有阴爻,又有阳爻相间错,则为文。若有阴无阳,有阳无阴,如何得有文?」学履。

  

  右第十章

  「其辞危」,是有危惧之意,故危惧者能使之安平,慢易者能使之倾覆。易之书,于万物之理无所不具,故曰「百物不废」。「其要」,是约要之义。若作平声,则是要其归之意。」又曰:「『要』去声,是要恁地;『要』平声,是这里取那里意思。」又曰:「其要只欲无咎。」

  

  右第十一章

  或问:「干是至健不息之物,经历艰险处多。虽有险处,皆不足为其病,自然足以进之而无难否?」曰:「不然。旧亦尝如此说,觉得终是硬说。易之书本意不如此,正要人知险而不进,不说是我至健顺了,凡有险阻,只认冒进而无难。如此,大非圣人作易之意。观上文云:『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至『此之谓易之道也』,看他此语,但是恐惧危险,不敢轻进之意。干之道便是如此。卦中皆然,所以多说『见险而能止』,如需卦之类可见。易之道,正是要人知进退存亡之道。若如冒险前进,必陷于险,是『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岂干之道邪!惟其至健而知险,故止于险而不陷于险也。」又曰:「此是就人事上说。」又曰:「险与阻不同,险是自上视下,见下之险,故不敢行;阻是自下观上,为上所阻,故不敢进。」学履录少异。

  问「夫干,天下之至健也,德行」至「知阻」。曰:「不消先说健顺。好底物事,自是知险阻。恰如良马,他才遇险阻处,便自不去了。如人临悬崖之上,若说不怕险,要跳下来,必跌杀。」良久,又曰:「此段专是以忧患之际而言。且如健当忧患之际,则知险之不可乘;顺当忧患之际,便知阻之不可越。这都是当忧患之际,处忧患之道当如此。因忧患,方生那知险知阻。若只就健顺上看,便不相似。如下文说『危者使平,易者使倾』,『能说诸心,能研诸虑』,皆因忧患说。大要乾坤只是循理而已。他若知得前有险之不可乘而不去,则不陷于险;知得前有阻之不可冒而不去,则不困于阻。若人不循理,以私意行乎其间,其过乎刚者,虽知险之不可乘,却硬要乘,则陷于险矣;虽知阻之不可越,却硬要越,则困于阻矣。只是顺理,便无事。」又问:「在人固是如此。以天地言之,则如何?」曰:「在天地自是无险阻,这只是大纲说个乾坤底意思如此。」又曰:「顺自是畏谨,宜其不越夫阻。如健,却宜其不畏险,然却知险而不去,盖他当忧患之际故也。」又问「简易」。曰:「若长是易时,更有甚么险?他便不知险矣。若长是简时,更有甚么阻?他便不知阻矣。只是当忧患之际方见得。」

  「干,天下之至健」,更着思量。看来圣人无冒险之事,须是知险,便不进向前去。又曰:「他只是不直撞向前,自别有一个路去。如舜之知子不肖,则以天下授禹相似。」又曰:「这只是说刚健之理如此,莫硬去天地上说。」

  因说:「乾坤知险阻,非是说那定位底险阻。干是个至健底物,自是见那物事皆低;坤是至顺底物,自是见那物事都大。」敬子云:「如云『能胜物之谓刚,故常信于万物之上』相似。」曰:「然。如云『胆欲大而心欲小』。至健『恒易以知险』,如『胆欲大』;至顺『恒简以知阻』,如『心欲小』。又如云『大心则天而道,小心则畏义而节』相似。」李云:「如人欲渡,若风涛汹涌,未有要紧,不渡也不妨。万一有君父之急,也只得渡。」曰:「固是如此,只是未说到这里在。这个又是说处那险阻,圣人固是有道以处之。这里方说知险阻,知得了方去处他。」问:「如此,则干之所见无非险,坤之所见无非阻矣。」曰:「不然。他是至健底物,自是见那物事底。如人下山阪,自上而下,但见其险,而其行也易。坤是至顺底物,则自下而上,但见其阻。险阻只是一个物事,一是自上而视下,一是自下而视上。若见些小险便止了,不敢去,安足为健?若不顾万仞之险,只恁从上面擂将下,此又非所以为干。若见些小阻便止了,不敢上去,固不是坤。若不顾万仞之阻,必欲上去,又非所以为坤。」所说险阻,与本义异。

  干健而以易临下,故知下之险;险底意思在下。坤顺而以简承上,故知上之阻;阻是自家低,他却高底意思。自上面下来,到那去不得处,便是险;自下而上,上到那去不得处,便是阻。易只是这两个物事。自东而西,也是这个;自西而东,也是这个。左而右,右而左,皆然。

  因言乾坤简易,「知险知阻」,而曰:「知险阻,便不去了。惟其简易,所以知险阻而不去。」敬子云:「今行险徼幸之人,虽知险阻,而犹冒昧以进。惟乾坤德行本自简易,所以知险阻。」

  问「干常易以知险,坤常简以知阻」。曰:「干健,则看什么物都剌音辣。将过去。坤则有阻处便不能进,故又是顺;如上壁相似,上不得,自是住了。」后复云:「前说差了。干虽至健,知得险了,却不下去;坤虽至顺,知得阻了,更不上去。以人事言之,若健了一向进去,做甚收杀!」或录云:「干到险处便止不行,所以为常易。」学蒙。

  又说「知险知阻」,曰:「旧因登山而知之。自上而下,则所见为险;自下而上,则所向为阻。盖干则自上而下,坤则自下而上;健则遇险亦易,顺则还阻亦简。然易则可以济险,而简亦有可涉阻之理。」

  因登山,而得乾坤险阻之说。寻常将险阻作一个意思。其实自高而下,愈觉其险,干以险言者如此;自下而升,自是阻碍在前,坤以阻言者如此。

  自山下上山为阻,故指坤而言;自山上观山下为险,故指干而言。

  易只是一阴一阳,做出许多样事。「夫干,夫坤」一段,也似上面「知大始,作成物」意思。「说诸心」,只是见过了便说,这个属阳;「研诸虑」,是研穷到底,似那「安而能虑」,直是子细,这个属阴。「定吉凶」是阳;「成亹亹」是阴,便是上面作成物。且以做事言之,吉凶未定时,人自意思懒散,不肯做去。吉凶定了,他自勉勉做将去,所以属阴。大率阳是轻清底,物事之轻清底属阳;阴是重浊底,物事之重浊者属阴。「成亹亹」,是做将去。

  「能说诸心」,干也;「能研诸虑」,坤也。「说诸心」,有自然底意思,故属阳;「研诸虑」,有作为意思,故属阴。「定吉凶」,干也;「成亹亹」,坤也。事之未定者属乎阳,「定吉凶」所以为干;事之已为者属阴,「成亹亹」所以为坤。大抵言语两端处,皆有阴阳。如「开物成务」,「开物」是阳,「成务」是阴。如「致知力行」,「致知」是阳,「力行」是阴。周子之书屡发此意,推之可见。

  「能说诸心,能研诸虑」,方始能「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凡事见得通透了,自然欢说。既说诸心,是理会得了,于事上便审一审,便是研诸虑。研,是更去研磨。「定天下之吉凶」,是剖判得这事;「成天下之亹亹」,是做得这事业。学蒙。

  问「变化云为,吉事有祥。象事知器,占事知来」。曰:「上两句只说理如此,下两句是人就理上知得。在阴阳则为变化,在人事则为云为。吉事自有祥兆。惟其理如此,故于『变化云为』,则象之而知已有之器;于『吉事有祥』,则占之而知未然之事也。」又问:「『器』字,是凡见于有形之实事者皆为器否?」曰:「易中『器』字是恁地说。」学履。

  「变化云为」是明,「吉事有祥」是幽。「象事知器」是人事,「占事知来」是筮。「象事知器」是人做这事去;「占事知来」是他方有个祯祥,这便占得他。如中庸言「必有祯祥」,「见乎蓍龟」之类。「吉事有祥」,凶事亦有。

  问:「易书之中有许多『变化云为』,又吉事皆有休祥之应,所以象事者于此而知器,占事者于此而知来。」曰:「是。」

  「天地设位」四句,说天人合处。「天地设位」,便圣人成其功能;「人谋鬼谋」,则虽百姓亦可以与其能。「成能」与「与能」,虽大小不同,然亦是小小底造化之功用。然「百姓与能」,却须因蓍龟而方知得。「人谋鬼谋」,如「谋及乃心、庶人、卜筮」相似。

  「百姓与能」,「与」字去声。他无知,因卜筮便会做得事,便是「与能」。「人谋鬼谋」,犹洪范之谋及卜筮、卿士、庶人相似。学蒙。

  「八卦以象告」以后,说得丛杂,不知如何。学蒙。

  问:「『八卦以象告』至『失其守者其辞屈』一段,窃疑自『吉凶可见矣』而上,只是总说易书所载如此。自『变动以利言』而下,则专就人占时上说。」曰:「然。」又问:「『易之情,近而不相得则凶,或害之,悔且吝』,是如何?」曰:「此疑是指占法而言。想古人占法更多,今不见得。盖远而不相得,则安能为害?惟切近不相得,则凶害便能相及。如一个凶人在五湖四海之外,安能害自家?若与之为邻近,则有害矣。」又问:「此如今人占火珠林课底,若是凶神,动与世不相干,则不能为害。惟是克世应世,则能为害否?」曰:「恐是这样意思。」学履。

  「『中心疑者其辞支。』『中心疑』,故不敢说杀。『其辞支』者,如木之有枝,开两岐去。」德辅云:「『思曰睿』,『学而不思则罔』,盖亦弗思而已矣,岂有不可思维之理?」曰:「固是。若不可思维,则圣人著书立言,于后世何用!」德辅。

  

  右第十二章

  

  朱子语类卷第七十七

  易十三

  说卦

  「赞于神明」,犹言「治于人」相似,谓为人所治也。「赞于神明」,神明所赞也。圣人用「于」字,恁地用。不然,只当说「幽赞神明」。此却是说见助于神明。

  「赞」,只是「赞化育」之「赞」,不解便说那赞命于神明。这只就道他为神明所赞,所以生出这般物事来,与人做卦。

  「生蓍」,便是「大衍之数五十」,如何恰限生出百茎物事,教人做筮用?到那「参天两地」,方是取数处。看得来「阴阳刚柔」四字,「阴阳」指二老,「刚柔」指二少。

  问:「『参天两地』,旧说以为五生数中,天参地两,不知其说如何?」曰:「如此只是三天两地,不见参两之意。『参天』者,参而三之;『两地』者,两之以二也。以方员而言,则七八九六之数,都自此而起。」问:「以方员而言,『参两』,如天之员径一,则以围三而参之;地之方径一,则以围四而两之否?」曰:「然。」

  问「参天两地而倚数」。曰:「天圆,得数之三;地方,得数之四。一画中有三画,三画中参之则为九,此天之数也。阳道常饶,阴道常乏。地之数不能为三,止于两而已。三而两之为六,故六为坤。」

  「参天两地而倚数。」一个天,参之为三;一个地,两之为二。三三为九,三二为六。两其三,一其二,为八。两其二,一其三,为七。二老为阴阳,二少为柔刚。参,不是三之数,是「往参焉」之「参」。「兼三才而两之。」初刚而二柔,按:下二爻于三极为地。三仁而四义,按:中二爻于三极为人。五阳而上阴。按:上二爻于三极为天。阳化为阴,只恁地消缩去无痕迹,故谓之化。阴变为阳,其势浸长,便较突兀,有头面,故谓之变。阴少于阳,气理数皆如此,用全用半,所以不同。

  「参天两地而倚数」,此在揲蓍上说。参者,元是个三数底物事,自家从而三之;两者,元是个两数底物事,自家从而两之。虽然,却只是说得个三在,未见得成何数。「倚数」云者,似把几件物事挨放这里。如已有三数,更把个三数倚在这里成六,又把个三数物事倚在此成九。两亦如之。

  一个天,参之则三;一个地,两之则二。数便从此起。此与「大衍之数五十」,各自说一个道理,不须合来看。然要合也合得。一个三,一个二,衍之则成十,便是五十。

  天下之数,都只始于三、二。谓如阳数九,只是三三而九之;阴数六,只是三二而六之。故孔子云「参天两地而倚数」,此数之本也。康节却云「非天地之正数」,是他见得不尽。康节却以四为数。

  「倚数」,倚,是靠在那里。且如先得个三,又得个三,只成六;更得个三,方成九。若得个二,却成八。恁地倚得数出来。有人说「参」作「三」,谓一、三、五;「两」,谓二、四。一、三、五固是天数,二、四固是地数。然而这却是积数,不是倚数。

  问:「『观变于阴阳而立卦』,观变是就蓍数上观否?」曰:「恐只是就阴阳上观,未用说到蓍数处。」学履。

  「观变于阴阳」,且统说道有几画阴,几画阳,成个甚卦。「发挥刚柔」,却是就七八九六上说。初间做这卦时,未晓得是变与不变。及至发挥出刚柔了,方知这是老阴、少阴,那是老阳、少阳。

  问:「『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既有卦,则有爻矣;先言卦,而后言爻,何也?」曰:「自作易言之,则有爻而后有卦。此却似自后人观圣人作易而言。方其立卦时,只见是卦;及细别之,则有六爻。」问:「阴阳、刚柔,一也,而别言之,何也?」曰:「『观变于阴阳』,近于造化而言;『发挥刚柔』,近于人事而言。且如泰卦,以卦言之,只见得『小往大来』、阴阳消长之意;爻里面便有『包荒』之类。」

  问:「近见先生易诗云:『立卦生爻自有因,两仪四象已前陈。』『因』字之义如何?」曰:「卦爻因仪象而生。立,即『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之意。」又问:「『生爻』指言重卦否?」曰:「然。」

  问:「『和顺道德而理于义』,是就圣人上说?是就易上说?」曰:「是说易。」又问:「和顺,是圣人和顺否?」曰:「是易去『和顺道德而理于义』。如吉凶消长之道顺而无逆,是『和顺道德』也。『理于义』,则又极其细而言,随事各得其宜之谓也。『和顺道德』,如『极高明』;『理于义』,如『道中庸』。」学履。

  「和顺道德而理于义」,是统说底;「穷理、尽性、至命」,是分说底。上一句是离合言之,下一句以浅深言之。凡卦中所说,莫非和顺那道德,不悖了他。「理于义」,是细分他,逐事上各有个义理。「和顺」字、「理」字,最好看。圣人下这般字,改移不得。不似今时,抹了却添几字,都不妨。

  圣人作易时,其中固是具得许多道理,人能体之而尽,则便似那易。他说那吉凶悔吝处,莫非「和顺道德理于义,穷理尽性」之事。这一句本是说易之书如此,后人说去学问上,却是借他底。然这上也有意思,皆是自浅至深。

  道理须是与自家心相契,方是得他,所以要穷理。忠信进德之类,皆穷理之事。易中自具得许多道理,便是教人穷理、循理。

  「穷理」,是理会得道理穷尽;「尽性」,是做到尽处。如能事父,然后尽仁之性;能事君,然后尽义之性。

  「穷理」是穷得物,尽得人性,到得那天命,所以说道「性命之源」。

  「穷理」,是「知」字上说;「尽性」,是「仁」字上说,言能造其极也。至于「范围天地」,是「至命」,言与造化一般。

  「穷理尽性以至于命。」这物事齐整不乱,其所从来一也。

  「穷理尽性至于命」,本是就易上说。易上皆说物理,便是「穷理尽性」,即此便是「至命」。诸先生把来就人上说,能「穷理尽性」了,方「至于命」。

  问「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曰:「此言作易者如此,从来不合将做学者事看。如孟子『尽心、知性、知天』之说,岂与此是一串?却是学者事,只于穷理上着工夫。穷得理时,性与命在其中矣。横渠之说未当。」

  或问:「『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程子之说如何?」曰:「理、性、命,只是一物,故知则皆知,尽则皆尽,不可以次序言。但知与尽,却有次第耳。」

  伯丰问:「『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程、张之说孰是?」曰:「各是一说。程子皆以见言,不如张子有作用。穷理是见,尽性是行,觉得程子是说得快了。如为子知所以孝,为臣知所以忠,此穷理也;为子能孝,为臣能忠,此尽性也。能穷此理,充其性之所有,方谓之『尽』。『以至于命』,是拖脚,却说得于天者。尽性,是我之所至也;至命,是说天之所以予我者耳。昔尝与人论舜事,『「舜尽事亲之道而瞽瞍厎豫,瞽瞍厎豫而天下化,瞽瞍厎豫而天下之为人父子者定。」知此者,是穷理者也;能此者,尽性者也』。」

  「昔者圣人之作易,将以顺性命之理。」圣人作易,只是要发挥性命之理,模写那个物事。下文所说「阴阳」、「刚柔」、「仁义」,便是性中有这个物事。「顺性命之理」,只是要发挥性命之理。

  问:「『将以顺性命之理』而下,言立天、地、人之道,乃继之以『兼三才而两之』,此恐言圣人作易之由,如『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始作八卦』相似。盖圣人见得三才之理,只是阴阳、刚柔、仁义,故为两仪、四象。八卦,也只是这道理;六画而成卦,也只是这道理。」曰:「圣人见得天下只是这两个物事,故作易只是模写出这底。」问:「模写出来,便所谓『顺性命之理』。『性命之理』,便是阴阳、刚柔、仁义否?」曰:「便是『顺性命之理』。」问:「『兼三才』如何分?」曰:「以一卦言之:上两画是天,中两画是人,下两画是地;两卦各自看:则上与三是天,五与二为人,四与初为地。」问:「以八卦言之:则九三者天之阳,六三者天之阴,九二者人之仁,六二者人之义,初九者地之刚,初六者地之柔,不知是否?」曰:「恁地看也得。如上便是天之阴,三便是天之阳;五便是人之仁,二便是人之义;四便是地之柔,初便是地之刚。」

  问:「『立天之道曰阴阳。』道,理也;阴阳,气也。何故以阴阳为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明道以为须着如此说。然器亦道,道亦器也。道未尝离乎器,道亦只是器之理。如这交椅是器,可坐便是交椅之理;人身是器,语言动作便是人之理。理只在器上,理与器未尝相离,所以『一阴一阳之谓道』。」曰:「何谓『一』?」曰:「一,如一阖一辟谓之变。只是一阴了,又一阳,此便是道。寒了又暑,暑了又寒,这道理只循环不已。『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万古只如此。」

  「立天之道,曰阴与阳」,是以气言;「立地之道,曰柔与刚」,是以质言;『立人之道,曰仁与义』,是以理言。

  阴阳,是阳中之阴阳;刚柔,是阴中之阴阳。刚柔以质言,是有个物了,见得是刚柔,柔底。阴阳以气言。

  问:「仁是柔,如何却属乎刚?义是刚,如何却属乎柔?」曰:「盖仁本是柔底物事,发出来却刚。但看万物发生时,便自恁地奋迅出来,有刚底意思。义本是刚底物事,发出来却柔。但看万物肃杀时,便恁地收敛憔悴,有柔底意思。如人春夏间阳胜,却有懈怠处;秋冬间阴胜,却有健实处。」又问:「扬子云:『君子于仁也柔,于义也刚』,如何?」曰:「仁体柔而用刚,义体刚而用柔。」铢曰:「此岂所谓『阳根阴,阴根阳』耶?」曰:「然。」

  「阴阳」、「刚柔」、「仁义」,看来当曰「义与仁」,当以仁对阳。仁若不是阳刚,如何做得许多造化?义虽刚,却主于收敛,仁却主发舒。这也是阳中之阴,阴中之阳。互藏其根之意。且如今人用赏罚:到赐与人,自是无疑,便做将去;若是刑杀时,便迟疑不肯果决。这见得阳舒阴敛,仁属阳,义属阴处。

  ●问:「如何以仁比刚?」曰:「人施恩惠时,心自是直,无疑惮心。行刑罚时,心自是疑畏,万有一失则奈何?且如春生则气舒,自是刚;秋则气收而渐衰,自是柔。」学蒙。

  「兼三才而两之」,兼,贯通也。通贯是理本如此。「两之」者,阴阳、刚柔、仁义也。

  「兼三才而两之」,初刚而二柔,三仁而四义,五阳而六阴。「两之」,如言加一倍。本是一个,又各加一个为两。

  问:「『分阴分阳,迭用柔刚。』阴阳、刚柔只是一理,兼而举之否?」曰:「然。」

  问:「『山泽通气』,只为两卦相对,所以气通。」曰:「泽气升于山,为云,为雨,是山通泽之气;山之泉脉流于泽,为泉,为水,是泽通山之是两个之气相通。」学蒙。

  「山泽通气,水火不相射。」山泽一高一下,而水脉相为灌输也;水火下然上沸,而不相灭息也。或曰:「『射』音『亦』,与『斁』同,言相为用而不相厌也。」

  射,犹犯也。

  「射」,一音「亦」,是不相厌之意;一音「食」,是不相害。水火本相杀灭,用一物隔着,却相为用。此二义皆通。学蒙。

  问:「『射』,或音『石』,或音『亦』,孰是?」曰:「音『石』。水火与风雷山泽不相类,本是相克底物事,今却相应而不相害。」问:「若以不相厌射而言,则与上文『通气』、『相薄』之文相类,不知如何?」曰:「『不相射』,乃下文『不相悖』之意,『不相悖』,乃不相害也。水火本相害之物,便如未济之水火,亦是中间有物隔之;若无物隔之,则相害矣。此乃以其不害,而明其相应也。」

  「数往者顺」,这一段,是从卦气上看来,也是从卦画生处看来。恁地方交错成六十四。

  「易逆数也」,似康节说方可通。但方图则一向皆逆,若以圆图看,又只一半逆,不知如何。学蒙。

  「雷以动之」以下四句,取象义多,故以象言。「艮以止之」以下四句,取卦义多,故以卦言。又曰:「唤山以止之,又不得;只得云『艮以止之』。」学蒙。

  后四卦不言象,也只是偶然。到后两句说「干以君之,坤以藏之」,却恁地说得好!

  「帝出乎震」与「万物出乎震」,只这两段说文王卦。

  「帝出乎震」,万物发生,便是他主宰,从这里出。「齐乎巽」,晓不得。离中虚明,可以为南方之卦。坤安在西南,不成西北方无地!西方肃杀之地,如何云「万物之所说」?干西北,也不可晓,如何阴阳只来这里相薄?「劳乎坎」,「劳」字去声,似乎慰劳之意;言万物皆归藏于此,去安存慰劳他。学蒙。

  问:「『战乎干』,何也?」曰:「此处大抵难晓。恐是个肃杀收成底时节,故曰『战乎干』。」问:「何以谓之『阴阳相薄』?」曰:「干,阳也,乃居西北,故曰『阴阳相薄』。恐是如此,也见端的未得。」

  问「劳乎坎」。曰:「恐是万物有所归,有个劳徕安定他之意。」

  「劳乎坎」,是说万物休息底意。「成言乎艮」,艮在东北,是说万物终始处。

  艮也者,「万物之所以成终而成始也」;犹春冬之交,故其位在东北。

  「『帝出乎震』以下,何以知其为文王之卦位?」曰:「康节之说如此。」问:「子细看此数段,前两段说伏羲卦位;后两段自『帝出乎震』以下说文王卦位。自『神者妙万物而为言』下有两段,前一段乃文王卦位,后段乃伏羲底。恐夫子之意,以为伏羲文王所定方位不同如此。然生育万物既如文王所次,则其方位非如伏羲所定,亦不能变化。既成万物,无伏羲底,则做文王底不出。窃恐文义如此说,较分明。」曰:「如是,则其归却主在伏羲上。恁地说也好。但后两段却除了乾坤,何也?」曰:「窃恐着一句『神者妙万物而为言』引起,则乾坤在其中矣。」曰:「恐是如此。」问:「且如雷风、水火、山泽,自不可唤做神。」曰:「神者,乃其所以动,所以桡者是也。」

  文王八卦:坎艮震在东北,离坤兑在西南,所以分阴方、阳

  文王八卦,不可晓处多,如离南坎北,离坎却不应在南北,且做水火居南北。兑也不属金。如今只是见他底惯了,一似合当恁地相似。

  文王八卦,有些似京房卦气,不取卦画,只取卦名。京房卦气,以复中孚屯为次。复,阳气之始也;中孚,阳实在内而未发也;屯,始发而艰难也。只取名义。文王八卦配四方四时,离南坎北,震东兑西。若卦画,则不可移换。

  「水火相逮」一段,又似与上面「水火不相射」同,又自是伏羲卦。

  八卦次序,是伏羲底,此时未有文王次序。三索而为六子,这自是文王底。各自有个道理。

  「震一索而得男」一段,看来不当专作揲蓍看。揲蓍有不依这序时,便说不通。大概只是干求于坤而得震坎艮,坤求于干而得巽离兑。一二三者,以其画之次序言也。

  「『震一索而得男』,『索』字训『求』字否?」曰:「是。」又曰:「非『震一索而得男』,乃是一索得阳爻而后成震。」又曰:「一说,是就变体上说,谓就坤上求得一阳爻而成震卦。一说乃是揲蓍求卦,求得一阳,后面二阴便是震;求得一阴,后面二阳便是巽。」学蒙。

  乾坤三索,则七八固有六子之象,然不可谓之六子之策。若谓少阴阳为六子之策,则乾坤为无少阴阳乎?

  卦象指文王卦言,所以干言「为寒,为冰」。

  为干卦。「其究为躁卦。」此卦是巽下一爻变则为干,便是纯阳而躁动。此盖言巽反为震,震为决躁,故为躁卦。此亦不系大纲领处,无得工夫去点检他这般处。若恁地逐段理会得来,也无意思。

  至之问:「艮何以为手?」曰:「手去捉定那物,便是艮。」又问:「捉物乃手之用,不见取象正意。」曰:「也只是大概略恁地。」安卿说:「麻衣以艮为鼻。」曰:「鼻者,面之山,晋管辂已如此说,亦各有取象。」又问:「麻衣以巽为手,取义于风之舞,非是为股。」先生蹙眉曰:「乱道如此之甚!」

  序卦

  问:「序卦,或以为非圣人之书,信乎?」曰:「此沙随程氏之说也。先儒以为非圣人之蕴,某以为谓之非圣人之精则可,谓非易之蕴则不可。周子分『精』与『蕴』字甚分明。序卦却正是易之蕴,事事夹杂,都有在里面。」问:「如何谓易之精?」曰:「如『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这是易之精。」问:「如序卦中亦见消长进退之义,唤作不是精不得。」曰:「此正是事事夹杂,有在里面,正是蕴。须是自一个生出来以至于无穷,便是精。」

  序卦自言天地万物男女夫妇,是因咸恒为夫妇之道说起,非如旧人分天道人事之说。大率上经用乾坤坎离为始终,下经便当用艮兑巽震为始终。

  问:「序卦中有一二处不可晓处。如六十四卦独不言咸卦,何也?」曰:「『夫妇之道』,即咸也。」问:「恐亦如上经不言乾坤,但言天地,则乾坤可见否?」曰:「然。」问:「『不养则不可以动,故受之以大过』,何也?」曰:「动则过矣。故小过亦曰『有其信者必行之,故受之以小过』。」问:「『物不可终壮,故受之以晋』,壮与晋何别?」曰:「不但如此壮而已,又更须进一步也。」

  问:「『礼义有所错』,『错』字,陆氏两音,如何?」曰:「只是作『措』字,谓礼义有所施设耳。」

  问:「序卦中如所谓『缓必有所失』,似此等事,恐后人道不到。」曰:「然。」问:「『缓』字,恐不是迟缓之『缓』,乃是懈怠之意,故曰『解,缓也』。」曰:「缓,是散漫意。」问:「如纵弛之类?」曰:「然。」

  杂卦

  序卦杂卦,圣人去这里见有那无紧要底道理,也说则个了过去。然杂卦中亦有说得极精处。

  「杂卦反对之义,只是反复,则其吉凶祸福,动静刚柔,皆相反了。」曰:「是如此。不知如何数卦又不对了。『大畜,时也』,也晓不得。又与无妄不相反,是如何?临观更有『与求』之义。临以二阳言之,则二阳可以临上四阴;以卦爻言之,则六五、上六又以上而临下。观自下而观上则为『观』,是平声;自上而为物之观,是去声。『噬嗑,食也;贲,无色也。』义虽可通,但不相反。『谦轻』,是以谦抑不自尊重。女待男而行,所以为渐。」

  「谦轻而豫怠。」轻是卑小之义。豫是悦之极,便放倒了,如上六「冥豫」是也。

  伊川说「未济男之穷」,为「三阳失位」,以为斯义得之。成都隐者见张钦夫说:「伊川之在涪也,方读易,有箍桶人以此问伊川,伊川不能答。其人云:「三阳失位。」火珠林上已有。伊川不曾看杂书,所以被他说动了。

  

  朱子语类卷第七十八

  尚书一

  纲领

  至之问:「书断自唐虞以下,须是孔子意?」曰:「也不可知。且如三皇之书言大道,有何不可!便删去。五帝之书言常道,有何不可!便删去。皆未可晓。」以下论三皇五帝。

  陈仲蔚问:「『三皇』,所说甚多,当以何者为是?」曰:「无理会,且依孔安国之说。五峰以为天皇地皇人皇,而伏羲神农黄帝尧舜为五帝,却无高辛颛顼。要之,也不可便如此说。且如欧阳公说:『文王未尝称王』。不知『九年大统未集』,是自甚年数起。且如武王初伐纣之时,曰『惟有道曾孙周王发』,又未知如何便称『王』?假谓史笔之记,何为未即位之前便书为『王』?且如太祖未即位之前,史官只书『殿前都点检』,安得便称『帝』耶!是皆不可晓。」又问:「欧公所作帝王世次序,辟史记之误,果是否?」曰:「是皆不可晓。昨日得巩仲至书,潘叔昌托讨世本。向时大人亦有此书,后因兵火失了,今亦少有人收得。史记又皆本此为之。且如孟子有滕定公,及世本所载,则有滕成公滕考公,又与孟子异,皆不可得而考。前人之误既不可考,则后人之论又以何为据耶!此事已厘革了,亦无理会处。」一本云:「问:『三皇当从何说?』曰:『只依孔安国之说。然五峰又将天地人作三皇,羲农黄唐虞作五帝,云是据易系说当如此。要之不必如此。且如欧公作泰誓论,言文王不称王,历破史迁之说。此亦未见得史迁全不是,欧公全是。盖泰誓有「惟九年大统未集」之说。若以文王在位五十年之说推之,不知九年当从何数起。又有「曾孙周王发」之说,到这里便是难理会,不若只两存之。又如世本所载帝王世系,但有滕考公成公,而无文公定公,此自与孟子不合。理会到此,便是难晓,亦不须枉费精神。』」

  孔壁所出尚书,如禹谟五子之歌胤征泰誓武成冏命微子之命蔡仲之命君牙等篇皆平易,伏生所传皆难读。如何伏生偏记得难底,至于易底全记不得?此不可晓。如当时诰命出于史官,属辞须说得平易。若盘庚之类再三告戒者,或是方言,或是当时曲折说话,所以难晓。以下论古、今文。

  伏生书多艰涩难晓,孔安国壁中书却平易易晓。或者谓伏生口授女子,故多错误,此不然。今古书传中所引书语,已皆如此,不可晓。」僩问:「如史记引周书『将欲取之,必固与之』之类,此必非圣贤语。」曰:「此出于老子。疑当时自有一般书如此,故老子五千言皆缉缀其言,取其与己意合者则入之耳。」

  问:「林少颖说,盘诰之类皆出伏生,如何?」曰:「此亦可疑。盖书有古文,有今文。今文乃伏生口传,古文乃壁中之书。禹谟说命高宗肜日西伯戡黎泰誓等篇,凡易读者皆古文。况又是科斗书,以伏生书字文考之,方读得。岂有数百年壁中之物,安得不讹损一字?又却是伏生记得者难读,此尤可疑。今人作全书解,必不是。」

  伯丰再问:「尚书古文、今文有优劣否?」曰:「孔壁之传,汉时却不传,只是司马迁曾师授。如伏生尚书,汉世却多传者,晁错以伏生不曾出,其女口授,有齐音不可晓者,以意属成,此载于史者。及观经传,及孟子引『享多仪』出自洛诰,却无差。只疑伏生偏记得难底,却不记得易底。然有一说可论难易:古人文字,有一般如今人书简说话,杂以方言,一时记录者;有一般是做出告戒之命者。疑盘诰之类是一时告语百姓;盘庚劝论百姓迁都之类,是出于记录。至于蔡仲之命微子之命冏命之属,或出当时做成底诏告文字,如后世朝廷词臣所为者。然更有脱简可疑处。苏氏传中于『乃洪大诰治』之下,略考得些小。胡氏皇王大纪考究得康诰非周公成王时,乃武王时。盖有『孟侯,朕其弟,小子封』之语,若成王,则康叔为叔父矣。又其中首尾只称『文考』,成王周公必不只称『文王』。又有『寡兄』之语,亦是武王与康叔无疑,如今人称『劣兄』之类。又唐叔得禾,传记所载,成王先封唐叔,后封康叔,决无侄先叔之理。吴才老又考究梓材只前面是告戒,其后都称『王』,恐自是一篇。不应王告臣下,不称『朕』而自称『王』耳。兼酒诰亦是武王之时。如此,则是断简残编,不无遗漏。今亦无从考正,只得于言语句读中有不可晓者阙之。」又问:「壁中之书,不及伏生书否?」曰:「如大禹谟,又却明白条畅。虽然如此,其间大体义理固可推索。但于不可晓处阙之,而意义深远处,自当推究玩索之也。然亦疑孔壁中或只是畏秦焚坑之祸,故藏之壁间。大概皆不可考矣。」按家语后云,孔腾字子襄,畏秦法峻急,乃藏尚书于孔子旧堂壁中。又汉史记尹敏传云,孔鲋所藏。

  伯丰问「尚书未有解」。曰:「便是有费力处。其间用字亦有不可晓处。当时为伏生是济南人,晁错却颍川人,止得于其女口授,有不晓其言,以意属读。然而传记所引,却与尚书所载又无不同。只是孔壁所藏者皆易晓,伏生所记者皆难晓。如尧典舜典皋陶谟益稷出于伏生,便有难晓处,如『载采采』之类。大禹谟便易晓。如五子之歌胤征,有甚难记?却记不得。至如泰誓武成皆易晓。只牧誓中便难晓,如『五步、六步』之类。如大诰康诰,夹着微子之命。穆王之时,冏命君牙易晓,到吕刑亦难晓。因甚只记得难底,却不记得易底?便是未易理会。」

  包显道举所看尚书数条。先生曰:「诸诰多是长句。如君奭『弗永远念天威,越我民,罔尤违』,只是一句。『越』只是『及』,『罔尤违』是总说上天与民之意。汉艺文志注谓诰是晓谕民,若不速晓,则约束不行。便是诰辞如此,只是欲民易晓。」显道曰:「商书又却较分明。」曰:「商书亦只有数篇如此。盘依旧难晓。」曰:「盘却好。」曰:「不知怎生地,盘庚抵死要恁地迁那都。若曰有水患,也不曾见大故为害。」曰:「他不复更说那事头。只是当时小民被害,而大姓之属安于土而不肯迁,故说得如此。」曰:「大概伏生所传许多,皆聱牙难晓,分明底他又却不曾记得,不知怎生地。」显道问:「先儒将『十一年』、『十三年』等合『九年』说,以为文王称王,不知有何据。」曰:「自太史公以来皆如此说了。但欧公力以为非,东坡亦有一说。但书说『惟九年大统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却有这一个痕瑕。或推泰誓诸篇皆只称『文考』,至武成方称『王』,只是当初『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也只是羁縻,那事体自是不同了。」

  书有两体:有极分晓者,有极难晓者。某恐如盘庚周诰多方多士之类,是当时召之来而面命之,而教告之,自是当时一类说话。至于旅獒毕命微子之命君陈君牙冏命之属,则是当时修其词命,所以当时百姓都晓得者,有今时老师宿儒之所不晓。今人之所不晓者,未必不当时之人却识其词义也。

  书有易晓者,恐是当时做底文字,或是曾经修饰润色来。其难晓者,恐只是当时说话。盖当时人说话自是如此,当时人自晓得,后人乃以为难晓尔。若使古人见今之俗语,却理会不得也。以其间头绪多,若去做文字时,说不尽,故只直记其言语而已。

  尚书诸命皆分晓,盖如今制诰,是朝廷做底文字;诸诰皆难晓,盖是时与民下说话,后来追录而成之。

  典谟之书,恐是曾经史官润色来。如周诰等篇,恐只似如今榜文晓谕俗人者,方言俚语,随地随时各自不同。林少颖尝曰:「如今人『即日伏惟尊候万福』,使古人闻之,亦不知是何等说话。」

  尚书中盘庚五诰之类,实是难晓。若要添减字硬说将去,尽得。然只是穿凿,终恐无益耳。

  安卿问:「何缘无宣王书?」曰:「是当时偶然不曾载得。」又问:「康王何缘无诗?」曰:「某窃以『昊天有成命』之类,便是康王诗。而今人只是要解那成王做王业后,便不可晓。且如左传不明说作成王诗。后韦昭又且费尽气力,要解从那王业上去,不知怎生地!」

  道夫请先生点尚书以幸后学。曰:「某今无工夫。」曰:「先生于书既无解,若更不点,则句读不分,后人承舛听讹,卒不足以见帝王之渊懿。」曰:「公岂可如此说?焉知后来无人!」道夫再三请之。曰:「书亦难点。如大诰语句甚长,今人却都碎读了,所以晓不得。某尝欲作书说,竟不曾成。如制度之属,祇以疏文为本。若其它未稳处,更与挑剔令分明,便得。」又曰:「书疏载『在璇玑玉衡』处,先说个天。今人读着,亦无甚紧要。以某观之,若看得此,则亦可以麤想象天之与日月星辰之运,进退疾迟之度皆有分数,而历数大概亦可知矣。」读尚书法。

  或问读尚书。曰:「不如且读大学。若尚书,却只说治国平天下许多事较详。如尧典『克明俊德,以亲九族』,至『黎民于变』,这展开是多少!舜典又详。」

  问致知读书之序。曰:「须先看大学。然六经亦皆难看,所谓:『圣人有郢书,后世多燕说』是也。知尚书收拾于残阙之余,却必要句句义理相通,必至穿凿。不若且看他分明处,其它难晓者姑阙之可也。程先生谓读书之法『当平其心,易其气,阙其疑』是也。且先看圣人大意,未须便以己意参之。如伊尹告太甲,便与傅说告高宗不同。伊尹之言谆切恳到,盖太甲资质低,不得不然。若高宗则无许多病痛,所谓『黩于祭祀,时谓弗钦』之类,不过此等小事尔。学者亦然。看得自家病痛大,则如伊尹之言正用得着。盖有这般病,须是这般药。读圣贤书,皆要体之于己,每如此。」

  问:「『尚书难读,盖无许大心胸。』他书亦须大心胸,方读得。如何程子只说尚书?」曰:「他书却有次第。且如大学自『格物、致知』以至『平天下』,有多少节次;尚书只合下便大。如尧典自:『克明俊德,以亲九族』,至『黎民于变时雍』,展开是大小大!分命四时成岁,便是心中包一个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底天,方见得恁地。若不得一个大底心胸,如何了得?」

  某尝患尚书难读,后来先将文义分明者读之,聱讹者且未读。如二典三谟等篇,义理明白,句句是实理。尧之所以为君,舜之所以为臣,皋陶稷契伊傅辈所言所行,最好紬绎玩味,体贴向自家身上来,其味自别。

  读尚书,只拣其中易晓底读。如「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岁」,此样虽未晓,亦不紧要。

  「二典三谟其言奥雅,学者未遽晓会,后面盘诰等篇又难看。且如商书中伊尹告太甲五篇,说得极切。其所以治心修身处,虽为人主言,然初无贵贱之别,宜取细读,极好。今人不于此等处理会,却只理会小序。某看得书小序不是孔子自作,只是周秦间低手人作。然后人亦自理会他本义未得。且如『皋陶矢厥谟,禹成厥功,帝舜申之』。申,重也。序者本意先说皋陶,后说禹,谓舜欲令禹重说,故将『申』字系『禹』字。盖伏生书以益稷合于皋陶谟,而『思曰赞赞襄哉』与『帝曰:「来,禹,汝亦昌言!」禹拜曰:「都,帝,予何言?予思日孜孜」』相连。『申之』二字,便见是舜令禹重言之意。此是序者本意。今人都不如此说,说得虽多,皆非其本意也。」又曰:「『以义制事,以礼制心』,此是内外交相养法。事在外,义由内制;心在内,礼由外作。」铢问:「礼莫是摄心之规矩否?」曰:「礼只是这个礼,如颜子非礼勿视听言动之类,皆是也。」又曰:「今学者别无事,只要以心观众理。理是心中所有,常存此心以观众理,只是此两事耳。」

  问可学:「近读何书?」曰:「读尚书。」曰:「尚书如何看?」曰:「须要考历代之变。」曰:「世变难看。唐虞三代事,浩大阔远,何处测度?不若求圣人之心。如尧,则考其所以治民;舜,则考其所以事君。且如汤誓,汤曰:『予畏上帝,不敢不正。』熟读岂不见汤之心?大抵尚书有不必解者,有须着意解者。不必解者,如仲虺之诰太甲诸篇,只是熟读,义理自分明,何俟于解?如洪范则须着意解。如典谟诸篇,辞稍雅奥,亦须略解。若如盘庚诸篇已难解,而康诰之属,则已不可解矣。昔日伯恭相见,语之以此。渠云:『亦无可阙处。』因语之云:『若如此,则是读之未熟。』后二年相见,云;『诚如所说。』」

  问:「读尚书,欲裒诸家说观之,如何?」先生历举王苏程陈林少颖李叔易十余家解讫,却云:「便将众说看未得。且读正文,见个意思了,方可如此将众说看。书中易晓处直易晓,其不可晓处,且阙之。如盘庚之类,非特不可晓,便晓了,亦要何用?如周诰诸篇,周公不过是说周所以合代商之意。是他当时说话,其间多有不可解者,亦且观其大意所在而已。」又曰:「有功夫时,更宜观史。」

  语德粹云:「尚书亦有难看者。如微子等篇,读至此,且认微子与父师、少师哀商之沦丧,己将如何。其它皆然。若其文义,知他当时言语如何,自有不能晓矣。」

  书序恐不是孔安国做。汉文麤枝大叶,今书序细腻,只似六朝时文字。小序断不是孔子做!论孔序。

  汉人文字也不唤做好,却是麤枝大叶。书序细弱,只是魏晋人文字。陈同父亦如此说。

  「尚书注并序,某疑非孔安国所作。盖文字善困,不类西汉人文章,亦非后汉之文。」或言:「赵岐孟子序却自好。」曰:「文字絮,气闷人。东汉文章皆然。」

  尚书决非孔安国所注,盖文字困善,不是西汉人文章。安国,汉武帝时,文章岂如此!但有太麤处,决不如此困善也。如书序做得善弱,亦非西汉人文章也。卓。

  尚书孔安国传,此恐是魏晋间人所作,托安国为名,与毛公诗传大段不同。今观序文亦不类汉文章。汉时文字粗,魏晋间文字细。如孔丛子亦然,皆是那一时人所为。

  孔安国尚书序,只是唐人文字。前汉文字甚次第。司马迁亦不曾从安国受尚书,不应有一文字软郎当地。后汉人作孔丛子者,好作伪书。然此序亦非后汉时文字,后汉文字亦好。

  「孔氏书序不类汉文,似李陵答苏武书。」因问:「董仲舒三策文气亦弱,与晁贾诸人文章殊不同,何也?」曰:「仲舒为人宽缓,其文亦如其人。大抵汉自武帝后,文字要入细,皆与汉初不同。」

  「传之子孙,以贻后代。」汉时无这般文章。

  孔安国解经,最乱道,看得只是孔丛子等做出来。论孔传。

  某尝疑孔安国书是假书。比毛公诗如此高简,大段争事。汉儒训释文字,多是如此,有疑则阙。今此却尽释之,岂有千百年前人说底话,收拾于灰烬屋壁中与口传之余,更无一字讹舛!理会不得。兼小序皆可疑。尧典一篇自说尧一代为治之次序,至让于舜方止。今却说是让于舜后方作。舜典亦是见一代政事之终始,却说「历试诸艰」,是为要受让时作也。至后诸篇皆然。况先汉文章,重厚有力量。今大序格致极轻,疑是晋宋间文章。况孔书至东晋方出,前此诸儒皆不曾见,可疑之甚!

  尚书小序不知何人作。大序亦不是孔安国作,怕只是撰孔丛子底人作。文字软善,西汉文字则麤大。论小序。

  书小序亦非孔子作,与诗小序同。

  书序是得书于屋壁,已有了,想是孔家人自做底。如孝经序乱道,那时也有了。

  书序不可信,伏生时无之。其文甚弱,亦不是前汉人文字,只似后汉末人。又书亦多可疑者,如康诰酒诰二篇,必是武王时书。人只被作洛事在前惑之。如武王称「寡兄」、「朕其弟」,却甚正。梓材一篇又不知何处录得来,此与他人言皆不领。尝与陈同甫言。陈曰:「每常读,亦不觉。今思之诚然。」

  徐彦章问:「先生却除书序,不以冠篇首者,岂非有所疑于其间耶?」曰:「诚有可疑。且如康诰第述文王,不曾说及武王,只有『乃寡兄』是说武王,又是自称之词。然则康诰是武王诰康叔明矣。但缘其中有错说『周公初基』处,遂使序者以为成王时事,此岂可信?」徐曰:「然则殷地,武王既以封武庚,而使三叔监之矣,又以何处封康叔?」曰:「既言『以殷余民封康叔』,岂非封武庚之外,将以封之乎?又曾见吴才老辨梓材一篇云,后半截不是梓材,缘其中多是勉君,乃臣告君之词,未尝如前一截称『王曰』,又称『汝』,为上告下之词。亦自有理。」

  或问:「书解谁者最好?莫是东坡书为上否?」曰:「然。」又问:「但若失之简。」曰:「亦有只消如此解者。」诸家解。

  东坡书解却好,他看得文势好。学蒙。

  东坡书解文义得处较多。尚有粘滞,是未尽透彻。

  诸家注解,其说虽有乱道,若内只有一说是时,亦须还它底是。尚书句读,王介甫苏子瞻整顿得数处甚是,见得古注全然错。然旧看郭象解庄子,有不可晓处。后得吕吉甫解看,却有说得文义的当者。

  因论书解,必大曰:「旧闻一士人说,注疏外,当看苏氏陈氏解。」曰:「介甫解亦不可不看。书中不可晓处,先儒既如此解,且只得从他说。但一段训诂如此说得通,至别一段如此训诂,便说不通,不知如何。」

  「荆公不解洛诰,但云:『其间煞有不可强通处,今姑择其可晓者释之。』今人多说荆公穿凿,他却有如此处。若后来人解书,又却须要解尽。」

  「易是荆公旧作,却自好。三经义诗书周礼。是后来作底,却不好。如书说『聪明文思』,便要牵就五事上说,此类不同。」铢因问:「世所传张纲书解,只是祖述荆公所说。或云是闽中林子和作,果否?」曰:「或者说如此,但其家子孙自认是它作。张纲后来作参政,不知自认与否?」子孙自认之说,当时失于再叩。后因见汪玉山驳张纲谥文定奏状,略云:「一,行状云:『公讲论经旨,尤精于书。着为论说,探微索隐,无一不与圣人契,世号张氏书解。』臣窃以王安石训识经义,穿凿傅会,专以济其刑名法术之说。如书义中所谓:『敢于殄戮,乃以乂民;忍威不可讫,凶德不可忌』之类,皆害理教,不可以训。纲作书解,掇拾安石绪余,敷衍而润饰之,今乃谓其言『无一不与圣人契』,此岂不厚诬圣人,疑误学者!」

  先生因说,古人说话皆有源流,不是胡乱。荆公解「聪明文思」处,牵合洪范之五事,此却是穿凿。如小旻诗云「国虽靡止,或圣或否;民虽靡膴,或哲或谋,或肃或艾」,却合洪范五事。此人往往曾传箕子之学。刘文公云「人受天地之中以生」等语,亦是有所师承。不然,亦必曾见上世圣人之遗书。大抵成周时于王都建学,尽收得上世许多遗书,故其时人得以观览而剽闻其议论。当时诸国,想亦有书。若韩宣子适鲁,见易象与鲁春秋,但比王都差少耳。故孔子看了鲁国书,犹有不足;得孟僖子以车马送至周,入王城,见老子,因得遍观上世帝王之书。

  胡安定书解未必是安定所注,行实之类不载。但言行录上有少许,不多,不见有全部。专破古说,似不是胡平日意。又间引东坡说。东坡不及见安定,必是伪书。

  曾彦和,熙丰后人,解禹贡。林少颖吴才老甚取之。

  林书尽有好处。但自洛诰已后,非他所解。

  胡氏辟得吴才老解经,亦过当。才老于考究上极有功夫,只是义理上自是看得有不子细。其书解,徽州刻之。

  李经叔易,伯纪丞相弟,解书甚好,亦善考证。

  吕伯恭解书自洛诰始。某问之曰:「有解不去处否?」曰:「也无。」及数日后,谓某曰:「书也是有难说处,今只是强解将去尔。」要之,伯恭却是伤于巧。

  向在鹅湖,见伯恭欲解书,云:「且自后面解起,今解至洛诰。」有印本,是也。其文甚闹热。某尝问伯恭:「书有难通处否?」伯恭初云:「亦无甚难通处。」数日问,却云:「果是有难通处。」

  问:「书当如何看?」曰:「且看易晓处。其它不可晓者,不要强说;纵说得出,恐未必是当时本意。近世解书者甚众,往往皆是穿凿。如吕伯恭,亦未免此也。」

  先生云:「曾见史丞相书否?」刘云:「见了。看他说『昔在』二字,其说甚乖。」曰:「亦有好处。」刘问:「好在甚处?」曰:「如『命公后』,众说皆云,命伯禽为周公之后。史云,成王既归,命周公在后。看『公定,予往矣』一言,便见得是周公且在后之意。」

  薛士龙书解,其学问多于地名上有功夫。

  尧典

  问:「序云:『聪明文思』,经作『钦明文思』,如何?」曰:「小序不可信。」问:「恐是作序者见经中有『钦明文思』,遂改换『钦』字作『聪』字否?」曰:「然。」

  「若稽古帝尧」,作书者叙起。

  林少颖解「放勋」之「放」,作「推而放之四海」之「放」,比之程氏说为优。

  「安安」,只是个重迭字,言尧之「聪明文思」,皆本于自然,不出于勉强也。「允」,则是信实;「克」,则是能。

  「安安」,若云止其所当止。上「安」字是用。下「安」字是体。「成性存存」亦然。又恐只是重字,若「小心翼翼」。「安安」、「存存」亦然。皆得。

  「允恭克让」,从张纲说,谓「信恭能让」。作书者赞咏尧德如此。

  「允恭克让」,程先生说得义理亦好,只恐书意不如此。程先生说多如此,诗尤甚,然却得许多义理在其中。

  「格」,至也。「格于上下」,上至天,下至地也。

  「克明俊德」,是「明明德」之意。

  「克明俊德」,只是说尧之德,与文王「克明德」同。

  「克明俊德」,只是明己之德,词意不是明俊德之士。

  显道问:「尧典自『钦明文思』以下皆说尧之德。则所谓『克明俊德』者,古注作『能明俊德之人』,似有理。」曰:「且看文势,不见有用人意。」又问:「『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说者或谓大录万机之政,或谓登封太山,二说如何?」曰:「史记载『使舜入山林,烈风雷雨,弗迷其道』。当从史记。」

  任道问:「尧典『以亲九族』,说者谓上至高祖,下至玄孙。林少颖谓若如此,只是一族。所谓『九族』者,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是否?」曰:「父族,谓本族,姑之夫,姊妹之夫,女子之夫家;母族,谓母之本族,母族与姨母之家;妻族,则妻之本族,与其母族是也。上杀,下杀,旁杀,只看所画宗族图可见。」

  「九族」,且从古注。「克明德」,是再提起尧德来说。「百姓」,或以为民,或以为百官族姓,亦不可考,姑存二说可也。「厘」则训治,「厘降」只是他经理二女下降时事尔。

  「九族」,以三族言者较大。然亦不必如此泥,但其所亲者皆是。「胤子朱」,做丹朱说,甚好。然古有胤国,尧所举,又不知是谁。鲧殛而禹为之用。圣人大公,无毫发之私。禹亦自知父罪当然。

  「平章百姓」,只是近处百姓;「黎民」,则合天下之民言之矣。典谟中「百姓」,只是说民,如「罔咈百姓」之类。若是国语中说「百姓」,则多是指百官族姓。

  「百姓」,畿内之民,非百官族姓也。此「家齐而后国治」之意。「百姓昭明」,乃三纲五常皆分晓,不鹘突也。

  「百姓昭明」,「百姓」只是畿内之民;「昭明」,只是与它分别善恶,辨是与非。以上下文言之,即齐家、治国、平天下之事。

  问:「孔传云:『百官族姓。』程子谓古无此说。吕刑只言『官伯族姓』。后有『百姓不亲』,『干百姓』,『咈百姓』,皆言民,岂可指为百官族姓?」「后汉书亦云部刺史职在『辨章百姓,宣美风俗』。辨章即平章也。」过又云:「族姓亦不可不明。」先生只曰:「未曾如此思量。」

  尧舜之道,如「平章百姓」,「黎民于变时雍」之类,皆是。几时只是安坐而无所作为!履孙。

  羲和即是那四子。或云有羲伯和伯,共六人,未必是。

  羲和主历象。授时而已,非是各行其方之事。

  历是古时一件大事,故炎帝以鸟名官,首曰凤鸟氏,历正也。岁月日时既定,则百工之事可考其成。程氏王氏两说相兼,其义始备。

  历是书,象是器。无历,则无以知三辰之所在:无玑衡,则无以见三辰之所在。

  古字「宅」、「度」通用。「宅嵎夷」之类,恐只是四方度其日景以作历耳。如唐时尚使人去四方观望。

  问:「『寅宾出日』,『寅饯纳日』,如何?」曰:「恐当从林少颖解:『寅宾出日』,是推测日出时候;『寅饯纳日』,是推测日入时候,如土圭之法是也。旸谷南交昧谷幽都,是测日景之处。宅,度也。古书『度』字有作『宅』字者。『东作、南讹、西成、朔易』皆节候也。『东作』,如立春至雨水节之类。『寅宾』,则求之于日;『星鸟』,则求之于夜。『厥民析、因、夷、隩』,非是使民如此,民自是如此。因者,因其析后之事;夷者,万物收成,民皆优逸之意。『孳尾』至『氄毛』,亦是鸟兽自然如此,如今历书记鸣鸠拂羽等事。程泰之解旸谷南交昧谷幽都,以为筑一台而分为四处,非也。古注以为羲仲居治东方之官,非也。若如此,只是东方之民得东作,他处更不耕种矣;西方之民享西成,他方皆不敛获矣!大抵羲和四子皆是掌历之官,观于『咨汝羲暨和』之辞,可见。『敬致』乃『冬夏致日,春秋致月』是也。春、秋分无日景,夏至景短,冬至景长。」

  「平秩东作」之类,只是如今谷雨、芒种之节候尔。林少颖作「万物作」之「作」说,即是此意。

  「东作」,只是言万物皆作。当春之时,万物皆有发动之意,与「南讹、西成」为一类,非是令民耕作。羲仲一人,东方甚广,如何管得许多!

  「敬致」,只是「冬夏致日」之「致」。「寅宾」是宾其出,「寅饯」是饯其入,「敬致」是致其中。北方不说者,北方无日故也。

  「朔易」,亦是时候。岁亦改易于此,有终而复始之意。在,察也。

  尧典云「期三百六旬有六日」,而今一岁三百五十四日者,积朔空余分以为闰。朔空者,六小月也;余分者,五日四分度之一也。

  自「畴咨若时登庸」到篇末,只是一事,皆是为禅位设也。一举而放齐举胤子,再举而驩兜举共工,三举而四岳举鲧,皆不得其人,故卒以天下授舜。

  伯恭说「子朱启明」之事不是。此乃为放齐翻款。尧问「畴咨若时登庸」?放齐不应举一个明于为恶之人。此只是放齐不知子朱之恶,失于荐扬耳。

  包显道问:「朱先称『启明』,后又说他『嚚讼』,恐不相协?」曰:「便是放齐以白为黑,夔孙录云:「问:『「启明」与「嚚讼」相反。』『「静言庸违」则不能成功,却曰「方鸠僝功」,此便是驩兜以白为黑』云云。」以非为是,所以舜治他。但那人也是崎峣。且说而今暗昧底人,解与人健讼不解?惟其启明后,方解嚚讼。」又问:「尧既知鲧,如何尚用之?」曰:「鲧也是有才智,想见只是狠拗自是,所以弄得恁地郎当。所以楚辞说『鲧幸直以亡身』,必是他去治水有不依道理处,坏了人多,弄八九年无收杀,故舜殛之。」夔孙录略。

  共工驩兜,看得来其过恶甚于放齐、胤子朱。

  「僝功」,亦非灼然知是为见功,亦且是依古注说。「亦厥君先敬劳」,「肆徂厥敬劳」,「肆往奸宄杀人历人宥」,「肆亦见厥君事,戕败人宥」之类,都不成文理,不可晓。

  「象恭滔天。」「滔天」二字羡,因下文而误。

  四岳只是一人。四岳是总十二牧者,百揆是总九官者。

  问:「四岳是十二牧之长否?」曰:「周官言『内有百揆、四岳』,则百揆是朝廷官之长,四岳乃管领十二牧者。四岳通九官、十二牧为二十有二人,则四岳为一人矣。又,尧咨四岳以『汝能庸命巽朕位』,不成尧欲以天下与四人也!又,周官一篇说三公、六卿甚分晓。汉儒如扬雄郑康成之徒,以至晋杜元凯,皆不曾见。直至东晋,此书方出。伏生书多说司马司空,乃是诸候三卿之制,故其诰诸侯多引此。顾命排列六卿甚整齐,太保奭冢宰。芮伯宗伯。彤伯司马。毕公司徒。卫侯司寇。毛公,司空。疏中言之甚详。康诰多言刑罚事,为司寇也。太保毕公毛公,乃以三公下行六卿之职。三公本无职事,亦无官属,但以道义辅导天子而已。汉却以司徒司马司空为三公,失其制矣。」必大录别出。

  正淳问「四岳、百揆」。曰:「四岳是总在外诸侯之官,百揆则总在内百官者。」又问:「四岳是一人?是四人?」曰:「『汝能庸命巽朕位』,不成让与四人!又如『咨二十有二人』,乃四岳、九官、十二牧,尤见得四岳只是一人。」因言:「孔壁尚书,汉武帝时方出,又不行于世,至东晋时方显,故扬雄赵岐杜预诸儒悉不曾见。如周官乃孔氏书,说得三公三孤六卿极分明。汉儒皆不知,只见伏生书多说司徒司马司空,遂以此为三公。不知此只是六卿之半。武王初是诸侯,故只有此三官。又其它篇说此三官者,皆是训诰诸侯之词。如三郊三遂,亦是用天子之半。伏生书只顾命排得三公三孤六卿齐整。如曰:『太保奭芮伯彤伯毕公卫侯毛公。』召公与毕公毛公是三公,芮伯彤伯卫侯是三孤。太保是冢宰,芮伯是司徒,卫侯是康叔为司寇,所以康诰中多说刑。三公只是以道义傅保王者,无职事官属,却下行六卿事。」汉时太傅亦无官属。

  「异哉」,是不用亦可。「试可乃已」,言试而可,则用之;亦可已而已之也。

  尧知鲧不可用而尚用,此等事皆不可晓。当时治水事,甚不可晓。且如滔天之水满天下,如何用工!如一处有,一处无,尚可。既「洪水滔天」,不知如何掘地注海?今水深三尺,便不可下工。如水甚大,则流得几时,便自然成道,亦不用治。不知禹当时治水之事如何。

  「庸命」、「方命」之「命」,皆谓命令也。庸命者,言能用我之命以巽朕位也。方命者,言止其命令而不行也。王氏曰:「圆则行,方则止,犹今言废阁诏令也。」盖鲧之为人,悻戾自用,不听人言语,不受人教令也。

  先儒多疑舜乃前世帝王之后,在尧时不应在侧陋。此恐不然。若汉光武只是景帝七世孙,已在民间耕稼了。况上古人寿长,传数世后,经历之远,自然有微而在下者。

  「烝烝」,东莱说亦好。曾氏是曾彦和。自有一本孙曾书解。孙是孙惩。

  「女于时观厥刑于二女」,皆尧之言。「厘降二女于沩汭,嫔于虞」,乃史官之词。言尧以女下降于舜尔。「帝曰:『钦哉!』」是尧戒其二女之词,如所谓「往之女家,必敬必戒」也。若如此说,不解亦自分明。但今解者便添入许多字了说。

  「帝曰:『我其试哉!女于时观厥刑于二女。』」此尧之言。「厘降二女于沩汭,嫔于虞。」此史官所记。厘,治也。「帝曰:『钦哉!』」尧之言。乃「往之女家,必敬必戒」之意。「辑五瑞。」是方呼唤来。「乃日觐四岳、群牧」。随其到者,先后见之。「肆觐东后,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如五器。卒乃复。」文当次第如此。复,只是同。「象以典刑,是正刑:墨、劓、剕、宫、大辟。象,犹「县象魏」之「象」,画之令人知。流宥五刑,正刑有疑似及可悯者,随其重轻以流罪宥之。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鞭、扑,皆刑之小者。金作赎刑。鞭扑小刑之可悯者,令以金赎之。正刑则只是流,无赎法。眚梨肆赦。过误可悯,虽正刑亦赦。怙终贼刑。」怙终者,则贼刑。

  「嫔于虞。帝曰:『钦哉!』」尧戒女也。

  舜典

  东莱谓舜典止载舜元年事,则是。若说此是作史之妙,则不然,焉知当时别无文字在?

  「舜典自『虞舜侧微』至『乃命以位』,一本无之。直自尧典『帝曰钦哉』而下,接起『慎徽五典』,所谓『伏生以舜典合于尧典』也。『玄德』难晓,书传中亦无言玄者。今人避讳,多以『玄』为『元』,甚非也。如『玄黄』之『玄』,本黑色。若云『元黄』,是『子畏于正』之类也。旧来颁降避讳,多以『玄』为『真』字,如『玄冥』作『真冥』,『玄武』作『真武』。」伯丰问:「既讳黄帝名,又讳圣祖名,如何?」曰:「旧以圣祖为人皇中之一,黄帝自是天降而生,非少昊之子。其说虚诞,盖难凭信也。」

  「浚哲文明,温恭允塞」,细分是八字,合而言之,却只是四事。浚,是明之发处;哲,则见于事也;文,是文章;明,是明着。易中多言「文明」。允,是就事上说;塞,是其中实处。

  「『浚哲文明,温恭允塞』,是八德。」问:「『徽五典』,是使之掌教;『纳于百揆』,是使之宅百揆;『宾于四门』,是使之为行人之官;『纳大麓』,恐是为山虞之官。」曰:「若为山虞,则其职益卑。且合从史记说,使之入山,虽遇风雨弗迷其道也。」

  「纳于大麓」,当以史记为据,谓如治水之类。「弗迷」,谓舜不迷于风雨也。若主祭之说,某不敢信。且雷雨在天,如何解迷?仍是舜在主祭,而乃有风雷之变,岂得为好!

  「烈风雷雨弗迷」,只当如太史公说。若从主祭说,则「弗迷」二字说不得。弗迷,乃指人而言也。

  尧命舜曰:「三载汝陟帝位。」「舜让于德,弗嗣」,则是不居其位也。其曰「受终于文祖」,只是摄行其事也。故舜之摄,不居其位,不称其号,只是摄行其职事尔。到得后来舜逊于禹,不复言位,止曰「总朕师」尔。其曰「汝终陟元后」,则今不陟也。「率百官若帝之初」者,但率百官如舜之初尔。

  舜居摄时,不知称号谓何。观「受终」、「受命」,则是已将天下分付他了。

  尧舜之庙虽不可考,然以义理推之,尧之庙当立于丹朱之国,所谓「修其礼物,作宾于王家」。盖「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故礼记「有虞氏褅黄帝而郊喾,祖颛顼而宗尧」,伊川以为可疑。

  书正义「璇玑玉衡」处,说天体极好。

  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注谓「察天文,审己当天心否」,未必然。只是从新整理起,此是最当先理会者,故从此理会去。

  类,只是祭天之名,其义则不可晓。与所谓「旅上帝」同,皆不可晓,然决非是常祭。

  问「六宗」。曰:「古注说得自好。郑氏『宗』读为『禜』,即祭法中所谓『祭时、祭寒暑、祭日、祭月、祭星、祭水旱』者。如此说,则先祭上帝,次禋六宗,次望山川,然后遍及群神,次序皆顺。」问:「五峰取张髦昭穆之说,如何?」曰:「非唯用改易经文,兼之古者昭穆不尽称『宗』。唯祖有功,宗有德,故云『祖文王而宗武王。且如西汉之庙,唯文帝称『太宗』,武帝称『世宗』,至唐朝乃尽称『宗』,此不可以为据。」

  问:「『辑五瑞,既月,乃日观四岳群牧,班瑞于群后』,恐只是王畿之诸侯;辑敛瑞玉,是命圭合信,如点检牌印之属。如何?」曰:「不当指杀王畿。如顾命,太保率东方诸侯,毕公率西方诸侯,不数日间,诸侯皆至,如此之速。」

  汪季良问「望、禋」之说。曰:「注以『至于岱宗柴』为句。某谓当以『柴望秩于山川』为一句。」

  「协时月,正日」,只是去合同其时日月尔,非谓作历也。每遇巡狩,凡事理会一遍,如文字之类。

  「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如五器,卒乃复。」旧说皆云「如五器」,谓即是诸侯五玉之器。初既辑之,至此,礼既毕,乃复还之。看来似不如此,恐书之文颠倒了。五器,五礼之器也。五礼者,乃吉凶军宾嘉之五礼。凶礼之器,即是衰绖之类;军礼之器,即是兵戈之类;吉礼之器,即是簠簋之类。如者,亦同之义。言有以同之,使天下礼器皆归于一。其文当作「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同律度量衡,修五礼,如五器,卒乃复。」言诸侯既朝之后,方始同其律度量衡,修其五礼,如其五器,其事既卒而乃复还也。

  问:「『修五礼』,吴才老以为只是五典之礼,唐虞时未有『吉凶军宾嘉』之名,至周时方有之,然否?」曰:「不然。五礼,只是吉凶军宾嘉,如何见得唐虞时无此?」因说:「舜典此段疑有错简。当云『肆觐东后。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如五器,卒乃复』。如者,齐一之义。『卒乃复』者,事毕复归也,非谓复归京师,只是事毕复归,故亦曰『复』。前说『班瑞于群后』,即是还之也。」此二句本横渠说。

  「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乃倒文。当云:「肆觐东后。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如五器,卒乃复。」五器,谓五礼之器也。如周礼大行人十一年「同数器」之谓,如即同也。「卒乃复」,言事毕则回之南岳去也。又曰:「既见东后,必先有贽见了,然后与他整齐这许多事一遍。」

  问:「贽用生物,恐有飞走。」曰:「以物束缚之,故不至飞走。」

  「卒乃复」,是事毕而归,非是以贽为复也。

  汪季良问:「『五载一巡狩』,还是一年遍历四方,还是止于一方?」曰:「恐亦不能遍。」问:「卒乃复」。曰:「说者多以为『如五器』,『辑五瑞』,而卒复以还之,某恐不然。只是事卒则还复尔。」鲁可几问:「古之巡狩,不至如后世之千骑万乘否?」曰:「今以左氏观之,如所谓『国君以乘,卿以旅』,国君则以千五百人卫,正卿则以五百人从,则天子亦可见矣。」可几曰:「春秋之世,与茆茨土阶之时莫不同否?」曰:「也不然。如黄帝以师为卫,则天子卫从亦不应大段寡弱也。」

  或问:「舜之巡狩,是一年中遍四岳否?」曰:「观其末后载『归格于艺祖,用特』一句,则是一年遍巡四岳矣。」问:「四岳惟衡山最远。先儒以为非今之衡山,别自有衡山,不知在甚处?」曰「恐在嵩山之南。若如此,则四岳相去甚近矣。然古之天子一岁不能遍及四岳,则到一方境上会诸侯亦可。周礼有此礼。」铢录云:「唐虞时以潜山为南岳。五岳亦近,非是一年只往一处。」

  「五载一巡狩」,此是立法如此。若一岁间行一遍,则去一方近处会一方之诸侯。如周礼所谓「十有二岁,巡狩殷国」,殷国,即是会一方之诸侯,使来朝也。又云:「巡狩,亦非是舜时创立此制,盖亦循袭将来,故黄帝纪亦云:『披山通道,未尝宁居。』」

  舜巡狩,恐不解一年周遍得,四岳皆至远也。

  巡守,只是去回礼一番。

  「肇十有二州」。冀州,尧所都,北去地已狭。若又分而为幽并二州,则三州疆界极不多了。青州分为营州,亦然。叶氏曰:「分冀州西为并州,北为幽州。青州又在帝都之东,分其东北为营州。」

  仲默集注尚书,至「肇十有二州」,因云:「禹即位后,又并作九州岛。」曰:「也见不得。但后面皆只说『帝命式于九围』,『以有九有之师』。不知是甚时,又复并作九州岛。」

  「『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象者,象其人所犯之罪,而加之以所犯之刑。典,常也,即墨、劓、剕、宫、大辟之常刑也。『象以典刑』,此一句乃五句之纲领,诸刑之总括,犹今之刑皆结于笞、杖、徒、流、绞、斩也。凡人所犯罪各不同,而为刑固亦不一,然皆不出此五者之刑。但象其罪而以此刑加之,所犯合墨,则加以墨刑;所犯合劓,则加以劓刑;剕、宫、大辟,皆然。犹夷虏之法,伤人者偿创,折人手者亦折其手,伤人目者亦伤其目之类。『流宥五刑』者,其人所犯合此五刑,而情轻可恕,或因过误,则全其肌体,不加刀锯,但流以宥之,屏之远方不与民齿,如『五流有宅,五宅三居』之类是也。『鞭作官刑』者,此官府之刑,犹今之鞭挞吏人,盖自有一项刑专以治官府之胥吏,如周礼治胥吏鞭五百、鞭三百之类。『扑作教刑』,此一项学官之刑,犹今之学舍夏楚,如习射、习艺,『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凡教人之事有不率者,则用此刑扑之,如侯明、挞记之类是也。『金作赎刑』,谓鞭扑二刑之可恕者,则许用金以赎其罪。如此解释,则五句之义,岂不粲然明白。『象以典刑』之轻者,有流以宥之;鞭扑之刑之轻者,有金以赎之。流宥所以宽五刑,赎刑所以宽鞭扑。圣人斟酌损益,低昂轻重,莫不合天理人心之自然,而无毫厘秒忽之差,所谓『既竭心思焉,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者。如何说圣人专意只在教化,刑非所急?圣人固以教化为急。若有犯者,须以此刑治之,岂得置而不用!」问:「赎刑非古法?」曰:「然。赎刑起周穆王。古之所谓『赎刑』者,赎鞭扑耳。夫既已杀人伤人矣,又使之得以金赎,则有财者皆可以杀人伤人,而无辜被害者,何其大不幸也!且杀之者安然居乎乡里,彼孝子顺孙之欲报其亲者,岂肯安于此乎!所以屏之四裔,流之远方,彼此两全之也。」

  问:「『象以典刑』,如何为象?」曰:「此言正法。象,如『悬象魏』之『象』。或谓画为五刑之状,亦可。此段舜典载得极好,有条理,又轻重平实。『象以典刑』,谓正法,盖画象而示民以墨、劓、剕、宫、大辟五等肉刑之常法也。『流宥五刑』,为流法,以宥犯此肉刑之正法者。盖其为恶害及平人,故虽不用正法,亦必须迁移于外。『鞭作官刑,扑作教刑』,此二者若可悯,则又为赎刑以赎之。盖鞭、扑是罪之小者,故特为赎法,俾听赎,而不及于犯正法者。盖流以宥五刑,赎以宥鞭、扑,如此乃平正精详,真舜之法也。至穆王一例令出金以赎,便不是。不成杀人者亦止令出金而免!故萧望之赎刑议有云:『如此,则富者得生,贫者独死,恐开利路以伤治化。』其说极当。大率圣人作事,一看义理当然,不为苟且姑息也。」

  问:「五刑,吴才老亦说是五典之刑,如所谓不孝之刑,不悌之刑。」曰:「此是乱说。凡人有罪,合用五刑,如何不用?荀子有一篇专论此意,说得甚好。荀子固有不好处,然此篇却说得尽好。」

  五流所以宽五刑,赎刑又所以宽鞭扑之刑。石林说亦曾入思量。郑氏说则据他意胡说将去尔。

  古人赎金,只是用于鞭、扑之小刑而已,重刑无赎。到穆王好巡幸,无钱,便遂造赎法,五刑皆有赎,墨百锾,劓惟倍,剕倍差,宫六百锾,大辟千锾。圣人存此篇,所以记法之变。然其间亦多好语,有不轻于用刑底意。

  或问「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曰:「多有人解书做宽恤之『恤』,某之意不然。若做宽恤,如被杀者不令偿命,死者何辜!大率是说刑者民之司命,不可不谨,如断者不可续,乃矜恤之『恤』耳。」

  「放驩兜于崇山」,或云在今沣州慈利县。

  「殛鲧于羽山」,想是偶然在彼而殛之。程子谓「时适在彼」是也。若曰罪之彰着,或害功败事于彼,则未可知也。大抵此等隔涉遥远,又无证据,只说得个大纲如此便了,不必说杀了。才说杀了,便受折难。

  「四凶」只缘尧举舜而逊之位,故不服而抵于罪。在尧时则其罪未彰,又他毕竟是个世家大族,又未有过恶,故动他未得。

  流、放、窜不是死刑。殛,伊川言,亦不是死。未见其说。

  问:「舜不惟德盛,又且才嗣位未几,如『齐七政,觐四岳,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肇十二州,封十二山,及四罪而天下服』,一齐做了,其功用神速如此!」曰:「圣人作处自别,故书称『三载底可绩』。」

  林少颖解「徂落」云,「魂殂而魄落」,说得好。便是魂升于天,魄降于地底意思。如「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礼乐是可见底,鬼神是不可见底。礼是节约收缩底,便是鬼;乐是发扬舒畅底,便是神。

  「尧崩,『百姓如丧考妣』,此是本分。『四海遏密八音』,以礼论之,则为为天子服三年之丧,只是畿内,诸侯之国则不然。为君为父,皆服斩衰。君,谓天子、诸侯及大夫之有地者。大夫之邑以大夫为君,大夫以诸侯为君,诸侯以天子为君,各为其君服斩衰。诸侯之大夫却为天子服齐衰三月,礼无二斩故也。『公之丧,诸达官之长,杖。』达官,谓通于君得奏事者。各有其长,杖,其下者不杖可知。」文蔚问:「后世不封建诸侯,天下一统,百姓当为天子何服?」曰:「三月。天下服地虽有远近,闻丧虽有先后,然亦不过三月。」

  问:「『明四目,达四聪』,是达天下之聪明否?」曰:「固是。」曰:「孔安国言『广视听于四方』,如何?」曰:「亦是以天下之目为目,以天下之耳为耳之意。」

  「柔远能迩。」柔远,却说得轻;能迩,是奈何得他,使之帖服之意。「三就」,只当从古注。「五宅三居」,宅,只训居。

  「惇德允元」,只是说自己德。使之厚其德,信其仁。「难」字只作平声。「任」,如字。「难任人」,言不可轻易任用人也。

  问「亮采惠畴」。曰:「畴,类也,与俦同。惠畴,顺众也。『畴咨若予采』,举其类而咨询也。」

  禹以司空行宰相事。「汝平水土」,则是司空之职。「惟时懋哉!」则又勉以行百揆之事。

  禹以司空宅百揆,犹周以六卿兼三公,今以户部侍郎兼平章事模样。

  问:「尧德化如此久,何故至舜犹曰『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曰:「也只是怕恁地。」又问:「『蛮夷猾夏』,是有苗否?」曰:「也不专指此。但此官为此而设。」

  「敬敷五教在宽。」圣贤于事无不敬,而此又其大者,故特以敬言之。「在宽」,是欲其优游浸渍以渐而入也。

  「五服三就。」若大辟则就市;宫刑,则如汉时就蚕室。在墨、劓、剕三刑,度亦必有一所在刑之。既非死刑,则伤人之肌体,不可不择一深密之所,但不至如蚕室尔。

  「五刑三就」,用五刑就三处。故大辟弃于市,宫刑下蚕室,其它底刑,也是就个隐风处。不然,牵去当风处割了耳鼻,岂不割杀了他!

  问「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曰:「五刑各有流法,然亦分作三项,如居四海之外,九州岛之内,或近甸,皆以轻重为差。『五服三就』,是作三处就刑。如斩人于市,腐刑下蚕室,劓、刖就僻处。盖劓、刖若在当风处,必致杀人。圣人既全其生,不忍如此。」

  孟子说「益烈山泽而焚之」,是使之除去障翳,驱逐禽兽耳,未必使之为虞官也。至舜命作虞,然后使之养育其草木禽兽耳。

  问:「命伯夷典礼,而曰『夙夜惟寅,直哉惟清』,何也?」曰:「礼是见成制度。『夙夜惟寅,直哉惟清』,乃所以行其礼也。今太常有直清堂。」

  问「夙夜惟寅,直哉惟清」。曰:「人能敬,则内自直;内直,则看得那礼文分明,不胡涂也。」

  惟寅,故直;惟直,故清。

  古者教人多以乐,如舜命夔之类。盖终日以声音养其情性,亦须理会得乐,方能听。

  古人以乐教冑子,缘平和中正。「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古人诗只一两句,歌便衍得来长。声是宫商角征羽,是声依所歌而发,却用律以和之。如黄钟为宫,则太簇为羽之类,不可乱其伦序也。

  「直而温」,只是说所教冑子要得如此。若说做教者事,则于教冑子上都无益了。

  或问「诗言志,声依永,律和声」。曰:「古人作诗,只是说他心下所存事。说出来,人便将他诗来歌。其声之清浊长短,各依他诗之语言,却将律来调和其声。今人却先安排下腔调了,然后做语言去合腔子,岂不是倒了!却是永依声也。古人是以乐去就他诗,后世是以诗去就他乐,如何解兴起得人。」

  「声依永,律和声。」以五声依永,以律和声之高下。

  「声依永,律和声」,此皆有自然之调。沈存中以为「臣与民不要大,事与物大不妨」。若合得自然,二者亦自大不得。

  声只有五,并二变声。律只有十二,已上推不去。「声依永,律和声。」

  「堲」,只训疾,较好。

  「殄行」,是伤人之行。书曰「亦敢殄戮用乂民」,「殄歼乃雠」,皆伤残之义。

  「纳言」,似今中书门下省。

  问「夙夜出纳朕命惟允」。曰:「纳言之官,如今之门下审覆。自外而进入者既审之,自内而宣出者亦审之,恐『谗说殄行』之『震惊朕师』也。」

  「稷契皋陶夔龙,这五官,秀才底官。所以教他掌教,掌刑,掌礼乐,都是那秀才做底事。如那垂与益之类,便皆是个麤啬底。圣贤所以只教他治虞、治工之属,便是他只会做这般事。

  「舜生三十征庸」数语,只依古注点似好。

  问:「张子以别生分类为『明庶物,察人伦』,恐未安。」曰:「书序本是无证据,今引来解说,更无理会了。」又问:「如以『明庶物,察人伦』为穷理,不知于圣人分上着得『穷理』字否?」曰:「这也是穷理之事,但圣人于理自然穷尔。」

  「方设居方」,逐方各设其居方之道。九共九篇,刘侍读以「共」为「丘」,言九丘也。

  大禹谟

  大禹谟序:「帝舜申之。」序者之意,见书中,皋陶陈谟了,「帝曰:『来!禹,汝亦昌言。』故先说「皋陶矢厥谟,禹成厥功」。帝又使禹亦陈昌言耳。今书序固不能得书意,后来说书者又不晓序者之意,只管穿凿求巧妙尔。

  自「后克艰厥后」至「四夷来王」,只是一时说话,后面则不可知。

  书中「迪」字或解为蹈,或解为行,疑只是训「顺」字。书曰:「惠迪吉,从逆凶,惟影响。」逆,对顺,恐只当训顺也。兼书中「迪」字,用得本皆轻。「棐」字只与「匪」同,被人错解作「辅」字,至今误用。只颜师古注汉书曰:「『棐』与『匪』同。」某疑得之。尚书传是后来人做,非汉人文章,解得不成文字。但后汉张衡已将「棐」字作「辅」字使,不知如何。「王若曰」,「周公若曰」,只是一似如此说底意思。若汉书「皇帝若曰」之类,盖是倡导德意者敷演其语,或录者失其语而退记其意如此也。「忱」、「谌」并训信,如云天不可信。

  当无虞时,须是儆戒。所儆戒者何?「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人当无虞时,易至于失法度,游逸淫乐,故当戒其如此。既知戒此,则当「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如此,方能「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

  「儆戒无虞」至「从己之欲」,圣贤言语,自有个血脉贯在里。如此一段,他先说「儆戒无虞」,盖「制治未乱,保邦未危」,自其未有可虞之时,必儆必戒。能如此,则不至失法度、淫于逸、游于乐矣。若无个儆戒底心,欲不至于失法度、不淫逸、不游乐,不可得也。既能如此,然后可以知得贤者、邪者、正者、谋可疑者、无可疑者。若是自家身心颠倒,便会以不贤为贤,以邪为正,所当疑者亦不知矣。何以任之,去之,勿成之哉?盖此三句,便是从上面有三句了,方会恁地。又如此,然后能「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盖于贤否、邪正、疑审,有所未明,则何者为道,何者为非道,何者是百姓所欲,何者非百姓之所欲哉?

  问:「『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正德,是正民之德否?」曰:「固是。水,如堤防灌溉,金,如五兵田器;火,如出火、内火、禁焚莱之类;木,如斧斤以时之类。」良久,云:「古人设官掌此六府,盖为民惜此物,不使之妄用。非如今出之民,用财无节也。『戒之用休』,言戒谕以休美之事。『劝之以九歌』,感动之意。但不知所谓『九歌』者如何。周官有九德之歌。大抵禹只说纲目,其详不可考矣。」

  「地平天成」,是包得下面六府、三事在。

  刘潜夫问:「『六府三事』,林少颖云:『六府本乎天,三事行乎人。』吴才老说『上是施,下是功』。未知孰是?」曰:「林说是。」又问「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并九歌。曰:「正是『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之意。九歌,只是九功之叙可歌,想那时田野自有此歌,今不可得见。」

  「念兹在兹,释兹在兹」,用舍皆在于此人。「名言兹在兹,允出兹在兹」,语默皆在此人。名言,则名言之;允出,则诚实之所发见者也。

  法家者流,往往常患其过于惨刻。今之士大夫耻为法官,更相循袭,以宽大为事,于法之当死者,反求以生之。殊不知「明于五刑以弼五教」,虽舜亦不免。教之不从,刑以督之,惩一人而天下人知所劝戒,所谓「辟以止辟」;虽曰杀之,而仁爱之实已行乎中。今非法以求其生,则人无所惩惧,陷于法者愈众;虽曰仁之,适以害之。

  圣人亦不曾徒用政刑;到德礼既行,天下既治,亦不曾不用政刑。故书说「刑期于无刑」,只是存心期于无,而刑初非可废。又曰:「钦哉!惟刑之恤哉!」只是说「恤刑」。

  「罪疑惟轻」,岂有不疑而强欲轻之之理乎?王季海当国,好出人死罪以积阴德,至于奴与佃客杀主,亦不至死。广录云:「岂有此理!某尝谓,虽尧舜之仁,亦只是『罪疑惟轻』而已。」

  或问「人心、道心」之别。曰:「只是这一个心,知觉从耳目之欲上去,便是人心;知觉从义理上去,便是道心。人心则危而易陷,道心则微而难着。微,亦微妙之义。」学蒙。

  舜功问「人心惟危」。曰:「人心亦不是全不好底,故不言凶咎,只言危。盖从形体上去,泛泛无定向,或是或非不可知,故言其危。故圣人不以人心为主,而以道心为主。盖人心倚靠不得。人心如船,道心如柁。任船之所在,无所向,若执定柁,则去住在我。」

  人心亦未是十分不好底。人欲只是饥欲食、寒欲衣之心尔,如何谓之危?既无义理,如何不危?士毅。

  问:「『人心惟危』,程子曰:『人心,人欲也。』恐未便是人欲。」曰:「人欲也未便是不好。谓之危者,危险,欲堕未堕之间,若无道心以御之,则一向入于邪恶,又不止于危也。」方子录云:「危者,欲陷而未陷之辞。子静说得是。」又问:「圣人亦有人心,不知亦危否?」曰:「圣人全是道心主宰,时举录云:「圣人纯是道心。」故其人心自是不危。若只是人心,也危。故曰:『惟圣罔念作狂。』又问:「此『圣』字,寻常只作通明字看,说得轻。」曰:「毕竟是圣而罔念,便狂。」时举录同。

  道心是知觉得道理底,人心是知觉得声色臭味底,人心不全是不好,若人心是全不好底,不应只下个「危」字。盖为人心易得走从恶处去,所以下个「危」字。若全不好,则是都倒了,何止于危?危,是危殆。「道心惟微」,是微妙,亦是微昧。若说道心天理,人心人欲,却是有两个心!人只有一个心,但知觉得道理底是道心,知觉得声色臭味底是人心,不争得多。「人心,人欲也」,此语有病。虽上智不能无此,岂可谓全不是?陆子静亦以此语人。非有两个心。道心、人心,本只是一个物事,但所知觉不同。「惟精、惟一」,是两截工夫;精,是辨别得这个物事;一,是辨别了,又须固守他。若不辨别得时,更固守个甚么?若辨别得了又不固守,则不长远。惟能如此,所以能合于中道。又曰:「『惟精惟一』,犹『择善而固执之』。」

  人心亦只是一个。知觉从饥食渴饮,便是人心;知觉从君臣父子处,便是道心。微,是微妙,亦是微晦。又曰:「形骸上起底见识,或作「从形体上生出来底见识」。便是人心;义理上起底见识,或作「就道理上生出来底见识」。便是道心。心则一也,微则难明。有时发见些子,使自家见得,有时又不见了。惟圣人便辨之精,守得彻头彻尾,学者则须是『择善而固执之』。」

  「道心是义理上发出来底,人心是人身上发出来底。虽圣人不能无人心,如饥食渴饮之类;虽小人不能无道心,如恻隐之心是。但圣人于此,择之也精,守得彻头彻尾。」问:「如何是『惟微』?」曰:「是道心略瞥见些子,便失了底意思。『惟危』,是人心既从形骸上发出来,易得流于恶。」

  问「人心、道心」。曰:「如喜怒,人心也。然无故而喜,喜至于过而不能禁;无故而怒,怒至于甚而不能遏,是皆为人心所使也。须是喜其所当喜,怒其所当怒,乃是道心。」问:「饥食渴饮,此人心否?」曰:「然。须是食其所当食,饮其所当饮,乃不失所谓『道心』。若饮盗泉之水,食嗟来之食,则人心胜而道心亡矣!」问:「人心可以无否?」曰:「如何无得!但以道心为主,而人心每听命焉耳。」

  饥食渴饮,人心也;如是而饮食,如是而不饮食,道心也。唤做人,便有形气,人心较切近于人。道心虽先得之,然被人心隔了一重,故难见。道心如清水之在浊水,惟见其浊,不见其清,故微而难见。人心如孟子言「耳目之官不思」,道心如言「心之官则思」,故贵「先立乎其大者」。人心只见那边利害情欲之私,道心只见这边道理之公。有道心,则人心为所节制,人心皆道心也。

  吕德明问「人心、道心」。曰:「且如人知饥渴寒暖,此人心也;恻隐羞恶,道心也。只是一个心,却有两样。须将道心去用那人心,方得。且如人知饥之可食,而不知当食与不当食;知寒之欲衣,而不知当衣与不当衣,此其所以危也。」

  饥欲食,渴欲饮者,人心也;得饮食之正者,道心也。须是一心只在道上,少间那人心自降伏得不见了。人心与道心为一,恰似无了那人心相似。只是要得道心纯一,道心都发见在那人心上。

  问「人心、道心」。曰:「饮食,人心也;非其道非其义,万锺不取,道心也。若是道心为主,则人心听命于道心耳。」

  问:「人心、道心,如饮食男女之欲,出于其正,即道心矣。又如何分别?」曰:「这个毕竟是生于血」

  问:「『人心惟危』,则当去了人心否?」曰:「从道心而不从人心。」

  道心,人心之理。

  心,只是一个心,卓录云:「人心、道心,元来只是一个。」只是分别两边说,人心便成一边,道心便成一边。精,是辨之明;一,是守之固。卓作「专」。既能辨之明,又能守之固,斯得其中矣。这中是无过不及之中。

  自人心而收之,则是道心;自道心而放之,便是人心。「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近之。骧。

  人心如卒徒,道心如将。

  问:「动于人心之微,则天理固已发见,而人欲亦已萌。天理便是道心,人欲便是人心。」曰:「然。」

  问「道心惟微」。曰:「义理精微难见。且如利害最易见,是粗底,然鸟兽已有不知之者。」又曰:「人心、道心,只是争些子。孟子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义刚录见下。

  林武子问:「道心是先得,人心是形气所有,但地步较阔。道心却在形气中,所以人心易得陷了道心也。是如此否?」曰:「天下之物,精细底便难见,麤底便易见。饥渴寒暖是至麤底,虽至愚之人亦知得。若以较细者言之,如利害,则禽兽已有不能知者。若是义理,则愈是难知。这只有些子,不多。所以说『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言所争也不多。」

  人心者,气质之心也,可为善,可为不善。道心者,兼得理在里面。「惟精」是无杂,「惟一」是终始不变,乃能「允执厥中」。

  人心是知觉,口之于味,目之于色,耳之于声底,未是不好,只是危。若便说做人欲,则属恶了,何用说危?道心是知觉义理底;「惟微」是微妙,亦是微隐。「惟精」是要别得不杂,「惟一」是要守得不离。「惟精惟一」,所以能「允执厥中」。

  问:「微,是微妙难体;危,是危动难安否?」曰:「不止是危动难安。大凡[犬旬]人欲,自是危险。其心忽然在此,忽然在彼,又忽然在四方万里之外。庄子所谓『其热焦火,其寒凝冰』。凡苟免者,皆幸也。动不动便是堕坑落堑,危孰甚焉!」文蔚曰:「徐子融尝有一诗,末句云:『精一危微共一心。』文蔚答之曰:『固知妙旨存精一,须别人心与道心。』曰:「他底未是,但只是答他底亦慢,下一句救得少紧。当云:『须知妙旨存精一,正为人心与道心。』」又问「精一」。曰:「精是精别此二者,一是守之固。如颜子择中庸处,便是精;得一善拳拳服膺弗失处,便是一。伊川云:『「惟精惟一」,所以至之;「允执厥中」,所以行之。』此语甚好。」

  程子曰:「人心人欲,故危殆;道心天理,故精微。惟精以致之,惟一以守之,如此方能执中。」此言尽之矣。惟精者,精审之而勿杂也;惟一者,有首有尾,专一也。此自尧舜以来所传,未有他议论,先有此言。圣人心法,无以易此。经中此意极多,所谓「择善而固执之」,择善,即惟精也;固执,即惟一也。又如「博学之,审问之,谨思之,明辨之」,皆惟精也;「笃行」,又是惟一也。又如「明善」,是惟精也;「诚之」,便是惟一也。大学致知、格物,非惟精不可能;诚意,则惟一矣。学则是学此道理。孟子以后失其传,亦只是失此。

  问:「惟精惟一」。曰:「人心直是危,道心直是微。且说道心微妙,有甚准则?直是要择之精!直是要守之一!」

  因论「惟精惟一」曰:「虚明安静,乃能精粹而不杂;诚笃确固,乃能纯一而无间。」

  「惟精惟一」,舜告禹,所以且说行;不似学者而今当理会精也。

  精,是识别得人心道心;一,是常守得定。允执,只是个真知。

  问「精一执中」之说。曰:「惟精,是精察分明;惟一,是行处不杂;执中,是执守不失。」

  汉卿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一段。曰:「凡事有一半是,一半不是,须要精辨其是非。惟一者,既辨得是非,却要守得彻头彻尾。惟其如此,故于应事接物之际,头头捉着中。惟精是致知,惟一是力行,不可偏废。」杞。

  问:「尧舜禹,大圣人也。『允执厥中』,『执』字似亦大段吃力,如何?」曰:「圣人固不思不勉。然使圣人自有不思不勉之意,则罔念而作狂矣!经言此类非一,更细思之。」

  符舜功问:「学者当先防人欲,正如未上船,先作下水计。不如只于天理上做功夫,人欲自消。」曰:「尧舜说便不如此,只云:『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渠只于两者交界处理会。尧舜时未有文字,其相授受口诀只如此。」方伯谟云:「人心道心,伊川说,天理人欲便是。」曰:「固是。但此不是有两物,如两个石头样,相挨相打。只是一人之心,合道理底是天理,徇情欲底是人欲,正当于其分界处理会。五峰云『天理人欲,同行异情』,说得最好。及至理会了精底、一底,只是一个人。」又曰:「『执中』是无执之『执』。如云:『以尧舜之道要汤』,何曾『要』来?」可学录别出。

  舜功问:「人多要去人欲,不若于天理上理会。理会得天理,人欲自退。」曰:「尧舜说不如此。天理人欲是交界处,不是两个。人心不成都流,只是占得多;道心不成十全,亦是占得多。须是在天理则存天理,在人欲则去人欲。尝爱五峰云『天理人欲,同行而异情』,此语甚好。」舜功云:「陆子静说人心混混未别。」曰:「此说亦不妨。大抵人心、道心只是交界,不是两个物,观下文『惟精惟一』可见。」德粹问:「既曰『精一』,何必云『执中』?」曰:「『允』字有道理。惟精一,则信乎其能执中也。」因举子静说话多反伊川。如「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解云:「『惟其深喻,是以笃好。』渠却云『好而后喻』,此语亦无害,终不如伊川。」通老云:「伊川云:『敬则无己可克。』」曰:「孔门只有个颜子,孔子且使之克己,如何便会不克?此语意味长!」

  舜禹相传,只是说「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只就这心上理会,也只在日用动静之间求之,不是去虚中讨一个物事来。「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天叙有典」,「天秩有礼」,天便是这个道理,这个道理便在日用间。存养,是要养这许多道理在中间,这里正好着力。

  林恭甫说「允执厥中」,未明。先生曰:「中,只是个恰好底道理。允,信也,是真个执得。尧当时告舜时,只说这一句。后来舜告禹,又添得『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三句,是舜说得又较子细。这三句是『允执厥中』以前事,是舜教禹做工夫处。说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须是『惟精惟一』,方能『允执厥中』。尧当时告舜,只说一句。是时舜已晓得那个了,所以不复更说。舜告禹时,便是怕禹尚未晓得,故恁地说。论语后面说『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举逸民』之类,皆是恰好当做底事,这便是执中处。尧舜禹汤文武治天下,只是这个道理。圣门所说,也只是这个。虽是随他所问说得不同,然却只是一个道理。如屋相似,进来处虽不同,入到里面,只是共这屋。大概此篇所载,便是尧舜禹汤文武相传治天下之大法。虽其纤悉不止此,然大要却不出此,大要却于此可见。」次日,恭甫又问:「道心,只是仁义礼智否?」曰:「人心便是饥而思食,寒而思衣底心。饥而思食后,思量当食与不当食;寒而思衣后,思量当着与不当着,这便是道心。圣人时那人心也不能无,但圣人是常合着那道心,不教人心胜了道心。道心便只是要安顿教是,莫随那人心去。这两者也须子细辨别,所以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这个便须是常常戒慎恐惧,精去拣择。若拣得不精,又便只是人心。大概这两句,只是个公与私;只是一个天理,一个人欲。那『惟精』,便是要拣教精;『惟一』,便是要常守得恁地。今人固有其初拣得精,后来被物欲引从人心去,所以贵于『惟一』。这『惟精惟一』,便是舜教禹做工夫处。它当时传一个大物事与他,更无他说,只有这四句。且如『仁者先难而后获』,那『先难』便是道心,『后获』便是人心。又如『未有仁而遗其亲,未有义而后其君』,说仁义时,那不遗亲而后君自在里面了。若是先去计较那不遗亲,不后君,便是人心,便不是天理之公。」义刚问:「『惟精惟一』,也是就心上说否?」曰:「也便是就事说。不成是心里如此,临事又别是个道理。有这个心,便有这个事;因有这个事后,方生这个心。那有一事不是心里做出来底?如口说话,便是心里要说。如『紾兄之臂』,你心里若思量道不是时,定是不肯为。」

  问:「曾看无垢文字否?」某说:「亦曾看。」问:「如何?」某说:「如他说:『「动心忍性」,学者当惊惕其心,抑遏其性。』如说『「惟精惟一」,精者深入而不已,一者专致而不二』。」曰:「『深入』之说却未是。深入从何处去?公且说人心、道心如何?」某说:「道心者,喜怒哀乐未发之时,所谓『寂然不动』者也;人心者,喜怒哀乐已发之时,所谓『感而遂通』者也。人当精审专一,无过不及,则中矣。」曰:「恁地,则人心、道心不明白。人心者,人欲也;危者,危殆也。道心者,天理也;微者,精微也。物物上有个天理人欲。」因指书几云:「如墨上亦有个天理人欲,砚上也有个天理人欲。分明与他劈做两片,自然分晓。尧舜禹所传心法,只此四句。」」德明录别出。

  窦初见先生,先生问前此所见如何,对以「欲察见私心」云云。因举张无垢「人心道心」解云:「『精者,深入而不已;一者,专志而无二。』亦自有力。」曰:「人心道心,且要分别得界限分明。彼所谓『深入』者,若不察见,将入从何处去?」窦曰:「人心者,喜怒哀乐之已发,未发者,道心也。」曰:「然则已发者不谓之道心乎?」窦曰:「了翁言:『人心即道心,道心即人心。』」曰:「然则人心何以谓之『危』?道心何以谓之『微』?」窦曰:「未发隐于内,故微;发不中节,故危。是以圣人欲其精一,求合夫中。」曰:「不然。程子曰:『人心,人欲也;道心,天理也。』此处举语录前段。所谓人心者,是气血和合做成,先生以手指身。嗜欲之类,皆从此出,故危。道心是本来禀受得仁义礼智之心。圣人以此二者对待而言,正欲其察之精而守之一也。察之精,则两个界限分明;专一守着一个道心,不令人欲得以干犯。譬如一物,判作两片,便知得一个好,一个恶。尧舜所以授受之妙,不过如此。」

  问「允执厥中」。曰:「书传所载多是说无过、不及之中。只如中庸之『中』,亦只说无过、不及。但『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一处,却说得重也。」

  既「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又曰「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

  因言舜禹揖逊事,云:「本是个不好底事。被他一转,转作一大好事!」

  舞干羽之事,想只是置三苗于度外,而示以闲暇之意。

  皋陶谟

  问:「『允迪厥德,谟明弼谐』,说者云,是形容皋陶之德,或以为是皋陶之言。」曰:「下文说『慎厥身修,思永』,是『允迪厥德』意;『庶明励翼』,是『谟明弼谐』意。恐不是形容皋陶底语。」问:「然则此三句是就人君身上说否?」曰:「是就人主身上说。谟,是人主谋谟;弼,是人臣辅翼,与之和合,如『同寅协恭』之意。」

  「庶明励翼」,庶明,是众贤样,言赖众明者勉励辅翼。

  问「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曰:「此亦难晓。若且据文势解之,当云:『亦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载采采。」』言其人之有德,当以事实言之。古注谓『必言其所行某事某事以为验』,是也。」

  九德分得细密。

  皋陶九德,只是好底然须两件凑合将来,方成一德,凡十八种。

  或问:「圣贤教人,如『克己复礼』等语,多只是教人克去私欲,不见有教人变化气质处,如何?」曰:「『宽而栗,柔而立,刚而无虐』,这便是教人变化气质处。」又曰:「有人生下来便自少物欲者,看来私欲是气质中一事。」

  「简而廉」,廉者,隅也;简者,混而不分明也。论语集注:「廉,谓棱角峭厉」,与此『简者,混而不分明』相发。」寿昌。

  因其生而第之以其所当处者,谓之叙;因其叙而与之以其所当得者,谓之秩。天叙便是自然底次序,君便教他居君之位,臣便教他居臣之位,父便教他居父之位,子便教他居子之位。秩,便是那天叙里面物事,如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山川,大夫祭五祀,士庶人祭其先,天子八,诸侯六,大夫四,皆是有这个叙,便是他这个自然之秩。

  「天工人其代之。」「天秩、天叙、天命、天讨」,既曰「天」,便自有许多般在其中。天人一理,只有一个分不同。

  「同寅协恭」,是上下一于敬。

  「同寅协恭」,是言君臣。「政事懋哉!懋哉!」即指上文「五礼、五刑」之类。

  要「五礼有庸」,「五典五惇」,须是「同寅协恭和衷」。要「五服五章」,「五刑五用」,须是「政事懋哉!懋哉!」

  「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若德之大者,则赏以服之大者;德之小者,则赏以服之小者;罪之大者,则罪以大底刑;罪之小者,则罪以小底刑,尽是「天命、天讨」,圣人未尝加一毫私意于其间,只是奉行天法而已。「天叙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许多典礼,都是天叙天秩下了,圣人只是因而敕正之,因而用出去而已。凡其所谓冠昏丧祭之礼,与夫典章制度,文物礼乐,车舆衣服,无一件是圣人自做底。都是天做下了,圣人只是依傍他天理行将去。如推个车子,本自转将去,我这里只是略扶助之而已。

  益稷

  问:「益稷篇,禹与皋陶只管自叙其功,是如何?」曰:「不知是怎生地。那夔前面且做是脱简,后面却又有一段。那禹前面时,只是说他无可言,但『予思日孜孜』。皋陶问他如何,他便说也要恁地孜孜,却不知后面一段是怎生地。」良久,云:「他上面也是说那丹朱后,故恁地说。丹朱缘如此,故不得为天子;我如此勤苦,故有功。以此相戒其君,教莫如丹朱而如我。便是古人直,不似今人便要瞻前顾后。」

  「止」,守也。「惟几」,当审万事之几;「惟康」,求个安稳处。「弼直」,以直道辅之应之。非惟人应之,天亦应之。

  张元德问:「『惟几惟康,其弼直』,东莱解『几』作『动』,『康』作『静』,如何?」曰:「理会不得。伯恭说经多巧。」良久,云:「恐难如此说。」问元德:「寻常看『予克厥宅心』,作存其心否?」曰:「然。」曰:「若说『三有俊心,三有宅心』,曰『三有宅,三有俊』,则又当如何?此等处皆理会不得。解得这一处,碍了那一处。若逐处自立说解之,何书不可通!」良久,云:「宅者,恐是所居之位,是已用之贤;俊者,是未用之贤也。」元德问「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听」。曰:「亦不可晓。汉书『在治忽』作『七始咏』,七始,如七均之类。又如『工以纳言,时而扬之,格则承之庸之,否则威之』一段,上文说:『钦四邻,庶顽谗说,若不在时,侯以明之,挞以记之,书用识哉!欲并生哉!』皆不可晓。如命龙之辞亦曰:『朕圣谗说殄行,震惊朕师。命汝作纳言,夙夜出纳朕命惟允。』皆言谗说。此须是当时有此制度,今不能知,又不当杜撰胡说,只得置之。」元德谓「侯以明之,挞以记之」,乃是赏罚。曰:「既是赏罚,当别有施设,如何只靠射?岂有无状之人,纔射得中,便为好人乎?」元德问:「『五言』,东莱释作君臣民事物之言。」曰:「君臣民事物是五声所属,如『宫乱则荒,其君骄』。宫属君,最大,羽属物,最小,此是论声。若商,放缓便似宫声。寻常琴家最取广陵操,以某观之,其声最不和平,有臣陵其君之意。『出纳五言』,却恐是审乐知政之类。如此作五言说,亦颇通。」又云:「纳言之官,如汉侍中,今给事中,朝廷诰令,先过后省,可以封驳。」元德问:「孔壁所传本科斗书,孔安国以伏生所传为隶古定,如何?」曰:「孔壁所传平易,伏生书多难晓。如尧典舜典皋陶谟益稷是伏生所传,有『方鸠僝功』,『载采采』等语,不可晓。大禹谟一篇却平易。又书中点句,如『天降割于我家不少延』,『用宁王遗我大宝龟』,『圻父薄违农父,若保宏父定辟』,与古注点句不同。又旧读『罔或耆寿俊在厥服』作一句。今观古记款识中多云『俊在位』,则当于『寿』字绝句矣。」又问:「盘庚如何?」曰:「不可晓。如『古我先王将多于前功,适于山,用降我凶德,嘉绩于朕邦』,全无意义。又当时迁都,更不说明迁之为利,不迁之为害。如中篇又说神说鬼。若使如今诰令如此,好一场大鹘突!寻常读尚书,读了太甲伊训咸有一德,便着鞔过盘庚,却看说命。然高宗肜日亦自难看。要之,读尚书,可通则通;不可通,姑置之。」

  义刚点尚书「作会」作一句。先生曰:「公点得是。」

  「明庶以功」,恐「庶」字误,只是「试」字。

  「苗顽弗即工」,此是禹治水时,调役他国人夫不动也。后方征之。既格而服,则治其前日之罪而窜之,窜之而后分北之。今说者谓苗既格而又叛,恐无此事。又曰:「三苗,想只是如今之溪洞相似。溪洞有数种,一种谓之『媌』,未必非三苗之后也。史中说三苗之国,左洞庭,右彭蠡,在今湖北江西之界,其地亦甚阔矣。」

  

  朱子语类卷第七十九

  尚书二

  禹贡

  禹贡一书所记地理治水曲折,多不甚可晓。窃意当时治水事毕,却总作此一书,故自冀州王都始。如今人方量毕,总作一门单耳。禹自言「予决九川,距四海,浚畎浍距川」。一篇禹贡不过此数语,极好细看。今人说禹治水,始于壶口,凿龙门,某未敢深信。方河水汹涌,其势迅激,纵使凿下龙门,恐这石仍旧壅塞。又,下面水未有分杀,必且溃决四出。盖禹先决九川之水,使各通于海;又浚畎浍之水,使各通于川;使大水有所入,小水有所归。禹只是先从低处下手,若下面之水尽杀,则上面之水渐浅,方可下手。九川尽通,则导河之功已及八分。故某尝谓禹治水,必当始于碣石九河。盖河患惟兖为甚,兖州是河曲处,其曲处两岸无山,皆是平地,所以溃决常必在此。故禹自其决处导之,用工尤难。孟子亦云:「禹疏九河,瀹济漯而注之海。」盖皆自下流疏杀其势耳。若鲧,则只是筑堙之,所以九载而功弗成也。

  「禹当时治水,也只理会河患,余处亦不大段用工夫。河水之行不得其所,故泛滥浸及他处。观禹用功,初只在冀以及兖青徐雍,却不甚来东南。积石龙门,所谓『作十三载乃同』者,正在此处。龙门至今横石断流,水自上而下,其势极可畏。向未经凿治时,龙门正道不甚泄,故一派西兖入关陕,一派东兖往河东,故此为患最甚。禹自积石至龙门,着工夫最多。又其上散从西域去,往往亦不甚为患。行河东者,多流黄泥地中,故只管推洗,泥汁只管凝滞淤塞,故道渐狭。值上流下来纔急,故道不泄,便致横湍他处。先朝亦多造铁为治河器,竟亦何济!」或问:「齐威塞九河以富国,事果然否?」曰:「当时葵丘之会,申五禁,且曰『无曲防』,是令人不得私自防遏水流,他终不成自去塞了最利害处!便是这般说话亦难凭。」问:「河患何为至汉方甚?」曰:「史记表中亦自有『河决』之文。禹只是理河水,余处亦因河溢有些患。看治江不见甚用力。书载『岷山导江,东别为沱,东至于澧,过九江,至于东陵,东迤北会于汇,东为中江,入于海』。若中间便用工夫,如何载得恁略?」又云:「禹治水,先就土低处用工。」

  禹治水,大率多是用工于河。「治梁及岐」,是凿龙门等处。冀州三面边河,兖州亦边河,故先冀即兖。

  禹治水,乃是自下而上了,又自上而下。后人以为自上而下,此大不然。不先从下泄水,却先从上理会,下水泄未得,下当愈甚,是甚治水如此!

  禹贡集义今当分解。如「冀州既载壶口,治梁及岐」,当分作三段,逐段下注地名,汉为甚郡县,唐为甚郡县,今为甚郡县。下文「既修太原,至于岳阳,覃怀底绩,至于衡漳」,当为一段;「厥土白壤」云云又为一段;「碣石」云云又为一段,方得子细。且先分细段解了,有解得成片者,方成片写于后。黑水弱水诸处皆须细分,不可作大段写。

  禹贡地理,不须大段用心,以今山川都不同了。理会禹贡,不如理会如今地理。如禹贡济水,今皆变尽了。又江水无¤,又不至澧。九江亦无寻处。后人只白捉江州。又上数千里不说一句,及到江州,数千里间,连说数处,此皆不可晓者。禹贡但不可不知之。今地理亦不必过用心。今人说中原山川者,亦是¤说,不可见,无考处。旧郑樵好说,后识中原者见之云,全不是。

  因说「三江」之说多不同,铢问:「东坡之说如何?」曰:「东坡不曾亲见东南水势,只是意想硬说。且江汉之水到汉阳军已合为一,不应至扬州复言『三江』。薛士龙说震泽下有三江入海。疑它曾见东南水势,说得恐是。」因问:「『味别地脉』之说如何?」曰:「禹治水,不知是要水有所归不为民害,还是只要辨味点茶,如陆羽之流;寻脉踏地,如后世风水之流耶!且太行山自西北发脉来为天下之脊,此是中国大形势。其底柱王屋等山皆是太行山脚。今说者分阴阳列,言『道岍及岐,至于荆山』,山脉逾河而过,为壶口雷首底柱析城王屋碣石。则是荆山地脉却来做太行山脚,其所谓地脉尚说不通,况禹贡本非理会地脉耶!」

  禹贡西方南方殊不见禹施工处。缘是山高,少水患。当时只分遣官属,而不了事底记述得文字不整齐耳。某作九江彭蠡辩,禹贡大概可见于此。禹贡只载九江,无洞庭;今以其地验之,有洞庭,无九江;则洞庭之为九江无疑矣。洞庭彭蠡冬月亦涸,只有数条江水在其中。

  江陵之水,岳州之上是云梦。又曰:「江陵之下,连岳州是云梦。」

  问:「岷山之分支,何以见?」曰:「只是以水验之。大凡两山夹行,中间必有水;两水夹行,中间必有山。江出于岷山。岷山夹江两岸而行,那边一支去为陇,他本云:「那边一支去为江北许多去处。」这边一支为湖南,又一支为建康,又一支为两浙,而余气为福建二」

  问禹贡地理。曰:「禹贡『过』字有三义:有山过,水过,人如『过九江,至于敷浅原』,只是禹过此处去也。若曰山过,水过,便不通。」

  因说禹贡,曰:「此最难说,盖他本文自有缪误处。且如汉水自是从今汉阳军入江,下至江州,然后江西一带江水流出,合大江。两江下水相淤,故江西水出不得,溢为彭蠡。上取汉水入江处有多少路。今言汉水『过三澨,至于大别,南入于江,东汇泽为彭蠡』,全然不合!又如何去强解释得?盖禹当时只治得雍冀数州为详,南方诸水皆不亲见。恐只是得之传闻,故多遗阙,又差误如此。今又不成说他圣人之经不是,所以难说。然自古解释者纷纷,终是与他地上水不合。」又言:「孟子说『瀹济漯而注诸海,决汝汉,排淮泗而注诸江』。据今水路及禹贡所载,惟汉入江,汝泗自入淮,而淮自入海,分明是误。盖一时牵于文势,而不暇考其实耳。今人从而强为之解释,终是可笑!」

  「东汇泽为彭蠡」,多此一句。

  问铢:「理会得彭蠡否?」铢曰:「向来只据传注,终未透达。」曰:「细看来,经文疑有差误。恐禹当初必是不曾亲到江东西,或遣官属往视。又是时三苗顽弗即工,据彭蠡洞庭之地,往往看得亦不子细。」因出三江说并山海经二条云:「此载得甚实。」又云:「浙江源疑出今婺源折岭下。」

  问:「先生说郑渔仲以『东为北江入于海』为羡文,是否?」曰:「然。今考之,不见北江所在。」问:「郑说见之何书?」曰:「家中旧有之,是川本,今不知所在矣。」又云:「洪水之患,意者只是如今河决之类,故禹之用功处多在河,所以于兖州下记『作十有三载乃同』,此言专为治河也。兖州是河患甚处,正今之澶卫州也。若其它江水,两岸多是山石,想亦无泛滥之患,禹自不须大段去理会。」又云:「禹治水时,想亦不曾遍历天下。如荆州乃三苗之国,不成禹一一皆到。往往是使官属去彼,相视其山川,具其图说以归,然后作此一书尔。故今禹贡所载南方山川,多与今地面上所有不同。」

  地理最难理会,全合禹贡不着了。且如「岷山导江,东别为沱」,今已不知沱所在。或云蜀中李冰所凿一所,灌荫蜀中数百里之田,恐是沱,则地势又太上了。澧水下有一支江,或云是,又在澧下,太下了。又如「东汇泽为彭蠡」,江亦不至此泽。敷浅原今又在德安,或恐在湖口左右。晁以道谓九江在湖口,谓有九江来此合。今以大江数之,则无许多;小数之,则又甚多,亦不知如何。

  薛常州作地志,不载扬豫二州。先生曰:「此二州所经历,见古今不同,难下手,故不作。诸葛诚之要补之,以其只见册子上底故也。」

  李得之问薛常州九域图。曰:「其书细碎,不是著书手段。『予决九川,距四海,浚畎浍距川。』圣人做事,便有大纲领:先决九川,距四海了,却逐旋爬疏小水,令至川。学者亦先识个大形势,如江河淮先合识得。渭水入河,上面漆沮泾等又入渭,皆是第二重事。桑钦郦道元水经亦细碎。」因言:「天下惟三水最大:江河与混同江。混同江不知其所出,虏旧巢正临此江,斜迤东南流入海。其下为辽海。辽东辽西,指此水而分也。」又言:「河东奥区,尧禹所居,后世德薄不能有。混同江犹自是来裹河东。」又言:「长安山生过鄜延,然长安却低,鄜延是山尾,却」又言:「收复燕云时,不曾得居庸关,门却开在,所以不能守。然正使得之,亦必不能有也。」学蒙录云:「因说薛氏九域志,曰:『也不成文字,细碎了。禹「决九川,距四海,浚畎浍距川」,这便是圣人做事纲领处。先决九川而距海,然后理会畎浍。论形势,须先识大纲。如水,则中国莫大于河,南方莫大于江,泾渭则入河者也。先定个大者,则小者便易考。』又曰:『天下有三大水:江河混同江是也。混同江在虏中,虏人之都,见滨此江。』」

  胤征

  问:「东坡疑胤征。」曰:「袁道洁考得是。太康失河北,至相方失河南。然亦疑羲、和是个历官,旷职,废之诛之可也,何至誓师如此?大抵古书之不可考,皆此类也。」

  汤誓

  问:「『升自陑』,先儒以为出其不意,如何?」曰:「此乃序说,经无明文。要之今不的见陑是何地,何以辨其正道、奇道。汤武之兴,决不为后世之谲诈。若陑是取道近,亦何必迂路?大抵读书须求其要处,如人食肉,毕竟肉中有滋味。有人却要于骨头上咀嚼,纵得些肉,亦能得多少?古人所谓『味道之腴』,最有理。」可学因问:「凡书传中如此者,皆可且置之?」曰:「固当然。」

  仲虺之诰

  问:「仲虺之诰似未见其释汤惭德处。」曰:「正是解他。云:『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他缘何道这几句?盖谓汤若不除桀,则桀必杀汤。如说『推亡固存处』,自是说伐桀。至『德日新』以下,乃是勉汤。又如『天乃锡王勇智』,他特地说『勇智』两字,便可见。尚书多不可晓,固难理会。然这般处,古人如何说得恁地好!如今人做时文相似。」

  问:「礼义本诸人心,惟中人以下为气禀物欲所拘蔽,所以反着求礼义自治。若成汤,尚何须『以义制事,以礼制心』?」曰:「『汤武反之也』,便也是有些子不那底了。但他能恁地,所以为汤。若不恁地,便是『惟圣罔念作狂』。圣人虽则说是『生知安行』,便只是常常恁地不已,所以不可及。若有一息不恁地,便也是凡人了。」问:「舜『由仁义行』,便是不操而自存否?」曰:「这都难说。舜只是不得似众人恁地着心,自是操。」

  汤诰

  汤武征伐,皆先自说一段义理。

  蔡[与心]问书所谓「降衷」。曰:「古之圣贤,才说出便是这般话。成汤当放桀之初,便说『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常性,克绥厥猷惟后。』武王伐纣时便说:『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傅说告高宗便说:『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设都,树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乱民。惟天聪明,惟圣时宪。』见古圣贤朝夕只见那天在眼前。」

  孔安国以「衷」为「善」,便无意思。「衷」只是「中」,便与「民受天地之中」一般。

  问:「『天道福善祸淫』,此理定否?」曰:「如何不定?自是道理当如此。赏善罚恶,亦是理当如此。不如此,便是失其常理。」又问:「或有不如此者,何也?」曰:「福善祸淫,其常理也。若不如此,便是天也把捉不定了。」又曰:「天莫之为而为,它亦何尝有意?只是理自如此。且如冬寒夏热,此是常理当如此。若冬热夏寒,便是失其常理。」又问:「失其常者,皆人事有以致之耶?抑偶然耶?」曰:「也是人事有以致之,也有是偶然如此时。」又曰:「大底物事也不会变,如日月之类。只是小小底物事会变。」如冬寒夏热之类。如冬间大热,六月降雪是也。近年径山尝六七月大雪。

  总说伊训太甲说命

  商书几篇最分晓可玩。太甲伊训等篇又好看似说命。盖高宗资质高,傅说所说底细了,难看。若是伊尹与太甲说,虽是麤,却切于学者之身。太甲也不是个昏愚底人,但「欲败度,纵败礼」尔。

  伊尹书及说命三篇,大抵分明易晓。今人观书,且看他那分明底;其难晓者,且置之。政使晓得,亦不济事。

  伊训

  「伊尹祠于先生」,若有服,不可入庙。必有「外丙二年,仲壬四年」。

  问:「伊训『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祇见厥祖』。是时汤方在殡宫,太甲于朝夕奠常在,如何伊尹因祠而见之?」曰:「此与顾命康王之诰所载冕服事同。意者,古人自有一件人君居丧之礼,但今不存,无以考据。盖天子诸侯既有天下国家事体,恐难与常人一般行丧礼。」

  古书错缪甚多,如史记载伊训有「方明」二字,诸家遂解如「反祀方明」之类。某考之,只是「方」字之误。「方」当作「乃」,即尚书所谓「乃明言烈祖之成德」也。

  「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大概是汤急己缓人,所以引为「日新」之实。

  「具训于蒙士」,吴斗南谓古者墨刑人,以蒙蒙其首,恐不然。

  太甲

  近日蔡行之送得郑景望文集来,略看数篇,见得学者读书不去子细看正意,却便从外面说是与非。如郑文亦平和纯正,气象虽好,然所说文字处,却是先立个己见,便都说从那上去,所以昏了正意。如说伊尹放太甲,三五板只说个「放」字。谓小序所谓「放」者,正伊尹之罪;「思庸」二字,所以雪伊尹之过,此皆是闲说。正是伊尹至诚恳恻告戒太甲处,却都不说,此不可谓善读书,学者不可不知也。

  伊尹之言极痛切,文字亦只有许多,只是重,遂感发得太甲如此。君陈后亦好,然皆宽了;多是代言,如今代王言者做耳。

  「并其有邦,厥邻乃曰『徯我后,后来无罚!』」言汤与彼皆有土诸侯,而邻国之人乃以汤为我后,而徯其来。此可见汤得民心处。

  视不为恶色所蔽为明,听不为奸人所欺为聪。

  咸有一德

  「『爰革夏正』,只是『正朔』之『正』。」贺孙因问:「伊尹说话自分明,间有数语难晓,如『为上为德,为下为民』之类。」曰:「伯恭四个『为』字都从去声,觉得顺。」贺孙因说:「如『逢君之恶』,也是为上,而非是为德;『为宫室妻妾之奉』,也是为下,而非是为民。」曰:「然。伊尹告太甲,却是与寻常人说话,便恁地分晓、恁地切身。至今看时,通上下皆使得。至傅说告高宗,语意却深。缘高宗贤明,可以说这般话,故傅说辅之,说得较精微。伊尹告太甲,前一篇许多说话,都从天理窟中抉出许多话,分明说与他,今看来句句是天理。」又云:「非独此,看得道理透,见得圣贤许多说话,都是天理。」又云:「伊尹说得极恳切,许多说话重重迭迭,说了又说。」

  问:「『左右惟其人』,何所指?」曰:「只是指亲近之臣。『任官』是指任事底人也。『任官惟贤材』,多是『为下为民』底意思。『左右惟其人』,多是『为上为德』底意思。『其难其慎』,言人君任官须是贤材,左右须是得人,当难之慎之也。『惟和惟一』,言人臣为上为下,须是为德为民,必和必一,为此事也。」

  至之问四「为」字当作何音。曰:「四字皆作去声。言臣之所以为上,盖为君德也;臣之所以为下者,盖为民也。『为上』,犹言为君。」

  论「其难其慎」,曰:「君臣上下,相与其难。」

  问:「『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或言主善人而为师,若仲尼无常师之意,如何?」曰:「非也。横渠说『德主天下之善,善原天下之一』,最好。此四句三段,一段紧似一段。德且是大体说,有基德,有凶德,然必主于善始为吉尔。善亦且是大体说,或在此为善,在彼为不善;或在彼为善,在此为不善;或在前日则为善,而今日则为不善;或在前日则不善,而今日则为善。惟须『协于克一』,是乃为善,谓以此心揆度彼善尔。故横渠言『原』,则若善定于一耳,盖善因一而后定也。德以事言,善以理言,一以心言。大抵此篇只是几个『一』字上有精神,须与细看。此心纔一,便终始不变而有常也。『协』字虽训『合』字,却是如『以此合彼』之『合』,非『已相合』之『合』,与礼记『协于分艺』,书『协时月正日』之『协』同义,盖若揆度参验之意耳。张敬夫谓虞书『精一』四句与此为尚书语之最精密者,而虞书为尤精。」

  「『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上两句是教人以其所从师,下两句是教人以其所择善而为之师。」道夫问:「『协于克一』,莫是能主一则自默契于善否?」曰:「『协』字难说,只是个比对裁断之义。盖如何知得这善不善,须是自心主宰得定,始得。盖有主宰,则是是非非,善善恶恶,了然于心目间,合乎此者便是,不合者便不是。横渠云:『德主天下之善,善原天下之一。』这见得它说得极好处。盖从一中流出者,无有不善。所以他伊尹从前面说来,便有此意,曰『常厥德』,曰『庸德』,曰『一德』,常、庸、一,只是一个。」蜚卿谓:「一,恐只是专一之『一』?」曰:「如此则绝说不来。」道夫曰:「上文自谓『德惟一,动罔不吉;德二三,动罔不凶』。」曰:「纔尺度不定,今日长些子,明日短些子,便二三。」道夫曰:「到底说得来,只是个定则明,明则事理见;不定则扰,扰则事理昏杂而不可识矣。」曰:「只是如此。」又曰:「看得道理多后,于这般所在,都宽平开出,都无碍塞。如蜚卿恁地理会数日,却只恁地,这便是看得不多,多少被他这个十六字碍。」又曰:「今若理会不得,且只看自家每日一与不一时,便见。要之,今却正要人恁地理会,不得,又思量。但只当如横渠所谓『濯去旧见,以来新意』。且放下着许多说话,只将这四句来平看,便自见。」又曰:「这四句极好看。南轩云:『自「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数语外,惟此四句好。但舜大圣人,言语浑沦;伊尹之言,较露锋铓得些。』说得也好。」顷之,又曰:「舜之语如春生,伊尹之言如秋杀。」

  问:「横渠言『德主天下之善,善原天下之一』,如何?」曰:「言一故善。一者,善之原也。『善无常主』,如言『前日之不受是,今日之受非也』;『协于克一』,如言『皆是也』。盖均是善,但易地有不同者,故无常主。必是合于一,乃为至善。一者,纯一于理,而无二三之谓。一,则无私欲,而纯乎义理矣。」

  「协于克一」,协,犹齐也。

  说命

  高宗梦傅说,据此,则是真有个天帝与高宗对答,曰:「吾赉汝以良弼。」今人但以主宰说帝,谓无形象,恐也不得。若如世间所谓「玉皇大帝」,恐亦不可。毕竟此理如何?学者皆莫能答。

  梦之事,只说到感应处。高宗梦帝赉良弼之事,必是梦中有帝赉之说之类。只是梦中事,说是帝真赉,不得;说无此事,只是天理,亦不得。

  问:「高宗梦说,如伊川言,是有个傅说便能感得高宗之梦。琮谓高宗『旧学于甘盘』,既乃『遯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其在民间久矣。当时天下有个傅说,岂不知名?当『恭默思道』之时,往往形于梦寐,于是审象而求之。不然,贤否初不相闻,但据一时梦寐,便取来做宰相,或者于理未安。」曰:「『遯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是说高宗,是说甘盘?」众未应。曰:「据来『暨厥终罔显』,只是寻甘盘不见。然高宗『旧劳于外,爰暨小人』,亦尝是在民间来。」琮。

  「惟天聪明」至「惟干戈省厥躬」,八句各一义,不可牵连。天自是聪明。君自是用时宪。臣自是用钦顺。民自是用从乂。口则能起羞。甲冑所以御戎也,然亦能兴戎;如秦筑长城以御胡,而致胜、广之乱。衣裳者,赏也,在笥,犹云在箱箧中,甚言其取之易。如云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无穷;惟其予之之易,故必审其人果贤耶?果有功耶?则赏不妄矣。干戈,刑人之具,然须省察自家真个是否,恐或因怒而妄刑人,或虑施之不审而无辜者被祸,则刑之施当矣。盖衣裳之予在我,而必审其人之贤否;干戈施之于人,而必审自己之是非也。

  「惟口起羞」以下四句,皆是审。

  口非欲起羞,而出言不当,则反足以起羞。甲冑本所以御戎,而出谋不当,则反足以起戎。衣裳在笥,易以与人,不可不谨。干戈讨有罪,则因以省身。

  「惟甲冑起戎」,盖不可有关防他底意。

  「惟甲冑起戎」,如「归与石郎谋反」是也。

  「惟厥攸居」,所居,所在也。

  南轩云:「『非知之艰,行之艰』,此特傅说告高宗尔。盖高宗旧学甘盘,于义理知之亦多,故使得这说。若常人,则须以致知为先也。」此等议论尽好。

  「台小子旧学于甘盘,既乃遯于荒野」云云。东坡解作甘盘遯于荒野。据某看,恐只是高宗自言。观上文曰「台小子」,可见。但不知当初高宗因甚遯于荒野?不知甘盘是甚样人?是学个甚么?今亦不敢断。但据文义,疑是如此。兼无逸云「高宗旧劳于外」,亦与此相应。想见高宗三年不言,「恭默思道」,未知所发;又见世间未有个人强得甘盘,所以思得一大贤如傅说。高宗若非傅说,想不能致当日之治;傅说若非高宗,亦不能有所为,故曰「惟后非贤不乂,惟贤非后不食」,言必相须也。

  经籍古人言「学」字,方自说命始有。

  「『惟学逊志,务时敏』至『厥德修罔觉』。逊志者,逊顺其志,捺下这志,入那事中,子细低心下意,与它理会。若高气不伏,以为无紧要,不能入细理会得,则其修亦不来矣。既逊其志,又须时敏,若似做不做,或作或辍,亦不济事。须是『逊志务时敏』,则『厥修乃来』。为学之道,只此二端而已。又戒以『允怀于兹』二者,则道乃积于厥躬。积者,来得件数多也。『惟效学半』,盖已学既成,居于人上,则须教人。自学者,学也,而教人者亦学。盖初学得者是半,既学而推以教人,与之讲说,己亦因此温得此段文义,是效之功亦半也。『念终始典于学』,始之所学者,学也;终之所以教人者,亦学也。自学,教人,无非是学。自始至终,日日如此,忽不自知其德之修矣。」或举葛氏解云:「傅说与王说『我教你者,只是一半事;那一半要你自去行取』,故谓之终始。」曰:「某旧为同安簿时,学中一士子作书义如此说。某见它说得新巧,大喜之。后见俞子才跋某人说命解后,亦引此说。」又曰:「傅说此段说为学工夫极精密,伊尹告太甲者极痛切。」

  「逊志」,则无所坠落。志不低,则必有漏落在下面。

  问为学「逊志」、「以意逆志」之分。曰:「『逊志』是小着这心,去顺那事理,自然见得出。『逆志』是将自家底意去推迎等候他志,不似今人硬将此意去捉那志。」

  因说「效学半」,曰:「近见俞子才跋说命云:『教只效得一半,学只学得一半,那一半教人自理会。』伯恭亦如此说。某旧在同安时,见士人作书义如此说,夔孙录云:「某看见古人说话,不如此险。」先说『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此是人君且学且效,一面理会教人,一面穷义理。后面说『监于成宪,其永无愆』数语,是平正实语;不应中间翻空一句,如此深险。夔孙录云:「言语皆平正,皆是实语,不应得中间翻一个筋斗去。」如说效只得一半,不成那一半掉放冷处,教他自得。此语全似禅语,只当依古注。」夔孙录云:「此却似禅语。五通仙人问佛六通,『如何是那一通』?那一通便是妙处。且如学记引此,亦只是依古注说。」赐。

  西伯戡黎

  「西伯戡黎」,便是这个事难判断。观戡黎,大故逼近纣都,岂有诸侯而敢称兵于天子之都乎?看来文王只是不伐纣耳,其它事亦都做了,如伐崇、戡黎之类。韩退之拘幽操云:「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伊川以为此说出文王意中事。尝疑这个说得来太据当日事势观之,恐不如此。若文王终守臣节,何故伐崇?只是后人因孔子「以服事殷」一句,遂委曲回护个文王,说教好看,殊不知孔子只是说文王不伐纣耳。尝见杂说云:「纣杀九侯,鄂侯争之强,辩之疾,并醢鄂侯。西伯闻之窃叹,崇侯虎谮之曰:『西伯欲叛。』纣怒,囚之羑里。西伯叹曰:『父有不慈,子不可以不孝;君有不明,臣不可以不忠。岂有君而可叛者乎?』于是诸侯闻之,以西伯能敬上而恤下也,遂相率而归之。」看来只这段说得平。

  泰誓

  柯国材言:「序称『十有一年』,史辞称十有三年。书序不足凭。至洪范谓『十有三祀』,则是十三年明矣。使武王十一年伐殷,到十三年方访箕子,不应如是之缓。」此说有理。高录云:「见得释箕子囚了,问他。若十一年释了,十三年方问他,恐不应如此迟。」

  同安士人杜君言:「泰誓十一年,只是误了。经十三年为正,洪范亦是十三祀访箕子。」先生云:「恐无观兵之事。然文王为之,恐不似武王,只待天下自归了。纣无人与他,只自休了。东坡武王论亦有此意。武王则待不得也。」

  石洪庆问:「尚父年八十方遇西伯,及武王伐商,乃即位之十三年,又其后就国,高年如此!」曰:「此不可考。」因云,泰誓序「十有一年,武王伐殷」,经云「十有三年春,大会于孟津」,序必差误。说者乃以十一年为观兵,尤无义理。旧有人引洪范「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则十一年之误可知矣。

  「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须是刚健中正出人意表之君,方能立天下之事。如创业之君能定祸乱者,皆是智勇过人。

  或问:「『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天便是理否?」曰:「若全做理,又如何说自我民视听?这里有些主宰底意思。」

  庄仲问:「『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谓天即理也。」曰:「天固是理,然苍苍者亦是天,在上而有主宰者亦是天,各随他所说。今既曰视听,理又如何会视听?虽说不同,又却只是一个。知其同,不妨其为异;知其异,不害其为同。尝有一人题分水岭,谓水不曾分。某和其诗曰:『水流无彼此,地势有西东。若识分时异,方知合处同。』」疑与上条同闻。

  武成

  问:「武成一篇,编简错乱。」曰:「新有定本,以程先生王介甫刘贡父李叔易诸本,推究甚详。」

  显道问:「纣若改过迁善,则武王当何以处之?」曰:「他别自从那一边去做。他既称王,无倒杀,只着自去做。」

  洪范

  江彝叟畴问:「洪范载武王胜殷杀纣,不知有这事否?」曰:「据史记所载,虽不是武王自杀,然说斩其头悬之,亦是有这事。」又问「血流漂杵」。曰:「孟子所引虽如此,然以书考之,『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是殷人自相攻,以致血流如此之盛。观武王兴兵,初无意于杀人,所谓『今日之事,不愆于六伐、七伐,乃止齐焉』,是也。武王之言,非好杀也。」

  问:「『胜殷杀受』之文是如何?」曰:「看史记载纣赴火死,武王斩其首以悬于旌,恐未必如此。书序,某看来煞有疑。相传都说道夫子作,未知如何。」

  问:「『鲧则殛死,禹乃嗣兴。』禹为鲧之子,当舜用禹时,何不逃走以全父子之义?」曰:「伊川说,殛死只是贬死之类。」

  问:「鲧既被诛,禹又出而委质,不知如何?」曰:「盖前人之愆。」又问:「禹以鲧为有罪,而欲盖其愆,非显父之恶否?」曰:「且如而今人,其父打碎了个人一件家事,其子买来填还,此岂是显父之过!」自修。

  说洪范:「看来古人文字,也不被人牵强说得出。只自恁地熟读,少间字字都自会着实。」又云:「今人只管要说治道,这是治道最紧切处。这个若理会不通,又去理会甚么零零碎碎!」

  问洪范诸事。曰:「此是个大纲目,天下之事,其大者大概备于此矣。」问「皇极」。曰:「此是人君为治之心法。如周公一书,只是个八政而已。」

  凡数自一至五,五在中;自九至五,五亦在中。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五亦在中。又曰:「若有前四者,则方可以建极:一五行,二五事,三八政,四五纪是也。后四者却自皇极中出。三德是皇极之权,人君所向用五福,所威用六极,此曾南丰所说。诸儒所说,惟此说好。」又曰:「皇,君也;极,标准也。皇极之君,常滴水滴冻,无一些不善。人却不齐,故曰『不协于极,不罹于咎』。『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此便是『皇建其有极』。」又曰:「尚书前五篇大概易晓。后如甘誓胤征伊训太甲咸有一德说命,此皆易晓,亦好。此是孔氏壁中所藏之书。」又曰:「看尚书,渐渐觉晓不得,便是有长进。若从头至尾解得,便是乱道。高宗肜日是最不可晓者,西伯戡黎是稍稍不可晓者。太甲大故乱道,故伊尹之言紧切;高宗稍稍聪明,故说命之言细腻。」又曰:「读尚书有一个法,半截晓得,半截晓不得。晓得底看;晓不得底且阙之,不可强通,强通则穿凿。」又曰:「『敬敷五教在宽』,只是不急迫,慢慢地养他。」

  洛书本文只有四十五点。班固云六十五字,皆洛书本文。古字画少,恐或有模样,但今无所考。汉儒说此未是,恐只是以义起之,不是数如此。盖皆以天道人事参互言之。五行最急,故第一;五事又参之于身,故第二;身既修,可推之于政,故八政次之;政既成,又验之于天道,故五纪次之;又继之皇极居五,盖能推五行,正五事,用八政,修五纪,乃可以建极也;六三德,乃是权衡此皇极者也;德既修矣,稽疑庶征继之者,着其验也;又继之以福极,则善恶之效,至是不可加矣。皇极非大中,皇乃天子,极乃极至,言皇建此极也。东西南北,到此恰好,乃中之极,非中也。但汉儒虽说作「中」字,亦与今不同,如云「五事之中」,是也。今人说「中」,只是含胡依违,善不必尽赏,恶不必尽罚。如此,岂得谓之中!

  天下道理,只是一个包两个。易便只说到八个处住。洪范说得十数住。五行五个,便有十个:甲乙便是两个木,丙丁便是两个火,戊己便是两个土,金、水亦然。所谓「兼三才而两之」,便都是如此。大学中「明明德」,便包得「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五个;「新民」,便包得「齐家、治国、平天下」三个。自暗室屋漏处做去,到得无所不周,无所不遍,都是这道理。自一心之微,以至于四方之远,天下之大,也都只是这个。

  箕子为武王陈洪范,首言五行,次便及五事。盖在天则是五行,在人则是五事。儒用。

  自「水曰润下」,至「稼穑作甘」,皆是二意:水能润,能下;火能炎,能上;金曰「从」,曰「革」,从而又能革也。

  忽问:「如何是『金曰从革』?」对曰:「是从己之革。」曰:「不然,是或从,或革耳。从者,从所锻制;革者,又可革而之他,而其坚刚之质,依旧自存,故与『曲直』、『稼穑』皆成双字。『炎上』者,上字当作上声;『润下』者,下字当作去声,亦此意。」

  「金曰从革」,一从一革,互相变而体不变。且如银,打一只盏,便是从;更要别打作一件家事,便是革。依旧只是这物事,所以云体不变。

  「从革作辛」,是其气割辣。「曲直作酸」,今以两片木相擦则齿酸,是其验也。

  问:「视听言动,比之洪范五事,动是『貌』字否?如『动容貌』之谓。」曰:「思也在这里了。『动容貌』是外面底,心之动便是思。」又问五行比五事。曰:「曾见吴仁杰说得也顺。它云,貌是水,言是火,视是木,听是金,思是土。将庶征来说,便都顺。」问:「貌如何是水?」曰:「它云,貌是湿润底,便是水,故其征便是『肃,时雨若』。洪范乃是五行之书,看得它都是以类配得。到五福、六极,也是配得,但是略有不齐。」问:「皇极五福,即是此五福否?」曰:「便只是这五福。如『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敛底,即是尽得这五事。以此锡庶民,便是使民也尽得此五事。尽得五事,便有五福。」

  问五行所属。曰:僩录云:「问:『形质属土?』曰:『从前如此说。』」「旧本谓雨属木,旸属金,及与五事相配,皆错乱了。吴斗南说雨属水,旸属火,燠属木,寒属金,风属土。看来雨只得属水自分晓,如何属木?」问:「寒如何属金?」曰:「他讨得证据甚好。左传云:『金寒玦离。』又,貌言视听思,皆是以次相属。」问:「貌如何属水?」曰:「容貌须光泽,故属水;言发于气,故属火;眼主肝,故属木;金声清亮,故听属金。」问:「凡上四事,皆原于思,亦犹水火木金皆出于土也。」曰:「然。」又问:「礼如何属火?」曰:「以其光明。」问:「义之属金,以其严否?」曰:「然。」

  「视曰明」,是视而便见之谓明;「听曰聪」,是听而便闻之谓聪;「思曰睿」,是思而便通之谓睿。

  伯模云:「老苏着洪范论,不取五行传;而东坡以为汉儒五行传不可废。此亦自是。既废,则后世有忽天之心。」先生曰:「汉儒也穿凿。如五事,一事错,则皆错,如何却云听之不聪,则某事应?貌之不恭,则某事应。」

  「五皇极」,只是说人君之身,端本示仪于上,使天下之人则而效之。圣人固不可及,然约天下而使之归于正者,如「皇则受之」,「则锡之福」也。所谓「遵王之义」,「遵王之道」者,天下之所取法也。人君端本,岂有他哉?修于己而已。一五行,是发原处;二五事,是总持处;八政,则治民事;五纪,则协天运也;六三德,则施为之撙节处;七稽疑,则人事已至,而神明其德处;庶征,则天时之征验也;五福、六极,则人事之征验也。其本皆在人君之心,其责亦甚重矣。「皇极」,非说大中之道。若说大中,则皇极都了,五行、五事等皆无归着处。又云:「便是『笃恭而天下平』之道。天下只是一理;圣贤语言虽多,皆是此理。如尚书中洛诰之类,有不可晓处多。然间有说道理分晓处,不须训释,自然分明。如云『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肆惟王其疾敬德』,『不敢替厥义德』等语是也。」[莹田-玉]录详见下。

  「皇极」二字,皇是指人君,极便是指其身为天下做个样子,使天下视之以为标准。「无偏无党」以下数语,皆是皇之所建,皆无偏党好恶之私。天下之人亦当无作好作恶,便是「遵王之道」,「遵王之路」,皆会归于其极,皆是视人君以为归。下文「是彝是训,于帝其训」,「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说得自分晓。「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则许多道理尽在此矣。但缘圣人做得样子高大,人所难及,而不可以此尽律天下之人,虽「不协于极」,但「不罹于咎」者,皇亦受之。至于「而康而色」,自言「好德」者,亦锡之福。极,不可以「大中」训之,只是前面五行、五事、八政、五纪是已,却都载在人君之身,包括尽了。五行是发源处;五事是操持处;八政是修人事;五纪是顺天道;就中以五事为主。视明听聪,便是建极,如明如聪,只是合恁地。三德,亦只是就此道理上为之权衡,或放高,或捺低,是人事尽了。稽疑,又以卜筮参之。若能建极,则推之于人,使天下皆享五福;验之于天,则为休征。若是不能建极,则其在人事便为六极,在天亦为咎征。其实都在人君身上,又不过「敬用五事」而已,此即「笃恭而天下平」之意。以是观之,人君之所任者,岂不重哉!如此,则九畴方贯通为一。若以「大中」言之,则九畴散而无统。大抵诸书初看其言,若不胜其异,无理会处;究其指归,皆只是此理。如召诰中,其初说许多言语艰深难晓,却紧要处,只是「惟王不可不敬德」而已。

  问:「先生言『皇极』之『极』不训中,只是标准之义。然『无偏无党』,『无反无侧』,亦有中意。」曰:「只是个无私意。」问:「『准标之义』如何?」曰:「此是圣人正身以作民之准则。」问:「何以能敛五福?」曰:「当就五行、五事上推究。人君修身,使貌恭,言从,视明,听聪,思睿,则身自正。五者得其正,则五行得其序;以之稽疑,则『龟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在庶征,则有休征,无咎征。和气致祥,有仁寿而无鄙夭,便是五福;反是则福转为极。陆子静荆门军晓谕乃是敛六极也!」

  先生问曹:「寻常说『皇极』如何?」曹云:「只说作『大中』。」曰:「某谓不是『大中』。皇者,王也;极,如屋之极;言王者之身可以为下民之标准也。貌之恭,言之从,视明听聪,则民观而化之,故能使天下之民『无有作好,而遵王之道;无有作恶,而遵王之路』;王者又从而敛五者之福,而锡之于庶民。敛者,非取之于外,亦自吾身先得其正,然后可以率天下之民以归于正,此锡福之道也。」

  中,不可解做极。极无中意,只是在中,乃至极之所,为四向所标准,故因以为中。如屋极,亦只是在中,为四向所准。如建邦设都以为民极,亦只是中天下而立,为四方所标准。如「粒我蒸民,莫匪尔极」,来牟岂有中意!亦只是使人皆以此为准。如北极,如宸极,皆然。若只说中,则殊不见极之义矣。

  「皇极」,如「以为民极」。标准立于此,四方皆面内而取法。皇,谓君也;极,如屋极,阴阳造化之总会枢纽。极之为义,穷极极至,以上更无去处。

  「极,尽也。」先生指前面香桌:「四边尽处是极,所以谓之四极。四边视中央,中央即是极也。尧都平阳,舜都蒲阪,四边望之,一齐看着平阳蒲阪。如屋之极,极高之处,四边到此尽了,去不得,故谓之『极』。宸极亦然。至善亦如此。应于事到至善,是极尽了,更无去处。『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书之『皇极』,亦是四方所瞻仰者。皇,有训大处,惟『皇极』之『皇』不可训大。皇,只当作君,所以说『遵王之义,遵王之路』,直说到后面『以为天下王』,其意可见。盖『皇』字下从『王』。」

  今人将「皇极」字作「大中」解了,都不是。「皇建其有极」不成是大建其有中;「时人斯其惟皇之极」,不成是时人斯其惟大之中!皇,须是君;极,须是人君建一个表仪于上。且如北极是在天中,唤作北中不可;屋极是在屋中,唤作屋中不可。人君建一个表仪于上,便有肃、乂、哲、谋、圣之应。五福备具,推以与民;民皆从其表仪,又相与保其表仪。下文「凡厥庶民」以下,言人君建此表仪,又须知天下有许多名色人,须逐一做道理处着始得。于是有「念之」,「受之」,「锡之福」之类,随其人而区处之。大抵「皇极」是建立一个表仪后,又有广大含容,区处周备底意思。尝疑「正人」「正」字,只是中常之人,此等人须是富,方可与为善,与「无常产有常心」者有异。「有能、有为」,是有才之人;「有猷、有为、有守」,是有德之人。「无偏无陂」以下,只是反复歌咏。若细碎解,都不成道理。

  东坡书传中说得「极」字亦好。

  「无有作好」,「无有作恶」,谓好所当好,恶所当恶,不可作为耳。

  问:「箕子陈洪范,言『彝伦攸叙』。见事事物物中,得其伦理,则无非此道。非道便无伦理。」曰:「固是。曰『王道荡荡』,又曰『王道平平』;曰『无党无偏』,又曰『无偏无党』,只是一个道,如何如此反复说?只是要得人反复思量入心来,则自有所见矣。」

  「会其有极,归其有极」,「会」、「归」字无异义,只是重迭言之。与既言「无偏无党」又言「无党无偏」,无别说也。

  符叙舜功云:「象山在荆门,上元须作醮,象山罢之。劝谕邦人以福不在外,但当求之内心。于是日入道观,设讲座,说『皇极』,令邦人聚听之。次日,又画为一图以示之。」先生曰:「人君建极,如个标准。如东方望也如此,西方望也如此,南方望也如此,北方望也如此。莫不取则于此,如周礼『以为民极』,诗『维民之极』,『四方之极』,都是此意。中固在其间,而极不可以训中。汉儒注说『中』字,只说『五事之中』,犹未为害,最是近世说『中』字不是。近日之说,只要含胡苟且,不分是非,不辨黑白,遇当做底事,只略略做些,不要做尽。此岂圣人之意!」又云:「洪范一篇,首尾都是归从『皇极』上去。盖人君以一身为至极之标准,最是不易。又须『敛是五福』,所以敛聚五福,以为建极之本。又须是敬五事,顺五行,厚八政,协五纪,以结裹个『皇极』。又须乂三德,使事物之接,刚柔之辨,须区处教合宜。稽疑便是考之于神,庶征是验之于天,五福是体之于人。这下许多,是维持这『皇极』。『正人』,犹言中人,是平平底人,是有常产方有常心底人。」又云:「今人读书麤心大胆,如何看得古人意思。如说『八庶征』,这若不细心体识,如何会见得。『肃,时雨若。』肃是恭肃,便自有滋润底意思,所以便说时雨顺应之。『乂,时旸若。』乂是整治,便自有开明底意思,所以便说时旸顺应之。『哲,时燠若。』哲是普照,便自有和暖底意思。『谋,时寒若。』谋是藏密,便自有寒结底意思。『圣,时风若。』圣则通明,便自有爽快底意思。」符云:「谋自有显然着见之谋,圣是不可知之妙,不知于寒于风,果相关否?」曰:「凡看文字,且就地头看,不可将大底便来压了。箕子所指『谋』字,只是且说密谋意思;『圣』,只是说通明意思;如何将大底来压了便休!如说吃枣,固是有大如瓜者;且就眼下说,只是常常底枣。如煎药合用枣子几个,自家须要说枣如瓜大,如何用得许多!人若心下不细,如何读古人书。洪范庶征固不是定如汉儒之说,必以为有是应必有是事。多雨之征,必推说道是某时做某事不肃,所以致此。为此必然之说,所以教人难尽信。但古人意精密,只于五事上体察是有此理。如荆公,又却要一齐都不消说感应,但把『若』字做『如似』字义说,做譬喻说了,也不得。荆公固是也说道此事不足验,然而人主自当谨戒。如汉儒必然之说固不可,如荆公全不相关之说,亦不可。古人意思精密,恐后世见未到耳。」因云:「古人意思精密,如易中八字『刚柔、终始、动静、往来』,只这七八字,移换上下添助语,此多少精微有意味!见得彖、象极分明。」

  三衢夏唐老作九畴图,因执以问。读未竟,至所谓「皆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遂指前图子云:「此乃人为,安得而皆天也!洪范文字最难作,向来亦将天道人事分配为之,后来觉未尽,遂已之。直是难以私意安排。若只管外边出意推将去,何所不可,只是理不如此。苏氏以皇极之建,为雨、旸、寒、燠、风之时,皇极不建则反此。汉儒之说尤疏,如以五般皇极配庶征,却外边添出一个皇极,或此边减却一个庶征。自增自损,皆出己意。然此一篇文字极是不齐整,不可晓解。如『五福』对『六极』:『一曰寿』,正对『凶短折』;『二曰富』,正对『贫』,『三曰康宁』对『疾与弱』,皆其类也。『攸好德』却对『恶』,参差不齐,不容布置。如曰『敛时五福,锡厥庶民』,不知如何敛?又复如何锡?此只是顺五行,不违五事,自己立标准以示天下,使天下之人得以观感而复其善尔。今人皆以『皇极』为『大中』,最无义理。如汉儒说『五事之中』,固未是,犹似胜此。盖皇者,君之称也。如『皇则受之』,『皇建其极』之类,皆不可以『大』字训『皇』字。『中』亦不可以训『极』。『极』虽有『中』底意思,但不可便以为『中』,只训得『至』字。如『北极』之『极』,『以为民极』之『极』,正是『中天下而立』之意。谓四面凑合,至此更无去处。今即以『皇极』为『大中』者,更不赏善,亦不罚恶,好善恶恶之理,都无分别,岂理也哉!」

  「强弗友」,以刚克之;「燮友」,柔克之,此治人也。资质沈潜,以刚克之;资质高明,以柔克之,此治己也。

  「沈潜刚克,高明柔克。」克,治也。言人资质沈潜者,当以刚克之;资质高明者,当以柔治之。此说为胜。

  「衍忒。」衍,疑是过多剩底意思;忒,是差错了。

  洪范却可理会天人相感。庶征可验,以类而应也。秦时六月皆冻死人。

  「一极备凶,一极无凶。」多些子不得,无些子不得。

  「王省惟岁」,言王之所当省者,一岁之事,卿士所省者,一月之事。以下皆然。

  问「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师尹惟日」。曰:「此但言职任之大小如此。」又问:「『庶民惟星』一句解不通,并下文『星有好风,星有好雨』,意亦不贯。」曰:「『家用不宁』以上,自结上文了,下文却又说起星,文意似是两段云云。」又问「箕星好风,毕星好雨」。曰:「箕,只是簸箕。以其簸扬而鼓风,故月宿之则风。古语云:『月宿箕,风扬沙。』毕是叉网,漉鱼底叉子;又,鼎中漉肉叉子,亦谓之毕。凡以毕漉鱼肉,其汁水淋漓而下若雨然,毕星名义盖取此。今毕星上有一柄,下开两叉,形状亦类毕,故月宿之则雨。汉书谓月行东北入轸,若东南入箕则风。所以风者,盖箕是南方,属巽,巽为风,所以好风。恐未必然。」

  「庶民惟星」,庶民犹星也。

  问「五福、六极」。曰:「民之五福,人君当向之;民之六极,人君当畏之。」

  「五福六极」,曾子固说得极好。洪范,大概曾子固说得胜如诸人。

  凶:短,折。两事。恶、弱。恶是自暴,弱是自弃。

  旅獒

  「近诸孙将旅獒来读。是时武王已八十余岁矣。太保此书谆谆如教小儿相似。若自后世言之,则为非所宣言,不尊君矣。」铢问:「『人不易物』之『易』,合如字,合作去声?」曰:「看上文意,则当作如字读。但『德盛不狎侮』又难说。」又问:「『志以道宁,言以道接』,『接』字如何?」曰:「接者,酬应之谓,言当以道酬应也。」志,我之志;言,人之言。

  「人不易物,惟德其物」,易,改易也。言人不足以易物,惟德足以易物,德重而人轻也。人,犹言位也,谓居其位者。如宝玉虽贵,若有人君之德,则所锡赉之物斯足贵;若无其德,则虽有至宝以锡诸侯,亦不足贵也。

  金縢

  林闻一问:「周公代武王之死,不知亦有此理否?」曰:「圣人为之,亦须有此理。」

  「是有丕子之责于天。」责,如「责侍子」之「责」。周公之意云,设若三王欲得其子服事于彼,则我多才多艺,可以备使令,且留武王以镇天下也。

  成王方疑周公,二年之间,二公何不为周公辨明?若天不雷电以风,二公终不进说矣。当是时,成王欲诮周公而未敢。盖周公东征,其势亦难诮他。此成王虽深疑之,而未敢诮之也。若成王终不悟,周公须有所处矣。

  问:「周公作鸱鸮之诗以遗成王,其辞艰苦深奥,不知成王当时如何理会得?」曰:「当时事变在眼前,故读其诗者便知其用意所在。自今读之,既不及见当时事,所以谓其诗难晓。然成王虽得此诗,亦只是未敢诮公,其心未必能遂无疑。及至雷风之变,启金縢之书后,方始释然开悟。」先生却问必大曰:「成王因何知有金縢后去启之?」必大曰:「此二公赞之也。」又问:「二公何故许时不说?若雷不响,风不起时,又如何?」必大曰:「闻之吕大着云:『此见二公功夫处。二公在里面调护,非一日矣,但他人不得而知耳。』」曰:「伯恭爱说一般如此道理。」必大问:「其说毕竟如何?」曰:「是时周公握了大权,成王自是转动周公未得。便假无风雷之变,周公亦须别有道理。」李怀光反,其子璀告德宗曰:「臣父能危陛下,陛下不能制臣父。」借此可见当时事势。然在周公之事,则不过使成王终于省悟耳。

  书中可疑诸篇,若一齐不信,恐倒了六经。如金縢亦有非人情者,「雨,反风,禾尽起」,也是差异。成王如何又恰限去启金縢之书?然当周公纳策于匮中,岂但二公知之?盘庚更没道理。从古相传来,如经传所引用,皆此书之文,但不知是何故说得都无头。且如今告谕民间一二事,做得几句如此,他晓得晓不得?只说道要迁,更不说道自家如何要迁,如何不可以不迁。万民因甚不要迁?要得人迁,也须说出利害,今更不说。吕刑一篇,如何穆王说得散漫,直从苗民蚩尤为始作乱说起?若说道都是古人元文,如何出于孔氏者多分明易晓,出于伏生者都难理会?

  大诰

  大诰一篇不可晓。据周公在当时,外则有武庚管蔡之叛,内则有成王之疑,周室方且岌岌然。他作此书,决不是备礼苟且为之,必欲以此耸动天下也。而今大诰大意,不过说周家辛苦做得这基业在此,我后人不可不有以成就之而已。其后又却专归在卜上,其意思缓而不切,殊不可晓。

  因言武王既克纣,武庚、三监及商民畔,曰:「当初纣之暴虐,天下之人胥怨,无不欲诛之。及武王既顺天下之心以诛纣,于是天下之怨皆解,而归周矣。然商之遗民及与纣同事之臣,一旦见故主遭人杀戮,宗社为墟,宁不动心!兹固畔心之所由生也。盖始苦于纣之暴而欲其亡,固人之心。及纣既死,则怨已解,而人心复有所不忍,亦事势人情之必然者。又况商之流风善政,毕竟尚有在人心者。及其顽民感纣恩意之深,此其所以畔也。云云。后来乐毅伐齐,亦是如此。」

  「王若曰」,「周公若曰」,「若」字只是一似如此说底意思,如汉书中「帝意若曰」之类。盖或宣道德意者敷演其语,或纪录者失其语而追记其意如此也。

  书中「弗吊」字,只如字读。解者欲训为至,故音的,非也。其义正如诗中所谓「不吊昊天」耳,言不见悯吊于上帝也。

  「棐」字与「匪」字同。据汉书。

  「忱」,「谌」字,只训「信」。「天棐忱」,如云天不可信。

  总论康诰梓材

  康诰梓材洛诰诸篇,煞有不可晓处,今人都自强解说去。伯恭亦自如此看。伯恭说,书自首至尾,皆无一字理会不得。且如书中注家所说,错处极多。如「棐」字,并作「辅」字训,更晓不得。后读汉书,颜师古注云:「匪」、「棐」通用。如书中有「棐」字,止合作「匪」字义。如「率乂于民棐彝」,乃是率治于民非常之事。

  「康诰三篇,此是武王书无疑。其中分明说:『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岂有周公方以成王之命命康叔,而遽述己意而告之乎?决不解如此!五峰吴才老皆说是武王书。只缘误以洛诰书首一段置在康诰之前,故叙其书于大诰微子之命之后。」问:「如此,则封康叔在武庚未叛之前矣。」曰:「想是同时。商畿千里,纣之地亦甚大,所封必不止三两国。周公使三叔监殷,他却与武庚叛,此是一件大疏脱事。若当时不便平息,模样做出西晋初年时事。想见武庚日夜去说诱三叔,以为周公,弟也,却在周作宰相;管叔,兄也,却出监商,故管叔生起不肖之心如此。」

  唐诰酒诰是武王命康叔之词,非成王也。如「朕其弟,小子封」。又曰:「乃寡兄勖。」犹今人言「劣兄」也。故五峰编此书于皇王大纪,不属成王而载于武王纪也。至若所谓「惟三月哉生魄,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东国洛」,至「乃洪大诰治」,自东坡看出,以为非康诰之词。而梓材一篇则又有可疑者。如「稽田垣墉」之喻,却与「无相戕,无胥虐」之类不相似。以至于「欲至于万年,惟王子子孙孙永保民」,却又似洛诰之文,乃臣戒君之词,非酒诰语也。

  康诰

  「惟三月哉生魄」一段,自是脱落分晓。且如「朕弟」、「寡兄」,是武王自告康叔之辞无疑。盖武王,周公康叔同叫作兄。岂应周公对康叔一家人说话,安得叫武王作「寡兄」,以告其弟乎!盖「寡」者,是向人称我家、我国长上之辞也。只被其中有「作新大邑于周」数句,遂牵引得序来作成王时书。不知此是脱简。且如梓材是君戒臣之辞,而后截又皆是臣戒君之辞。要之,此三篇断然是武王时书。若是成王,不应所引多文王而不及武王。且如今人才说太祖,便须及太宗也。又曰:「某尝疑书注非孔安国作。盖此传不应是东晋方出,其文又皆不甚好,不似西汉时文。」

  问:「『生明』『生魄』如何?」曰:「日为魂,月为魄。魄是黯处。魄死则明生,书所谓『哉生明』是也。老子所谓『载营魄』,载,如车载人之载。月受日之光,魂加于魄,魄载魂也。明之生时,大尽则初二,小尽则初三。月受日之光常全,人在下望之,却见侧边了,故见其盈亏不同。或云月形如饼,非也。笔谈云,月形如弹圆,其受光如粉涂一半;月去日近则光露一眉,渐远则光渐大。且如日在午,月在酉,则是近一远三,谓之弦。至日月相望,则去日十矣。既谓之『既望』,日在西而月在东,人在下面,得以望见其光之全。月之中有影者,盖天包地外,地形小,日在地下,则月在天中;日甚大,从地四面光起,他本作「冲上」。其影则地影也。地碍日之光,世所谓『山河大地影』是也。如星亦受日光。凡天地之光,皆日光也。自十六日生魄之后,其光之远近如前之弦,谓之下弦。至晦,则月与日相沓,月在日后,光尽体伏矣。魄加日之上,则日食;在日之后,则无食,谓之晦。朔则日月相并。」又问:「步里客谈所载如何?」曰:「非。」又问:「月蚀如何?」曰:「至明中有暗处,他本作「暗虚」,下同。其暗至微。望之时,月与之正对,无分毫相差。月为暗处所射,故蚀。虽是阳胜阴,毕竟不好。若阴有退避之意,则不至相敌而成蚀也。」

  「庸庸祗祗,威威显民」,此等语既不可晓,只得且用古注。古注既是杜撰,如今便别求说,又杜撰不如他矣。

  「非汝封刑人杀人,无或刑人杀人。非汝封又曰劓刵人,无或劓刵人。」康叔为周司寇,故一篇多说用刑。此但言「非汝封刑人杀人」,则无或敢有刑人杀人者。盖言用刑之权止在康叔,不可不谨之意耳。

  酒诰

  徐孟宝问:「扬子云言:『酒诰之篇俄空焉。』」曰:「孔书以巫蛊事不曾传,汉儒不曾见者多,如郑康成、晋杜预皆然。想扬子云亦不曾见。」

  因论点书,曰:「人说荆公穿凿,只是好处亦用还他。且如『矧惟若畴圻父薄违,农父若保,宏父定辟』,古注从『父』字绝句;荆公则就『违』『保』『辟』绝句,敻出诸儒之表。」道夫曰:「更如先儒点『天降割于我家不少延』,『用宁王遗我大宝龟』,皆非注家所及。」曰:「然。」

  梓材

  吴才老说,梓材是洛诰中书,甚好。其它文字亦有错乱而移易得出人意表者,然无如才老此样处,恰恰好好。

  尚书句读有长者,如「皇天既付中国民越厥疆土于先王」,是一句。

  召诰洛诰

  问:「周诰辞语艰涩,如何看?」曰:「此等是不可晓。」「林丈说,艾轩以为方言。」曰:「只是古语如此。窃意当时风俗恁地说话,人便都晓得。如这物事唤做这物事,今风俗不唤做这物事,便晓他不得。如蔡仲之命君牙等篇,乃当时与士大夫语,似今翰林所作制诰之文,故甚易晓。如诰,是与民语,乃今官司行移晓谕文字,有带时语在其中。今但晓其可晓者,不可晓处则阙之可也。如诗『景员维河』,上下文皆易晓,却此一句不可晓。又如『三寿作朋』,三寿是何物?欧阳公记古语亦有『三寿』之说,想当时自有此般说话,人都晓得,只是今不可晓。」问:「东莱书说如何?」曰:「说得巧了。向尝问他有疑处否?曰:『都解得通。』到两三年后再相见,曰:『尽有可疑者。』」义刚录云:「问:『五诰辞语恁地短促,如何?』曰:『这般底不可晓。』林择之云:『艾轩以为方言。』曰:『亦不是方言,只是古语如此』云云。」

  「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只是一句。

  因读尚书,曰:「其间错误解不得处煞多。昔伯恭解书,因问之云:『尚书还有解不通处否?』曰:『无有。』因举洛诰问之云:『据成王只使周公往营洛,故伻来献图及卜。成王未尝一日居洛,后面如何却与周公有许多答对?又云「王在新邑」,此如何解?』伯恭遂无以答。后得书云:『诚有解不得处。』」雉问先生近定武成新本。曰:「前辈定本更差一『王若曰』一段,或接于『征伐商』之下,以为誓师之辞;或连『受命于周』之下,以为命诸侯之辞。以为誓师之辞者,固是错连下文说了;以为命诸侯之辞者,此去祭日只争一两日,无缘有先诰命诸侯之理。某看,却是诸侯来,便教他助祭,此是祭毕临遣之辞,当在『大告武成』之下,比前辈只差此一」

  「周公曰,王肇称殷礼」以后,皆是论祭祀,然其中又杂得别说在。

  无逸

  柳兄言:「东莱解无逸一篇极好。」曰:「伯恭如何解『君子所其无逸』?」柳曰:「东莱解『所』字为『居』字。」曰:「若某则不敢如此说。」诸友问:「先生如何说?」曰:「恐有脱字,则不可知。若说不行而必强立一说,虽若可观,只恐道理不如此。」

  舜功问:「『徽柔懿恭』,是一字,是二字?」曰:「二字,上轻下重。柔者须徽,恭者须懿。柔而不徽则姑息,恭而不懿则非由中出。」璘录云:「柔易于暗弱,徽有发扬之意;恭形于外,懿则有蕴藏之意。」

  君奭

  显道问「召公不悦」之意。曰:「召公不悦,只是小序恁地说,里面却无此意。这只是召公要去后,周公留他,说道朝廷不可无老臣。」又问:「『又曰』等语不可晓。」曰:「这个只是大纲绰得个意脉子,便恁地说。不要逐个字去讨,便无理会。这个物事难理会。」又曰:「『弗吊』,只当作去声读。」

  「召公不悦」,这意思晓不得。若论事了,尽未在。看来是见成王已临政,便也小定了,许多事周公自可当得,所以求去。

  多方

  艾轩云:「文字只看易晓处,如尚书『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下面便不可晓,只看这两句。」或录云:「此两句不与上下文相似。上下文多不可晓。」

  立政

  「文王惟克厥宅心」,人皆以「宅心」为处心,非也,即前面所说「三有宅心」尔。若处心,则当云「克宅厥心」。

  周官

  汉人亦不见今文尚书,如以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当时只见牧誓有所谓「司马、司空、司徒、亚旅」,遂以为古之三公,不知此乃为诸侯时制。古者诸侯只建三卿,如周官所谓「三太、三少、六卿」。及周礼书,乃天子之制,汉皆不及见。又如中庸「一戎衣」,解作「殪戎殷」,亦是不见今武成「一戎衣」之文。

  顾命康王之诰

  康王之诰,释斩衰而服羇冕,于礼为非。孔子取之,又不知如何?设使制礼作乐,当此之职,只得除之。

  伏生以康王之诰合于顾命。今除着序文读着,则文势自相连接。

  铢问:「太保称成王,独言『毕协赏罚』,何也?」曰:「只为赏不当功,罚不及罪,故事事差错。若『毕协赏罚』,至公至明,何以及此?」又问「张皇六师」。曰:「古者兵藏于农,故六军皆寓于农。『张皇六师』,则是整顿民众底意思。」

  君牙

  安卿问:「君牙冏命等篇,见得穆王气象甚好,而后来乃有车辙马迹驰天下之事,如何?」曰:「此篇乃内史、太史之属所作,犹今之翰林作制诰然。如君陈周官蔡仲之命微子之命等篇,亦是当时此等文字自有个格子,首呼其名而告之,末又为『呜呼』之辞以戒之。篇篇皆然,观之可见。如大诰梓材多方多士等篇,乃当时编人君告其民之辞,多是方言。如『卬』字即『我』字;沈存中以为秦语平音,而谓之『卬』。故诸诰等篇,当时下民晓得,而今士人不晓得。如『尚书』、『尚衣』、『尚食』,『尚』乃守主之意,而秦语作平音,与『常』字同。诸命等篇,今士人以为易晓,而当时下民却晓不得。」

  冏命

  问:「『格其非心』之『格』,训正,是如『格式』之『格』,以律人之不正者否?」曰:「如今人言合格,是将此一物格其不正者。人杰录云:「如合格之『格』,谓使之归于正也。」如『格其非心』,是说得深者;『格君心之非』,是说得浅者。」子善因问:「温公以『格物』为扞格之『格』,不知『格』字有训扞义否?」曰:「亦有之,如格斗之『格』是也。」深浅之说未详。

  吕刑

  东坡解吕刑「王享国百年耄」,作一句:「荒度作刑」,作一句,甚有理。如洛诰等篇不可晓,只合阙疑。

  问:「赎刑所以宽鞭扑之刑,则吕刑之赎刑如何?」曰:「吕刑盖非先王之法也。故程子有一策问云:『商之盘庚,周之吕刑,圣人载之于书,其取之乎?抑将垂戒后世乎?』」

  问:「郑敷文所论甫刑之意,是否?」曰:「便是他们都不去考那赎刑。如古之『金作赎刑』,只是刑之轻者。如『流宥五刑』之属,皆是流窜。但有『鞭作官刑,扑作教刑』,便是法之轻者,故赎。想见穆王胡做乱做,到晚年无钱使,撰出这般法来。圣人也是志法之变处。但是他其中论不可轻于用刑之类,也有许多好说话,不可不知。」又问:「本朝之刑与古虽相远,然也较近厚。」曰:「何以见得?」义刚曰:「如不甚轻杀人之类。」曰:「也是。但律较轻,敕较重。律是古来底,敕是本朝底。而今用时,敕之所无,方用律。本朝自徒以下罪轻。古时流罪不刺面,只如今白面编管样。是唐五代方是黥面。决脊,如折杖,却是太祖方创起,这却较宽。」安师问:「律起于何时?」曰:「律是从古来底,逐代相承修过,今也无理会了。但是而今刑统,便是古律,下面注底,便是周世宗者。如宋莒公所谓『律应从而违,堪供而阙,此六经之亚文也』。所谓『律』者,汉书所引律便是,但其辞古,难晓。如当时数大狱引许多词,便如而今款样,引某罪引某法为断。本朝便多是用唐法。」义刚曰:「汉法较重于唐,当时多以语辞获罪。」曰:「只是他用得如此,当时之法却不曾恁地。他只见前世轻杀人,便恁地。且如杨恽一书,看得来有甚大段违法处?谓之不怨不可,但也无谤朝政之辞,却便谓之『腹诽』而腰斩!」

  仲默论五刑不赎之意。曰:「是穆王方有赎刑。尝见萧望之言古不赎刑,某甚疑之,后来方省得赎刑不是古。」因取望之传看毕,曰:「说得也无引证。」因论望之云:「想见望之也是拗。」义刚问:「望之学术不知是如何;又似好样,又却也有那差异处。」先生徐应曰:「他说底也是正。」义刚曰:「如杀韩延寿,分明是他不是。」曰:「望之道理短。」义刚曰:「看来他也是暗于事机,被那两个小人恁地弄后,都不知。」先生但应之而已。

  国秀问:「穆王去文武成康时未远,风俗人心何缘如此不好?」曰:「天下自有一般不好底气象。圣人有那礼乐刑政在此维持,不好底也能革面。至维持之具一有废弛处,那不好气质便自各出来,和那革面底都无了,所以恁地不好。人之学问,逐日恁地恐惧修省得恰好;纔一日放倒,便都坏了。」

  秦誓费誓

  秦誓费誓亦皆有说不行、不可晓处。「民讫自若是多盘」,想只是说人情多要安逸之意。

  

  朱子语类卷第八十

  诗一

  纲领

  只是「思无邪」一句好,不是一部诗皆「思无邪」。

  「温柔敦厚」,诗之教也。使篇篇皆是讥刺人,安得「温柔敦厚」!

  因论诗,曰:「孔子取诗只取大意。三百篇,也有会做底,有不会做底。如君子偕老:『子之不淑,云如之何!』此是显然讥刺他。到第二章已下,又全然放宽,岂不是乱道!如载驰诗煞有首尾,委曲详尽,非大段会底说不得。又如鹤鸣做得极巧,更含蓄意思,全然不露。如清庙一倡三叹者,人多理会不得。注下分明说:『一人倡之,三人和之。』譬如今人挽歌之类。今人解者又须要胡说乱说。」

  问删诗。曰:「那曾见得圣人执笔删那个,存这个!也只得就相传上说去。」

  问:「诗次序是当如此否?」曰:「不见得。只是楚茨信南山甫田大田诸诗,元初却当作一片。」又曰:「如卷阿说『岂弟君子』,自作贤者;如泂酌说『岂弟君子』,自作人君。大抵诗中有可以比并看底,有不可如此看,自有这般样子。」说卷阿与诗传不同。以下论诗次序章句。

  「诗,人只见他恁地重三迭四说,将谓是无伦理次序,不知他一句不胡乱下。」文蔚曰:「今日偶看棫朴,一篇凡有五章。前三章是说人归附文王之德,后二章乃言文王有作人之功,及纪纲四方之德,致得人归附者在此。一篇之意,次第甚明。」曰:「然。『遐不作人』,却是说他鼓舞作兴底事。功夫细密处,又在后一章。如曰『勉勉我王,纲纪四方』,四方便都在他线索内,牵着都动。」文蔚曰:「『勉勉』,即是『纯亦不已』否?」曰:「然。『追琢其章,金玉其相』,是那工夫到后,文章真个是盛美,资质真个是坚实。」

  恭父问:「诗章起于谁?」曰:「有『故言』者,是指毛公;无『故言』者,皆是郑康成。有全章换一韵处,有全押韵处。如颂中有全篇句句是韵。如殷武之类无两句不是韵,到『稼穑匪解』,自欠了一句。前辈分章都晓不得,某细读,方知是欠了一句。」

  李善注文选,其中多有韩诗章句,常欲写出。「易直子谅」,韩诗作「慈良」。

  问:「王风是他风如此,不是降为国风。」曰:「其辞语可见。风多出于在下之人,雅乃士夫所作。雅虽有刺,而其辞庄重,与风异。」以下论风、雅、颂。

  「大序言:『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所以析卫为邶墉卫。」曰:「诗,古之乐也,亦如今之歌曲,音各不同:卫有卫音,墉有墉音,邶有邶音。故诗有墉音者系之墉,有邶音者系之邶。若大雅小雅,则亦如今之商调、宫调,作歌曲者,亦按其腔调而作尔。大雅小雅亦古作乐之体格,按大雅体格作大雅,按小雅体格作小雅;非是做成诗后,旋相度其辞目为大雅小雅也。大抵国风是民庶所作,雅是朝廷之诗,颂是宗庙之诗。」又云:「小序汉儒所作,有可信处绝少。大序好处多,然亦有不满人意处。」

  器之问「风雅」,与无天子之风之义。先生举郑渔仲之说言:「出于朝廷者为雅,出于民俗者为风。文武之时,周召之作者谓之周召之风。东迁之后,王畿之民作者谓之王风。似乎大约是如此,亦不敢为断然之说。但古人作诗,体自不同,雅自是雅之体,风自是风之体。如今人做诗曲,亦自有体制不同者,自不可乱,不必说雅之降为风。今且就诗上理会意义,其不可晓处,不必反倒。」因说,「尝见蔡行之举陈君举说春秋云:『须先看圣人所不书处,方见所书之义。』见成所书者更自理会不得,却又取不书者来理会,少间只是说得奇巧。」

  「诗,有是当时朝廷作者,雅颂是也。若国风乃采诗有采之民间,以见四方民情之美恶,二南亦是采民言而被乐章尔。程先生必要说是周公作以教人,不知是如何?某不敢从。若变风,又多是淫乱之诗,故班固言『男女相与歌咏以言其伤』,是也。圣人存此,亦以见上失其教,则民欲动情胜,其弊至此,故曰『诗可以观』也。且『诗有六义』,先儒更不曾说得明。却因周礼说豳诗有豳雅豳颂,即于一诗之中要见六义,思之皆不然。盖所谓『六义』者,风雅颂乃是乐章之腔调,如言仲吕调,大石调,越调之类;至比、兴、赋,又别:直指其名,直叙其事者,赋也;本要言其事,而虚用两句钓起,因而接续去者,兴也;引物为况者,比也。立此六义,非特使人知其声音之所当,又欲使歌者知作诗之法度也。」问:「豳之所以为雅为颂者,恐是可以用雅底腔调,又可用颂底腔调否?」曰:「恐是如此,某亦不敢如此断,今只说恐是亡其二。」

  问二雅所以分。曰:「小雅是所系者小,大雅是所系者大。『呦呦鹿鸣』,其义小;『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其义大。」问变雅。曰:「亦是变用他腔调尔。大抵今人说诗,多去辨他序文,要求着落。至其正文『关关雎鸠』之义,却不与理会。」王德修云:「诗序只是『国史』一句可信,如『关雎,后妃之德也』。此下即讲师说,如荡诗自是说『荡荡上帝』,序却言是『天下荡荡』;赉诗自是说『文王既勤止,我应受之』,是说后世子孙赖其祖宗基业之意,他序却说『赉,予也』,岂不是后人多被讲师瞒耶?」曰:「此是苏子由曾说来,然亦有不通处。如汉广,『德广所及也』,有何义理?却是下面『无思犯礼,求而不可得』几句却有理。若某,只上一句亦不敢信他。旧曾有一老儒郑渔仲更不信小序,只依古本与迭在后面。某今亦只如此,令人虚心看正文,久之其义自见。盖所谓序者,类多世儒之误,不解诗人本意处甚多。且如『止乎礼义』,果能止礼义否?桑中之诗,礼义在何处?」王曰:「他要存戒。」曰:「此正文中无戒意,只是直述他淫乱事尔。若鹑之奔奔相鼠等诗,却是讥骂可以为戒,此则不然。某今看得郑诗自叔于田等诗之外,如狡童子衿等篇,皆淫乱之诗,而说诗者误以为刺昭公,刺学校废耳。卫诗尚可,犹是男子戏妇人。郑诗则不然,多是妇人戏男子,所以圣人尤恶郑声也。出其东门却是个识道理底人做。」

  林子武问「诗者,中声之所止」。曰:「这只是正风雅颂是中声,那变风不是。伯恭坚要牵合说是,然恐无此理。今但去读看,便自有那轻薄底意思在了。如韩愈说数句,『其声浮且淫』之类,这正是如此。」

  问「比、兴」。曰:「说出那物事来是兴,不说出那物事是比。如『南有乔木』,只是说个『汉有游女』;『奕奕寝庙,君子作之』,只说个『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关雎亦然,皆是兴体。比底只是从头比下来,不说破。兴、比相近,却不同。周礼说『以六诗教国子』,其实只是这赋、比、兴三个物事。风雅颂,诗之标名。理会得那兴、比、赋时,里面全不大段费解。今人要细解,不道此说为是。如『奕奕寝庙』,不认得意在那『他人有心』处,只管解那『奕奕寝庙』。」以下赋、比、兴。

  问:「诗中说兴处,多近比。」曰:「然。如关雎麟趾相似,皆是兴而兼比。然虽近比,其体却只是兴。且如『关关雎鸠』本是兴起,到得下面说『窈窕淑女』,此方是入题说那实事。盖兴是以一个物事贴一个物事说,上文兴而起,下文便接说实事。如『麟之趾』,下文便接『振振公子』,一个对一个说。盖公本是个好底人,子也好,孙也好,族人也好。譬如麟趾也好,定也好,角也好。及比,则却不入题了。如比那一物说,便是说实事。如『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螽斯羽』一句,便是说那人了,下面『宜尔子孙』,依旧是就『螽斯羽』上说,更不用说实事,此所以谓之比。大率诗中比、兴皆类此。」

  比虽是较切,然兴却意较深远。也有兴而不甚深远者,比而深远者,又系人之高下,有做得好底,有拙底。常看后世如魏文帝之徒作诗,皆只是说风景。独曹操爱说周公,其诗中屡说。便是那曹操意思也是较别,也是乖。

  比是以一物比一物,而所指之事常在言外。兴是借彼一物以引起此事,而其事常在下句。但比意虽切而却浅,兴意虽阔而味长。

  诗之兴,全无巴鼻,振录云。「多是假他物举起,全不取其义。」后人诗犹有此体。如「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又如「高山有涯,林木有枝,忧来无端,人莫之知」!「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皆是此体。振录同。

  六义自郑氏以来失之,后妃自程先生以来失之。后妃安知当时之称如何!以下六义。

  或问诗六义,注「三经、三纬」之说。曰:「『三经』是赋、比、兴,是做诗底骨子,无诗不有,才无,则不成诗。盖不是赋,便是比;不是比,便是兴。如风雅颂却是里面横丳底,都有赋、比、兴,故谓之『三纬』。」

  器之问:「诗传分别六义,有未备处。」曰:「不必又只管滞却许多,且看诗意义如何。古人一篇诗,必有一篇意思,且要理会得这个。如柏舟之诗,只说到『静言思之,不能奋飞』!绿衣之诗说『我思古人,实获我心』!此可谓『止乎礼义』。所谓『可以怨』,便是『喜怒哀乐发而皆中节』处。推此以观,则子之不得于父,臣之不得于君,朋友之不相信,皆当以此意处之。如屈原之怀沙赴水,贾谊言:『历九州岛而相其君,何必怀此都也!』便都过常了。古人胸中发出意思自好,看着三百篇诗,则后世之诗多不足观矣。」

  问「诗传说六义,以『托物兴辞』为兴,与旧说不同。」曰:「觉旧说费力,失本指。如兴体不一,或借眼前物事说将起,或别自将一物说起,大抵只是将三四句引起,如唐时尚有此等诗体。如『青青河畔草』,『青青水中蒲』,皆是别借此物,兴起其辞,非必有感而见于此物也。有将物之无,兴起自家之所有;将物之有,兴起自家之所无。前辈都理会这个不分明,如何说得诗本指!只伊川也自未见得。看所说有甚广大处,子细看,本指却不如此。若上蔡怕晓得诗,如云『读诗,须先要识得六义体面』,这是他识得要领处。」问:「诗虽是吟咏,使人自有兴起,固不专在文辞;然亦须是篇篇句句理会着实,见得古人所以作此诗之意,方始于吟咏上有得。」曰:「固是。若不得其真实,吟咏个甚么?然古人已多不晓其意,如左传所载歌诗,多与本意元不相关。」问:「我将『维天其右之』,『既右享之』,今所解都作左右之『右』,与旧不同。」曰:「周礼有『享右祭祀』之文。如诗中此例亦多,如『既右烈考,亦右文母』之类。如我将所云,作保佑说,更难。方说『维羊维牛』,如何便说保佑!到『伊嘏文王,既右享之』,也说未得右助之『右』。」问:「振鹭诗不是正祭之乐歌,乃献助祭之臣,未审如何?」曰:「看此文意,都无告神之语,恐是献助祭之臣。古者祭祀每一受胙,主与宾尸皆有献酬之礼;既毕,然后亚献;至献毕,复受胙。如此,礼意甚好,有接续意思。到唐时尚然。今并受胙于诸献既毕之后,主与宾尸意思皆隔了。古者一祭之中所以多事,如『季氏祭,逮闇而祭,日不足,继之以烛。虽有强力之容,肃敬之心,皆倦怠矣。有司跛倚以临祭,其为不敬大矣!他日祭,子路与,室事交乎户,堂事交乎阶,质明而始行事,晏朝而退。孔子闻之曰:「谁谓由也而不知礼乎!」』古人祭礼,是大段有节奏。」

  诗序起「关雎,后妃之德也」,止「教以化之」。大序起「诗者,志之所之也」,止「诗之至也」。以下大序。

  声发出于口,成文而节宣和畅谓之音,乃合于音调。如今之唱曲,合宫调、商调之类。

  诗大序亦只是后人作,其间有病句。国史。

  诗,纔说得密,便说他不着。「国史明乎得失之迹」这一句也有病。周礼礼记中,史并不掌诗,左传说自分晓。以此见得大序亦未必是圣人做。小序更不须说。他做小序,不会宽说,每篇便求一个实事填塞了。他有寻得着底,犹自可通;不然,便与诗相碍。那解底,要就诗,却碍序;要就序,却碍诗。诗之兴,是劈头说那没来由底两句,下面方说那事,这个如何通解!「郑声淫」,所以郑诗多是淫佚之辞,狡童将仲子之类是也。今唤做忽与祭仲,与诗辞全不相似。这个只似而今闲泼曲子。南山有台等数篇,是燕享时常用底,叙宾主相好之意,一似今人致语。又曰:「诗小序不可信。而今看诗,有诗中分明说是某人某事者,则可知。其它不曾说者,而今但可知其说此等事而已。韩退之诗曰:『春秋书王法,不诛其人身。』」

  大序亦有未尽。如「发乎情,止乎礼义」,又只是说正诗,变风何尝止乎礼义!

  问「止乎礼义」。曰:「如变风柏舟等诗,谓之『止乎礼义』,可也。桑中诸篇曰『止乎礼义』,则不可。盖大纲有『止乎礼义』者。」

  「止乎礼义」,如泉水、载驰固「止乎礼义」;如桑中有甚礼义?大序只是拣好底说,亦未尽。

  诗大序只有「六义」之说是,而程先生不知如何,又却说从别处去。如小序亦间有说得好处,只是杜撰处多。不知先儒何故不虚心子细看这道理,便只恁说却。后人又只依他那个说出,亦不看诗是有此意无。若说不去处,又须穿凿说将去。又,诗人当时多有唱和之词,如是者有十数篇,序中都说从别处去。且如蟋蟀一篇,本其风俗勤俭,其民终岁勤劳,不得少休,及岁之暮,方且相与燕乐;而又遽相戒曰:「日月其除,无已太康。」盖谓今虽不可以不为乐,然不已过于乐乎!其忧深思远固如此。至山有枢一诗,特以和答其意而解其忧尔,故说山则有枢矣,隰则有榆矣。子有衣裳,弗曳弗娄;子有车马,弗驰弗驱。一旦宛然以死,则他人藉之以为乐尔,所以解劝他及时而乐也。而序蟋蟀者则曰:「刺晋僖公俭不中礼。」盖风俗之变,必由上以及下。今谓君之俭反过于礼,而民之俗犹知用礼,则必无是理也。至山有枢则以为「刺晋昭公」,又大不然矣!若鱼藻,则天子燕诸侯,而诸侯美天子之诗也。采菽,则天子所以答鱼藻矣。至鹿鸣,则燕享宾客也,序颇得其意。四牡,则劳使臣也,而诗序下文则妄矣!皇皇者华,则遣使臣之诗也;棠棣,则燕兄弟之诗也,序固得其意。伐木,则燕朋友故旧之诗也。人君以鹿鸣而下五诗燕其臣,故臣受君之赐者,则歌天保之诗以答其上。天保之序虽略得此意,而古注言鹿鸣至伐木「皆君所以下其臣,臣亦归美于上,崇君之尊,而福禄之,以答其歌」,却说得尤分明。又如行苇,自是祭毕而燕父兄耆老之诗。首章言开燕设席之初,而殷懃笃厚之意,已见于言语之外;二章言侍御献酬饮食歌乐之盛;三章言既燕而射以为欢乐;末章祝颂其既饮此酒,皆得享夫长寿。今序者不知本旨,见有「勿践履」之说,则便谓「仁及草木」;见「戚戚兄弟」,便谓「亲睦九族」;见「黄耇台背」,便谓「养老」;见「以祈黄耇」,便谓「乞言」;见「介尔景福」,便谓「成其福禄」:细细碎碎,殊无伦理,其失为尤甚!既醉,则父兄所以答行苇之诗也;凫鹥,则祭之明日绎而宾尸之诗也。古者宗庙之祭皆有尸,既祭之明日,则暖其祭食,以燕为尸之人,故有此诗。假乐则公尸之所以答凫鹥也。今序篇皆失之。又曰:「诗,即所谓乐章。虽有唱和之意,祇是乐工代歌,亦非是君臣自歌也。」

  诗、书序,当开在后面。以下小序。

  敬之问诗、书序。曰:「古本自是别作一处。如易大传、班固序传并在后。京师旧本扬子注,其序亦总在后。」

  王德修曰:「六经惟诗最分明。」曰:「诗本易明,只被前面序作梗。序出于汉儒,反乱诗本意。且只将四字成句底诗读,却自分晓。见作诗集传,待取诗令编排放前面,驱逐过后面,自作一处。」

  诗序作,而观诗者不知诗意!

  诗序,东汉儒林传分明说道是卫宏作。后来经意不明,都是被他坏了。某又看得亦不是卫宏一手作,多是两三手合成一序,愈说愈疏。」浩云:「苏子由却不取小序。」曰:「他虽不取下面言语,留了上一句,便是病根。伯恭专信序,又不免牵合。伯恭凡百长厚,不肯非毁前辈,要出脱回护。不知道只为得个解经人,却不曾为得圣人本意。是便道是,不是便道不是,方得。」

  诗小序全不可信。如何定知是美刺那人?诗人亦有意思偶然而作者。又,其序与诗全不相合。诗词理甚顺,平易易看,不如序所云。且如葛覃一篇,只是见葛而思归宁,序得却如此!毛公全无序解,郑间见之。序是卫宏作。

  小序极有难晓处,多是附会。如鱼藻诗见有「王在镐」之言,便以为君子思古之武王。似此类甚多。

  因论诗,历言小序大无义理,皆是后人杜撰,先后增益凑合而作。多就诗中采摭言语,更不能发明诗之大旨。纔见有「汉之广矣」之句,便以为德广所及;才见有「命彼后车」之言,便以为不能饮食教载。行苇之序,但见「牛羊勿践」,便谓「仁及草木」;但见「戚戚兄弟」,便为「亲睦九族」;见「黄耇台背」,便谓「养老」;见「以祈黄耇」,便谓「乞言」;见「介尔景福」,便谓「成其福禄」:随文生义,无复理论。卷耳之序以「求贤审官,知臣下之勤劳」,为后妃之志事,固不伦矣!况诗中所谓「嗟我怀人」,其言亲昵太甚,宁后妃所得施于使臣者哉!桃夭之诗谓「婚姻以时,国无鳏民」为「后妃之所致」,而不知其为文王刑家及国,其化固如此,岂专后妃所能致耶?其它变风诸诗,未必是刺者皆以为刺;未必是言此人,必傅会以为此人。桑中之诗放荡留连,止是淫者相戏之辞;岂有刺人之恶,而反自陷于流荡之中!子衿词意轻儇,亦岂刺学校之辞!有女同车等,皆以为刺忽而作。郑忽不娶齐女,其初亦是好底意思,但见后来失国,便将许多诗尽为刺忽而作。考之于忽,所谓淫昏暴虐之类,皆无其实。至遂目为「狡童」,岂诗人爱君之意?况其所以失国,正坐柔懦阔疏,亦何狡之有!幽厉之刺,亦有不然。甫田诸篇,凡诗中无诋讥之意者,皆以为伤今思古而作。其它谬误,不可胜说。后世但见诗序巍然冠于篇首,不敢复议其非,至有解说不通,多为饰辞以曲护之者,其误后学多矣!大序却好,或者谓补凑而成,亦有此理。书小序亦未是。只如尧典舜典便不能通贯一篇之意。尧典不独为逊舜一事。舜典到「历试诸艰」之外,便不该通了,其它书序亦然。至如书大序亦疑不是孔安国文字。大抵西汉文章浑厚近古,虽董仲舒刘向之徒,言语自别。读书大序,便觉软慢无气,未必不是后人所作也。

  诗序实不足信。向见郑渔仲有诗辨妄,力诋诗序,其间言语太甚,以为皆是村野妄人所作。始亦疑之,后来子细看一两篇,因质之史记国语,然后知诗序之果不足信。因是看行苇宾之初筵抑数篇,序与诗全不相似。以此看其它诗序,其不足信者煞多。以此知人不可乱说话,便都被人看破了。诗人假物兴辞,大率将上句引下句。如「行苇勿践履」,「戚戚兄弟,莫远具尔」,行苇是比兄弟,「勿」字乃兴「莫」字。此诗自是饮酒会宾之意,序者却牵合作周家忠厚之诗,遂以行苇为「仁及草木」。如云「酌以大斗,以祈黄耇」,亦是欢合之时祝寿之意,序者遂以为「养老乞言」,岂知「祈」字本只是祝颂其高寿,无乞言意也。抑诗中间煞有好语,亦非刺厉王。如「于乎小子」!岂是以此指其君!兼厉王是暴虐大恶之主,诗人不应不述其事实,只说谨言节语。况厉王无道,谤讪者必不容,武公如何恁地指斥曰「小子」?国语以为武公自警之诗,却是可信。大率古人作诗,与今人作诗一般,其间亦自有感物道情,吟咏情性,几时尽是讥刺他人?只缘序者立例,篇篇要作美刺说,将诗人意思尽穿凿坏了!且如今人见人纔做事,便作一诗歌美之,或讥刺之,是甚么道理?如此,亦似里巷无知之人,胡乱称颂谀说,把持放鵰,何以见先王之泽?何以为情性之正?诗中数处皆应答之诗,如天保乃与鹿鸣为唱答,行苇与既醉为唱答,蟋蟀与山有枢为唱答。唐自是晋未改号时国名,自序者以为刺僖公,便牵合谓此晋也,而谓之唐,乃有尧之遗风。本意岂因此而谓之唐?是皆凿说。但唐风自是尚有勤俭之意,作诗者是一个不敢放怀底人,说「今我不乐,日月其除」,便又说「无已太康,职思其居」。到山有枢是答者,便谓「子有衣裳,弗曳弗娄,宛其死矣,他人是愉」!「子有钟鼓,弗鼓弗考,宛其死矣,他人是保」!这是答他不能享些快活,徒恁地苦涩。诗序亦有一二有凭据,如清人硕人载驰诸诗是也。昊天有成命中说「成王不敢康」,成王只是成王,何须牵合作成王业之王?自序者恁地附会,便谓周公作此以告成功。他既作周公告成功,便将「成王」字穿凿说了,又几曾是郊祀天地!被序者如此说,后来遂生一场事端,有南北郊之事。此诗自说「昊天有成命」,又不曾说着地,如何说道祭天地之诗?设使合祭,亦须几句说及后土。如汉诸郊祀诗,祭某神便说某事。若用以祭地,不应只说天,不说地。东莱诗记却编得子细,只是大本已失了,更说甚么?向尝与之论此,如清人载驰一二诗可信。渠却云:「安得许多文字证据?」某云:「无证而可疑者,只当阙之,不可据序作证。」渠又云:「只此序便是证。」某因云:「今人不以诗说诗,却以序解诗,是以委曲牵合,必欲如序者之意,宁失诗人之本意不恤也。此是序者大害处!」

  诗序多是后人妄意推想诗人之美刺,非古人之所作也。古人之诗虽存,而意不可得。序诗者妄诞其说,但疑见其人如此,便以为是诗之美刺者,必若人也。如庄姜之诗,却以为刺卫顷公。今观史记所述,顷公竟无一事可纪,但言某公卒,子某公立而已,都无其事。顷公固亦是卫一不美之君。序诗者但见其诗有不美之迹,便指为刺顷公之诗。此类甚多,皆是妄生美刺,初无其实。至有不能考者,则但言「刺诗也」,「思贤妃也」。然此是泛泛而言。如汉广之序言「德广所及」,此语最乱道!诗人言「汉之广矣」,其言已分晓。至如下面小序却说得是谓「文王之化被于南国,美化行乎江汉之域,无思犯礼,求而不可得也」,此数语却好。又云:「看来诗序当时只是个山东学究等人做,不是个老师宿儒之言,故所言都无一事是当。如行苇之序虽皆是诗人之言,但却不得诗人之意。不知而今做义人到这处将如何做,于理决不顺。某谓此诗本是四章,章八句;他不知,作八章、章四句读了。如『敦彼行苇,牛羊勿践履。方苞方体,惟叶泥泥。戚戚兄弟,莫远具尔,或肆之筵,或授之几』。此诗本是兴诗,即是兴起下四句言。以『行苇』兴兄弟,『勿践履』是莫远意也。」又云:「郑、卫诗多是淫奔之诗。郑诗如将仲子以下,皆鄙俚之言,只是一时男女淫奔相诱之语。如桑中之诗云:『众散民流,而不可止。』故乐记云:『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其众散,其民流,诬上行私而不可止也。』郑诗自缁衣之外,亦皆鄙俚,如『采萧』『采艾』『青衿』之类是也。故夫子『放郑声』。如抑之诗,非诗人作以刺君,乃武公为之以自警。又有称『小子』之言,此必非臣下告君之语,乃自谓之言,无疑也。」

  问:「诗传尽撤去小序,何也?」曰:「小序如硕人定之方中等,见于左传者,自可无疑。若其它刺诗无所据,多是世儒将他谥号不美者,挨就立名尔。今只考一篇见是如此,故其它皆不敢信。且如苏公刺暴公,固是姓暴者多;万一不见得是暴公则『惟暴之云』者,只作一个狂暴底人说,亦可。又如将仲子,如何便见得是祭仲?某由此见得小序大故是后世陋儒所作。但既是千百年已往之诗,今只见得大意便了,又何必要指实得其人姓名?于看诗有何益也!」

  问:「诗传多不解诗序,何也?」曰:「某自二十岁时读诗,便觉小序无意义。及去了小序,只玩味诗词,却又觉得道理贯彻。当初亦尝质问诸乡先生,皆云,序不可废,而某之疑终不能释。后到三十岁,断然知小序之出于汉儒所作,其为缪戾,有不可胜言。东莱不合只因序讲解,便有许多牵强处。某尝与言之,终不肯信。读诗记中虽多说序,然亦有说不行处,亦废之。某因作诗传,遂成诗序辨说一册,其它缪戾,辨之颇详。」辉。

  郑渔仲谓诗小序只是后人将史传去拣,并看谥,却附会作小序美刺。

  伯恭党得小序不好,使人看着转可恶。

  器之问诗协韵之义。曰:「只要音韵相协,好吟哦讽诵,易见道理,亦无甚要紧。今且要将七分工夫理会义理,三二分工夫理会这般去处。若只管留心此处,而于诗之义却见不得,亦何益也!」又曰:「协韵多用吴才老本,或自以意补入。」以下论诗韵。

  问:「诗协韵,是当时如此作?是乐歌当如此?」曰:「当时如此作。古人文字多有如此者,如正考父鼎铭之类。」

  问:「先生说诗,率皆协韵,得非诗本乐章,播诸声诗,自然协韵,方谐律吕,其音节本如是耶?」曰:「固是如此。然古人文章亦多是协韵。」因举王制及老子协韵处数段。又曰:「周颂多不协韵,疑自有和底篇相协。『清庙之瑟,朱弦而疏越,一唱而三叹』,叹,即和声也。」儒用。

  诗之音韵,是自然如此,这个与天通。古人音韵宽,后人分得密后,隔开了。离骚注中发两个例在前:「朕皇考曰伯庸。」「庚寅吾以降。」洪。「又重之以修能。」耐。「纫秋兰以为佩。」后人不晓,却谓只此两韵如此。某有楚辞协韵,作「子厚」名字,刻在漳州。

  协韵,恐当以头一韵为准。且如「华」字协音「敷」,如「有女同车」是第一句,则第二句「颜如舜华」,当读作「敷」字,然后与下文「佩玉琼琚」,「洵美且都」,皆协。至如「何彼秾矣,唐棣之华」,是第一韵,则当依本音读,而下文「王姬之车」却当作尺奢反,如此方是。今只从吴才老旧说,不能又创得此例。然楚辞「纷余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能」音「耐」,然后下文「纫秋兰以为佩」协。若「能」字只从本音,则「佩」字遂无音。如此,则又未可以头一韵为定也。

  吴才老补韵甚详,然亦有推不去者。某煞寻得,当时不曾记,今皆忘之矣。如「外御其务」协「烝也无戎」,才老无寻处,却云「务」字古人读做「蒙」,不知「戎」,汝也;「汝、戎」二字,古人通用,是协音汝也。如「南仲太祖,太师皇父,整我六师,以修我戎」,亦是协音汝也。「下民有严」,协「不敢怠遑」。才老欲音「严」为「庄」,云避汉讳,却无道理。某后来读楚辞天问见一「严」字乃押从「庄」字,乃知是协韵,「严」读作「昂」也。天问,才老岂不读?往往无甚意义,只恁打过去也。饶何氏录云:「中庸『奏格无言』,奏,音族,平声音鬃,所以毛诗作『鬷』字。」

  或问:「吴氏协韵何据?」曰:「他皆有据。泉州有其书,每一字多者引十余证,少者亦两三证。他说,元初更多,后删去,姑存此耳。然犹有未尽。」因言:「商颂『天命降监,下民有严;不僭不滥,不敢怠遑』。吴氏云:『「严」字,恐是「庄」字,汉人避讳,改作「严」字。』某后来因读楚辞天问,见『严』字都押入『刚』字、『方』字去。又此间乡音『严』作户刚反,乃知『严』字自与『皇』字协。然吴氏岂不曾看楚辞?想是偶然失之。又如『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吴氏复疑『务』当作『蒙』,以协『戎』字。某却疑古人训『戎』为汝,如『以佐戎辟』,『戎虽小子』,则『戎、女』音或通。后来读常武诗有云:『南仲太祖,太师皇父,整我六师,以修我戎』,则与『汝』协,明矣。」因言:「古之谣谚皆押韵,如夏谚之类。散文亦有押韵者,如曲礼『安民哉』协音『兹』,则与上面『思、辞』二字协矣。又如『将上堂,声必扬;将入户,视必下』,下,协音护。礼运孔子闲居亦多押韵。庄子中尤多。至于易彖辞,皆韵语也。」又云:「礼记『五至』、『三无』处皆协。」

  「知子之来扐。之,杂佩以赠入。之」,此例甚多。「作」字作「做」,「保」字作「补」。「往近王舅」,近,音「既」,说文作●,误写作「近」。

  问:「诗协韵,有何所据而言?」曰:「协韵乃吴才老所作,某又续添减之。盖古人作诗皆押韵,与今人歌曲一般。今人信口读之,全失古人咏歌之意。」辉。

  「诗音韵间有不可晓处。」因说:「如今所在方言,亦自有音韵与古合处。」子升因问:「今『阳』字却与『唐』字通,『清』字却与『青』字分之类,亦自不可晓。」曰:「古人韵疏,后世韵方严密。见某人好考古字,却说『青』字音自是『亲』,如此类极多。」

  器之问诗。曰:「古人情意温厚宽和,道得言语自恁地好。当时协韵,只是要便于讽咏而已。到得后来,一向于字韵上严切,却无意思。汉不如周,魏晋不如汉,唐不如魏晋,本朝又不如唐。如元微之刘禹锡之徒,和诗犹自有韵相重密。本朝和诗便定不要一字相同,不知却愈坏了诗!」

  论读诗

  诗中头项多,一项是音韵,一项是训诂名件,一项是文体。若逐一根究,然后讨得些道理,则殊不济事,须是通悟者方看得。以下总论读诗之

  圣人有法度之言,如春秋书礼是也,一字皆有理。如诗亦要逐字将理去读,便都碍了。

  问:「圣人有法度之言,如春秋书与周礼,字较实。诗无理会,只是看大意。若要将理去读,便碍了。」问:「变风变雅如何?」曰:「也是后人恁地说,今也只依他恁地说。如汉广汝坟皆是说妇人。如此,则是文王之化只及妇人,不及男子!只看他大意,恁地拘不得。」

  公不会看诗。须是看他诗人意思好处是如何,不好处是如何。看他风土,看他风俗,又看他人情、物态。只看伐檀诗,便见得他一个清高底意思;看硕鼠诗,便见他一个暴敛底意思。好底意思是如此,不好底是如彼。好底意思,令自家善意油然感动而兴起。看他不好底,自家心下如着枪相似。如此看,方得诗意。

  诗有说得曲折后好底,有只恁平直说后自好底。如燕燕末后一章,这不要看上文,考下章,便知得是恁地,意思自是高远,自是说得那人着。

  林子武说诗。曰:「不消得恁地求之太深。他当初只是平说,横看也好,竖看也好。今若要讨个路头去里面,寻却怕迫窄了。」

  读诗之法,且如「白华菅兮,白茅束兮;之子之远,俾我独兮」!盖言白华与茅尚能相依,而我与子乃相去如此之远,何哉?又如「倬彼云汉,为章于天;周王寿考,遐不作人」!只是说云汉恁地为章于天,周王寿考,岂不能作人也!上两句皆是引起下面说,略有些意思傍着,不须深求,只此读过便得。

  看诗,且看他大意。如卫诸诗,其中有说时事者,固当细考。如郑之淫乱底诗,若苦搜求他,有甚意思?一日看五六篇可也。

  看诗,义理外更好看他文章。且如谷风,他只是如此说出来,然而叙得事曲折先后,皆有次序。而今人费尽气力去做后,尚做得不好。

  读诗,且只将做今人做底诗看。或每日令人诵读,却从旁听之。其话有未通者,略检注解看,却时时诵其本文,便见其语脉所在。又曰:「念此一诗,既已记得其语,却逐个字将前后一样字通训之。今注解中有一字而两三义者,如『假』字,有云『大』者,有云『至』者,只是随处旋扭掜耳,非通训也。」

  先生因言,看诗,须并协韵读,便见得他语自整齐。又更略知协韵所由来,甚善。又曰:「伊川有诗解数篇,说到小雅以后极好。盖是王公大人好生地做,都是识道理人言语,故它里面说得尽有道理,好子细看。非如国风或出于妇人小夫之口,但可观其大概也」。

  问:「以诗观之,虽千百载之远,人之情伪只此而已,更无两般。」曰:「以某看来,须是别换过天地,方别换一样人情。释氏之说固不足据,然其书说尽百千万劫,其事情亦只如此而已,况天地无终穷,人情安得有异!」

  看诗,不要死杀看了,见得无所不包。今人看诗,无兴底意思。以下论读诗在兴起。

  读诗便长人一格。如今人读诗,何缘会长一格?诗之兴,最不紧要。然兴起人意处,正在兴。会得诗人之兴,便有一格长。「丰水有虬,武王岂不仕!」盖曰,丰水且有虬,武王岂不有事乎!此亦兴之一体,不必更注解。如龟山说关雎处意亦好,然终是说死了,如此便诗眼不活。

  问:「向见吕丈,问读诗之法。吕丈举横渠『置心平易』之说见教。某遵用其说去诵味来,固有个涵泳情性底道理,然终不能有所启发。程子谓:『「兴于诗」,便知有着力处。』今读之,止见其善可为法,恶可为戒而已,不知其它如何着力?」曰:「善可为法,恶可为戒,不特诗也,他书皆然。古人独以为『兴于诗』者,诗便有感发人底意思。今读之无所感发者,正是被诸儒解杀了,死着诗义,兴起人善意不得。如南山有台序云:『得贤,则能为邦家立太平之基。』盖为见诗中有『邦家之基』字,故如此解。此序自是好句,但纔如此说定,便局了一诗之意。若果先得其本意,虽如此说亦不妨。正如易解,若得圣人系辞之意,便横说竖说都得。今断以一义解定,易便不活。诗所以能兴起人处,全在兴。如『山有枢,隰有榆』,别无意义,只是兴起下面『子有车马』,『子有衣裳』耳。小雅诸篇皆君臣燕饮之诗,道主人之意以誉宾,如今人宴饮有『致语』之类,亦间有叙宾客答辞者。汉书载客歌骊驹,主人歌客毋庸归,亦是此意。古人以鱼为重,故鱼丽南有嘉鱼,皆特举以歌之。仪礼载『乃间歌鱼丽,笙由庚;歌南有嘉鱼,笙崇丘;歌南山有台,笙由仪』,本一套事。后人移鱼丽附于鹿鸣之什,截以嘉鱼以下为成王诗,遂失当时用诗之意,故胡乱解。今观鱼丽嘉鱼南山有台等篇,辞意皆同。菁莪湛露蓼萧皆燕饮之诗。诗中所谓『君子』,皆称宾客,后人却以言人君,正颠倒了。如以湛露为恩泽,皆非诗义。故『野有蔓草,零露湑兮』,亦以为君之泽不下流,皆局于一个死例,所以如此。周礼以六诗教国子,当时未有注解,不过教之曰,此兴也,此比也,此赋也。兴者,人便自作兴看;比者,人便自作比看。兴只是兴起,谓下句直说不起,故将上句带起来说,如何去上讨义理?今欲观诗,不若且置小序及旧说,只将元诗虚心熟读,徐徐玩味。候彷佛见个诗人本意,却从此推寻将去,方有感发。如人拾得一个无题目诗,再三熟看,亦须辨得出来。若被旧说一局局定,便看不出。今虽说不用旧说,终被他先入在内,不期依旧从它去。某向作诗解,文字初用小序,至解不行处,亦曲为之说。后来觉得不安,第二次解者,虽存小序,间为辨破,然终是不见诗人本意。后来方知,只尽去小序,便自可通。于是尽涤旧说,诗意方活。」又曰:「变风中固多好诗,虽其间有没意思者,然亦须得其命辞遣意处,方可观。后人便自做个道理解说,于其造意下语处,元不及究。只后代文集中诗,亦多不解其辞意者。乐府中罗敷行,罗敷即使君之妻,使君即罗敷之夫。其曰『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正相戏之辞。」又曰:「『夫婿从东来,千骑居上头』,观其气象,即使君也。后人亦错解了。须得其辞意,方见好笑处。」

  学者当「兴于诗」。须先去了小序,只将本文熟读玩味,仍不可先看诸家注解。看得久之,自然认得此诗是说个甚事。谓如拾得个无题目诗,说此花既白又香,是盛寒开,必是梅花诗也。卷阿,召康公戒成王,其始只说个好意思,如「岂弟君子」,皆指成王。「纯嘏」、「尔寿」之类,皆说优游享福之事,至「有冯有翼」以下,方说用贤。大抵告人之法亦当如此,须先令人歆慕此事,则其肯从吾言,必乐为之矣。

  读诗正在于吟咏讽诵,观其委曲折旋之意,如吾自作此诗,自然足以感发善心。今公读诗,只是将己意去包笼他,如做时文相似。中间委曲周旋之意,尽不曾理会得,济得甚事?若如此看,只一日便可看尽,何用逐日只捱得数章,而又不曾透彻耶?且如人入城郭,须是逐街坊里巷,屋庐台榭,车马人物,一一看过,方是。今公等只是外面望见城是如此,便说我都知得了。如郑诗虽淫乱,然出其东门一诗,却如此好。女曰鸡鸣一诗,意思亦好。读之,真个有不知手之舞、足之蹈者!以下论诗在熟读玩味。

  诗,如今恁地注解了,自是分晓,易理会。但须是沉潜讽诵,玩味义理,咀嚼滋味,方有所益。若是草草看过一部诗,只两三日可了。但不得滋味,也记不得,全不济事。古人说「诗可以兴」,须是读了有兴起处,方是读诗。若不能兴起,便不是读诗。因说,永嘉之学,只是要立新巧之说,少间指摘东西,斗凑零碎,便立说去。纵说得是,也只无益,莫道又未是。

  读诗之法,只是熟读涵味,自然和气从胸中流出,其妙处不可得而言。不待安排措置,务自立说,只恁平读着,意思自足。须是打迭得这心光荡荡地,不立一个字,只管虚心读他,少间推来推去,自然推出那个道理。所以说「以此洗心」,便是以这道理尽洗出那心里物事,浑然都是道理。上蔡曰:「学诗,须先识得六义体面,而讽味以得之。」此是读诗之要法。看来书只是要读,读得熟时,道理自见,切忌先自布置立说!

  问学者:「诵诗,每篇诵得几遍?」曰:「也不曾记,只觉得熟便止。」曰:「便是不得。须是读熟了,文义都晓得了,涵泳读取百来遍,方见得那好处,那好处方出,方见得精怪。见公每日说得来干燥,元来不曾熟读。若读到精熟时,意思自说不得。如人下种子,既下得种了,须是讨水去灌溉他,讨粪去培拥他,与他耘锄,方是下工夫养他处。今却只下得个种子了便休,都无耘治培养工夫。如人相见,纔见了,便散去,都不曾交一谈,如此何益!所以意思都不生,与自家都不相入,都恁地干燥。这个贪多不得。读得这一篇,恨不得常熟读此篇,如无那第二篇方好。而今只是贪多,读第一篇了,便要读第二篇;读第二篇了,便要读第三篇。恁地不成读书,此便是大不敬!此句厉声说。须是杀了那走作底心,方可读书。」

  「大凡读书,先晓得文义了,只是常常熟读。如看诗,不须得着意去里面训解,但只平平地涵泳自好。」因举「池之竭矣,不云自频;泉之竭矣,不云自中」四句,吟咏者久之。又曰:「大雅中如烝民板抑等诗,自有好底。董氏举侯苞言,卫武公作抑诗,使人日诵于其侧,不知此出在何处。他读书多,想见是如此。」又曰:「如孟子,也大故分晓,也不用解他,熟读滋味自出。」

  先生问林武子:「看诗何处?」曰:「至」大声曰:「公前日方看节南山,如何恁地快!恁地不得!而今人看文字,敏底一揭开板便晓,但于意味却不曾得。便只管看时,也只是恁地。但百遍自是强五十遍时,二百遍自是强一百遍时。『题彼脊鸰,载飞载鸣;我日斯迈,而月斯征。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这个看时,也只是恁地,但里面意思却有说不得底。解不得底意思,却在说不得底里面。」又曰:「生民等篇,也可见祭祀次第,此与仪礼正相合。」

  问时举:「看文字如何?」曰:「诗传今日方看得纲领。要之,紧要是要识得六义头面分明,则诗亦无难看者。」曰:「读诗全在讽咏得熟,则六义将自分明。须使篇篇有个下落,始得。且如子善向看易传,往往毕竟不曾熟。如此,则何缘会浃洽!横渠云:『书须成诵,精思多在夜中,或静坐得之。不记,则思不起。』今学者看文字,若记不得,则何缘贯通!」时举曰:「缘资性鲁钝,全记不起。」曰:「只是贪多,故记不得。福州陈止之极鲁钝,每读书,只读五十字,必三二百遍而后能熟;精习读去,后来却赴贤良。要知人只是不会耐苦耳。凡学者要须做得人难做底事,方好。若见做不得,便不去做,要任其自然,何缘做得事成?切宜勉之!」

  问:「看诗如何?」曰:「方看得关雎一篇,未有疑处。」曰:「未要去讨疑处,只熟看。某注得训诂字字分明,却便玩索涵泳,方有所得。若便要立议论,往往里面曲折,其实未晓,只髣佛见得,便自虚说耳,恐不济事。此是三百篇之首,可更熟看。」

  先生谓学者曰:「公看诗,只看集传,全不看古注。」曰:「某意欲先看了先生集传,却看诸家解。」曰:「便是不如此,无却看底道理。才说却理会,便是悠悠语。今见看诗,不从头看一过,云,且等我看了一个了,却看那个,几时得再看?如冢杀相似,只是杀一阵便了。不成说今夜且如此冢杀,明日重新又杀一番!」

  文蔚泛看诸家诗说。先生曰:「某有集传。」后只看集传,先生又曰:「曾参看诸家否?」曰:「不曾。」曰:「却不可。」

  解诗

  汉书传训皆与经别行。三传之文不与经连,故石经书公羊传皆无经文。艺文志云:「毛诗经二十九卷,毛诗诂训传三十卷。」是毛为诂训,亦不与经连也。马融为周礼注,乃云,欲省学者两读,故具载本文,然则后汉以来始就经为注。未审此诗引经附传,是谁为之?其毛诗二十九卷,不知并何卷也。

  毛郑,所谓山东老学究。欧阳会文章,故诗意得之亦多。但是不合以今人文章如他底意思去看,故皆局促了诗意。古人文章有五七十里不回头者。苏黄门诗说疏放,觉得好。

  欧阳公有诗本义二十余篇,煞说得有好处。有诗本末篇。又有论云:「何者为诗之本?何者为诗之末?诗之本,不可不理会;诗之末,不理会得也无妨。」其论甚好。近世自集注文字出,此等文字都不见了,也害事。如吕伯恭读诗记,人只是看这个。它上面有底便看,无底更不知看了。

  因言欧阳永叔本义,而曰:「理义大本复明于世,固自周程,然先此诸儒亦多有助。旧来儒者不越注疏而已,至永叔原父孙明复诸公,始自出议论,如李泰伯文字亦自好。此是运数将开,理义渐欲复明于世故也。苏明允说欧阳之文处,形容得极好。近见其奏议文字,如回河等札子,皆说得尽,诚如老苏所言。便如诗本义中辨毛郑处,文辞舒缓,而其说直到底,不可移易。」

  程先生诗传取义太多。诗人平易,恐不如此。

  横渠云:「置心平易始知诗。」然横渠解诗多不平易。程子说胡安定解九四作太子事,云:「若一爻作一事,只做得三百八十四事!」此真看易之法。然易传中亦有偏解作一事者。林艾轩尝云:「伊川解经,有说得未的当处。此文义间事,安能一一皆是?若大头项则伊川底却是。」此善观伊川者。陆子静看得二程低,此恐子静看其说未透耳。譬如一块精金,却道不是金;非金之不好,盖是不识金也。」必大录云:「横渠解『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却不平易。」

  子由诗解好处多,欧公诗本义亦好。因说:「东莱改本书解,无阙疑处,只据意说去。」木之问:「书解谁底好看?」曰:「东坡解,大纲也好,只有失。如说『人心惟危』这般处,便说得差了。如今看他底,须是识他是与不是处,始得。」

  问:「读诗记序中『雅、郑,邪、正』之说未明。」曰:「向来看诗中郑诗邶墉卫诗,便是郑卫之音,其诗大段邪淫。伯恭直以谓诗皆贤人所作,皆可歌之宗庙,用之宾客,此甚不然!如国风中亦多有邪淫者。」又问「思无邪」之义。曰:「此只是三百篇可蔽以诗中此言。所谓『无邪』者,读诗之大体,善者可以劝,而恶者可以戒。若以为皆贤人所作,贤人决不肯为此。若只一乡一里中有个恁地人,专一作此怨刺,恐亦不静。至于皆欲被之弦歌,用之宗庙,如郑卫之诗,岂不亵渎!用以祭幽厉褒姒可也。施之宾客燕享,亦待好宾客不得,须卫灵陈幽乃可耳。所谓『诗可以兴』者,使人兴起有所感发,有所惩创。『可以观』者,见一时之习俗如此,所以圣人存之不尽删去,便尽见当时风俗美恶,非谓皆贤人所作耳。大序说『止乎礼义』,亦可疑,小序尤不可信,皆是后人托之,仍是不识义理,不晓事。如山东学究者,皆是取之左传史记中所不取之君,随其谥之美恶,有得恶谥,及传中载其人之事者,凡一时恶诗,尽以归之。最是郑忽可怜,凡郑风中恶诗皆以为刺之。伯恭又欲主张小序,锻炼得郑忽罪不胜诛。郑忽却不是狡,若是狡时,他却须结齐国之援,有以钳制祭仲之徒,决不至于失国也。谥法中如『堕覆社稷曰顷』,便将柏舟一诗,硬差排为卫顷公,便云『贤人不遇,小人在侧』,更无分疏处。『愿而无立曰僖』,衡门之诗便以诱陈僖『愿而无立志』言之。如子衿只是淫奔之诗,岂是学校中气象!褰裳诗中『子惠思我,褰裳涉溱』,至『狂童之狂也且』,岂不是淫奔之辞!只缘左传中韩宣子引『岂无他人』,便将做国人思大国之正己。不知古人引诗,但借其言以寓己意,初不理会上下文义,偶一时引之耳。伯恭只诗纲领第一条,便载上蔡之说。上蔡费尽辞说,只解得个『怨而不怒』。纔先引此,便是先瞎了一部文字眼目!」

  问:「今人自做一诗,其所寓之意,亦只自晓得,前辈诗如何可尽解?」曰:「何况三百篇,后人不肯道不会,须要字字句句解得么!」

  当时解诗时,且读本文四五十遍,已得六七分。却看诸人说与我意如何,大纲都得之,又读三四十遍,则道理流通自得矣。

  或问诗。曰:「诗几年埋没,被某取得出来,被公们看得恁地搭滞。看十年,仍旧死了那一部诗!今若有会读书底人,看某诗传,有不活络处都涂了,方好。而今诗传只堪减,不堪添。」

  伯恭说诗太巧,亦未必然,古人直不如此。今某说,皆直靠直说。

  李茂钦问:「先生曾与东莱辨论淫奔之诗。东莱谓诗人所作,先生谓淫奔者之言,至今未晓其说。」曰:「若是诗人所作讥刺淫奔,则婺州人如有淫奔,东莱何不作一诗刺之?」茂钦又引他事问难。先生曰:「未须别说,只为我答此一句来。」茂钦辞穷。先生曰:「若人家有隐僻事,便作诗讦其短讥刺,此乃今之轻薄子,好作谑词嘲乡里之类,为一乡所疾害者。诗人温醇,必不如此。如诗中所言有善有恶,圣人两存之,善可劝,恶可戒。」杞。

  某解诗,多不依他序。纵解得不好,也不过只是得罪于作序之人。只依序解,而不考本诗上下文意,则得罪于圣贤也。

  因说学者解诗,曰:「某旧时看诗,数十家之说一一都从头记得,初间那里敢便判断那说是;那说不是?看熟久之,方见得这说似是,那说似不是;或头边是,尾说不相应;或中间数句是,两头不是;或尾头是,头边不是。然也未敢便判断,疑恐是如此。又看久之,方审得这说是,那说不是。又熟看久之,方敢决定断说这说是,那说不是。这一部诗,并诸家解都包在肚里。公而今只是见已前人解诗,便也要注解,更不问道理。只认捉着,便据自家意思说,于己无益,于经有害,济得甚事!凡先儒解经,虽未知道,然其尽一生之力,纵未说得七八分,也有三四分。且须熟读详究,以审其是非而为吾之益。今公纔看着便妄生去取,肆以己意,是发明得个甚么道理?公且说,人之读书,是要将作甚么用?所贵乎读书者,是要理会这个道理,以反之于身,为我之益而已。」

  诗传中或云「姑从」,或云「且从其说」之类,皆未有所考,不免且用其说。拱寿。

  诗传只得如此说,不容更着语,工夫却在读者。

  问:「分『诗之经,诗之传』,何也?」曰:「此得之于吕伯恭。风雅之正则为经,风雅之变则为传。如屈平之作离骚,即经也。如后人作反骚与九辩之类则为传耳。」辉。

  

  

  

  朱子语类卷第八十一

  诗二

  周南关雎兼论二南。

  诗未论音律,且如读二南,与郑卫之诗相去多少!

  问:「程氏云:『诗有二南,犹易有乾坤。』莫只是以功化浅深言之?」曰:「不然。」问:「莫是王者诸侯之分不同?」曰:「今只看大序中说,便可见。大序云:『关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风,故系之周公;鹊巢驺虞之德,诸侯之风,先王之所以教,故系之召公。』只看那『化』字与『德』字及『所以教』字,便见二南犹乾坤也。」

  「前辈谓二南犹易之乾坤,其诗粹然无非道理,与他诗不同。」曰:「须是宽中看紧底意思。」因言:「匡衡汉儒,几语亦自说得好。」曰:「便是他做处却不如此。」炎。

  关雎一诗文理深奥,如乾坤卦一般,只可熟读详味,不可说。至如葛覃卷耳,其言迫切,主于一事,便不如此了。又曰:「读诗须得他六义之体,如风雅颂则是诗人之格。后人说诗以为杂雅颂者,缘释七月之诗者以为备风雅颂三体,所以启后人之说如此。」又曰:「『兴』之为言,起也,言兴物而起其意。如『青青陵上柏』,『青青河畔草』,皆是兴物诗也。如『稿砧今何在』?『何当大刀头』皆是比诗体也。」

  敬子说诗周南。曰:「他大纲领处只在戒慎恐惧上。只自『关关雎鸠』便从这里做起,后面只是渐渐推得阔。」

  读关雎之诗,便使人有齐庄中正意思,所以冠于三百篇;与礼首言「毋不敬」,书首言「钦明文思」,皆同。

  问:「二南之诗,真是以此风化天下否?」曰:「亦不须问是要风化天下与不风化天下,且要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云云里面看义理是如何。今人读书,只是说向外面去,却于本文全不识!」

  「关雎之诗,非民俗所可言,度是宫闱中所作。」问:「程子云是周公作。」曰:「也未见得是。」

  关雎,看来是妾媵做,所以形容得寤寐反侧之事,外人做不到此。

  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天理、人欲。

  说后妃多,失却文王了。今以「君子」为文王。伊川诗说多未是。

  问器远:「君举所说诗,谓关雎如何?」曰:「谓后妃自谦,不敢当君子。谓如此之淑女,方可为君子之仇匹,这便是后妃之德。」曰:「这是郑氏也如此说了。某看来,恁地说也得。只是觉得偏主一事,无正大之意。关雎如易之乾坤意思,如何得恁地无方际!如下面诸篇,却多就一事说。这只反复形容后妃之德,而不可指说道甚么是德。只恁地浑沦说,这便见后妃德盛难言处。」

  问曹兄云:「陈丈说关雎如何?」曹云:「言关雎以美夫人,有谦退不敢自当君子之德。」曰:「如此,则淑女又别是一个人也。」曹云:「是如此。」先生笑曰:「今人说经,多是恁地回互说去。如史丞相说书,多是如此。说『祖伊恐奔告于受』处,亦以纣为好人而不杀祖伊;若他人,则杀之矣。」先生乃云:「读书且虚心去看,未要自去取舍。且依古人书恁地读去,久后自然见得义理。」

  魏兄问「左右芼之」。曰:「芼,是择也;左右择而取之也。」

  解诗,如抱桥柱浴水一般,终是离脱不得鸟兽草木。今在眼前识得底,便可穷究。且如雎鸠,不知是个甚物?亦只得从他古说,道是「鸷而有别」之类。

  魏才仲问:「诗关雎注:『挚,至也。』至先生作『切至』说,似形容其美,何如?」曰:「也只是恁地。」问「芼」字。曰:「择也。读诗,只是将意思想象去看,不如他书字字要捉缚教定。诗意只是迭迭推上去,因一事上有一事,一事上又有一事。如关雎形容后妃之德如此;又当知君子之德如此;又当知诗人形容得意味深长如此,必不是以下底人;又当知所以齐家,所以治国,所以平天下,人君则必当如文王,后妃则必当如太姒,其原如此。」

  雎鸠,毛氏以为「挚而有别」。一家作「猛挚」说,谓雎鸠是鹗之属。鹗自是沉挚之物,恐无和乐之意。盖「挚」与「至」同,言其情意相与深至,而未尝狎,便见其乐而不淫之意。此是兴诗。兴,起也,引物以起吾意。如雎鸠是挚而有别之物,荇菜是洁净和柔之物,引此起兴,犹不甚远。其它亦有全不相类,只借他物而起吾意者,虽皆是兴,与关雎又略不同也。

  古说关雎为王雎,挚而有别,居水中,善捕鱼。说得来可畏,当是鹰鹯之类,做得勇武气象,恐后妃不然。某见人说,淮上有一般水禽名王雎,虽两两相随,然相离每远,此说却与列女传所引义合。浩。

  王鸠,尝见淮上人说,淮上有之,状如此间之鸠,差小而长,常是雌雄二个不相失。虽然二个不相失,亦不曾相近而立处,须是隔丈来地,所谓「挚而有别」也。「人未尝见其匹居而乘处。」乘处,谓四个同处也。只是二个相随,既不失其偶,又未尝近而相狎,所以为贵也。余正甫云:「『宵行』,自是夜光之虫,夜行于地。『熠耀』,言其光耳,非萤也。虬,今之苦[艹买]。」

  卷耳

  问:「卷耳与前篇葛覃同是赋体,又似略不同。盖葛覃直叙其所尝经历之事,卷耳则是托言也。」曰:「亦安知后妃之不自采卷耳?设使不曾经历,而自言我之所怀者如此,则亦是赋体也。若螽斯则只是比,盖借螽斯以比后妃之子孙众多。『宜尔子孙振振兮!』却自是说螽斯之子孙,不是说后妃之子孙也。盖比诗多不说破这意,然亦有说破者。此前数篇,赋、比、兴皆已备矣。自此推之,令篇篇各有着落,乃好。」时举因云:「螽,只是春秋所书之螽。窃疑『斯』字只是语辞,恐不可把『螽斯』为名。」曰:「诗中固有以『斯』为语者,如『鹿斯之奔』,『湛湛露斯』之类,是也。然七月诗乃云『斯螽动股』,则恐『螽斯』即便是名也。」

  樛木

  问:「樛木诗『乐只君子』,作后妃,亦无害否?」曰:「以文义推之,不得不作后妃。若作文王,恐太隔越了。某所著诗传,盖皆推寻其脉理,以平易求之,不敢用一毫私意。大抵古人道言语,自是不泥着。」某云:「诗人道言语,皆发乎情,又不比他书。」曰:「然。」

  螽斯

  不妒忌,是后妃之一关雎所论是全体。

  兔罝

  问:「兔罝诗作赋看,得否?」曰:「亦可作赋看。但其辞上下相应,恐当为兴。然亦是兴之赋。」

  汉广

  问:「文王时,纣在河北,政化只行于江汉?」曰:「然。西方亦有玁狁。」

  汉广游女,求而不可得。行露之男,不能侵陵正女。岂当时妇人蒙化,而男子则非!亦是偶有此样诗说得一边。

  问:「『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此是兴,何如?」曰:「主意只说『汉有游女,不可求思』两句。六句是反复说。如『奕奕寝庙,君子作之;秩秩大猷,圣人莫之。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跃跃毚兔,遇犬获之。』上下六句,亦只兴出『他人有心』两句。」诗传今作「兴而比」。

  汝坟

  君举诗言,汝坟是已被文王之化者;江汉是闻文王之化而未被其泽者。却有意思。

  麟趾

  问:「麟趾驺虞之诗,莫是当时有此二物出来否?」曰:「不是,只是取以为比,云即此便是麟,便是驺虞。」又问:「诗序说『麟趾之时』,无义理。」曰:「此语有病。」

  时举说:「『虽衰世之公子,皆信厚如麟趾之时』,似亦不成文理。」曰:「是。」

  召南鹊巢

  问:「召南之有鹊巢,犹周南之有关雎。关雎言『窈窕淑女』,则是明言后妃之德也。惟鹊巢三章皆不言夫人之德,如何?」曰:「鸠之为物,其性专静无比,可借以见夫人之德也。」

  采蘩

  问:「采苹蘩以供祭祀,采枲耳以备酒浆,后妃夫人恐未必亲为之。」曰:「诗人且是如此说。」

  器之问:「采蘩何故存两说?」曰:「如今不见得果是如何,且与两存。从来说蘩所以生蚕,可以供蚕事。何必底死说道只为奉祭事,不为蚕事?」

  问:「采蘩诗,若只作祭事说,自是晓然。若作蚕事说,虽与葛覃同类而恐实非也。葛覃是女功,采蘩是妇职,以为同类,亦无不可,何必以蚕事而后同耶?」曰:「此说亦姑存之而已。」

  殷其雷

  问:「殷其雷,比君子于役之类,莫是宽缓和平,故入正风?」曰:「固然。但正、变风亦是后人如此分别,当时亦只是大约如此取之。圣人之言,在春秋易书无一字虚。至于诗,则发乎情,不同。」

  摽有梅

  问:「摽有梅何以入于正风?」曰:「此乃当文王与纣之世,方变恶入善,未可全责备。」

  问:「摽有梅之诗固出于正,只是如此急迫,何耶?」曰:「此亦是人之情。尝见晋、宋闲有怨父母之诗。读诗者于此,亦欲达男女之情。」

  江有汜

  器之问江有汜序「勤而无怨」之说。曰:「便是序不可信如此。诗序自是两三人作。今但信诗不必信序。只看诗中说『不我以』,『不我过』,『不我与』,便自见得不与同去之意,安得『勤而无怨』之意?」因问器之:「此诗,召南诗。如何公方看周南,便又说召南?读书且要逐处沉潜,次第理会,不要班班剥剥,指东摘西,都不济事。若能沉潜专一看得文字,只此便是治心养性之法。」

  何彼秾矣

  问:「何彼秾矣之诗,何以录于召南?」曰:「也是有些不稳当。但先儒相传如此说,也只得恁地就他说。如定要分个正经及变诗,也自难考据。如颂中尽多周公说话,而风雅又未知如何。」

  「虽则王姬,亦下嫁于诸侯,车服不系其夫,下王后一等。」只是一句,其语拙耳。

  驺虞

  驺虞之诗,盖于田猎之际,见动植之蕃庶,因以赞咏文王平昔仁泽之所及,而非指田猎之事为仁也。礼曰:「无事而不田曰不敬。」故此诗「彼茁者葭」,仁也;「一发五豝」,义也。

  仁在一发之前。使庶类蕃殖者,仁也;「一发五豝」者,义也。

  「于嗟乎驺虞!」看来只可解做兽名。以「于嗟麟兮」类之,可见。若解做驺虞官,终无甚意思。

  邶柏舟

  问:「『泛彼柏舟,亦泛其流』,注作比义。看来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亦无异,彼何以为兴?」曰:「他下面便说淑女,见得是因彼兴此。此诗纔说柏舟,下面更无贴意,见得其义是比。」

  陈器之疑柏舟诗解「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太深。又屡辨赋、比、兴之体。曰:「赋、比、兴固不可以不辨。然读诗者须当讽味,看他诗人之意是在甚处。如柏舟,妇人不得于其夫,宜其怨之深矣。而其言曰:『我思古人,实获我心!』又曰:『静言思之,不能奋飞!』其词气忠厚恻怛,怨而不过如此,所谓『止乎礼义』而中喜怒哀乐之节者。所以虽为变风,而继二南之后者以此。臣之不得于其君,子之不得于其父,弟之不得于其兄,朋友之不相信,处之皆当以此为法。如屈原不忍其愤,怀沙赴水,此贤者过之也。贾谊云:『历九州岛而相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则又失之远矣!读诗须合如此看。所谓『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是诗中一个大义,不可不理会得也!」

  器之问:「『静言思之,不能奋飞!』似犹未有和平意。」曰:「也只是如此说,无过当处。既有可怨之事,亦须还他有怨底意思,终不成只如平时,却与土木相似!只看舜之号泣旻天,更有甚于此者。喜怒哀乐,但发之不过其则耳,亦岂可无?圣贤处忧患,只要不失其正。如绿衣言『我思古人,实获我心』!这般意思却又分外好。」

  绿衣

  或问绿衣卒章「我思古人,实获我心」二句。曰:「言古人所为,恰与我合,只此便是至善。前乎千百世之已往,后乎千百世之未来,只是此个道理。孟子所谓『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正谓是尔。」

  燕燕

  或问:「燕燕卒章,戴妫不以庄公之已死,而勉庄姜以思之,可见温和惠顺而能终也。亦缘他之心塞实渊深,所禀之厚,故能如此。」曰:「不知古人文字之美,词气温和,义理精密如此!秦汉以后无此等语。某读诗,于此数句;读书,至『先王肇修人纪,从谏弗咈,先民时若;居上克明,为下克忠,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以至于有万邦,兹惟艰哉』!深诵叹之!」

  时举说:「燕燕诗前三章,但见庄姜拳拳于戴妫,有不能已者。及四章,乃见庄姜于戴妫非是情爱之私,由其有塞渊温惠之德,能自淑慎其身,又能以先君之思而勉己以不忘,则见戴妫平日于庄姜相劝勉以善者多矣。故于其归而爱之若此,无非情性之正也。」先生颔之。

  日月终风

  又说:「日月终风二篇,据集注云,当在燕燕之前。以某观之,终风当在先,日月当次之,燕燕是庄公死后之诗,当居最后。盖详终风之辞,庄公于庄姜犹有往来之时,但不暴则狎,庄姜不能堪耳。至日月,则见庄公已绝不顾庄姜,而庄姜不免微怨矣。以此观之,则终风当先,而日月当次。」曰:「恐或如此。」

  式微

  器之问:「式微诗以为劝耶?戒耶?」曰:「亦不必如此看,只是随它当时所作之意如此,便与存在,也可以见得有羁旅狼狈之君如此,而方伯连帅无救恤之意。今人多被『止乎礼义』一句泥了,只管去曲说。且要平心看诗人之意。如北门只是说官卑禄薄,无可如何。又如摽有梅,女子自言婚姻之意如此。看来自非正理,但人情亦自有如此者,不可不知。向见伯恭丽泽诗,有唐人女,言兄嫂不以嫁之诗,亦自鄙俚可恶。后来思之,亦自是见得人之情处。为父母者能于是而察之,则必使之及时矣,此所谓『诗可以观』。」子升问:「丽泽诗编得如何?」曰:「大纲亦好,但自据他之意拣择。大率多喜深巧有意者,若平淡底诗,则多不取。」问:「此亦有接续三百篇之意否?」曰:「不知。他亦须有此意。」

  简兮

  问:「简兮诗,张子谓『其迹如此,而其中固有以过人者』。夫能卷而怀之,是固可以为贤。然以圣贤出处律之,恐未可以为尽善?」曰:「古之伶官,亦非甚贱;其所执者,犹是先王之正乐。故献工之礼,亦与之交酢。但贤者而为此,则自不得志耳。」

  泉水

  问:「『驾言出游,以写我忧』,注云:『安得出游于彼,而写其忧哉!』恐只是因思归不得,故欲出游于国,以写其忧否?」曰:「夫人之游,亦不可轻出,只是思游于彼地耳。」

  北门

  问:「北门诗,只作赋说,如何?」曰:「当作赋而比。当时必因出北门而后作此诗,亦有比意思。」

  问:「『莫赤匪狐,莫黑匪乌』,狐与乌,不知诗人以比何物?」曰:「不但指一物而言。当国将危乱时,凡所见者无非不好底景象也。」

  静女

  问:「静女,注以为淫奔期会之诗,以静为闲雅之意。不知淫奔之人方相与狎溺,又何取乎闲雅?」曰:「淫奔之人不知其为可丑,但见其为可爱耳。以女而俟人于城隅,安得谓之闲雅?而此曰『静女』者,犹日月诗所谓『德音无良』也。无良,则不足以为德音矣,而此曰『德音』,亦爱之之辞也。」

  二子乘舟

  问:「二子乘舟,注取太史公语,谓二子与申生不明骊姬之过同。其意似取之,未知如何?」曰:「太史公之言有所抑扬,谓三人皆恶伤父之志,而终于死之,其情则可取。虽于理为未当,然视夫父子相杀,兄弟相戮者,则大相远矣!」

  因说,宣姜生卫文公宋桓夫人许穆夫人卫伋寿。以此观之,则人生自有秉彝,不系气类。

  干旄

  问文蔚:「『彼姝者子』,指谁而言?」文蔚曰:「集传言大夫乘此车马,以见贤者。贤者言:『车中之人,德美如此,我将何以告之?』」曰:「此依旧是用小序说。」「此只是傍人见此人有好善之诚。」曰:「『彼姝者子,何以告之?』盖指贤者而言也。如此说,方不费力。今若如集传说,是说断了再起,觉得费力。」

  淇奥

  文蔚曰:「淇奥一篇,卫武公进德成德之序,始终可见。一章言切磋琢磨,则学问自修之功精密如此。二章言威仪服饰之盛,有诸中有形诸外者也。三章言如金锡圭璧则锻炼以精,温纯深粹,而德器成矣。前二章皆有『瑟、[亻间]、赫、咺』之词,三章但言『宽、绰、戏、谑』而已。于此可见不事矜持,而周旋自然中礼之意。」曰:「说得甚善。卫武公学问之功甚不苟,年九十五岁,犹命群臣使进规谏。至如抑诗是他自警之诗,后人不知,遂以为戒厉王。毕竟周之卿士去圣人近,气象自是不同。且如刘康公谓『民受天地之中以生』,便说得这般言语出。」

  君子阳阳

  「『君子阳阳』,先生不作淫乱说,何如?」曰:「有个『君子于役』,如何别将这个做一样说?『由房』,只是人出入处。古人屋,于房处前有壁,后无壁,所以通内。所谓『焉得谖草,言树之背』,盖房之北也。」

  狡童兼论郑诗。

  郑卫皆淫奔之诗,风雨狡童皆是。又岂是思君子,刺忽?忽愚,何以为狡?

  经书都被人说坏了,前后相仍不觉。且如狡童诗是序之妄。安得当时人民敢指其君为「狡童」!况忽之所为,可谓之愚,何狡之有?当是男女相怨之诗。浩。

  问:「『狡童,刺忽也。』古注谓诗人以『狡童』指忽而言。前辈尝举春秋书忽之法,且引硕鼠以况其义。先生诗解取程子之言,谓作诗未必皆圣贤,则其言岂免小疵?孔子删诗而不去之者,特取其可以为后戒耳。琮谓,郑之诗人果若指斥其君,目以『狡童』,其疵大矣,孔子自应删去。」曰:「如何见得?」曰:「似不曾以『狡童』指忽。且今所谓『彼』者,它人之义也;所谓『子』者,尔之义也。他与尔似非共指一人而言。今诗人以『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为忧忽之辞,则『彼狡童兮』,自应别有所指矣。」曰:「却是指谁?」曰:「必是当时擅命之臣。」曰:「『不与我言兮』,却是如何?」曰:「如祭仲卖国受盟之事,国人何尝与知?琮因是以求硕鼠之义,乌知必指其君,而非指其任事之臣哉?」曰:「如此解经,尽是诗序误人。郑忽如何做得狡童!若是狡童,自会托婚大国,而借其助矣。谓之顽童可也。许多郑风,只是孔子一言断了曰:『郑声淫。』如将仲子,自是男女相与之辞,却干祭仲共叔段甚事?如褰裳,自是男女相咎之辞,却干忽与突争国甚事?但以意推看狡童,便见所指是何人矣。不特郑风,诗序大率皆然。」问:「每篇诗名下一句恐不可无,自一句而下却似无用。」曰:「苏氏有此说。且如卷耳,如何是后妃之志?南山有台,如何是乐得贤?甚至汉广之诗,宁是『文王之道』以下至『求而不可得也』尚自不妨,却如『德广所及也』一句成甚说话!」又问:「大序如何?」曰:「其间亦自有凿说处,如言『国史明乎得失之迹。』按周礼史官如太史、小史、内史、外史,其职不过掌书,无掌诗者。不知『明得失之迹』却干国史甚事?」曰:「旧闻先生不取诗序之说,未能领受。今听一言之下,遂活却一部毛诗!」琮。

  江畴问:「『狡童刺忽也』,言其疾之太重。」曰:「若以当时之暴敛于民观之,为言亦不为重。盖民之于君,聚则为君臣,散则为仇雠。如孟子所谓『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是也。然诗人之意,本不如此,何曾言『狡童』是刺忽?而序诗者妄意言之,致得人如此说。圣人言『郑声淫』者,盖郑人之诗,多是言当时风俗男女淫奔,故有此等语。狡童,想说当时之人,非刺其君也。」又曰:「诗辞多是出于当时乡谈鄙俚之语,杂而为之。如鸱鸮云『拮据』、『捋荼』之语,皆此类也。」又曰:「此言乃周公为之。周公,不知其人如何,然其言皆聱牙难考。如书中周公之言便难读,如立政君奭之篇是也。最好者惟无逸一书,中间用字亦有『诪张为幻』之语。至若周官蔡仲等篇,却是官样文字,必出于当时有司润色之文,非纯周公语也。」又曰:「古人作诗,多有用意不相连续。如『嘒彼小星,三五在东』,释者皆云,『小星』者,是在天至小之星也;『三五在东』者,是五纬之星应在于东也。其言全不相贯。」

  问:「硕鼠狡童之刺其君,不已甚乎?」曰:「硕鼠刺君重敛,盖暴取虐民,民怨之极,则将视君如寇仇,故发为怨上之辞至此。若狡童诗,本非是刺忽。纔做刺忽,便费得无限杜撰说话。郑忽之罪不至已甚。往往如宋襄这般人,大言无当,有甚狡处?狡童刺忽,全不近傍些子,若郑突却是狡。诗意本不如此。圣人云:『郑声淫。』盖周衰,惟郑国最为淫俗,故诸诗多是此事。东莱将郑忽深文诋斥得可畏。」

  曹云:「陈先生以此诗不是刺忽,但诗人说他人之言。如『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微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言狡童不与我言,则已之。」曰:「又去里面添一个『休』字也。这只是卫人当时淫奔,故其言鄙俚如此,非是为君言也。」

  鸡鸣

  问:「鸡鸣诗序却似不妨,诗中却要理会。其曰:『鸡既鸣矣,朝既盈矣。匪鸡则鸣,苍蝇之声。』旧注谓夫人以蝇声为鸡声,所以警戒。所恃以感君听者,言有诚实而已。今鸡本未鸣,乃借蝇声以绐之,一夕偶然,其君尚以为非信,它夕其复敢言乎?」「是。」曰:「莫是要作推托不肯起之意在否?鄙见政谓是酬答之辞。」曰:「如此说,亦可。」琮。

  着

  问:「着是刺何人?」曰:「不知所刺,但觉是亲迎底诗。古者五等之爵,朝、祭祀似皆以充耳,亦不知是说何人亲迎。所说『尚之以青、黄、素、琼、瑶、瑛』,大抵只是押韵。如卫诗说『良马六』,此是天子礼,卫安得而有之!看来只是押韵。不知古人充耳以瑱,或用玉,或用象,不知是塞于耳中,为复是塞在耳外?看来恐只是以线穿垂在当耳处。」

  甫田

  子善问:「甫田诗『志大心劳』。」曰:「小序说『志大心劳』,已是说他不好。人若能循序而进,求之以道,则志不为徒大,心亦何劳之有!人之所期,固不可不远大。然下手做时,也须一步敛一步,着实做始得。若徒然心务高远,而不下着实之功,亦何益哉!」

  「骄骄」,张王之意,犹曰畅茂桀敖耳。「桀桀」与「骄骄」之义同,今田亩间莠最硬抢。

  园有桃

  园有桃,似比诗。

  蟋蟀

  问:「如蟋蟀之序,全然凿说,固不待言。然诗作于晋,而风系于唐,却须有说。」曰:「本是唐,及居晋水,方改号晋。」琮曰:「莫是周之班籍只有唐而无晋否?」曰:「文侯之命,书序固称『晋』矣。」曰:「书序想是纪事之词。若如春秋书『晋』之法,乃在曲沃既命之后,岂亦系诗之意乎?」曰:「恁地说忒紧,恰似举子做时文去。」琮。

  蟋蟀自做起底诗,山有枢自做到底诗,皆人所自作。

  豳七月

  问:「豳诗本风,而周礼钥章氏祈年于田祖,则吹豳雅;蜡祭息老物,则吹豳颂。不知就豳诗观之,其孰为雅?孰为颂?」曰:「先儒因此说,而谓风中自有雅,自有颂,虽程子亦谓然,似都坏了诗之六义。然有三说:一说谓豳之诗,吹之,其调可以为风,可为雅,可为颂;一说谓楚茨大田甫田是豳之雅,噫嘻载芟丰年诸篇是豳之颂,谓其言田之事如七月也。如王介甫则谓豳之诗自有雅颂,今皆亡矣。数说皆通,恐其或然,未敢必也。」

  问:「古者改正朔,如以建子月为首,则谓之正月?抑只谓之十一月?」曰:「此亦不可考。如诗之月数,即今之月。孟子『七八月之间旱』,乃今之五六月;『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乃今之九十月。国语夏令曰『九月成杠,十月成梁』,即孟子之十一月、十二月。若以为改月,则与孟子春秋相合,而与诗书不相合。若以为不改月,则与诗书相合,而与孟子春秋不相合。如秦元年以十月为首,末又有正月,又似不改月。」

  问:「东莱曰:『十月而曰「改岁」,三正之通,于民俗尚矣,周特举而迭用之耳。』据诗,如『七月流火』之类,是用夏正;『一之日觱发』之类,是周正;即不见其用商正。而吕氏以为『举而迭用之』,何也?」曰:「周历夏商,其未有天下之时,固用夏商之正朔。然其国僻远,无纯臣之义,又自有私纪其时月者,故三正皆曾用之也。」「无纯臣」语,恐记误。

  问:「『跻彼公堂,称彼兕觥』,民何以得升君之堂?」曰:「周初国小,君民相亲,其礼乐法制未必尽备。而民事之艰难,君则尽得以知之。成王时礼乐备,法制立,然但知为君之尊,而未必知为国之初此等意思。故周公特作此诗,使之因是以知民事也。」

  鸱鸮

  因论鸱鸮诗,问:「周公使管叔监殷,岂非以爱兄之心胜,故不敢疑之耶?」曰:「若说不敢疑,则已是有可疑者矣。盖周公以管叔是吾之兄,事同一体,今既克商,使之监殷,又何疑焉?非是不敢疑,乃是即无可疑之事也。不知他自差异,造出一件事,周公为之柰何哉!」叔重因云:「孟子所谓『周公之过,不亦宜乎』者,正谓此也。」曰:「然。」

  或问:「『既取我子,无毁我室』,解者以为武庚既杀我管蔡,不可复乱我王室,不知是如此否?毕竟当初是管蔡挟武庚为乱。武庚是纣子,岂有父为人所杀,而其子安然视之不报雠者?」曰:「诗人之言,只得如此,不成归怨管蔡。周公爱兄,只得如此说,自是人情是如此。不知当初何故忽然使管蔡去监他,做出一场大疏脱?合天下之力以诛纣了,却使出屋里人自做出这一场大疏脱!这是周公之过,无可疑者。然当初周公使管蔡者,想见那时好在,必不疑他。后来有这样事,管蔡必是被武庚与商之顽民每日将酒去灌啖它,乘醉以语言离间之曰:『你是兄,却出来在此;周公是弟,反执大权以临天下!』管蔡呆,想被这几个唆动了,所以流言说:『公将不利于孺子!』这都是武庚与商之顽民教他,使得管蔡如此。后来周公所以做酒诰,丁宁如此,必是当日因酒做出许多事。其中间想煞有说话,而今书、传只载得大概,其中更有几多机变曲折在。」

  东山

  问:「东山诗序,前后都是,只中间插『大夫美之』一句,便知不是周公作矣。」曰:「小序非出一手,是后人旋旋添续,往往失了前人本意,如此类者多矣。」

  诗曲尽人情。方其盛时,则作之于上,东山是也;及其衰世,则作之于下,伯兮是也。

  破斧

  破斧诗,看圣人这般心下,诗人直是形容得出!这是答东山之诗。古人做事,苟利国家,虽杀身为之而不辞。如今人个个计较利害,看你四国如何不安也得,不宁也得,只是护了我斨、我斧,莫得阙坏了。此诗说出极分明。毛注却云四国是管蔡商奄。诗里多少处说「四国」,如正是「四国」之类,犹言四海。他却不照这例,自恁地说。

  破斧诗,须看那「周公东征,四国是皇」,见得周公用心始得。这个却是个好话头。

  问:「破斧诗传何以谓『被坚执锐皆圣人之徒』?」曰:「不是圣人之徒,便是盗贼之徒。此语大概是如此,不必恁粘皮带骨看,不成说圣人之徒便是圣人。且如『孳孳为善』是舜之徒,然『孳孳为善』亦有多少浅深。」义刚录详,别出。

  安卿问:「破斧诗传云:『被坚执锐,皆圣人之徒。』似未可谓圣人之徒。」曰:「不是圣人之徒时,便是贼徒。公多年不相见,意此来必有大题目可商量,今却恁地,如何做得工夫恁地细碎!」安卿因呈问目。先生曰:「程子言:『有读了后全然无事者,有得一二句喜者。』到这一二句喜处,便是入头处。如此读将去,将久自解踏着他关捩了,倏然悟时,圣贤格言自是句句好。须知道那一句有契于心,着实理会得那一句透。如此推来推去,方解有得。今只恁地包罩说道好。如吃物事相似,事事道好,若问那般较好,其好是如何,却又不知。如此,济得甚事?」因云:「如破斧诗,却是一个好话头,而今却只去理会那『圣人之徒』,便是不晓。」

  先生谓淳曰:「公当初说破斧诗,某不合截得紧了,不知更有甚疑?」曰:「当初只是疑被坚执锐是粗人,如何谓之『圣人之徒』?」曰:「有粗底圣人之徒,亦有读书识文理底盗贼之徒。」

  「破斧诗最是个好题目,大有好理会处,安卿适来只说那一句没紧要底。」淳曰:「此诗见得周公之心,分明天地正大之情,只被那一句碍了。」曰:「只泥一句,便是未见得他意味。」

  九罭

  宽厚温柔,诗教也。若如今人说九罭之诗乃责其君之辞,何处讨宽厚温柔之意!

  九罭诗分明是东人愿其东,故致愿留之意。公归岂无所?于汝但暂寓信宿耳。公归将不复来,于汝但暂寓信处耳。「是以有羇衣兮」,「是以」两字如今都不说。盖本谓缘公暂至于此,是以此间有被羇衣之人。「无以我公归兮,无使我心悲兮!」其为东人愿留之诗,岂不甚明白?止缘序有「刺朝廷不知」之句,故后之说诗者,悉委曲附会之,费多少辞语,到底鹘突!某尝谓死后千百年须有人知此意。自看来,直是尽得圣人之心!

  「鸿飞遵渚,公归无所」;「鸿飞遵陆,公归不复」。「飞」、「归」协,是句腰亦用韵。诗中亦有此体。

  狼跋

  「狼跋其胡,载疐其尾」,此兴是反说,亦有些意义,略似程子之说。但程子说得深,如云狼性贪之类。「公孙硕肤」,如言「幸虏营」及「北狩」之意。言公之被毁,非四国之流言,乃公自逊此大美尔,此古人善于辞命处。

  问:「『公孙硕肤』,注以为此乃诗人之意,言『此非四国之所为,乃公自让其大美而不居耳。盖不使谗邪之口,得以加乎公之忠圣。此可见其爱公之深,敬公之至』云云。看来诗人此意,也回互委曲,却大伤巧得来不好。」曰:「自是作诗之体当如此,诗人只得如此说。如春秋『公孙于齐』,不成说昭公出奔!圣人也只得如此书,自是体当如此。」

  问:「『公孙硕肤』,集传之说如何?」曰:「鲁昭公明是为季氏所逐,春秋却书云『公孙于齐』,如其自出云耳,是此意。」

  二雅

  小雅恐是燕礼用之,大雅须飨礼方用。小雅施之君臣之间,大雅则止人君可歌。

  大雅气象宏阔。小雅虽各指一事,说得精切至到。尝见古人工歌宵雅之三,将作重事。近尝令孙子诵之,则见其诗果是恳如鹿鸣之诗,见得宾主之间相好之诚;如「德音孔昭」,「以燕乐嘉宾之心」,情意恳切,而不失义理之正。四牡之诗古注云:「无公义,非忠臣也;无私情,非孝子也。」此语甚切当。如既云「王事靡盬」,又云「不遑将母」,皆是人情少不得底,说得恳切。如皇皇者华,即首云「每怀靡及」,其后便须「咨询」,「咨谋」。看此诗不用小序,意义自然明白。

  鹿鸣诸篇

  问:「鹿鸣四牡皇皇者华三诗,仪礼皆以为上下通用之乐。不知为君劳使臣,谓『王事靡盬』之类,庶人安得而用之?」曰:「乡饮酒亦用。而『大学始教,宵雅肄三,官其始也』,正谓习此。盖入学之始,须教他便知有君臣之义,始得。」又曰:「上下常用之乐,小雅如鹿鸣以下三篇,及南有嘉鱼鱼丽南山有台三篇;风则是关雎卷耳采蘩采苹等篇,皆是。然不知当初何故独取此数篇也。」

  常棣

  「虽有兄弟,不如友生」,未必其人实以兄弟为不如友生也。犹言丧乱既平之后,乃谓反不如友生乎?盖疑而问之辞也。

  苏宜又问:「常棣诗,一章言兄弟之大略,二章言其死亡相收,三章言其患难相救,四章言不幸而兄弟有阋,犹能外御其侮,一节轻一节,而其所以着夫兄弟之义者愈重。到得丧乱既平,便谓兄弟不如友生,其『于所厚者薄』如此,则亦不足道也。六章、七章,就他逸乐时良心发处指出,谓酒食备而兄弟有不具,则无以共其乐;妻子合而兄弟有不翕,则无以久其乐。盖居患难则人情不期而相亲,故天理常易复;处逸乐则多为物欲所转移,故天理常隐而难寻。所以诗之卒章有『是究是图,亶其然乎』之句。反复玩味,真能使人孝友之心油然而生也。」曰:「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那二章,正是遏人欲而存天理,须是恁地看。」

  圣人之言,自是精粗轻重得宜。吕伯恭常棣诗章说:「圣人之言大小高下皆宜,而左右前后不相悖。」此句说得极好!

  伐木

  问:「伐木,大意皆自言待朋友不可不加厚之意,所以感发之也。」曰:「然。」又问:「『酾酒』,云『缩酌用茅』,是此意否?恐茅乃以酹。」曰:「某亦尝疑今人用茅缩酒,古人刍狗乃酹酒之物。则茅之缩酒,乃今以醡酒也。想古人不肯用绢帛,故以茅缩酒也。」

  问「神之听之,终和且平」。曰:「若能尽其道于朋友,虽鬼神亦必听之相之,而锡之以和平之福。」

  天保

  「何福不除」,义如「除戎器」之「除」。

  问:「『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承是继承相接续之谓,如何?」曰:「松柏非是叶不凋,但旧叶凋时,新叶已生。木犀亦然。」

  问:「天保上三章,天以福锡人君;四章乃言其先君先王亦锡尔以福;五章言民亦『遍为尔德』,则福莫大于此矣。故卒章毕言之。」曰:「然。」

  时举说:「第一章至第三章,皆人臣颂祝其君之言。然辞繁而不杀者,以其爱君之心无已也。至四章则以祭祀先公为言;五章则以『遍为尔德』为言。盖谓人君之德必上无媿于祖考,下无媿于斯民,然后福禄愈远而愈新也。故末章终之以『无不尔或承』。」先生颔之。叔重因云:「蓼萧诗云『令德寿岂』,亦是此意。盖人君必有此德,而后可以称是福也。」曰:「然。」

  采薇

  又说:「采薇首章,略言征夫之出,盖以玁狁不可不征,故舍其室家而不遑宁处;二章则既出而不能不念其家;三章则竭力致死而无还心,不复念其家矣;四章五章则惟勉于王事,而欲成其战伐之功也;卒章则言其事成之后,极陈其劳苦忧伤之情而念之也。其序恐如此。」曰:「雅者,正也,乃王公大人所作之诗,皆有次序,而文意不苟,极可玩味。风则或出于妇人小子之口,故但可观其大略耳。」

  出车

  问:「先生诗传旧取此诗与关雎诗,论『非天下之至静,不足以配天下之至健』处,今皆削之,岂亦以其太精巧耶?」曰:「正为后来看得如此,故削去。」曰:「关雎诗今引匡衡说甚好。」曰:「吕氏亦引,但不如此详。便见古人看文字,亦宽博如此。」

  子善问:「诗『畏此简书』。简书,有二说:一说,简书,戒命也;邻国有急,则以简书相戒命。一说,策命临遣之词。」曰:「后说为长,当以后说载前。前说只据左氏『简书,同恶相恤之谓』。然此是天子戒命,不得谓之邻国也。」又问:「『胡不旆旆』,东莱以为初出军时,旌旗未展,为卷而建之,引左氏「建而不旆」。故曰此旗何不旆旆而飞扬乎?盖以命下之初,我方忧心悄悄,而仆夫憔悴,亦若人意之不舒也。」曰:「此说虽精巧,然『胡不旆旆』一句,语势似不如此。『胡不』,犹言『遐不作人』!言岂不旆旆乎!但我自『忧心悄悄』,而仆夫又况瘁耳,如此却自平正。伯恭诗太巧,诗正怕如此看。古人意思自宽平,何尝如此纤细拘迫!」

  鱼丽

  「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始于忧勤,终于逸乐。」这四句尽说得好。

  南有嘉鱼

  子善问南有嘉鱼诗中「汕汕」字。曰:「是以木叶捕鱼,今所谓『鱼花园』是也。」问枸。曰:「是机枸子,建阳谓之『皆拱子』,俗谓之『癞汉指头』,味甘而解酒毒。有人家酒房一柱是此木,而酝酒不成。左右前后有此,则亦酝酒不成。」

  蓼萧

  时举说蓼萧湛露二诗。曰:「文义也只如此。却更须要讽咏,实见他至诚和乐之意,乃好。」

  六月

  六月诗「既成我服」,不失机。「于三十里」。常度纪律。

  采虬

  时举说采虬诗。曰:「宣王南征蛮荆,想不甚费力,不曾大段战斗,故只极称其军容之盛而已。」

  车攻

  时举说车攻吉日二诗。先生曰:「好田猎之事,古人亦多刺之。然宣王之田,乃是因此见得其车马之盛,纪律之严,所以为中兴之势者在此。其所谓田,异乎寻常之田矣。」

  庭燎

  时举说「庭燎有辉」。曰:「辉,火气也,天欲明而见其烟光相杂。此是吴才老之说,说此一字极有功也。」

  斯干

  扬问:「横渠说斯干『兄弟宜相好,不要相学』,指何事而言?」曰:「不要相学不好处。且如兄去友弟,弟却不能恭其兄;兄岂可学弟之不恭,而遂亦不友为兄者?但当尽其友可也。为弟能恭其兄,兄乃不友其弟;为弟者岂可亦学兄之不友,而遂忘其恭?为弟者但当知其尽恭而已。如寇莱公挞倒用印事,王文正公谓他底既不是,则不可学他不是,亦是此意。然诗之本意,『犹』字作相图谋说。」

  「载弄之瓦。」瓦,纺砖也,纺时所用之物。旧见人画列女传,漆室乃手执一物,如今银子样。意其为纺砖也,然未可必。

  节南山

  自古小人,其初只是它自窃国柄;少间又自不柰何,引得别人来,一齐不好了。如尹氏太师,只是它一个不好;少间到那「姻娅」处,是几个人不好了。

  「『秉国之均。』均,本当从『金』,所谓如泥之在钧者,不知钧是何物。」时举曰:「恐只是为瓦器者,所谓『车盘』是也。盖运得愈急,则其成器愈快,恐此即是钧。」曰:「『秉国之钧』,只是此义。今集传训『平』者,此物亦惟平乃能运也。」

  小弁

  问:「小弁诗,古今说者皆以为此诗之意,与舜怨慕之意同。窃以为只『我罪伊何』一句,与舜『于我何哉』之意同。至后面『君子秉心,维其忍之』,与『君子不惠,不舒究之』,分明是怨其亲,却与舜怨慕之意似不同。」曰:「作小弁者自是未到得舜地位,盖亦常人之情耳。只『我罪伊何』上面说『何辜于天』,亦一似自以为无罪相似,未可与舜同日而语也。」问:「『莫高匪山,莫浚匪泉;君子无易由言,耳属于垣!』集传作赋体,是以上两句与下两句耶?」曰:「此只是赋。盖以为莫高如山,莫浚如泉;而君子亦不可易其言,亦恐有人闻之也。」又曰:「看小雅虽未毕,且并看小雅后数篇大概相似,只消兼看。」因言:「诗人所见极大,如巧言诗『奕奕寝庙,君子作之;秩秩大猷,圣人莫之。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跃跃毚兔,遇犬获之』。此一章本意,只是恶巧言谗谮之人,却以『奕奕寝庙』与『秩秩大猷』起兴。盖以其大者兴其小者,便见其所见极大,形于言者,无非义理之极致也。」时举云:「此亦是先王之泽未泯,理义根于其心,故其形于言者,自无非义理。」先生颔之。

  大东

  「有饛簋飧,有捄棘匕」,诗传云:「兴也。」问:「似此等例,却全无义理。」曰:「兴有二义,有一样全无义理。」炎。

  「东有启明,西有长庚。」庚,续也。启明金星,长庚水星。金在日西,故日将出则东见;水在日东,故日将没则西见。

  楚茨

  楚茨一诗,精深宏博,如何做得变雅!

  问:「『神保是飨』,诗传谓神保是鬼神之嘉号,引楚辞语『思灵保兮贤姱』。但诗中既说『先祖是皇』,又说『神保是飨』,似语意重复,如何?」曰:「近见洪庆善说,灵保是巫。今诗中不说巫,当便是尸。却是向来解错了此两字。」

  瞻彼洛矣

  问:「瞻彼洛矣,洛水或云两处。」曰:「只是这一洛,有统言之,有说小地名。东西京共千里,东京六百里,西京四百里。」

  问:「『韎韐有奭。』韎韐,毛郑以为祭服,王氏以为戎服。」曰:「只是戎服。左传云『有韎韦之跗注』,是也。」又曰:「诗多有酬酢应答之篇。瞻彼洛矣,是臣归美其君,君子指君也。当时朝会于洛水之上,而臣祝其君如此。裳裳者华又是君报其臣,桑扈鸳鸯皆然。」

  车牵

  问:「列女传引诗『辰彼硕女』,作『展彼硕女』。」先生以为然,且云:「向来煞寻得。」

  宾之初筵

  或问:「宾之初筵诗是自作否?」曰:「有时亦是因饮酒之后作此自戒,也未可知。」

  渐渐之石

  周家初兴时,「周原膴膴,堇荼如饴」,苦底物事亦甜。及其衰也,「牂羊坟首,三星在罶;人可以食,鲜可以饱」!直恁地萧索!

  大雅文王

  大雅非圣贤不能为,其间平易明白,正大光明。

  问:「周受命如何?」曰:「命如何受于天?只是人与天同。然观周自后稷以来,积仁累义,到此时人心奔赴,自有不可已。」又问:「太王翦商,左氏云『太伯不从,是以不嗣』,莫是此意?」曰:「此事难明。但太王居于夷狄之邦,强大已久,商之政令,亦未必行于周。大要天下公器,所谓『有德者易以兴,无德者易以亡』。使纣无道,太王取之何害?今必言太王不取,则是武王为乱臣贼子!若文王之事,则分明是盛德过人处。孔子于泰伯亦云『至德』。」

  文王诗,直说出道理。

  「帝命文王」,岂天谆谆然命之耶?只文王要恁地,便是理合如此,便是帝命之也。砺。

  问:「先生解『文王陟降,在帝左右』,文王既没,精神上与天合。看来圣人禀得清明纯粹之气,其生也既有以异于人,则其散也,其死与天为一;则其聚也,其精神上与天合。一陟一降,在帝左右。此又别是一理,与众人不同。」曰:「理是如此。若道真有个文王上上下下,则不可。若道诗人只胡乱恁地说,也不可。」

  「在帝左右」,察天理而左右也。古注亦如此。左氏传「天子所右,寡君亦右之;所左,亦左之」之意。

  马节之问「无遏尔躬」。曰:「无自遏绝于尔躬,如家自毁,国自伐。」

  绵

  「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蹶,动也;生,是兴起之意。当时一日之间,虞芮质成,而来归者四十余国,其势张盛,一时见之,如忽然跳起。又曰:「粗说时,如今人言军势益张。」

  旧尝见横渠诗传中说,周至太王辟国已甚大,其所据有之地,皆是中国与夷狄夹界所空不耕之地,今亦不复见此书矣。意者,周之兴与元魏相似。初自极北起来,渐渐强大;到得后来中原无主,遂被他取了。

  棫朴

  问:「棫朴何以见文王之能官人?」曰:「小序不可信,类如此。此篇与前后数诗,同为称扬之辞。作序者为见棫朴近个人材底意思,故云『能官人』也。行苇序尤可笑!第一章只是起兴,何与人及草木?『以祈黄耇』是愿颂之词,如今人举酒称寿底言语。只见有『祈』字,便说是乞言。」

  棫朴序只下「能官人」三字,便晦了一篇之意。楚茨等十来篇,皆是好诗,如何见得是伤今思古?只被乱在变雅中,便被后人如此想象。如东坡说某处猪肉,众客称美之意。

  「倬彼云汉,为章于天;周王寿考,遐不作人!」先生以为无甚义理之兴。或解云云。先生曰:「解书之法,只是不要添字。『追琢其章』者,以『金玉其相』故也;『勉勉我王』者,以『纲纪四方』故也。『瑟彼玉瓒,黄流在中;岂弟君子,福禄攸降!』此是比得齐整好者也。」

  诗无许多事。大雅精密。「遐」是「何」字。以汇推得之。又曰:「解诗,多是推类得之。」

  「遐不作人」,古注并诸家皆作「远」字,甚无道理。礼记注训「胡」字,甚好。去伪录注云:「道随事着也。」

  皇矣

  周人咏文王伐崇、伐密事,皆以「帝谓文王」言之,若曰,此盖天意云尔。文王既戡黎,又伐崇、伐密。已做得事势如此,只是尚不肯伐纣,故曰「至德」。

  「时举说皇矣诗。先生谓此诗称文王德处,是从『无然畔援,无然歆羡』上说起;后面却说『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见得文王先有这个工夫,此心无一毫之私;故见于伐崇、伐密,皆是道理合着恁地,初非圣人之私怒也。」问:「『无然畔援,无然歆羡』,窃恐是说文王生知之资,得于天之所命,自然无畔援歆羡之意。后面『不识不知,顺帝之则』,乃是文王做工夫处。」曰:「然。」

  下武

  「昭兹来许」,汉碑作「昭哉」。洪氏隶释「兹」、「哉」协韵。柏梁台诗末句韵亦同。

  文王有声

  问:「镐至丰邑止二十五里,武王何故自丰迁镐?」曰:「此只以后来事推之可见。秦始皇营朝宫渭南,史以为咸阳人多,先王之宫庭小,故作之。想得迁镐之意亦是如此。周得天下,诸侯尽来朝觐,丰之故宫不足以容之尔。」

  生民

  生民诗是叙事诗,只得恁地。盖是叙,那首尾要尽,下武文王有声等诗,却有反复歌咏底意思。

  问「履帝武敏」。曰:「此亦不知其何如。但诗中有此语,自欧公不信祥瑞,故后人纔见说祥瑞,皆辟之。若如后世所谓祥瑞,固多伪妄。然岂可因后世之伪妄,而并真实者皆以为无乎?『凤鸟不至,河不出图』,不成亦以为非!」

  时举说「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处。曰:「『敏』字当为绝句。盖作母鄙反,协上韵耳。履巨迹之事,有此理。且如契之生,诗中亦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盖以为稷契皆天生之耳,非有人道之感,非可以常理论也。汉高祖之生亦类此,此等不可以言尽,当意会之可也。」

  既醉

  时举说既醉诗:「古人祝颂,多以寿考及子孙众多为言。如华封人祝尧:『愿圣人寿!愿圣人多男子!』亦此意。」曰:「此两事,孰有大于此者乎?」曰:「观行苇及既醉二诗,见古之人君尽其诚敬于祭祀之时,极其恩义于燕饮之际。凡父兄耆老所以祝望之者如此,则其获福也宜矣,此所谓『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也。」先生颔之。

  子善问「厘尔女士」。曰:「女之有士行者。」铢曰:「荆公作向后册云:『唯昔先王,厘厥士女。』『士女』与『女士』,义自不同。苏子由曾论及,曰:『恐它只是倒用了一字耳。』」因言荆公诰词中,唯此册做得极好,后人皆学之不能及。铢曰:「曾子固作皇太子册,亦放此。」曰:「子固诚是学它,只是不及耳。子固却是后面几个诰词好。国朝之制:外而三公三少,内而皇后太子贵妃皆有册。但外自三公而下,内自嫔妃而下,皆听其辞免。一辞即免。惟皇后太子用册。」

  假乐

  「千禄百福,子孙千亿!」是愿其子孙之众多。「穆穆皇皇,宜君宜王!不愆不忘,率由旧章。」是愿其子孙之贤。

  舜功问:「『不愆不忘,率由旧章』,是『勿忘、勿助长』之意?」曰:「不必如此说。不愆是不得过,不忘是不得忘。能如此,则能『率由旧章』。」

  此诗末章则承上章之意,故上章云「四方之纲」,而下章即继之曰「之纲之纪」。盖张之为纲,理之为纪。下面「百辟卿士」,至于庶民,皆是赖君以为纲。所谓「不解于位」者,盖欲纲常张而不弛也。

  公刘

  问:「第二章说『既庶既繁,既顺乃宣』,而第四章方言居邑之成。不知未成邑之时,何以得民居之繁庶也?」曰:「公刘始于草创,而人从之者已若是其盛,是以居邑由是而成也。」问第四章「君之宗之」处。曰:「东莱以为为之立君立宗,恐未必是如此,只是公刘自为群君之君宗耳。盖此章言其一时燕飨,恐未说及立宗事也。」问「彻田为粮」处。先生以为「彻,通也」之说,乃是横渠说。然以孟子考之,只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又公羊云「公田不治则非民,私田不治则非吏」;似又与横渠之说不同,盖未必是计亩而分也。又问:「此诗与豳七月诗皆言公刘得民之盛。想周家自后稷以来,至公刘始稍盛耳。」曰:「自后稷之后,至于不窋,盖已失其官守,故云『文武不先不窋』。至于公刘乃始复修其业,故周室由是而兴也。」

  时举说:「公刘诗『[革毕]琫容刀』,注云:『或曰:「容刀,如言容臭,谓[革毕]琫之中,容此刀也。」』如何谓之容臭?」曰:「如今香囊是也。」

  卷阿

  时举说卷阿诗毕,以为诗中凡称颂人君之寿考福禄者,必归于得人之盛。故既醉诗云:「君子万年,介尔景福!」而必曰:「朋友攸摄,摄以威仪。」假乐诗言「受天之禄」,与「千禄百福」,而必曰「率由群匹」,与「百辟卿士,媚于天子」。盖人君所以致福禄者,未有不自得人始也。先生颔之。

  民劳

  时举窃谓,每章上四句是刺厉王,下六句是戒其同列。曰:「皆只是戒其同列。铺叙如此,便自可见。故某以为古人非是直作一诗以刺其王,只陈其政事之失,自可以为戒。」时举因谓,第二章末谓:「无弃尔劳,以为王休」,盖以为王者之休,莫大于得人;惟群臣无弃其功,然后可以为王之休美。至第三章后二句谓「敬慎威仪,以近有德」,盖以为既能拒绝小人,必须自反于己,又不可以不亲有德之人。不然,则虽欲绝去小人,未必有以服其心也。后二章「无俾正败」,「无俾正反」,尤见诗人忧虑之深。盖「正败」,则惟败坏吾之正道;而「正反」,则全然反乎正矣。其忧虑之意,盖一章切于一章也。先生颔之。

  板

  「『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旦与明祇一意。这个岂是人自如此?皆有来处。纔有些放肆,他便知。贺孙录云:「这里若有些违理,恰似天知得一般。」所以曰:『日监在兹。』」又曰:「『敬天之怒,无敢戏豫!敬天之渝,无敢驰驱!』」问:「『渝』字如何?」曰:「变也。如『迅雷风烈必变』之『变』,但未至怒。」贺孙录同。

  道夫言:「昨来所论『昊天曰明』云云至『游衍』,此意莫祇是言人之所以为人者,皆天之所为,故虽起居动作之顷,而所谓天者未尝不在也?」曰:「公说『天体物不遗』,既说得是;则所谓『仁体事而无不在』者,亦不过如此。今所以理会不透,祇是以天与仁为有二也。今须将圣贤言仁处,就自家身上思量,久之自见。记曰:『两君相见,揖让而入门,入门而县兴;揖让而升堂,升堂而乐阕。下管象武,夏钥序兴,陈其荐俎,序其礼乐,备其百官,如此而后君子知仁焉。』又曰:『宾入大门而奏肆夏,示易以敬也。卒爵而乐阕,孔子屡叹之。』」道夫曰:「如此,则是合正理而不紊其序,便是仁。」曰:「恁地猜,终是血脉不贯,且反复熟看。」

  时举说板诗,问:「『天体物而不遗』,是指理而言;『仁体事而无不在』,是指人而言否?」曰:「『体事而无不在』,是指心而言也。天下一切事,皆此心发见尔。」因言:「读书穷理,当体之于身。凡平日所讲贯穷究者,不知逐日常见得在吾心目间否?不然,则随文逐义,赶[走尔]期限,不见悦处,恐终无益。」余见张子书类。

  荡

  时举说:「首章前四句,有怨天之辞。后四句乃解前四句,谓天之降命,本无不善;惟人不以善道自终,故天命亦不克终,如疾威而多邪僻也。此章之意既如此,故自次章以下托文王言纣之辞,而皆就人君身上说,使知其非天之如『女兴是力』,『尔德不明』,与『天不湎尔以酒』,『匪上帝不时』之类,皆自发明首章之意。」先生颔之。

  抑

  抑非刺厉王,只是自警。尝考卫武公生于宣王末年,安得有刺厉王之诗!据国语,只是自警。诗中辞气,若作自警,甚有理;若作刺厉王,全然不顺。伯恭却谓国语非是。浩。

  抑小序:「卫武公刺厉王,亦以自警。」不应一诗既刺人,又自警之理。且厉王无道,一旦被人「言提其耳」,以「小子」呼之,必不索休。且厉王监谤,暴虐无所不此诗无限大过,都不问着,却只点检威仪之末,此决不然!以史记考之,武公即位,在厉王死之后,宣王之时。说者谓是追刺,尤不是!伯恭主张小序,又云史记不可信,恐是武公必曾事厉王。若以为武公自警之诗,则其意味甚长。国语云,武公九十余岁作此诗。其间「匪我言耄」,可以为据。又如「谨尔侯度」,注家云,所以制侯国之度,只是侯国之度耳。「曰丧厥国」,则是诸侯自谓无疑。盖武公作此诗,使人日夕讽诵以警己耳,所以有「小子」「告尔」之类,皆是箴戒作文之体自指耳。后汉侯芭亦有此说。

  先生说:「抑诗煞好。」郑谓:「东莱硬要做刺厉王,缘以『尔』『汝』字碍。」曰:「如幕中之辨,人反以汝为叛;台中之评,人反以汝为倾等类,亦是自谓。古人此样多。大抵他说诗,其原生于不敢异先儒,将诗去就那序。被这些子碍,便转来穿凿胡说,更不向前来广大处去。或有两三说,则俱要存之。如一句或为兴,或为比,或为赋,则曰诗兼备此体。某谓既取兴体,则更不应又取比体;既取比体,则不更应又取赋体。说狡童,便引石虎事证,且要有字不曳白。南轩不解诗,道诗不用解,诸先生说好了。南轩却易晓,说与他便转。」

  卫武公抑诗,自作懿戒也。中间有「呜呼小子」等语,自呼而告之也。其警戒持循如是,所以诗人美其「如切如磋」。

  云汉

  问:「云汉诗乃他人述宣王之意,然责己处太少。」曰:「然。」

  崧高

  问:「崧高烝民二诗,是皆遣大臣出为诸侯筑城。」曰:「此也晓不得。封诸侯固是大事。看黍苗诗,当初召伯带领许多车从人马去,也自劳攘。古人做事有不可晓者,如汉筑长安城,都是去别处调发人来,又只是数日便休。诗云:『溥彼韩城,燕师所完。』注家多说是燕安之众,某说即召公所封燕国之师。不知当初何故不只教本土人筑,又须去别处发人来,岂不大劳攘?古人重劳民,如此等事,又却不然,更不可晓,强说便成穿凿。」又曰:「看烝民诗,及左传国语周人说底话,多有好处。也是文武周公立学校,教养得许多人,所以传得这些言语,如烝民诗大故细腻。刘子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皆说得好。」义刚录小异。

  烝民

  问:「烝民诗解云『仲山甫盖以冢宰兼太保』,何以知之?」曰:「其言『式是百辟』,则是为宰相可知。其曰『保兹天子』,『王躬是保』,则是为太保可知,此正召康公之旧职。」

  「仲山甫之德,柔嘉维则」,诗传中用东莱吕氏说。先生曰:「记得他甚主张那『柔』字。」文蔚曰:「他后一章云:『柔亦不茹,刚亦不吐。』此言仲山甫之德刚柔不偏也。而二章首举『仲山甫之德』,独以『柔嘉维则』蔽之。崧高称『申伯番番』,终论其德,亦曰『柔惠且直』,然则入德之方其可知矣。」曰:「如此,则干卦不用得了!人之资禀自有柔德胜者,自有刚德胜者。如本朝范文正公富郑公辈,是以刚德胜;如范忠宣范淳夫赵清献苏子容辈,是以柔德胜。只是他柔,却柔得好。今仲山甫『令仪令色,小心翼翼』,却是柔。但其中自有骨子,不是一向如此柔去。便是人看文字,要得言外之意。若以仲山甫『柔嘉维则』,必要以此为入德之方,则不可。人之进德,须用刚健不息。」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曰:「只是上文『肃肃王命,仲山甫将之;邦国若否,仲山甫明之』,便是明哲。所谓『明哲』者,只是晓天下事理,顺理而行,自然灾害不及其身,可以保其禄位。今人以邪心读诗,谓明哲是见几知微,先去占取便宜。如扬子云说『明哲煌煌,旁烛无疆;逊于不虞,以保天命』,便是占便宜底说话,所以它一生被这几句误。然『明哲保身』,亦只是常法。若到那舍生取义处,又不如此论。」

  问:「『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有些小委曲不正处否?」曰:「安得此!只是见得道理分明,事事处之得其理,有可全之道。便有委曲处,亦是道理可以如此,元不失正,特不直犯之耳。若到杀身成仁处,亦只得死。古人只是平说中庸,无一理不明,即是明哲。若只见得一偏,便有蔽,便不能见得理尽,便不可谓之明哲。学至明哲,只是依本分行去,无一事不当理,即是保身之道。今人皆将私看了,必至于孔光之徒而后已!」

  周颂清庙

  「假以溢我?」当从左氏,作「何以恤我」。「何」、「遐」通转而为「假」也。

  昊天有成命

  昊天有成命诗:「成王不敢康。」诗传皆断以为成王诗。某问:「下武言『成王之孚』,如何?」曰:「这个且只得做武王说。」炎。

  我将

  问:「我将乃祀文王于明堂之乐章。诗传以谓『物成形于帝,人成形于父,故季秋祀帝于明堂,而以父配之,取其成物之时也。此乃周公以义起之,非古礼也』。不知周公以后,将以文王配耶?以时王之父配耶?」曰:「诸儒正持此二议,至今不决,看来只得以文王配。且周公所制之礼,不知在武王之时,在成王之时?若在成王,则文王乃其祖也,亦自可见。」又问:「继周者如何?」曰:「只得以有功德之祖配之。」

  敬之

  「日就月将」,是日成月长。就,成也;将,大也。

  丝衣

  绎,祭之明日也。宾尸,以宾客之礼燕为尸者。

  鲁颂泮水

  泮宫小序,诗传不取。或言诗中「既作泮宫」,则未必非修也。直卿云:「此落成之诗。」

  閟宫

  太王翦商,武王所言。中庸言「武王缵太王王季文王之绪」,是其事素定矣。横渠亦言周之于商,有不纯臣之义。盖自其祖宗迁豳,迁邰,皆其僻远自居,非商之所封土也。

  商颂

  商颂简奥。

  伯丰问:「商颂恐是宋作?」曰:「宋襄一伐楚而已,其事可考,安有『莫敢不来王』等事!」又问:「恐是宋人作之,追述往事,以祀其先代。若是商时所作,商尚质,不应商颂反多于周颂。」曰:「商颂虽多如周颂,觉得文势自别。周颂虽简,文自平易。商颂之辞,自是奥古,非宋襄可作。」又问:「颂是告于神明,却鲁颂中多是颂当时之君。如『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僖公岂有此事?」曰:「是颂愿之辞。」又问:「『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孟子引以为周公,如何?」曰:「孟子引经自是不子细。」又问:「或谓鲁颂非三百篇之类,夫子姑附于此耳。」曰:「『思无邪』一句,正出鲁颂。」

  玄鸟

  问:「玄鸟诗吞卵事,亦有此否?」曰:「当时恁地说,必是有此。今不可以闻见不及,定其为必无。」

  长发

  「汤降不迟,圣敬日跻。」天之生汤,恰好到合生时汤之修德,又无一日间断。

  

  朱子语类卷第八十二

  孝经

  因说孝经是后人缀缉,问:「此与尚书同出孔壁?」曰:「自古如此说。且要理会道理是与不是。适有问重卦并彖象者,某答以且理会重卦之理,不必问此是谁作,彼是谁作。」因言:「学者却好聚语孟礼书言孝处,附之于后。」士毅。

  问:「孝经一书,文字不多,先生何故不为理会过?」曰:「此亦难说。据此书,只是前面一段是当时曾子闻于孔子者,后面皆是后人缀缉而成。」问:「如『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恐非圣人不能言此。」曰:「此两句固好。如下面说『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则岂不害理!傥如此,则须是如武王周公方能尽孝道,寻常人都无分尽孝道也,岂不启人僭乱之心!其中煞有左传及国语中言语。」或问:「莫是左氏引孝经中言语否?」曰:「不然。其言在左氏传国语中,即上下句文理相接,在孝经中却不成文理。见程沙随说,向时汪端明亦尝疑此书是后人伪为者。」

  古文孝经亦有可疑处。自天子章到「孝无终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便是合下与曾子说底通为一段。只逐章除了后人所添前面「子曰」及后面引诗,便有首尾,一段文义都活。自此后却似不晓事人写出来,多是左传中语。如「以顺则逆,民无则焉;不在于善,而皆在于凶德」,是季文子之辞。却云「虽得之,君子所不贵」,不知论孝却得个甚底,全无交涉!如「言斯可道,行期可乐」一段,是北宫文子论令尹之威仪,在左传中自有首尾,载入孝经,都不接续,全无意思!只是杂史传中胡乱写出来,全无义理。疑是战国时人斗凑出者。又曰:「胡氏疑是乐正子春所作。乐正子春自细腻,却不如此说。」

  古文孝经却有不似今文顺者。如「父母生之,续莫大焉」,又着一个「子曰」字,方说「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兼上更有个「子曰」,亦觉无意思。此本是一段,以「子曰」分为二,恐不是。温公家范以父子兄弟夫妇等分门,却成一个文字,但其间有欠商量未通行者耳。本作一段联写去,今印者分作小段,无意思。伯恭阃范无伦序,其所编书多是如此。

  孝经,疑非圣人之言。且如「先王有至德要道」,此是说得好处。然下面都不曾说得切要处着,但说得孝之效如此。如论语中说孝,皆亲切有味,都不如此。士庶人章说得更好,只是下面都不亲切。赐。

  问:「向见先生说『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非圣人之言。必若此而后可以为孝,岂不启人僭乱之心!而中庸说舜武王之孝,亦以『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言之,如何?」曰:「中庸是着舜武王言之,何害?若泛言人之孝,而必以此为说,则不可。」

  器之问「严父配天」。曰:「『严父』,只是周公于文王如此称纔是,成王便是祖。此等处,尽有理会不得处。大约必是郊时是后稷配天,明堂则以文王配帝。孝经亦是凑合之书,不可尽信。但以义起,亦是如此。」因说:「孝经只有前一段,后皆云『广至德』,『广要道』,都是凑合来,演说前意,但其文多不全。只是谏诤五刑丧亲三篇,稍是全文。如『配天』等说,亦不是圣人说孝来历,岂有人人皆可以配天!岂有必配天斯可以为孝!如礼记煞有好处,可附于孝经。」贺孙问:「恐后人凑合成孝经时,亦未必见礼记。如曲礼少仪之类,犹是说礼若祭义后面许多说孝处,说得极好,岂不可为孝经?」曰:「然。今看孝经中有得一段似这个否?」

  问:「『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此说如何?」曰:「此自是周公创立一个法如此,将文王配明堂,永为定例。以后稷郊推之,自可见。后来妄将『严父』之说乱了。」赐。

  问:「配天,配上帝,帝只是天,天只是帝,却分祭何也?」曰:「为坛而祭,故谓之天;祭于屋下而以神祇祭之,故谓之帝。」

  「明、察」,是彰着之义。能事父孝,则事天之理自然明;能事母孝,则事地之理自然察。

  

  朱子语类卷第八十三

  春秋

  纲领

  春秋煞有不可晓处。

  人道春秋难晓,据某理会来,无难晓处。只是据他有这个事在,据他载得恁地。但是看今年有甚么事,明年有甚么事,礼乐征伐不知是自天子出?自诸侯出?自大夫出?只是恁地。而今却要去一字半字上理会褒贬,却要去求圣人之意,你如何知得他肚里事!

  春秋大旨,其可见者:诛乱臣,讨贼子,内中国,外夷狄,贵王贱伯而已。未必如先儒所言,字字有义也。想孔子当时只是要备二三百年之事,故取史文写在这里,何尝云某事用某法?某事用某例邪?且如书会盟侵伐,大意不过见诸侯擅兴自肆耳。书郊禘,大意不过见鲁僭礼耳。至如三卜四卜,牛伤牛死,是失礼之中又失礼也。如「不郊,犹三望」,是不必望而犹望也。如书「仲遂卒,犹绎」,是不必绎而犹绎也。如此等义,却自分明。近世如苏子由吕居仁,却看得平。

  春秋只是直载当时之事,要见当时治乱兴衰,非是于一字上定褒贬。初间王政不行,天下都无统属;及五伯出来扶持,方有统属,「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到后来五伯又衰,政自大夫出。到孔子时,皇、帝、王、伯之道埽地,故孔子作春秋,据他事实写在那里,教人见得当时事是如此,安知用旧史与不用旧史?今硬说那个字是孔子文,那个字是旧史文,如何验得?更圣人所书,好恶自易见。如葵丘之会,召陵之师,践土之盟,自是好,本末自是别。及后来五伯既衰,湨梁之盟,大夫亦出与诸侯之会,这个自是差异不好。今要去一字两字上讨意思,甚至以日月、爵氏、名字上皆寓褒贬。如「王人子突救卫」,自是卫当救。当时是有个子突,孔子因存他名字。今诸公解却道王人本不书字,缘其救卫,故书字。孟子说:「臣弒其君者有之,子弒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说得极是了。又曰:「春秋无义战,彼善于此则有之矣。」此等皆看得地步阔。圣人之意只是如此,不解恁地细碎。义刚录云:「某不敢似诸公道圣人是于一字半字上定去取。圣人只是存得那事在,要见当时治乱兴衰;见得其初王政不行,天下皆无统属,及五伯出来如此扶持,方有统属。恁地,便见得天王都做主不起。」后同。

  问春秋。曰:「此是圣人据鲁史以书其事,使人自观之以为鉴戒尔。其事则齐威晋文有足称,其义则诛乱臣贼子。若欲推求一字之间,以为圣人褒善贬恶专在于是,窃恐不是圣人之意。如书即位者,是鲁君行即位之礼;继故不书即位者,是不行即位之礼。若威公之书即位,则是威公自正其即位之礼耳。其它崩、薨、卒、葬,亦无意义。」

  春秋有书「天王」者,有书「王」者,此皆难晓。或以为王不称「天」,贬之。某谓,若书「天王」,其罪自见。宰咺以为冢宰,亦未敢信。其它如莒去疾莒展舆齐阳生,恐只据旧史文。若谓添一个字,减一个字,便是褒贬,某不敢信。威公不书秋冬,史阙文也。或谓贬天王之失刑,不成议论,可谓乱道!夫子平时称颜子「不迁怒,不贰过」,至作春秋,却因恶鲁威而及天子,可谓「桑树着刀,榖树汁出」者!鲁威之弒,天王之不能讨,罪恶自着,何待于去秋冬而后见乎!又如贬滕称「子」,而滕遂至于终春秋称「子」,岂有此理!今朝廷立法,降官者犹经赦叙复,岂有因滕子之朝威,遂并其子孙而降爵乎!

  春秋所书,如某人为某事,本据鲁史旧文笔削而成。今人看春秋,必要谓某字讥某人。如此,则是孔子专任私意,妄为褒贬!孔子但据直书而善恶自着。今若必要如此推说,须是得鲁史旧文,参校笔削异同,然后为可见,而亦岂复可得也?

  书「人」,恐只是微者。然朝非微者之礼,而有书「人」者,此类亦不可晓。

  或有解春秋者,专以日月为褒贬,书时月则以为贬,书日则以为褒,穿凿得全无义理!若胡文定公所解,乃是以义理穿凿,故可观。

  「世间人解经,多是杜撰。且如春秋只据赴告而书之,孔子只因旧史而作春秋,非有许多曲折。且如书郑忽与突事,才书『忽』,又书『郑忽』,又书『郑伯突』,胡文定便要说突有君国之德,须要因『郑伯』两字上求他是处,似此皆是杜撰。大概自成襄已前,旧史不全,有舛逸,故所记各有不同。若昭哀已后,皆圣人亲见其事,故记得其实,不至于有遗处。如何却说圣人予其爵,削其爵,赏其功,罚其罪?是甚说话!」祖道问:「孟子说『春秋,天子之事』,如何?」曰:「只是被孔子写取在此,人见者自有所畏惧耳。若要说孔子去褒贬他,去其爵,与其爵,赏其功,罚其罪,岂不是谬也!其爵之有无与人之有功有罪,孔子也予夺他不得。」人杰录云:「苏子由解春秋,谓其从赴告,此说亦是。既书『郑伯突』,又书『郑世子忽』,据史文而书耳。定哀之时,圣人亲见,据实而书。隐威之世,时既远,史册亦有简略处,夫子亦但据史册而写出耳。」

  或说:「沈卿说春秋,云:『不当以褒贬看。圣人只备录是非,使人自见。如「克段」之书,而兄弟之义自见;如蔑之书,而私盟之罪自见;来赗仲子,便自见得以天王之尊下赗诸侯之妾。圣人以公平正大之心,何尝规规于褒贬?』」曰:「只是中间不可以一例说,自有晓不得处。公且道如『翚帅师』之类,是如何?」曰:「未赐族,如挟、柔、无骇之类。无骇,鲁卿,隐二年书『无骇』,九年书『挟卒』,庄十一年书『柔』,皆未命也。到庄以后,却不待赐,而诸侯自予之。」曰:「便是这般所在,那里见得这个是赐?那个是未赐?三传唯左氏近之。或云左氏是楚左史倚相之后,故载楚史较详。国语与左传似出一手,然国语使人厌看,如齐楚吴越诸处又棈采。如纪周鲁自是无可说,将虚文敷衍,如说籍田等处,令人厌看。左氏必不解是丘明,如圣人所称,煞是正直底人。如左传之文,自有纵横意思。史记却说:『左丘失明,厥有国语。』或云,左丘明,左丘其姓也。左传自是左姓人作。又如秦始有腊祭,而左氏谓『虞不腊矣』!是秦时文字分明。」

  春秋传例多不可信。圣人记事,安有许多义例!如书伐国,恶诸侯之擅兴;书山崩、地震、螽、蝗之类,知灾异有所自致也。

  或论及春秋之凡例。先生曰:「春秋之有例固矣,柰何非夫子之为也。昔尝有人言及命格,予曰:『命格,谁之所为乎?』曰:『善谈五行者为之也。』予曰:『然则何贵?设若自天而降,具言其为美为恶,则诚可信矣。今特出于人为,乌可信也?』知此,则知春秋之例矣。」又曰:「『季子来归』,以为季子之在鲁,不过有立僖之私恩耳,初何有大功于鲁!又况通于成风,与庆父之徒何异?然则其归也,何足喜?盖以启季氏之事而书之乎!」

  或人论春秋,以为多有变例,所以前后所书之法多有不同。曰:「此乌可信!圣人作春秋,正欲褒善贬恶,示万世不易之法。今乃忽用此说以诛人,未几又用此说以赏人,使天下后世皆求之而莫识其意,是乃后世弄法舞文之吏之所为也,曾谓大中至正之道而如此乎!」

  张元德问春秋周礼疑难。曰:「此等皆无左证,强说不得。若穿凿说出来,便是侮圣言。不如且研穷义理,义理明,则皆可遍通矣。」因曰:「看文字且先看明白易晓者。此语是某发出来,诸公可记取。」以下看春秋法。

  问:「春秋当如何看?」曰:「只如看史样看。」曰:「程子所谓『以传考经之事迹,以经别传之真伪』,如何?」曰:「便是亦有不可考处。」曰:「其间不知是圣人果有褒贬否?」曰:「也见不得。」「如许世子止尝药之类如何?」曰:「圣人亦只因国史所载而立之耳。圣人光明正大,不应以一二字加褒贬于人。若如此屑屑求之,恐非圣人之本意。」

  看春秋,且须看得一部左传首尾意思通贯,方能略见圣人笔削,与当时事之大意。

  叔器问读左传法。曰:「也只是平心看那事理、事情、事势。春秋十二公时各不同。如隐威之时,王室新东迁,号令不行,天下都星散无主。庄僖之时,威文迭伯,政自诸侯出,天下始有统一。宣公之时,楚庄王盛强,夷狄主盟,中国诸侯服齐者亦皆朝楚,服晋者亦皆朝楚。及成公之世,悼公出来整顿一番,楚始退去;继而吴越又强入来争伯。定哀之时,政皆自大夫出,鲁有三家,晋有六卿,齐有田氏,宋有华向,被他肆意做,终春秋之世,更没奈何。但是某尝说,春秋之末,与初年大不同。然是时诸侯征战,只如戏样,亦无甚大杀戮。及战国七国争雄,那时便多是胡相杀。如鴈门斩首四万,不知怎生杀了许多;长平之战,四十万人坑死,不知如何有许多人!后来项羽也坑十五万,不知他如何地掘那坑后,那死底都不知,当时不知如何地对副许多人。」安卿曰:「恐非掘坑。」曰:「是掘坑。尝见邓艾伐蜀,坑许多人,载说是掘坑。」

  春秋之书,且据左氏。当时天下大乱,圣人且据实而书之,其是非得失,付诸后世公论,盖有言外之意。若必于一字一辞之间求褒贬所在,窃恐不然。齐桓晋文所以有功于王室者,盖当时楚最强大,时复加兵于郑,郑则在王畿之内;又伐陆浑之戎,观兵周疆,其势与六国不同。盖六国势均力敌,不敢先动。楚在春秋时,他国皆不及其强;向非威文有以遏之,则周室为其所并矣。又,诸侯不朝聘于周,而周反下聘于列国,是甚道理!」以下论左氏。

  左氏之病,是以成败论是非,而不本于义理之正。尝谓左氏是个猾头熟事,趋炎附势之人。

  元城说,左氏不识大体,只是时时见得小可底事,便以为是。

  因举陈君举说左传,曰:「左氏是一个审利害之几,善避就底人,所以其书有贬死节等事。其间议论有极不是处:如周郑交质之类,是何议论!其曰:『宋宣公可谓知人矣,立穆公,其子飨之,命以义夫!』只知有利害,不知有义理。此段不如谷梁说『君子大居正』,却是儒者议论。某平生不敢说春秋。若说时,只是将胡文定说扶持说去。毕竟去圣人千百年后,如何知得圣人之心?且如先蔑奔秦,书,则是贬先蔑;不书时,又不见得此事。若如今人说,教圣人如何书则是?吕伯恭爱教人看左传,某谓不如教人看论孟。伯恭云,恐人去外面走。某谓,看论孟未走得三步,看左传底已走十百步了!人若读得左传熟,直是会趋利避害。然世间利害,如何被人趋避了!君子只看道理合如何,可则行,不可则止,祸福自有天命。且如一个善择利害底人,有一事,自谓择得十分利处了,毕竟也须带二三分害来,自没奈何。仲舒云:『仁人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一部左传无此一句。若人人择利害后,到得临难死节底事,更有谁做?其间有为国杀身底人,只是枉死了,始得!」因举「可怜石头城,宁为袁粲死,不作褚渊生」!「盖『民之秉彝』,又自有不可埋没,自然发出来处。」可学录云:「天下事,不可顾利害。凡人做事多要趋利避害;不知纔有利,必有害,吾虽处得十分利,有害随在背后,不如且就理上求之。孟子曰:『如以利,则枉寻直尺而利,亦可为欤?』且如临难致死,义也。若不明其理而顾利害,则见危致命者反不如偷生苟免之人。『可怜石头城,宁为袁粲死,不作褚渊生!』『民之秉彝』不可磨灭如此,岂不是自然!」

  林黄中谓:「左传『君子曰』,是刘歆之辞。胡先生谓周礼是刘歆所作,不知是如何。」「左传『君子曰』,最无意思。」因举「芟夷蕴崇之」一段,「是关上文甚事」?

  左氏见识甚卑,如言赵盾弒君之事,却云:「孔子闻之,曰:『惜哉!越境乃免。』」如此,则专是回避占便宜者得计,圣人岂有是意!圣人「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岂反为之解免耶!

  问:「左传载卜筮,有能先知数世后事,有此理否?」曰:「此恐不然。只当时子孙欲僭窃,故为此以欺上罔下尔。如汉高帝蛇,也只是脱空。陈胜王凡六月,便只是他做不成,故人以为非;高帝做得成,故人以为符瑞。」

  左传国语惟是周室一种士大夫说得道理大故细密。这便是文武周召在王国立学校,教得人恁地。惟是周室人会恁地说。且如烝民诗大故说得好,「人受天地之中以生」之类,大故说得细密。兼论国语。

  左氏所传春秋事,恐八九分是。公谷专解经,事则多出揣度。以下三传。

  春秋制度大纲,左传较可据,公谷较难凭。胡文定义理正当,然此样处,多是臆度说。

  李丈问:「左传如何?」曰:「左传一部载许多事,未知是与不是。但道理亦是如此,今且把来参考。」问:「公谷如何?」曰:「据他说亦是有那道理,但恐圣人当初无此等意。如孙明复赵啖陆淳胡文定,皆说得好,道理皆是如此。但后世因春秋去考时,当如此区处。若论圣人当初作春秋时,其意不解有许多说话。」择之说:「文定说得理太多,尽堆在里面。」曰:「不是如此底,亦压从这理上来。」义刚录少异。

  左氏传是个博记人做,只是以世俗见识断当它事,皆功利之说。公谷虽陋,亦有是处,但皆得于传闻,多讹谬。

  国秀问三传优劣。曰:「左氏曾见国史,考事颇精,只是不知大义,专去小处理会,往往不曾讲学。公谷考事甚疏,然义理却精。二人乃是经生,传得许多说话,往往都不曾见国史。」

  左传是后来人做,为见陈氏有齐,所以言「八世之后,莫之与京」!见三家分晋,所以言「公侯子孙,必复其始」。以三传言之,左氏是史学,公谷是经学。史学者记得事却详,于道理上便差;经学者于义理上有功,然记事多误。如迁固之史,大概只是计较利害。范晔更低,只主张做贼底,后来他自做却败。温公通鉴,凡涉智数险诈底事,往往不载,却不见得当时风俗。如陈平说高祖间楚事,亦不载上一段;不若全载了,可以见当时事情,却于其下论破,乃佳。又如亚夫得剧孟事,通鉴亦节去,意谓得剧孟不足道;不知当时风俗事势,剧孟辈亦系轻重。知周休且能一夜得三万人,只缘吴王败后各自散去,其事无成。温公于此事却不知不觉载之,盖以周休名不甚显,不若剧孟耳。想温公平日耐剧孟。不知温公为将,设遇此人,柰得它何否?又如论唐太宗事,亦殊未是。吕氏大事记周赧后便系秦,亦未当。当如记楚汉事,并书之;项籍死后,方可专书汉也。

  「孔子作春秋,当时亦须与门人讲说,所以公谷左氏得一个源流,只是渐渐讹舛。当初若是全无传授,如何凿空撰得?」问:「今欲看春秋,且将胡文定说为正,如何?」曰:「便是他亦有太过处。苏子由教人只读左传,只是他春秋亦自分晓。且如『公与夫人如齐』,必竟是理会甚事,自可见。又如季氏逐昭公,毕竟因甚如此?今理会得一个义理后,将他事来处置,合于义理者为是,不合于义理者为非。亦有唤做是而未尽善者,亦有谓之不是而彼善于此者。且如读史记,便见得秦之所以亡,汉之所以兴;及至后来刘项事,又知刘之所以得,项之所以失,不难判断。只是春秋却精细,也都不说破,教后人自将义理去折衷。」

  问:「公谷传大概皆同?」曰:「所以林黄中说,只是一人,只是看他文字疑若非一手者。」或曰:「疑当时皆有所传授,其后门人弟子始笔之于书尔。」曰:「想得皆是齐鲁间儒,其所著之书,恐有所传授,但皆杂以己意,所以多差舛。其有合道理者,疑是圣人之旧。」以下公谷。

  春秋难理会。公谷甚不好,然又有甚好处。如序隐公逊国,宣公逊其侄处,甚好。何休注甚谬。

  公羊说得宏大,如「君子大居正」之类。谷梁虽精细,但有些邹搜狭窄。

  公羊是个村朴秀才,谷梁又较黠得些。

  「春秋难看,三家皆非亲见孔子。或以『左丘明耻之』,是姓左丘;左氏乃楚左史倚相之后,故载楚事极详。吕舍人春秋不甚主张胡氏,要是此书难看。如刘原父春秋亦好。」可学云:「文定解『宋灾故』一段,乃是原父说。」曰:「林黄中春秋又怪异,云,隐公篡威公!」可学云:「黄中说,『归仲子之赗』,乃是周王以此为正其分。」曰:「要正分,更有多少般,却如此不契勘!」可学云:「杜预每到不通处。多云告辞略。经传互异,不云传误,云经误。」曰:「可怪!是何识见!」以下诸家解春秋。

  问:「春秋传序引夫子答颜子为邦之语,为颜子尝闻春秋大法,何也?」曰:「此不是孔子将春秋大法向颜子说。盖三代制作极备矣,孔子更不可复作,故告以四代礼乐,只是集百王不易之大法。其作春秋,善者则取之,恶者则诛之,意亦只是如此,故伊川引以为据耳。」

  程子所谓「春秋大义数十,炳如日星」者,如「成宋乱」,「宋灾故」之类,乃是圣人直着诛贬,自是分明。如胡氏谓书「晋侯」为以常情待晋襄,书「秦人」为以王事责秦穆处,却恐未必如此。须是己之心果与圣人之心神交心契,始可断他所书之旨;不然,则未易言也。程子所谓「微辞隐义,时措从宜者为难知」耳。

  或问伊川春秋序后条。曰:「四代之礼乐,此是经世之大法也。春秋之书,亦经世之大法也。然四代之礼乐是以善者为法,春秋是以不善者为戒。」又问:「孔子有取乎五霸,岂非时措从宜?」曰:「是。」又曰:「观其予五霸,其中便有一个夺底意思。」

  春秋序云:「虽德非汤武,亦可以法三王之治。」如是,则无本者亦可以措之治乎?语有欠。因云:「伊川甚么样子细,尚如此。难!难!」

  今日得程春秋解,中间有说好处;如难理会处,他亦不为决然之论。向见沙随春秋解,只有说滕子来朝一处最好。隐十一年方书「滕侯薛侯」来朝,如何桓二年便书「滕子来朝」?先辈为说甚多:或以为时王所黜,故降而书「子」,不知是时时王已不能行黜陟之典;就使能黜陟诸侯,当时亦不止一滕之可黜。或以春秋恶其朝桓,特削而书「子」;自此之后,滕一向书「子」,岂春秋恶其朝桓,而并后代子孙削之乎!或以为当丧未君;前又不见滕侯卒。皆不通之论。沙随谓此见得春秋时小国事大国,其朝聘贡赋之多寡,随其爵之崇卑。滕子之事鲁,以侯礼见,则所供者多;故自贬降而以子礼见,庶得贡赋省少易供。此说却恐是。何故?缘后面郑朝晋云:「郑伯男也,而使从公侯之赋。」见得郑本是男爵,后袭用侯伯之礼,以交于大国,初焉不觉其贡赋之难办,后来益困于此,方说出此等话。非独是郑伯,当时小国多是如此。今程公春秋亦如此说滕子。程是绍兴以前文字。不知沙随见此而为之说,还是自见得此意?

  问:「诸家春秋解如何?」曰:「某尽信不及。如胡文定春秋,某也信不及,知得圣人意里是如此说否?今只眼前朝报差除,尚未知朝廷意思如何,况生乎千百载之下,欲逆推乎千百载上圣人之心!况自家之心,又未如得圣人,如何知得圣人肚里事!某所以都不敢信诸家解,除非是得孔子还魂亲说出,不知如何。」

  胡文定春秋非不好,却不合这件事圣人意是如何下字,那件事圣人意又如何下字。要之,圣人只是直笔据见在而书,岂有许多忉怛!友仁。

  问:「胡春秋如何?」曰:「胡春秋大义正,但春秋自难理会。如左氏尤有浅陋处,如『君子曰』之类,病处甚多。林黄中尝疑之,却见得是。」

  胡春秋传有牵强处。然议论有开合精神。

  问胡春秋。曰:「亦有过当处。」

  问:「胡文定据孟子『春秋天子之事』,一句作骨。如此,则是圣人有意诛赏。」曰:「文定是如此说,道理也是恁地。但圣人只是书放那里,使后世因此去考见道理如何便为是,如何便为不是。若说道圣人当时之意,说他当如此,我便书这一字;淳录云:「以褒之。」他当如彼,我便书那一字,淳录云:「以贬之。」别本云:「如此便为予,如彼便为夺。」则恐圣人不解恁地。圣人当初只直写那事在上面,如说张三打李四,李四打张三,未尝断他罪,某人杖六十,某人杖八十。如孟子便是说得那地步阔。圣人之意,只是如此,不解恁地细碎。且如『季子来归』,诸公说得恁地好。据某看来,季友之罪与庆父也不争多。但是他归来后,会平了难,鲁人归之,故如此说。况他世执鲁之大权,人自是怕他。史官书得恁地,孔子因而存此,盖以见他执权之渐耳。」淳录略。

  春秋今来大纲是从胡文定说,但中间亦自有难稳处。如叔孙婼祈死事,把他做死节,本自无据;后却将「至自晋」一项说,又因谷梁「公孙舍」云云。他若是到归来,也须问我屋里人,如何同去弒君?也须诛讨斯得。自死是如何?春秋难说。若只消轻看过,不知是如何。如孟子说道「春秋无义战,彼善于此」,只将这意看如何。左氏是三晋之后,不知是甚么人。看他说魏毕万之后必大,如说陈氏代齐之类,皆是后来设为豫定之言。春秋分明处,只是如「晋士侵齐,至闻齐侯卒,乃还」,这分明是与他。

  问:「胡氏传春秋盟誓处,以为春秋皆恶之,杨龟山亦尝议之矣。自今观之,岂不可因其言盟之能守与否而褒贬之乎?今民『泯泯棼棼,罔中于信,以覆诅盟』之时,而遽责以未施信而民信之事,恐非化俗以渐之意。」曰:「不然。盟诅,毕竟非君之所为,故曰:『君子屡盟,乱是用长。』将欲变之,非去盟崇信,俗不可得而善也。故伊川有言:『凡委靡随俗者不能随时,惟刚毅特立乃所以随时。』斯言可见矣。」问洽:「寻常如何理会是『自命』?」曰:「尝考之矣。当从刘侍读之说。自王命不行,则诸侯上僭之事,由阶而升。然必与势力之不相上下者池录作:「如历阶而升,以至于极。盖既无王命,必择势力之相敌者。」共为之,所以布于众而成其僭也。齐卫当时势敌,故齐僖自以为小伯,而黎人责卫以方伯之事。当时王不敢命伯,而欲自为伯,故于此彼此相命以成其私也。及其久也,则力之能为者专之矣,故威公遂自称伯。以至战国诸侯各有称王之意,不敢独称于国,必与势力之相侔者共约而为之,魏齐会于苴泽以相王,是也。其后七国皆王,秦人思有以胜之,于是使人致帝于齐,约共称帝,岂非相帝?自相命而至于相王,自相王而至于相帝,僭窃之渐,势必至此,池录云:「春秋于此,盖纪王命不行而诸侯僭窃之端也。」岂非其明证乎?」曰:「然则左传所谓『胥命于弭』,何也?」曰:「此以纳王之事相逊相先也。」曰:「说亦有理。」洽。池录少异。

  问:「春秋,胡文定之说如何?」曰:「寻常亦不满于胡说。且如解经不使道理明白,却就其中多使故事,大与做时文答策相似。近见一相知说,傅守见某说云,固是好,但其中无一故事可用。某作此书,又岂欲多使事也?」问:「先生既不解春秋,合亦作一篇文字,略说大意,使后学知所指归。」曰:「也不消如此。但圣人作经,直述其事,固是有所抑扬;然亦非故意增减一二字,使后人就一二字上推寻,以为吾意旨之所在也。」问:「胡文定说『元』字,某不能无疑。元者,始也,正所谓『辞之所谓「太」也』。今胡乃训『元』为『仁』,训『仁』为『心』,得无太支离乎?」曰:「杨龟山亦尝以此议之。胡氏说经,大抵有此病。」

  胡文定说春秋,高而不晓事情。说「元年」不要年号。且如今中兴以来更七个元年,若无号,则契券能无欺弊者乎!

  吕居仁春秋亦甚明白,正如某诗传相似。

  东莱有左氏说,亦好。是人记录他语言。

  薛常州解春秋,不知如何率意如此,只是几日成此文字!如何说诸侯无史?内则尚有「闾史」。又如赵盾事,初灵公要杀盾,盾所以走出,赵穿便弒公,想是他本意如此,这个罪首合是谁做!

  薛士龙曰:「鲁隐初僭史。」殊不知周官所谓「外史合四方之志」,便是四方诸侯皆有史。诸侯若无史,外史何所稽考而为史?如古人生子,则「闾史」书之。且二十五家为闾,闾尚有史,况一国乎!学蒙。

  昔楚相作燕相书,其烛暗而不明。楚相曰:「举烛。」书者不察,遂书「举烛」字于书中。燕相得之曰:「举烛」者,欲我之明于举贤也。于是举贤退不肖,而燕国大治。故曰:「不是郢书,乃成燕说。」今之说春秋者,正此类也。扬录少异。

  学春秋者多凿说。后汉五行志注,载汉末有发范明友奴冢,奴犹活。明友,霍光女婿,说光家事及废立之际,多与汉书相应。某尝说与学春秋者曰:「今如此穿凿说,亦不妨。只恐一旦有于地中得夫子家奴出来,说夫子当时之意不如此尔!」

  经传附

  问:「『春王正月』,是用周正?用夏正?」曰:「两边都有证据,将何从?义刚录云:「这个难稽考,莫去理会这个。」某向来只管理会此,不放下,竟担阁了。吾友读书不多,不见得此等处。某读书多后,有时此字也不敢唤做此字。如家语周公祝成王冠辞:『近尔民,远尔年,啬尔时,惠尔财,亲贤任能。』近尔民,言得民之亲爱也;远尔年,言寿也。『年』与『民』协,音纫;『能』与『财』协,囊来反;与『时』协,音尼。『财』音慈。」义刚录云:「『能』字通得三音,若作十灰韵,则与『才』字协,与『时』字又不协。今更不可理会。据今协『时』字,则当作『尼』字读。」

  某亲见文定公家说,文定春秋说夫子以夏时冠月,以周正纪事。谓如「公即位」,依旧是十一月,只是孔子改正作「春正月」。某便不敢信。恁地时,二百四十二年,夫子只证得个「行夏之时」四个字。据今周礼有正月,有正岁,则周实是元改作「春正月」。夫子所谓「行夏之时」,只是为他不顺,欲改从建寅。如孟子说「七八月之间旱」,这断然是五六月;「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这分明是九月十月。若真是十一月十二月时,寒自过了,何用更造桥梁?古人只是寒时造桥度人,若暖时又只时教他自从水里看来古时桥也只是小桥子,不似如今石桥浮桥恁地好。

  春秋传言:「元者,仁也;仁,人心也。」固有此理,然不知仁如何却唤做「元」?如程子曰:「天子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易传曰:「成而后有败,败非先成者也;得而后有失,非得,何以有失也?」便说得有根源。

  「胡文定说春秋『公即位』,终是不通。且踰年即位,凶服如何入庙?胡文定却说是冢宰摄行。他事可摄,即位岂可摄?且如『十一月乙丑,伊尹以冕服奉嗣王』,『惟十有三祀』,却是除服了。康王之诰,东坡道是召公失礼处。想古时是这般大事,必有个权宜,如借吉之例。」或问:「金縢,前辈谓非全书。」曰:「周公以身代武王之说,只缘人看错了。此乃周公诚意笃切,以庶几其万一。『丕子之责于天』,只是以武王受事天之责任,如今人说话,他要个人来服事。周公便说是他不能服事天,不似我多才多艺,自能服事天。」

  春秋一发首不书即位,即君臣之事也;书仲子嫡庶之分,即夫妇之事也;书及邾盟,朋友之事也;书「郑伯克段」,即兄弟之事也。一开首,人伦便尽在。

  惠公仲子,恐是惠公之妾。僖公成风,却是僖公之母,不可一例看,不必如孙明复之说。孙明复云:「文九年冬,秦人来归僖公成风之襚,与此不称夫人义同,讥其不及事,而又兼之贬也。」

  义刚曰:「庄公见颍考叔而告之悔,此是他天理已渐渐明了。考叔当时闻庄公之事而欲见之,此是欲拨动他机。及其既动,却好开明义理之说,使其心豁然知有天伦之亲。今却教恁地做,则母子全恩,依旧不出于真理。此其母子之间虽能如此,而其私欲固未能莹然消释。其所以略能保全,而不复开其隙者,特幸耳。」曰:「恁地看得细碎,不消如此。某便是不喜伯恭博议时,他便都是这般议论。恁地忒细碎,不济得事。且如这样,他是且欲全他母子之恩。以他重那盟誓未肯变,故且教他恁地做。这且得他全得大义,未暇计较这个,又何必如此去论他?」

  陈仲蔚问:「东莱论颍考叔之说是否?」曰:「古人也是重那盟誓。」又问:「左传于释经处但略过,如何?」曰:「他释经也有好处。如说『段不弟,故不言弟。称「郑伯」,讥失教也』。这样处,说得也好,盖说得阔。」又问:「『宋宣公可谓知人矣,立穆公,其子享之。』这也不可谓知人。」曰:「这样处,却说得无巴鼻。如公羊说,宣公却是宋之罪脑。左氏有一个大病,是他好以成败论人,遇他做得来好时,便说他好;做得来不好时,便说他不是;却都不折之以理之是非,这是他大病。叙事时,左氏却多是,公谷却都是胡撰。他去圣人远了,只是想象胡说。」或问:「左氏果丘明否?」曰:「左氏叙至韩魏赵杀智伯事,去孔子六七十年,决非丘明。」

  「夫人子氏薨」,只是仲子。左氏「豫凶事」之说,亦有此理。「考仲子之宫」,是别立庙。二年。

  问:「石碏谏得已自好了,如何更要那『将立州吁』四句?」曰:「也是要得不杀那桓公。」又问:「如何不禁其子与州吁游?」曰:「次第是石碏老后,柰儿子不何。」又问:「杀之,如何要引他从陈去?忽然陈不杀,却如何。」曰:「如吃饭样,不成说道吃不得后,便不吃,也只得吃。」二年。

  陈仲蔚说「公矢鱼于棠」,云:「或谓『矢』,如『皋陶矢厥谟』之『矢』。」曰:「便是乱说。今据传曰:「『则君不射』,则『矢鱼』是将弓矢去射之,如汉武帝亲射江中蛟之类。何以见得?夫子作春秋,征只书征,伐只书伐,不曾恁地下一字。如何平白无事,陈鱼不只写作『陈』字,却要下个『矢』字则么?『遂往陈鱼而观之』这几句,却是左氏自说。据他上文,则无此意。」五年。

  「郑人来渝平。」渝,变也。盖鲁先与宋好,郑人却来渝平,谓变渝旧盟,以从新好也。公谷作「输平」。胡文定谓以物而求平也,恐不然。但言「输」,则渝之义自在其中。如秦诅楚文云:「变输盟刺。」若字义则是如此,其文意则只是「渝」字也。六年。

  因言勇而无刚,曰:「刚与勇不同:勇只是敢为,刚有坚强之意。」九年。

  桓公有两年不书秋冬,说者谓,以喻时王不能赏罚。若如是,孔子亦可谓大迂阔矣!某尝谓,说春秋者只好独自说,不可与人论难。盖自说,则横说竖说皆可,论难着便说不行。桓四年七年。

  春秋书「蔡人杀陈佗」,此是夫子据鲁史书之。佗之弒君,初不见于经者,亦是鲁史无之耳。六年。

  问:「书蔡威侯,文定以为蔡季之贤,知请谥,如何?」曰:「此只是文误。」十七年。

  问:「鲁桓公为齐襄公所杀,其子庄公与桓公会而不复雠,先儒谓春秋不讥,是否?」曰:「他当初只是据事如此写在,如何见他讥与不讥?当桓公被杀之初,便合与他理会。使上有明天子,下有贤方伯,便合上告天子,下告方伯,兴复雠之师。只缘周家衰弱,无赴愬处,庄公又无理会,便自与之主婚,以王姬嫁齐。及到桓公时,又自隔一重了。况到此事体又别。桓公率诸侯以尊周室,庄公安得不去!若是不去,却不是叛齐,乃是叛周。」曰:「使庄公当初自能举兵杀了襄公,还可更赴桓公之会否?」曰:「他若是能杀襄公,他却自会做伯主,不用去随桓公。若是如此,便是这事结绝了。」僩录详见本朝六。

  荆楚初书国,后进称「人」,称爵,乃自是他初间不敢骤交于中国,故从卑称。后渐大,故称爵。庄十年。

  「成风事季友,与敬嬴事襄仲一般,春秋何故褒季友?如书『季子来归』,是也。」人杰谓:「季子既归,而闵公被弒,庆父出奔。季子不能讨贼,是其意在于立僖公也。」先生曰:「纵失庆父之罪小,而季子自有大恶。今春秋不贬之,而反褒之,殆不可晓。盖如高子仲孙之徒,只是旧史书之,圣人因其文而不革。所以书之者,欲见当时事迹,付诸后人之公议耳。若谓季子为命大夫,则叔孙婼尝受命服,何为书名乎?」闵元年。

  「春秋书『季子来归』,恐只是因旧史之文书之,如此宽看尚可。若谓『春秋谨严』,便没理会。或只是鲁乱已甚,后来季友立得僖公,再整顿得个社稷起,有此大功,故取之,与取管仲意同。然季子罪恶与庆父一般,春秋若褒之,则此一经乃沦三纲、斁九法之书尔!当时公子牙无罪,又用药毒杀了。季子赐族,此亦只是时君恩意,如秦呼吕不韦作『尚父』耳。」正淳曰:「季子虽来归,亦有放走庆父之罪。」曰:「放走庆父罪小,它自身上罪大,亦治庆父不得。」[莹田-玉]录云:「『春秋书「季子来归」,不知夫子何故取季友?恐只是如取管仲之意,但以其后来有功社稷,所以更不论其已前罪』正淳曰:『说者谓是国人喜季子之来,望其讨庆父之罪,故春秋因如此书之。及后来不能治庆父,则季子之可贬者亦可见矣。』曰:『季子之罪,不在放走了庆父,先已自有罪过了!』」

  问季友之为人。曰:「此人亦多可疑。诸家都言季友『来归』,为圣人美之之辞。据某看此一句,正是圣人着季氏所以专国为祸之基。又,『成风闻季氏之繇,乃事之』。左氏记此数句,亦有说话。成风没巴鼻,事他则甚?据某看,此等人皆鲁国之贼耳!」又问子家子。曰:「它却是忠于昭公。只是也无计划,不过只欲劝昭公且泯默含垢受辱,因季氏之来请而归鲁耳。昭公所以不归,必是要逐季氏而后归也。当时列国之大夫,如晋之栾,鲁之季氏,郑之伯有之徒,国国皆然。二百四十二年,真所谓五浊恶世,不成世界!孔子说:『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不知如何地做?从何处做起?某实晓不得。」或曰:「相鲁可见。」曰:「他合下只说得季威子透,威子事事信之,所以做得。及后来被公敛处父一说破了,威子便不信之,孔子遂做不得矣。孟子说五年七年可『为政于天下』,不知如何做,孔子不甚说出来。孟子自担负不浅,不知怎生做也。」

  「『季子来归』,如『高子来盟』、『齐仲孙来』之类。当时鲁国内乱,得一季子归国,则国人皆有慰望之意,故鲁史喜而书之。夫子直书史家之辞。其实季子无状,观于成风事之可见。一书『季子来归』,而季氏得政,权去公室之渐,皆由此起矣。」问:「鲁君弒而书『薨』,如何?」曰:「如晋史书赵盾弒君,齐史书崔杼弒君,鲁却不然,盖恐是周公之垂法,史书之旧章。韩宣子所谓周礼在鲁者,亦其一事也。」问诸侯书「卒」。曰:「刘道原尝言之,此固当书『卒』。」问:「鲁君书『薨』,而诸侯书『卒』;内大夫卒,而略外大夫,只是别内外之辞。」曰:「固是。且如今虏主死,其国必来告哀,史官必书虏主之死。若虏中宰相大臣,彼亦不告,此亦必不书之也。但书『王猛』,又书『王子猛』,皆不可晓。所谓『天子未除丧曰「予小子」,生名之,死亦名之』,此乃据春秋例以为之说耳。」

  「齐桓公较正当,只得一番出伐。管仲亦不见出,有事时只是遣人出整顿。春秋每称『齐人』。左传上全不曾载许多事,却载之于国语,及出孟子。吕丈言,左传不欲见桓公许多不美处,要为桓公管仲全之。孟子所载桓公,亦自犯了,故皆不载。」曰:「左氏有许多意思时,却是春秋。左氏亦不如此回互,只是有便载,无便不载。说得意思回互如此,岂不教坏了人!晋文公诡谲,如侵曹,伐卫,皆是当时出时不礼之私,却只名谓『治其从楚』。如书『晋侯伐卫』,辞意可见。又书『楚人救卫』,如书『救』,皆是美意。中国之诸侯,晋以私伐之,乃反使楚人来救!如『晋侯侵曹』,『晋侯伐卫』,『楚人救卫』,其辞皆圣人笔削,要来此处看义理。今人作春秋义,都只是论利害。晋侯侵伐皆自出。」僖四年。

  问:「齐侯侵蔡,亦以私,如何?」曰:「齐谋伐楚已在前。本是伐楚,特因以侵蔡耳,非素谋也。」问:「国语左传皆是左氏编,何故载齐桓公于国语,而不载于左传?」曰:「不知二书作之先后。温公言先作国语,次作传。又有一相识言,先左传,次国语,国语较老如左传。后看之,似然。」

  昔尝闻长上言,齐威公伐楚,不责以僭王之罪者,盖威公每事持重,不是一个率然不思后手者。当时楚甚强大,僭王已非一日。威公若以此问之,只宜楚即服罪;不然,齐岂遽保其必胜楚哉?及闻先生言及,亦以为然。

  春秋书「会王世子」,与齐威公也。五年。

  晋里克事,只以春秋所书,未见其是非。国语载骊姬阴托里克之妻,其后里克守不定,遂有中立之说。他当时只难里克,里克若不变,太子可安。由是观之,里克之罪明矣。后来杀奚齐卓子,亦自快国人之意,且与申生伸冤。如春秋所书,多有不可晓。如里克等事,只当时人已自不知孰是孰非,况后世乎?如蔡人杀陈佗,都不曾有陈佗弒君踪迹。「会王世子」,却是威公做得好。九年。

  或问:「春秋书『晋杀其大夫荀息』,是取他否?」曰:「荀息亦未见有可取者,但始终一节,死君之难,亦可取耳。后又书『晋杀其大夫里克』者,不以弒君之罪讨之也。然克之罪则在中立。今左传中却不见其事,国语中所载甚详。」十年。

  问:「里克丕郑荀息三人,当初晋献公欲废太子申生,立奚齐,荀息便谓『君命立之,臣安敢贰』?略不能谏君以义,此大段不是。里克丕郑谓『从君之义,不从君之惑』,所见甚正,只是后来却做不彻。」曰:「他倒了处,便在那中立上。天下无中立之事,自家若排得他退,便用排退他;若柰何他不得,便用自死。今骊姬一许他中立,他事便了,便是他只要求生避祸。正如隋高祖篡周,韦孝宽初甚不能平,一见众人被杀,便去降他,反教他添做几件不好底事。看史到此,使人气闷。」或曰:「看荀息亦有不是处。」曰:「全然不是,岂止有不是处?只是办得一死,亦是难事。」文蔚曰:「里克当献公在时,不能极力理会;及献公死后,却杀奚齐,此亦未是。」曰:「这般事便是难说。献公在日,与他说不听,又怎生柰何得他?后来亦用理会,只是不合杀了他。」

  吴楚盟会不书王,恐是吴楚当时虽自称王于其国,至与诸侯盟会,则未必称也。二十一年。

  诸侯灭国,未尝书名。「卫侯毁灭邢」,说者以为灭同姓之故。今经文只隔「夏四月癸酉」一句,便书「卫侯毁」卒,恐是因而传写之误,亦未可知。又曰:「鲁君书『薨』,外诸侯书『卒』。刘原父答温公书,谓『薨』者,臣子之词。温公亦以为然。以『卒』为贬词者,恐亦非是。」二十五年。

  臧文仲废六关,若以为不知利害而轻废,则但可言不知。所以言「不仁」者,必有私意害民之事。但古事既远,不可考耳。有言:「臧文仲知征之为害而去之,遂并无以识察奸伪,故先生云然。」文二年。

  僖公成风,与东晋简文帝郑太后一也,皆所以着妾母之义。至本朝真宗既崩,始以王后并配。当时群臣亦尝争之,为其创见也。后来遂以为常,此礼于是乎紊矣。四年。

  胡氏春秋,文八年记公孙敖事云:「色出于性,淫出于」其说原于上蔡,此殊分得不是。大凡出于人身上道理,固皆是性。色固性也,然不能节之以礼,制之以义,便是恶。故孟子于此只云「君子不谓性也」,其语便自无病。又曰:「李先生尝论公孙敖事,只如京师不至而复,便是大不恭。鲁亦不再使人往,便是罪。如此解之,于经文甚当,盖经初无从己氏之说。」人杰录云:「胡氏只贬他从己氏之经文元不及此事。」八年。

  「遂以夫人姜氏至自齐」,恐是当时史官所书如此。盖为如今鲁史不存,无以知何者是旧文,何者是圣人笔削,怎见得圣人之意?宣元年。

  晋「骊姬之乱,诅无畜群公子,自是晋无公族」,而以卿为公室大夫,这个便是六卿分晋之渐。始骊姬谋逐群公子,欲立奚齐卓子尔。后来遂以为例,则疑六卿之阴谋也。然亦不可晓。三年。

  植因举楚人「卒偏之两」,乃一百七十五人。曰:「一广有百七十五人,二广计三百五十。楚分为左、右广,前后更番。」十二年。

  宣公十五年,「公孙归父会楚子于宋。夏五月,宋人及楚人平」。春秋之责宋郑,正以其叛中国而从夷狄尔。中间讳言此事,故学者不敢正言,今犹守之而不变,此不知时务之过也。罪其贰霸,亦非是。春秋岂率天下诸侯以从三王之罪人哉!特罪其叛中国耳。此章,先生亲具章浦县学课簿。

  先生问人杰:「记左传分谤事否?」人杰以韩献子将杀人,郄献子驰救不及,使速以徇对。先生曰:「近世士大夫多是如此,只要徇人情。如荀林父邲之役,先縠违命而济,乃谓『与其专罪,六人同之』,是何等见识!当时为林父者,只合按兵不动,召先縠而诛之。」人杰曰:「若如此,岂止全军,虽进而救郑可也。」因问:「韩厥杀人事,在郄克只得如此。」曰:「既欲驰救,则杀之未得为是。然这事却且莫管。」因云:「当时楚孙叔敖不欲战,伍参争之。若事有合争处,须当力争,不可苟徇人情也。」成二年。

  问:「『民受天地之中以生』,中是气否?」曰:「中是理,理便是仁义礼智,曷常有形象来?凡无形者谓之理,若气,则谓之生也。清者是气,浊者是形。气是魂,谓之精;血是魄,谓之质。所谓『精气为物』,须是此两个相交感,便能成物;『游魂为变』,所禀之气至此已尽,魂升于天,魄降于地。阳者,气也,魂也,归于天;阴者,质也,魄也,降于地,谓之死也。知生则便知死,只是此理。夫子告子路,非是拒之,是先后节次如此也。」因说:「鬼神者,造化之迹。且如起风做雨,震雷闪电,花生花结,非有神而何?自不察耳。才见说鬼事,便以为怪。世间自有个道理如此,不可谓无,特非造化之正耳。此得阴阳不正之气,不须惊惑。所以夫子『不语怪』,以其明有此事,特不语耳。南轩说无,便不是了。」成十三年。

  胡解「晋弒其君州蒲」一段,意不分明,似是为栾书出脱。曾问胡伯逢,伯逢曰:「厉公无道,但当废之。」十八年。

  因问:「胡氏传栾书弒晋厉公事,其意若许栾书之弒,何也?」曰:「旧亦尝疑之,后见文定之甥范伯达而问焉。伯达曰:『文定之意,盖以为栾书执国之政,而厉公无道如此,亦不得坐视。为书之计,厉公可废而不可杀也。』」洽言:「传中全不见此意。」曰:「文定既以为当如此作传,虽不可明言,岂不可微示其意乎?今累数百言,而其意绝不可晓,是亦拙于传经者也。」洽。

  杨至之问晋悼公。曰:「甚次第。他才大段高,观当初人去周迎他时,只十四岁,他说几句话便乖,便有操有纵。才归晋,做得便别。当时厉公恁地弄得狼当,被人撺掇,胡乱杀了,晋室大段费力。及悼公归来,不知如何便被他做得恁地好。恰如久雨积阴,忽遇天晴,光景便别,赫然为之一新!」又问:「胜威文否?」曰:「尽胜。但威文是白地做起来,悼公是见成基址。某尝谓,晋悼公宇文周武帝周世宗,三人之才一般,都做得事。都是一做便成,及才成又便死了,不知怎生地。」

  杨至之问:「左传『元者体之长』等句,是左氏引孔子语?抑古有此语?」曰:「或是古已有此语,孔子引他,也未可知。左传又云『克己复礼,仁也』。『克己复礼』四字,亦是古已有此语。」襄九年。

  子上问:「郑伯以女乐赂晋悼公,如何有歌锺二肆?」曰:「郑卫之音,与先王之乐,其器同,止是其音异。」十一年。

  问:「左氏驹支之辩,刘侍读以为无是事。」曰:「某亦疑之。既曰『言语衣服,不与华同』,又却能赋青蝇,何也?又,太子申生伐东山皋落氏,撺掇申生之死,乃数公也。申生以闵二年十二月出师,衣之偏衣,佩之金玦,数公议论如此,献公更举事不得,便有『逆诈、亿不信』底意思。左氏一部书都是这意思,文章浮艳,更无事实。盖周衰时,自有这一等迂阔人。观国语之文,可见周之衰也。某尝读宣王欲籍千亩事,便心烦。及战国时人,却尚事实,观太史公史记可见。公子成与赵武灵王争胡服,甘龙与卫鞅争变法,其它如苏张之辩,莫不皆然。卫鞅之在魏,其相公孙座劝魏君用之;不然,须杀之。魏君不从,则又与鞅明言之。鞅以为不能用我,焉能杀我?及秦孝公下令,鞅西入秦。然观孝公下令数语,如此气势,乃是吞六国规模。鞅之初见孝公,说以帝道王道,想见好笑,其实乃是霸道。鞅之如此,所以坚孝公之心,后来迂阔之说,更不能入。使当时无卫鞅,必须别有人出来。观孝公之意,定是不用孟子。史记所载事实,左氏安得有此!」十四年。

  季札辞国,不为尽是。

  问:「季札,胡文定公言其辞国以生乱,温公又言其明君臣之大分。」曰:「可以受,可以无受。」

  问:「季札观乐,如何知得如此之审?」曰:「此是左氏妆点出来,亦自难信。如闻齐乐而曰『国未可量』,然一再传而为田氏,乌在其为未可量也!此处皆是难信处。」二十九年。

  或问:「子产相郑,铸刑书,作丘赋,时人不以为然。是他不达『为国以礼』底道理,徒恃法制以为国,故郑国日以衰削。」曰:「是他力量只到得这里。观他与韩宣子争时,似守得定。及到伯有子皙之徒挠他时,则度其可治者治之;若治他不得,便只含糊亦缘当时列国世卿,每国须有三两族强大,根株盘互,势力相依倚,卒急动他不得;不比如今大臣,才被人论,便可逐去。故当时自有一般议论,如韩献子『分谤』之说,只是要大家含糊过,不要见得我是,你不是。又如鲁以相忍为国,意思都如此。后来张文潜深取之,故其所著虽连篇累牍,不过只是这一意。」昭六年。

  左传「形民之力,而无醉饱之心」,杜预煞费力去解。后王肃只解作刑罚之「刑」,甚易晓,便是杜预不及他。李百药也有两处说,皆作「刑罚」字说。十二年。

  「形民之力,而无醉饱之心」,左传作「形」字解者,胡说。今家语作「刑民」,注云「伤也」,极分晓。盖言伤民之力以为养,而无餍足之心也。又如礼记中说「耆欲将至,有开必先」,家语作「有物将至,其兆必先」为是。盖「有」字似「耆」字,「物」字似「欲」字,「其」字似「有」字,「兆」字篆文似「开」字之「门」,必误无疑。今欲作「有开」解,亦可,但无意思尔。王肃所引证,也有好处。后汉郑玄与王肃之学互相诋訾,王肃固多非是,然亦有考援得好处。

  齐田氏之事,晏平仲言「惟礼可以已之」,不知他当时所谓礼,如何可以已之?想他必有一主张。二十六年。

  春秋权臣得政者,皆是厚施于民。故晏子对景公之辞曰:「在礼,家施不及国。」乃先王防闲之意。

  或问:「申包胥如秦乞师,哀公为之赋无衣,不知是作此诗,还只是歌此诗?」曰:「赋诗在他书无所见,只是国语与左传说,皆出左氏一手,不知如何。左传前面说许穆夫人赋载驰,高克赋清人,皆是说作此诗。到晋文公赋河水以后,如赋鹿鸣四牡之类,皆只是歌诵其诗,不知如何。」因言:「左氏说多难信。如晋范宣子责姜戎不与会,姜戎曰:『我诸戎贽币不通,言语不同,不与于会,亦无瞢焉。』赋青蝇而退。既说言语不同,又却会恁地说,又会诵诗,此不可晓。」定四年。

  问:「夹谷之会,孔子数语,何以能却莱人之兵?」曰:「毕竟齐常常欺鲁,鲁常常不能与之争,却忽然被一个人来以礼问他,他如何不动!如蔺相如秦王击缶,亦是秦常欺得赵过,忽然被一个人恁地硬掁,他如何不动!」十年。

  圣人隳三都,亦是因季氏厌其强也。正似唐末五代罗绍威,其兵强于诸镇者,以牙兵五千人也。然此牙兵又不驯于其主,罗甚恶之;一日尽杀之,其镇遂弱,为邻镇所欺,乃方大悔。」十二年。

  春秋获麟,某不敢指定是书成感麟,亦不敢指定是感麟作。大概出非其时,被人杀了,是不祥。

  陈仲亨问:「晋三卿为诸侯,司马胡氏之说孰正?」曰:「胡氏说也是如此。但他也只从春秋中间说起,这却不特如此。盖自平王以来,便恁地无理会了。缘是如此日降一日,到下梢自是没柰他何。而今看春秋初时,天王尚略略有战伐之属,到后来都无事。及到定哀之后,更不敢说着他。然其初只是诸侯出来抗衡,到后来诸侯才不柰何,便又被大夫出来做。及大夫稍做得没柰何,又被倍臣出来做。这便似唐之藩镇样,其初是节度抗衡,后来牙将、孔目官、虞候之属,皆杀了节度使后出来做。当时被他出来握天下之权,恣意恁地做后,更没柰他何,这个自是其势必如此。如夫子说『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一段,这个说得极分晓。」附此。

  问:「『自陕以东,周公主之;自陕以西,召公主之。』周召既为左右相,如何又主二伯事?」曰:「此春秋说所未详,如顾命说召公率西方诸侯入应门左,毕公率东方诸侯入应门右,所可见者,其略如此。」公羊隐五年。

  春秋传毁庙之道,改涂易檐;言不是尽除,只改其灰节,易其屋檐而已。」

  天子之庙,「复庙重檐」。「檐」,言檐。又曰:「毁庙之制,改涂可也,易檐可也。」

  问:「谷梁释『夫人孙于齐』,其文义如何?」曰:「『始人之也』,犹言始以人道治庄公也。命,犹名也,犹曰『若于道』,『若于言』,天人皆以为然,则是吾受是名也。『臣子大受命』,谨其所受命之名而已。大抵齐鲁之儒多质实,当时或传诵师说,见理不明,故其言多不伦。礼记中亦然,如云:『仁者右也,义者左也』,道他不是,不得。」谷梁庄元年。

  林问:「先生论春秋一经,本是明道正谊、权衡万世典刑之书。如朝聘、会盟、侵伐等事,皆是因人心之敬肆为之详略;或书字,或书名,皆就其事而为之义理;最是斟酌毫忽不差。后之学春秋,多是较量齐鲁长短。自此以后,如宋襄晋悼等事,皆是论伯事业。不知当时为王道作耶?为伯者作耶?若是为伯者作,则此书岂足为义理之书?」曰:「大率本为王道正其纪纲。看已前春秋文字虽觕,尚知有圣人明道正谊道理,尚可看。近来止说得伯业权谲底意思,更开眼不得!此义不可不知。」论治经之弊。

  春秋本是明道正谊之书,今人只较齐晋伯业优劣,反成谋利,大义都晦了。今人做义,且做得齐威晋文优劣论。

  春秋之作不为晋国伯业之盛衰,此篇大意失之,亦近岁言春秋者之通病也。正谊不谋利,明道不计功;尊王,贱伯;内诸夏,外夷狄,此春秋之大旨,不可不知也。此亦先生亲笔。

  问:「今科举习春秋学,只将伯者事业缠在心胸;则春秋,先儒谓尊王之书,其然邪?」曰:「公莫道这个物事,是取士弊如此,免不得应之。今将六经做时文,最说得无道理是易与春秋。他经犹自可。」容。

  今之治春秋者,都只将许多权谋变诈为说,气象局促,不识圣人之意,不论王道之得失,而言伯业之盛衰,失其旨远矣!「公即位」,要必当时别有即位礼数,不书即位者,此礼不备故也。今不可考,其义难见。诸家之说,所以纷纷。「晋侯侵曹」,「晋侯伐卫」,皆是文公谲处,考之左氏可见,皆所以致楚师也。

  「今之做春秋义,都是一般巧说,专是计较利害,将圣人之经做一个权谋机变之书。如此,不是圣经,却成一个百将传。」因说:「前辈做春秋义,言辞虽粗率,却说得圣人大意出。年来一味巧曲,但将孟子『何以利吾国』句说尽一部春秋。这文字不是今时方恁地。自秦师垣主和议,一时去趋媚他,春秋义才出会夷狄处。此最是春秋诛绝底事,人却都做好说!看来此书自将来做文字不得;才说出,便有忌讳。常劝人不必做此经,他经皆可做,何必去做春秋?这处也是世变。如二程未出时,便有胡安定孙泰山石徂徕,他们说经虽是甚有疏略处,观其推明治道,直是凛凛然可畏!春秋本是严底文字,圣人此书之作,遏人欲于横流,遂以二百四十二年行事寓其褒贬。恰如大辟罪人,事在款司,极是严紧,一字不敢胡乱下。使圣人作经,有今人巧曲意思,圣人亦不解作得。」因问文定春秋。曰:「某相识中多有不取其说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春秋大法正是如此。今人却不正其谊而谋其利,不明其道而计其功。不知圣人将死,作一部书如此,感麟涕泣,雨泪沾襟,这般意思是岂徒然!」问:「春秋繁露如何?」曰:「尤延之以此书为伪,某看来不是董子书。」又言:「吕舍人春秋却好,白直说去,卷首与末梢又好,中间不似。伯恭以为此书只妆点为说。」道夫录云:「近时言春秋者,皆是计较利害,大义却不曾见。如唐之陆淳,本朝孙明复之徒,他虽未能深于圣经,然观其推言治道,凛凛然可畏,终是得圣人个意思。春秋之作,盖以当时人欲横流,遂以二百四十二年行事寓其褒贬。恰如今之事送在法司相似,极是严紧,一字不轻易。若如今之说,只是个权谋智略兵机谲诈之书尔。圣人晚年痛哭流涕,笔为此书,岂肯恁地纤巧!岂至恁地不济事!」

  春秋固是尊诸夏,外夷狄。然圣人当初作经,岂是要率天下诸侯而尊齐晋!自秦桧和戎之后,士人讳言内外,而春秋大义晦矣!

  问:「春秋一经,夫子亲笔,先生不可使此一经不明于天下后世。」曰:「某实看不得。」问:「以先生之高明,看如何难?」曰:「劈头一个『王正月』,便说不去。」刘曰:「六经无建子月,惟是礼记杂记中有个『正月日至,可以有事于上帝;七月日至,可以有事于先王』,其它不见说建子月。」曰:「惟是孟子出来作闹:『七八月之间旱,则苗槁矣』,便是而今五六月,此句又可鹘突。『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是而今九月十月。若作今十一月十二月,此去天气较暖,便可涉过,唯是九月十月不可涉止有此处说,其它便不可说。」刘云:「若看春秋,要信传不可。」曰:「如何见得?」曰:「『天王使宰咺来归仲子之赗』,传谓『预凶事』,此非人情。天王归赗于鲁,正要得牢笼鲁。这人未死,却归之赗,正所以怒鲁也。」曰:「天王正以此厚鲁。古人却不讳死。」举汉梁王事云云;又「季武子成寝,杜氏之葬在西阶之下,请合葬焉」一段。先生举此大笑,云:「以一个人家,一火人扛个棺榇入来哭,岂不可笑!古者大夫入国,以棺随其后,使人抬扛个棺榇随行,死便要用,看古人不讳凶事。」砥。寓录略。以下自言不解春秋。

  春秋,某煞有不可晓处,不知是圣人真个说底话否。

  问:「先生于二礼书春秋未有说,何也?」曰:「春秋是当时实事,孔子书在册子上。后世诸儒学未至,而各以己意猜传,正横渠所谓『非理明义精而治之,故其说多凿』,是也。唯伊川以为『经世之大法』,得其旨矣。然其间极有无定当、难处置处,今不若且存取胡文定本子与后来看,纵未能尽得之,然不中不远矣。书中间亦极有难考处,只如禹贡说三江及荆扬间地理,是吾辈亲目见者,皆有疑;至北方即无疑,此无他,是不曾见耳。康诰以下三篇,更难理会。如酒诰却是戒饮酒,乃曰『肇牵车牛远服贾』,何也?梓材又自是臣告君之辞,更不可晓。其它诸篇亦多可疑处。解将去固易,岂免有疑?礼经要须编成门类,如冠、昏、丧、祭,及他杂碎礼数,皆须分门类编出,考其异同,而订其当否,方见得。然今精力已不逮矣,姑存与后人。」赵几道又问:「礼合如何修?」曰:「礼非全书,而礼记尤杂。今合取仪礼为正,然后取礼记诸书之说以类相从,更取诸儒剖击之说各附其下,庶便搜阅。」又曰:「前此三礼同为一经,故有三礼学究。王介甫废了仪礼,取礼记,某以此知其无识!」

  春秋难看,此生不敢问。如郑伯髡顽之事,传家甚异。

  

  朱子语类卷第八十四

  礼一

  论考礼纲领

  礼乐废坏二千余年,若以大数观之,亦未为远,然已都无稽考处。后来须有一个大大底人出来,尽数拆洗一番,但未知远近在几时。今世变日下,恐必有个「硕果不食」之理。

  礼学多不可考,盖其为书不全,考来考去,考得更没下梢,故学礼者多迂阔。一缘读书不广,兼亦无书可读。如周礼「仲春教振旅,如战之陈」,只此一句,其间有多少事。其陈是如何安排,皆无处可考究。其它礼制皆然。大抵存于今者,只是个题目在尔。

  古礼繁缛,后人于礼日益疏略。然居今而欲行古礼,亦恐情文不相称,不若只就今人所行礼中删修,令有节文、制数、等威足矣。古乐亦难遽复,且于今乐中去其[口焦]杀促数之音,并考其律吕,令得其正;更令掌词命之官制撰乐章,其间略述教化训戒及宾主相与之情,及如人主待臣下恩意之类,令人歌之,亦足以养人心之和平。周礼岁时属民读法,其当时所读者,不知云何。今若将孝弟忠信等事撰一文字,或半岁,或三月一次,或于城市,或于乡村聚民而读之,就为解说,令其通晓,及所在立粉壁书写,亦须有益。

  古礼于今实难行。尝谓后世有大圣人者作,与他整理一番,令人苏醒,必不一一尽如古人之繁,但放古之大意。

  古礼难行。后世苟有作者,必须酌古今之宜。若是古人如此繁缛,如何教今人要行得!古人上下习熟,不待家至户晓,皆如饥食而渴饮,略不见其为难。本朝陆农师之徒,大抵说礼都要先求其义。岂知古人所以讲明其义者,盖缘其仪皆在,其具并存,耳闻目见,无非是礼,所谓「三千三百」者,较然可知,故于此论说其义,皆有据依。若是如今古礼散失,百无一二存者,如何悬空于上面说义!是说得甚么义?须是且将散失诸礼错综参考,令节文度数一一着实,方可推明其义。若错综得实,其义亦不待说而自明矣。

  胡兄问礼。曰:「『礼,时为大。』有圣人者作,必将因今之礼而裁酌其中,取其简易易晓而可行,必不至复取古人繁缛之礼而施之于今也。古礼如此零碎繁冗,今岂可行!亦且得随时裁损尔。孔子从先进,恐已有此意。」或曰:「礼之所以亡,正以其太繁而难行耳。」曰:「然。苏子由古史说『忠、质、文』处,亦有此意,只是发挥不出,首尾不相照应,不知文字何故如此。其说云『自夏商周以来,人情日趋于文』;其终却云『今须复行夏商之质,乃可』。夫人情日趋于文矣,安能复行夏商之质乎!其意本欲如『先进』之说,但辞不足以达之耳。」

  凶服古而吉服今,不相抵接。释奠惟三献法服,其余皆今服。至录云:「文、质之变相生。」百世以下有圣贤出,必不踏旧本子,必须斩新别做。如周礼如此繁密,必不可行。且以明堂位观之,周人每事皆添四重虞黻,不过是一水担相似。夏火,殷藻,周龙章,皆重添去。若圣贤有作,必须简易疏通,使见之而易知,推之而易行。盖文、质相生,秦汉初已自趣于质了。太史公董仲舒每欲改用夏之忠,不知其初盖已是质也。国朝文德殿正衙常朝,升朝官已上皆排班,宰相押班,再拜而出。时归班官甚苦之,其后遂废,致王乐道以此攻魏公,盖以人情趋于简便故也。

  「圣人有作,古礼未必尽用。须别有个措置,视许多琐细制度,皆若具文,且是要理会大本大原。曾子临死丁宁说:『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上许多正是大本大原。如今所理会许多,正是笾豆之事。曾子临死,教人不要去理会这个。『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非是孔子,如何尽做这事?到孟子已是不说到细碎上,只说『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也。吾尝闻之矣,三年之丧,齐疏之服,饘粥之食,自天子达于庶人』。这三项便是大原大本。又如说井田,也不曾见周礼,只据诗里说『雨我公田,遂及我私』;『由此观之,虽周亦助也』。只用诗意带将去。后面却说『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只说这几句,是多少好!这也是大原大本处。看孟子不去理会许多细碎,只理会许多大原大本。」又曰:「理会周礼,非位至宰相,不能行其事。自一介论之,更自远在,且要就切实理会受用处。若做到宰相,亦须上遇文武之君,始可得行其志。」又曰:「且如孙吴专说用兵,如他说也有个本原。如说『一曰道:道者,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有道之主,将用其民,先和而后造大事』。若使不合于道理,不和于人神,虽有必胜之法,无所用之。」问器远:「昨日又得书,说得大纲也是如此。只是某看仙乡为学,一言以蔽之,只是说得都似。须是理会到十分是,始得。如人射一般,须是要中红心。如今直要中的,少间犹且不会中的;若只要中帖,只会中垛,少间都是胡乱发,枉了气力。三百步外,若不曾中的,只是枉矢。知今且要分别是非,是底直是是,非底直是非,少间做出便会是。若依稀底也唤作是便了,下梢只是非。须是要做第一等人。若决是要做第一等人,若才力不逮,也只做得第四五等人。今合下便要做第四五等人,说道就他才地如此,下梢成甚么物事?」又曰:「须是先理会本领端正,其余事物渐渐理会到上面。若不理会本领了,假饶你百灵百会,若有些子私意,便粉碎了。只是这私意如何卒急除得!如颜子天资如此,孔子也只教他『克己复礼』。其余弟子,告之虽不同,莫不以此意望之。公书所说冉求仲由,当初他是只要做到如此。圣人教由求之徒,莫不以曾颜望之,无柰何他才质只做到这里。如『可使治其赋』,『可使为之宰』,他当初也不止是要恁地。」又曰:「胡氏开治道斋,亦非独只理会这些。如所谓『头容直,足容重,手容恭』,许多说话都是本原。」又曰:「君举所说,某非谓其理会不是,只不是次序。如庄子云『语道非其序,则非道也』,自说得好。如今人须是理会身心。如一片地相似,须是用力仔细开垦。未能如此,只管说种东种西,其实种得甚么物事!」又曰:「某尝说佛老也自有快活得人处,是那里?只缘他打并得心下净洁。所以本朝如李文靖王文正杨文公刘元城吕申公都是恁么地人,也都去学他。」又曰:「论来那样事不着理会?若本领是了,少间如两汉之所以盛是如何,所以衰是如何,三国分并是如何,唐初间如何兴起,后来如何衰,以至于本朝大纲,自可理会。若有工夫,更就里面看。若更有工夫,就里面讨些光采,更好。某之诸生,度得他脚手,也未可与拈尽许多,只是且教他就切身处理会。如读虞夏商周之书,许多圣人亦有说赏罚,亦有说兵刑,只是这个不是本领。」问:「封建,周礼说公五百里,孟子说百里,如何不同?」曰:「看汉儒注书,于不通处,即说道这是夏商之制,大抵且要赖将去。若将这说来看二项,却怕孟子说是。夏商之制,孟子不详考,亦只说『尝闻其略也』。若夏商时诸处广阔,人各自聚为一国,其大者止百里,故禹合诸侯,执玉帛者万国。到周时,渐渐吞并,地里只管添,国数只管少。到周时只千八百国,较之万国,五分已灭了四分已上,此时诸国已自大了。到得封诸公,非五百里不得。如周公封鲁七百里,盖欲优于其它诸公。如左氏说云,大国多兼数圻,也是如此。后来只管并来并去,到周衰,便制他不得,也是尾大了。到孟子时,只有七国,这是事势必到这里,虽有大圣大智,亦不能遏其冲。今人只说汉封诸侯王土地太过,看来不如此不得。初间高祖定天下,不能得韩彭英卢许多人来使,所得地又未定是我底。当时要杀项羽,若有人说道:『中分天下与我,我便与你杀项羽。』也没柰何与他。到少间封自子弟,也自要狭小不得,须是教当得许多异姓」又曰:「公今且收拾这心下,勿为事物所胜。且如一日全不得去讲明道理,不得读书,只去应事,也须使这心常常在这里。若不先去理会得这本领,只要去就事上理会,虽是理会得许多骨董,只是添得许多杂乱,只是添得许多骄吝。某这说的,定是恁地,虽孔子复生,不能易其说,这道理只一而已。」

  今日百事无人理会。姑以礼言之,古礼既莫之考,至于后世之沿革因袭者,亦浸失其意而莫之知矣。非止浸失其意,以至名物度数,亦莫有晓者。差舛讹谬,不堪着眼!三代之礼,今固难以尽见。其略幸散见于他书,如仪礼十七篇多是士礼,邦国人君者仅存一二。遭秦人焚灭之后,至河间献王始得邦国礼五十八篇献之,惜乎不行。至唐,此书尚在,诸儒注疏犹时有引为说者。及后来无人说着,则书亡矣,岂不大可惜!叔孙通所制汉仪,及曹褒所修,固已非古,然今亦不存。唐有开元显庆二礼,显庆已亡,开元袭隋旧为之。本朝修开宝礼,多本开元,而颇加详备。及政和间修五礼,一时奸邪以私智损益,疏略抵牾,更没理会,又不如开宝礼。

  汉儒说礼制,有不合者,皆推之以为商礼,此便是没理会处。

  南北朝是甚时节,而士大夫间礼学不废。有考礼者,说得亦自好。

  通典,好一般书。向来朝廷理会制度,某道却是一件事,后来只恁休了。又曰:「通典亦自好设一科。」又曰:「通典中间一作后面。数卷,议亦好。」

  尝见刘昭信云:「礼之趋翔、登降、揖逊,皆须习。」也是如此。汉时如甚大射等礼,虽不行,却依旧令人习,人自传得一般。今虽是不能行,亦须是立科,令人习得,也是一事。

  论后世礼书

  开宝礼全体是开元礼,但略改动。五礼新仪,其间有难定者,皆称「御制」以决之。如祷山川者,又只开元礼内有。

  祖宗时有开宝通礼科,学究试默义,须是念得礼熟,始得,礼官用此等人为之。介甫一切罢去,尽令做大义。故今之礼官,不问是甚人皆可做。某尝谓,朝廷须留此等专科,如史科亦当有。

  问五礼新仪。曰:「古人于礼,直如今人相揖相似,终日周回于其间,自然使人有感他处。后世安得如此!」

  横渠所制礼,多不本诸仪礼,有自杜撰处。如温公,却是本诸仪礼,最为适古今之宜。

  叔器问四先生礼。曰:「二程与横渠多是古礼,温公则大概本仪礼,而参以今之可行者。要之,温公较稳,其中与古不甚远,是七八分好。若伊川礼,则祭祀可用。婚礼,惟温公者好。大抵古礼不可全用,如古服古器,今皆难用。」又问:「向见人设主,有父在子死,而主牌书『父主祀』字,如何?」曰:「便是礼书中说得不甚分晓,此类只得不写,若向上尊长则写。」又问:「温公所作主牌甚大,阔四寸,厚五寸八分,不知大小当以何者为是?」曰:「便是温公错了,他却本荀勖礼。」

  吕与叔集诸家之说补仪礼,以仪礼为骨。

  福州有前辈三人,皆以明礼称:王普,字伯照;刘藻,字昭信;任文荐,字希纯。某不及见王伯照,而观其书,其学似最优,说得皆有证据,尽有议论,却不似今人杜撰胡说。麻沙有王伯照文字三件,合为一书。

  「王侍郎普,礼学律历皆极精深。盖其所著皆据本而言,非出私臆。某细考其书,皆有来历,可行。考订精确,极不易得。林黄中屡称王伯照,他何尝得其髣佛!都是杜撰。」或言:「福州黄继道枢密祖舜。与伯照齐名。」曰:「不同。黄只是读书,不曾理会这工夫。是时福州以礼学齐名者三人:王伯照任希纯刘昭信。某识任刘二公。任搭干不晓事,问东答西,不可晓。刘说话极仔细,有来历,可听。某尝问以易说,其解亦有好处。如云『见险而止为需,见险而不止为讼;需讼下卦皆坎。能通其变为随,不能通其变为蛊』之类。想有成书,近来解易者多引之。」

  「古者礼学是专门名家,始终理会此事,故学者有所传授,终身守而行之。凡欲行礼有疑者,辄就质问。所以上自宗庙朝廷,下至士庶乡党典礼,各各分明。汉唐时犹有此意。如今直是无人如前者。某人丁所生继母忧,礼经必有明文。当时满朝更无一人知道合当是如何,大家打哄一场,后来只说莫若从厚。恰似无柰何,本不当如此,姑徇人情从厚为之。是何所为如此?岂有堂堂中国,朝廷之上以至天下儒生,无一人识此礼者!然而也是无此人。州州县县秀才与太学秀才,治周礼者不曾理会得周礼,治礼记者不曾理会得礼记,治周易者不曾理会得周易,以至春秋诗都恁地,国家何赖焉!」因问张舅,闻其已死,再三称叹,且询其子孙能守其家学否?且云:「可惜朝廷不举用之,使典礼仪。『天叙有典,自我五典五敦哉!天秩有礼,自我五礼五庸哉!』这个典礼,自是天理之当然,欠他一毫不得,添他一毫不得。惟是圣人之心与天合一,故行出这礼,无一不与天合。其间曲折厚薄浅深,莫不恰好。这都不是圣人白撰出,都是天理决定合着如此。后之人此心未得似圣人之心,只得将圣人已行底,圣人所传于后世底,依这样子做。做得合时,便是合天理之自然。」

  刘原父好古,在长安,偶得一周敦。其中刻云「●中」,原父遂以为周张仲之器。后又得一枚,刻云「●伯」,遂以为张伯。曰:「诗言『张仲孝友』,则仲必有兄矣,遂作铭述其事。后来赵明诚金石录辨之云,『●』非『张』,乃某字也。今之说礼无所据而杜撰者,此类也。」

  论修礼书

  问:「所编礼,今可一一遵行否?」曰:「人不可不知此源流,岂能一一尽行?后世有圣人出,亦须着变。夏商周之礼已自不同,今只得且把周之礼文行。」以下论修书大指。

  「『礼,时为大。』使圣贤用礼,必不一切从古之礼。疑只是以古礼减杀,从今世俗之礼,令稍有防范节文,不至太简而已。观孔子欲从先进,又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便是有意于损周之文,从古之朴矣。今所集礼书,也只是略存古之制度,使后人自去减杀,求其可行者而已。若必欲一一尽如古人衣服冠屦之纤悉毕备,其势也行不得。」问:「温公所集礼如何?」曰:「早是详了。又,丧服一节也太详。为人子者方遭丧祸,使其一一欲纤悉尽如古人制度,有甚么心情去理会!古人此等衣服冠屦,每日接熟于耳目,所以一旦丧祸,不待讲究,便可以如礼。今却闲时不曾理会,一旦荒迷之际,欲旋讲究,势必难行。必不得已,且得从俗之礼而已。若有识礼者,相之可也。」

  问贺孙所编礼书。曰:「某尝说,使有圣王复兴,为今日礼,怕必不能悉如古制。今且要得大纲是,若其小处亦难尽用。且如丧礼冠服斩衰如此,而吉服全不相似,却到遭丧时,方做一副当如此着,也是咤异!」贺孙问:「今齐斩尚存此意,而齐衰期便太轻,大功小功以下又轻,且无降杀。今若得斟酌古今之仪制为一式,庶几行之无碍,方始立得住。」曰:「上面既如此,下面如何尽整顿得!这须是一齐都整顿过,方好。未说其它琐细处,且如冠,便须于祭祀当用如何底,于军旅当用如何底,于平居当用如何底,于见长上当用如何底,于朝廷治事当用如何底,天子之制当如何,卿大夫之制当如何,士当如何,庶人当如何,这是许多冠都定了。更须理会衣服等差,须用上衣下裳。若佩玉之类,只于大朝会大祭祀用之。五服亦各用上衣下裳。齐斩用粗布,期功以下又各为降杀;如上纽衫一等纰缪鄙陋服色都除了,如此便得大纲正。今若只去零零碎碎理会些小不济事。如今若考究礼经,须是一一自着考究教定。」

  杨通老问礼书。曰:「看礼书,见古人极有精密处,事无微细,各各有义理。然又须自家工夫到,方看得古人意思出。若自家工夫未到,只见得度数文为之末,如此岂能识得深意!如将一碗干硬底饭来吃,有甚滋味!若白地将自家所见揣摸他本来意思不如此,也不济事。兼自家工夫未到,只去理会这个,下梢溺于器数,一齐都昏倒了。如今度得未可尽晓其意,且要识得大纲。」

  问:「闻郡中近已开六经。」曰:「已开诗书易春秋,惟二礼未暇及。诗书序各置于后,以还其旧。易用伯恭所定本。周礼自是一书。惟礼记尚有说话。仪礼,礼之根本,而礼记乃其枝叶。礼记乃秦汉上下诸儒解释仪礼之书,又有他说附益于其间。今欲定作一书,先以仪礼篇目置于前,而附礼记于后。如射礼,则附以射义,似此类已得二十余篇。若其余曲礼少仪,又自作一项,而以类相从。若疏中有说制度处,亦当采取以益之。旧尝以此例授潘恭叔,渠亦曾整理数篇来。今居丧无事,想必下手。仪礼旧与六经三传并行,至王介甫始罢去。其后虽复春秋,而仪礼卒废。今士人读礼记,而不读仪礼,故不能见其本末。场屋中礼记义,格调皆凡下。盖礼记解行于世者,如方马之属,源流出于熙丰。士人作义者多读此,故然。」以下修书纲目。

  问礼书。曰:「惟仪礼是古全书。若曲礼玉藻诸篇,皆战国士人及汉儒所裒集。王制月令内则是成书。要好,自将说礼物处,如内则王制月令诸篇附仪礼成一书,如中间却将曲礼玉藻又附在末后;不说礼物处,如孔子闲居孔子燕居表记缁衣儒行诸篇,却自成一书。乐记文章颇粹,怕不是汉儒做,自与史记荀子是一套,怕只是荀子作。家语中说话犹得,孔丛子分明是后来文字,弱甚。天下多少是伪书,开眼看得透,自无多书可读。」

  「周礼自是全书。如今礼书欲编入,又恐分拆了周礼,殊未有所处。」因说:「周礼只是说礼之条目,其间煞有文字,如『八法』、『八则』、『三易』、『三兆』之类,须各自别有书。」子升问:「仪礼传记是谁作?」曰:「传是子夏作,记是子夏以后人作。」子升云:「今礼书更附入后世变礼亦好。」曰:「有此意。」

  「余正父欲用国语而不用周礼,然周礼岂可不入!国语辞多理寡,乃衰世之书,支离蔓衍,大不及左传。看此时文章若此,如何会兴起国家!」坐间朋友问是谁做。曰:「见说是左丘明做。」

  因理会所编礼书,分经分传,而言曰:「经文精确峻洁,传文则词语泛滥。国语所载事迹多如此。如今人作文,因一件事,便要泛滥成章。」

  贺孙因问:「祭礼附祭义,如说孝许多,如何来得?」曰:「便是祭礼难附。兼祭义前所说多是天子礼,若仪礼所存,唯少牢馈食特牲馈食礼是诸侯大夫礼。兼又只是有馈食。若天子祭,便合有初间祭腥等事,如所谓『建设朝事,燔燎膻芗』。若附仪礼,此等皆无入头处。意间欲将周礼中天子祭礼逐项作一总脑,却以礼记附。如疏中有说天子处,皆编出。」因云:「某已衰老,其间合要理会文字,皆起得个头在。及见其成与不见其成,皆未可知。万一不及见此书之成,诸公千万勉力整理。得成此书,所系甚大!」问:「前日承教,喻以五服之制,乃上有制作之君,其等差如此。今在下有志之士,欲依古礼行之既不可;若一向徇俗之鄙陋,又觉大不经,于心极不安,如何?」曰:「『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这事要整顿,便着从头整顿,吉凶皆相称。今吉服既不如古,独于丧服欲如古,也不可。古礼也须一一考究着所在在这里,却始酌今之宜而损益之。若今便要理会一二项小小去处,不济事,须大看世间都得其宜方好。」问:「如今父母丧,且如古服,如齐衰期,乃兄弟、祖父母、伯叔父母,此岂可从俗轻薄如此?」曰:「自圣贤不得位,此事终无由正。」又云:「使郑康成之徒制作,也须略成个模样,未说待周公出制作。如今全然没理会,柰何!若有考礼之人,又须得上之人信得及这事,行之天下亦不难。且如冠制尊卑,且以中梁为等差。如今天子者用二十四,如何安顿!所以甚大而不宜。要好,天子以十二,一品以九,升朝以七,选人以五,士以三,庶人只用纱帛裹髻,如今道人。这自有些意思。」问:「且如权宜期丧当如何?」曰:「且依四脚帽子加绖。此帽本只是巾,前二脚缚于后,后二脚反前缚于上,今硬帽、[巾璞-王]头皆是。后来渐变重迟,不便于事。如初用冠带,一时似好。某必知其易废,今果如此。若一个紫衫凉衫,便可怀袖间去见人,又费轻。如帽带皂衫,是多少费?穷秀才如何得许多钱?是应必废也。」居父问:「期之服合如何?用上领衫而加衰可乎?」曰:「上领衫已不是。」曰:「用深衣制,而粗布加衰可乎?」曰:「深衣于古便服。『朝玄端,夕深衣』,深衣是简便之衣。吉服依玄端制,却于凶服亦仿为之,则宜矣。」问:「士礼如丧祭等,可通行否?古有命士,有不命士,今如之何?」曰:「丧祭礼节繁多,今士人亦难行。但古今士不同。古时诸侯大夫皆可以用士,如今簿、尉之类,乃邑宰之士;节推、判官之属,则是太守之士。只一县一州之中有人才,自家便可取将来使,便是士。如藩镇之制,尚存此意。无柰何,是如今将下面一齐都截了,尽教做一门入,尽教由科举而得,是将柰何!」叹息久之。器之问:「国初衙前役用乡户?」曰:「客将次于太守,其权甚重,一州之兵皆其将之,凡教阅出入皆主其事。当时既是大户做,亦自爱惜家产,上下相体悉。若做得好底,且教他做。更次一等户,便为公人,各管逐项职事。更次一等户为吏人,掌文书简牍。极下户为胥徒,是今弓手节级奔走之属。其终各各有弊。英宗时有诏,韩缝等要变不成。王荆公做参政,一变变了。」

  问:「礼书学礼,首引舜命契为司徒,敷五教;命夔典乐,教冑子两条。文蔚窃谓,古人教学不出此两者。契敷五教,是欲使人明于人伦,晓得这道理;夔典乐教冑子,是欲使人养其德性,而实有诸己,此是一篇纲领。」曰:「固是如此。后面只是明此一意:如大司徒之教,即是契敷教事;大司乐之教,即是夔乐事。」因曰:「『直而温,宽而栗』,直与宽本自是好,但济之以温与栗,则尽善。至如『刚』、『简』二字,则微觉有弊,故戒之以『无虐』、『无傲』,盖所以防其失也。某所以特与分开,欲见防其失者,专为刚、简而设;不蒙上直、宽二句。『直』、『宽』,但曰『而温』、『而栗』,至『刚』、『简』,则曰『无虐』、『无傲』,观其言,意自可见。」文蔚曰:「教以人伦者,固是又欲养其德性。要养德性,便只是下面『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四句上。」曰:「然。讽诵歌咏之间,足以和其心气,但上面三句抑扬高下,尚且由人;到『律和声』处,直是不可走作。所以咏歌之际,深足养人情性。至如播之金石,被之管弦,非是不和,终是不若人声自然。故晋人孟嘉有言『丝不如竹,竹不如肉』,谓『渐近自然』。至『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此是言祭祀燕享时事,又是一」

  或问:「礼书所引伊川言『古者养士,其公卿大夫士之子弟,固不患于无养,而庶人子弟之入学者,亦皆有以养之』,不知是否?」曰:「恐不然。此段明州诸公添入,当删。不然,则注其下云:『今按,程子之言,未知何所据也。古者教士,其比闾之学,则乡老坐于门而察其出入。其来学也有时,既受学,则退而习于其家。及其升而上也,则亦有时。春夏耕耘,余时肄业,未闻上之人复有以养之也。夫既给之以百亩之田矣,又给之以学粮,亦安得许多粮给之耶!周礼自有士田可考。史记言孔子养弟子三千人,而子由古史亦遽信而取之,恐不然也。』想得弟子来从学者,则自赍粮,而从孔子出游列国者,则食孔子之食耳。然孔子亦安得许多粮?想亦取之列国之馈尔。孔子居卫最久,所以于灵公孝公,有交际、公养之仕,其所以奉孔子者必厚,至他国则不然矣。故晏子谏齐景公勿用孔子之言曰:『游说丐贷,不可以为国。』孟子之时,徒众尤盛。当时诸侯重士,又非孔子之时之比。春秋时人淳,未甚有事,故齐晋皆累世为伯主,人莫敢争。战国之时人多奸诈,列国纷争,急于收拾人才以为用,故不得不厚待士。」又曰:「古者三年大比,兴其贤者能者而进于天子,大国三人,中国二人,小国一人,不进则有罚。看来数年后所进极多。然天子之国亦小,其员数亦有限,不知如何用得许多人?今以天下之大,三年一番进士,犹无安顿处,何况当时?白虎通曰:『古者诸侯进士,一不当则有罚,再不当则削其地,三不当则罢之废之,而托于诸侯为寓公。』恐无此理,盖出后世儒者之傅会。进士不当,有甚大过?而遂废其君,绝其社稷耶!」或曰:「想得周家此法,行之殊不能久。成康数世之后,诸侯擅政,天子诸侯之公卿大夫,皆为世臣盘据,岂复容外人为之耶?」曰:「然。兼当时诸侯国中,亦自要人才用,必不会再贡之于天子。天子亦自拥虚器,无用他处。当时天子威令不行,公卿大夫世袭,诸侯之国犹宽;古人才之穷而在下者,多仕于诸侯之国。及公室又弱,而人才复多仕于列国之大夫。当时为大夫之陪臣者,其权甚重。大夫执一国之权,而陪臣复执大夫之权。所以说『禄去公室』,『陪臣执国命』。」又曰:「以爵位言之,则大夫亦未甚尊,以权势言之,则甚重。自天子而下,三等便至大夫。」又曰:「再命为士,三命为大夫,天子之大夫四命,小国之大夫再命,或一命。一样小小官职,皆无命。他命礼极重。」又问:「当时庶民之秀者,其进而上之,不过为大夫极矣。至于公卿之贵,皆世臣世袭,非若今之可以更进而代为也。则士之生于斯时者,亦可谓不幸矣。」曰:「然。然当时之大夫宰臣,其权甚重。如晋楚齐诸国,其大夫皆握天下之权,操纵指麾,天下莫不从之。其宰臣复握大夫之权,盖当时其重在下,其轻在上。今日则其重在内,其轻在外,故不同也。」

  礼编,纔到长沙,即欲招诸公来同理会。后见彼事丛,且不为久留计,遂止。后至都下,庶几事体稍定,做个规模,尽唤天下识礼者修书,如余正父诸人,皆教来,今日休矣!

  或问:「礼书修得有次第否?」曰:「散在诸处,收拾不聚。最苦每日应酬多,工夫不得专一。若得数月闲,更一两朋友相助,则可毕矣。顷在朝,欲奏乞专创一局,召四方朋友习礼者数人编修。俟书成将上,然后乞朝廷命之以官,以酬其劳,亦以小助朝廷搜用遗才之意。事未及举,而某去国矣。」

  泳居丧时,尝编次丧礼,自始死以至终丧,各立门目。尝以门目呈先生。临归,教以「编礼亦不可中辍」。泳曰:「考礼无味,故且放下。」先生曰:「横渠教人学礼,吕与叔言如嚼木札。今以半日看义理文字,半日类礼书,亦不妨。」后蒙赐书云:「所定礼编,恨未之见。此间所编丧礼一门,福州尚未送来。将来若得贤者持彼成书,复来参订,庶几详审,不至差互。但恐相去之远,难遂此期耳。」福州,谓黄直卿也。庚申二月既望,先生有书与黄寺丞商伯云:「伯量依旧在门馆否?礼书近得黄直卿与长乐一朋友在此,方得下手整顿。但疾病昏倦时多,又为人事书尺妨废,不能得就绪。直卿又许了乡人馆,未知如何。若不能留,尤觉失助。甚恨乡时不曾留得伯量相与协力!若渠今年不作书会,则烦为道意,得其一来为数月留,千万幸也!」作书时,去易箦只二十有二日,故得书不及往。后来黄直卿属李敬子招往成礼编,又以昏嫁不得行。昨寓三山,杨志仁反复所成礼书,具有本末,若未即死,尚几有以遂此志也。

  

  朱子语类卷第八十五

  礼二

  仪礼

  

  总论

  河间献王得古礼五十六篇,想必有可观。但当时君臣间有所不晓,遂至无传。故先儒谓圣经不亡于秦火,而坏于汉儒,其说亦好。温公论景帝太子既亡,当时若立献王为嗣,则汉之礼乐制度必有可观。又「致堂谓:『武帝若使董仲舒为相,汲黯为御史大夫,则汉治必盛。』某尝谓:『若如此差除,那里得来!』」

  先王之礼,今存者无几。汉初自有文字,都无人收拾。河间献王既得雅乐,又有礼书五十六篇,惜乎不见于后世!是当时儒者专门名家,自一经之外,都不暇讲,况在上又无典礼乐之主。故胡氏说道,使河间献王为君,董仲舒为相,汲黯为御史,则汉之礼乐必兴。这三个差除,岂不甚盛!

  今仪礼多是士礼,天子诸侯丧祭之礼皆不存,其中不过有些小朝聘燕飨之礼。自汉以来,凡天子之礼,皆是将士礼来增加为之。河间献王所得礼五十六篇,却有天子、诸侯之礼,故班固谓「愈于推士礼以为天子、诸侯之礼者」。班固作汉书时,此礼犹在,不知何代何年失了。可惜!可惜!贺孙录略。

  礼书如仪礼,尚完备如他书。儒用。

  仪礼,不是古人预作一书如此。初间只以义起,渐渐相袭,行得好,只管巧,至于情文极细密,极周经处。圣人见此意思好,故录成书。只看古人君臣之际,如公前日所画图子,君临臣丧,坐抚当心要绖而踊。今日之事,至于死生之际,恝然不相关,不啻如路人!所谓君臣之恩义安在!祖宗时,于旧执政丧亦亲临。渡江以来,一向废此。只秦桧之死,高宗临之,后来不复举。如陈福公,寿皇眷之如此隆至,其死亦不亲临。祖宗凡大臣死,远地不及临者,必遣郎官往吊。寿皇凡百提掇得意思,这般处却恁地不觉。今日便一向废却。

  礼有经,有变。经者,常也;变者,常之变也。先儒以曲礼为变礼,看来全以为变礼,亦不可。盖曲者,委曲之义,故以曲礼为变礼。然「毋不敬,安定辞,安民哉」!此三句,岂可谓之变礼?先儒以仪礼为经礼。然仪礼中亦自有变,变礼中又自有经,不可一律看也。礼记,圣人说礼及学者问答处,多是说礼之变。上古礼书极多,如河间献王收拾得五十六篇,后来藏在秘府,郑玄辈尚及见之。今注疏中有引援处,后来遂失不传,可惜!可惜!仪礼古亦多有,今所余十七篇,但多士礼耳。

  「仪礼是经,礼记是解仪礼。如仪礼有冠礼,礼记便有冠义;仪礼有昏礼,礼记便有昏义;以至燕、射之类,莫不皆然。只是仪礼有士相见礼,礼记却无士相见义。后来刘原父补成一篇。」文蔚问:「补得如何?」曰:「他亦学礼记下言语,只是解他仪礼。」

  鲁共王坏孔子宅,得古文仪礼五十六篇,其中十七篇与高堂生所传十七篇同。郑康成注此十七篇,多举古文作某,则是他当时亦见此壁中之书。不知如何只解此十七篇,而三十九篇不解,竟无传焉!

  仪礼疏说得不甚分明。温公礼有疏漏处,高氏送终礼胜得温公礼。

  刘原父补亡记,如士相见义公食大夫义尽好。盖偏会学人文字,如今人善为百家书者。又如学古乐府,皆好。意林是专学公羊,亦似公羊。其它所自为文章如杂着等,却不甚佳。

  永嘉张忠甫所校仪礼甚仔细,然却于目录中冠礼玄端处便错了。但此本较他本为最胜。

  陈振叔亦尽得。其说仪礼云:「此乃是仪,更须有礼书。仪礼只载行礼之威仪,所谓『威仪三千』是也。礼书如云『天子七庙,诸侯五,大夫三,士二』之类,是说大经处。这是礼,须自有个文字。」

  

  士冠

  问:「士冠礼『筮于庙门』,其礼甚详。而昏礼止云:『将加诸卜。』『占曰吉。』既无筮,而卜礼略,何也?」曰:「恐卜筮通言之。」又问:「礼家之意,莫是冠礼既详其筮,则于昏礼不必更详,且从省文之义如何?」曰:「亦恐如此。然仪礼中亦自有不备处,如父母戒女,止有其辞,而不言于某处之类。」

  问「宿宾」。曰:「是戒肃宾也。是隔宿戒之。」

  古朝服用布,祭则用丝。诗丝衣:「绎宾尸也。」「皮弁素积」,皮弁,以白鹿皮为之;素积,白布为裙。

  问:「士冠礼有所谓『始加』、『再加』、『三加』,如何?」曰:「所谓『三加弥尊』,只是三次加:初是缁布冠,以粗布为之;次皮弁,次爵弁,诸家皆作画爵,看来亦只是皮弁模样,皆以白皮为之。缁布冠古来有之,初是缁布冠,齐则缁之。次皮弁者,只是朝服;爵弁,士之祭服。周礼,爵弁居五冕之下。」又问:「『致美乎黻冕』,注言:『皆祭服也。』黻冕恐不全是祭服否?」曰:「祭服谓之『黻冕』,朝服谓之『[韦毕]』,如诗『鞞琫有珌』,内则『端鞞绅』,皆是。」问:「士冠礼『一加』、『再加』,言『吉月』、『令月』;至『三加』,言『以岁之正』,不知是同时否?」曰:「只是一时节行此文,自如此说。加缁布冠,少顷又更加皮弁,少顷又更加爵弁,然后成礼。如温公冠礼亦仿此:初裹巾,次帽,次[巾璞-王]头。」又问:「黻冕,黻,蔽膝也,以韦为之。舜之画衣裳,有黼黻絺绣,不知又如何画于服上?」曰:「亦有不可晓。黻在裳之前,亦画黻于其上。」

  陈仲蔚问冠仪。曰:「凡妇人见男子,每先一拜;男拜,则又答拜;再拜亦然。若子冠,则见母亦如之,重成人也。寻常则不如此。但古人无受拜礼,虽兄亦答拜,君亦然。但诸侯见君,则两拜还一拜。」

  冠者见母与兄弟,而母与兄弟皆先拜,此一节亦差异。昏礼亦然。妇始见舅姑,舅姑亦拜。

  士冠礼:「始冠缁布冠,冠而弊之。」弊是不用也。

  

  士昏

  仪礼昏礼:「下达用鴈。」注谓「在下之人,达二家之好而用鴈」,非也。此只是公卿大夫下达庶人,皆用鴈。后得陆农师解,亦如此说。陆解多杜撰,亦煞有好处,但简略难看。陈祥道礼书考得亦稳。义刚录云:「择之云:『自通典后,无人理会礼。本朝但有陈祥道陆佃略理会来。』曰:『陈祥道理会得也稳,陆农师也有好处,但杜撰处多,如仪礼』云云。」

  问:「昏礼用鴈,『婿执鴈』,或谓取其不再偶,或谓取其顺阴阳往来之义。」曰:「士昏礼谓之『摄盛』,盖以士而服大夫之服,爵弁。乘大夫之车,墨车。则当执大夫之贽。前说恐傅会。」又曰:「重其礼而盛其服。」赐。

  或问:「礼经,妇三月而后庙见,与左氏不同。」曰:「左氏说礼处,多与礼经不同,恐是当时俗礼,非必合于礼经。」又问:「既为妇,便当庙见,必三月之久,何邪?」曰:「三月而后事定。三月以前,恐更有可去等事;至三月不可去,则为妇定矣,故必待三月而后庙见。」或曰:「未庙见而死,则以妾礼葬之。」曰:「归葬于妇氏之党。」

  

  乡饮酒

  乡饮酒云:「笙入,乐南陔白华华黍。」想是笙入吹此诗,而乐亦奏此诗。乐,便是众乐皆奏之也。

  

  聘礼

  问聘礼所言「君行一,臣行二」之义。曰:「君行步阔而迟,臣行步狭而疾,故君行一步,而臣行两步,盖不敢同君之行而践其迹也。国语齐君晏子行,子贡怪之,问孔子君臣交际之礼一段,说得甚分晓。」

  

  公食大夫礼

  公食大夫礼,乃是专飨大夫。为主人者时出劝宾,宾辞而独飨。

  

  觐礼

  天子常服皮弁。惟诸侯来朝见于庙中,服冕服,用郁鬯之酒灌神。

  觐,是正君臣之礼,较严。天子当依而立,不下堂而见诸侯。朝,是讲宾主之仪,天子当宁而立,在路寝门之外,相与揖逊而入。

  

  丧服经传

  今人齐衰用布太细,又大功、小功皆用苎布,恐皆非礼。大功须用市中所卖火麻布稍细者,或熟麻布亦可。小功须用虔布之属,古者布帛精粗,皆有升数,所以说「布帛精粗不中度,不鬻于市」。今更无此制,听民之所为。所以仓卒难得中度者,只得买来自以意择制之尔。

  丧服葛布极粗,非若今之细也。

  「缌十五升,抽其半」者,是一●只用一经。如今广中有一种疏布,又如单经黄草布,皆只一经也。然小功十二升,则其缕反多于缌矣,又不知是如何。

  问:「温公仪,首绖缀于冠,而仪礼疏说别材而不相缀。」曰:「缀也得,不缀也得,无紧要。」

  尧卿问绖带之制。曰:「首绖大一搤,只是拇指与第二指一围。腰绖较小,绞带又小于腰绖。腰绖象大带,两头长垂下。绞带象革带,一头有扣子,以一头串于中而束之。总,如今之髻巾。括发,是束发为髻。」安卿问:「郑氏仪礼注及疏,以男子括发与免,及妇人髽,皆云『如着幓头然』。所谓幓头,何也?」曰:「幓头只如今之掠头编子,自项而前交于额上,却绕髻也。『免』,或读如字,谓去冠。」又问妇人首绖之制。曰:「亦只是大麻索作一环耳。」「幓」音骖。

  或问服制。曰:「仪礼事事都载在里面,其间曲折难行处,他都有个措置得恰好。」因举一项:「父卒,继母嫁,后为之服报。传曰:『何以期也?贵终也。』」「尝为母子,贵终其恩,此为继母服之义。」

  沈存中说,丧服中,曾祖齐衰服,曾祖以上皆谓之曾祖,恐是如此。如此,则皆合有齐衰三月服。看来高祖死,岂有不为服之理!须合行齐衰三月也。伊川顷言祖父母丧,须是不赴举,后来不曾行。法令虽无明文,看来为士者为祖父母期服内,不当赴举。

  沈存中云,高祖齐衰三月,不特四世祖为然,自四世以上,凡建事,皆当服衰麻三月,高祖盖通称耳。

  问:「某人不肯丁所生母忧。」曰:「礼为所生父母齐衰杖期,律文许申心丧。若所生父再娶,亦当从律,某人是也。」又问:「若所生父与所继父俱再娶,当持六丧乎?」曰:「固是。」又问先儒争濮议事。曰:「此只是理会称亲。当时盖有引戾园事,欲称『皇考』者。」又问:「称『皇考』是否?」曰:「不是。然近世儒者亦有多言合称『皇考』者。」

  「仪礼『稽颡』条内,注说:『国君有疾,不能为祖父母、曾祖父母服,则世子斩。』又曰:『君丧皆斩。』说已分明。天子无期丧。凡有服,则必斩三年。」

  因言,孙为人君,为祖承重。顷在朝,检此条不见。后归家检仪礼疏,说得甚详,正与今日之事一般。乃知书多看不办。旧来有明经科,便有人去读这般书,注疏都读自王介甫新经出,废明经学究科,人更不读书。卒有礼文之变,更无人晓得,为害不细!如今秀才,和那本经也有不看底。朝廷更要将经义、赋、论、策颁行印下教人在。

  无大功尊。父母本是期,加成三年。祖父母、世父母、叔父母,本是大功,加成期。其曾祖父母小功,及从祖、伯父母、叔父母小功者,乃正服之不加者耳。

  母之姊妹服反重于母之兄弟,缘于兄弟既嫁则降服,而于姊妹之服则未尝降。故为子者于舅服缌,于姨母服小功也。

  舅于甥之妻有服,甥之妻于夫之舅却无服,也可疑。恐是舅则从父身上推将来,故广;甥之妻则从父身上推将来,故狭。

  「礼,妻之父曰舅,『谓我舅者,吾谓之甥』。古礼『甥』字用处极多,如婿谓之『甥』,姑之子亦曰『甥』。」或问:「『侄』字,本非兄弟之子所当称?」曰:「然。伊川尝言之。胡文定家子弟称『犹子』,礼『兄弟之子,犹子也』,亦不成称呼。尝见文定家将伊川语录凡家书说『侄』处,皆作『犹子』,私尝怪之。后见他本只作『侄』字,乃知『犹子』字文定所改,以伊川尝非之故也。殊不知伊川虽非之,然未有一字替得,亦且只得从俗。若改为『犹子』,岂不骇俗!据礼,兄弟之子当称『从子』为是。自曾祖而下三代称『从子』,自高祖四世而上称『族子』。」

  始封之君不臣其兄弟,封君之子不臣其诸父,不忘其旧也。公谨。

  丧服,五服皆用[艹麻]。朋友麻,是加麻于吊服之上。麻,谓绖也。

  问:「『改葬缌』,郑玄以为终缌之月数而除服,王肃以为葬毕便除,如何?」曰:「如今不可考。礼宜从厚,当如郑氏。」问:「王肃以为既虞而除之。若是改葬,神已在庙久矣,何得虞乎?」曰:「便是如此,而今都不可考。看来也须当反哭于庙。」问:「郑氏以为只是有三年服者,改葬服缌三月;非三年服者,吊服加麻,葬毕除之否?」曰:「然。子思曰:『礼,父母改葬,缌而除。』则非父母不服缌也。」

  

  既夕

  问:「朝祖时有迁祖奠,恐在祖庙之前。祖无奠而亡者难独享否?」曰:「不须如此理会。礼说有奠处便是合有奠,无奠处便合无奠,更何用疑?其它可疑处却多。如温公疑斩、齐古制,而功、缌又却不古制,是何说也?古者五服皆用麻,但有等差,皆有冠绖,但功、缌之绖小耳。今人吉服不古而凶服古,亦无谓也。今俗丧服之制,下用横布作栏,惟斩衰用不得。」

  

  少牢馈食

  仪礼:「日用丁巳。」按注家说,则当作「丁、己」,盖十干中柔日也。

  仪礼馈食之词曰:「适尔皇祖伯某父。」伯,伯仲叔季也;某,字也;父,美称,助辞也。

  

  朱子语类卷第八十六

  礼三

  周礼

  

  总论

  曹问周礼。曰:「不敢教人学。非是不可学,亦非是不当学;只为学有先后,先须理会自家身心合做底,学周礼却是后一截事。而今且把来说看,还有一句干涉吾人身心上事否?」

  今只有周礼仪礼可全信。礼记有信不得处。又曰:「周礼只疑有行未尽处。看来周礼规模皆是周公做,但其言语是他人做。今时宰相提举敕令,岂是宰相一一下笔?有不是处,周公须与改。至小可处,或未及改,或是周公晚年作此。」

  大抵说制度之书,惟周礼仪礼可信,礼记便不可深信。周礼毕竟出于一家。谓是周公亲笔做成,固不可,然大纲却是周公意思。某所疑者,但恐周公立下此法,却不曾行得尽。」僩录云:「周礼是一个草本,尚未曾行。」

  问周礼。曰:「未必是周公自作,恐是当时如今日编修官之类为之。又官名与他书所见,多有不同。恐是当时作此书成,见设官太多,遂不用。亦如唐六典今存,唐时元不曾用。」又笑曰:「禁治虾蟆,已专设一官,岂不酷耶!」

  周礼,胡氏父子以为是王莽令刘歆撰,此恐不然。周礼是周公遗典也。德。

  周礼一书好看,广大精密,周家法度在里,但未敢令学者看。

  周礼一书,也是做得缜密,真个盛水不漏!

  子升问:「周礼如何看?」曰:「也且循注疏看去。第一要见得圣人是个公平底意思。如陈君举说,天官之职,如膳羞衣服之官,皆属之,此是治人主之身,此说自是。到得中间有官属相错综处,皆谓圣人有使之相防察之意,这便不是。天官是正人主之身,兼统百官;地官主教民之事,大纲已具矣。春夏秋冬之官,各有所掌,如太史等官属之宗伯,盖以祝、史之事用之祭祀之故;职方氏等属之司马,盖司马掌封疆之政。最是大行人等官属之司寇,难晓。盖仪礼觐礼,诸侯行礼既毕,出,『乃右肉袒于庙门之东』。王曰:『伯父无事,归宁乃邦。』然后再拜稽首,出自屏。此所谓『怀诸侯则天下畏之』,是也,所以属之司寇。如此等处,皆是合着如此,初非圣人私意。大纲要得如此看。其间节目有不可晓处,如官职之多,与子由所疑三处之类,只得且缺之,所谓『其详不可得而闻也』。或谓周公作此书,有未及尽行之者,恐亦有此理。只如今时法令,其间颇有不曾行者。」木之因说:「旧时妄意看此书,大纲是要人主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使天下之民无不被其泽,又推而至于鸟兽草木无一不得其所而后已。不如是,不足以谓之裁成辅相,参赞天地耳。」曰:「是恁地,须要识公平意思。」因说:「如今学问,不考古固不得。若一向去采摭故事,零碎凑合说出来,也无甚益。孟子慨然以天下自任,曰:『当今之世,舍我其谁!』到说制度处,只说『诸侯之礼,吾未之学,尝闻其略也』。要之,后世若有圣贤出来,如仪礼等书,也不应便行得。如封建诸侯,柳子厚之说自是。当时却是他各自推戴为主,圣人从而定之耳。如今若要将一州一县封某人为诸侯,人亦未必安之。兼数世之后,其弊非一。如乡饮酒之礼,若要教天下之人都如此行,也未必能。只后世太无制度。若有圣贤,为之就中定其尊卑隆杀之数,使人可以通行,这便是礼;为之去其哇淫鄙俚之辞,使之不失中和欢悦之意,这便是乐。」

  周礼中多有说事之纲目者。如属民读法,其法不可知;司马职,「乃陈车徒,如战之陈」,其陈法亦不可见矣。

  「周都丰镐,则王畿之内当有西北之戎。如此,则稍、甸、县、都,如之何可为也?」曰:「周礼一书,圣人姑为一代之法尔。到不可用法处,圣人须别有通变之道。」

  今人不信周官。若据某言,却不恁地。盖古人立法无所不有,天下有是事,他便立此一官,但只是要不失正耳。且如女巫之职,掌宫中巫、祝之事,凡宫中所祝皆在此人。如此,则便无后世巫蛊之事矣。

  五峰以周礼为非周公致太平之书,谓如天官冢宰,却管甚宫阃之事!其意只是见后世宰相请托宫闱,交结近习,以为不可。殊不知,此正人君治国、平天下之本,岂可以后世之弊而并废圣人之良法美意哉!又如王后不当交通外朝之说,他亦是惩后世之弊。要之,仪礼中亦分明自载此礼。至若所谓「女祝、掌凡内祷、祠、禬、禳之事」,使后世有此官,则巫蛊之事安从有哉!

  五经中,周礼疏最好,诗与礼记次之,书易疏乱道。易疏只是将王辅嗣注来虚说一片。

  

  论近世诸儒说

  于丘子服处见陈徐二先生周礼制度菁华。下半册,徐元德作;上半册,即陈君举所奏周官说。先生云:「孝宗尝问君举:『闻卿博学,不知读书之法当如何?』陈奏云:「臣生平于周官粗尝用心推考。今周官数篇已属稿,容臣退,缮写进呈。」遂写进御。大概推周官制度亦稍详,然亦有杜撰错说处。儒用录云:「但说官属。不悉以类聚,错综互见。事必相关处,却多含糊。或者又谓有互相检制之意,此尤不然。」如云冢宰之职,不特朝廷之事,凡内而天子饮食、服御、宫掖之事无不毕管。盖冢宰以道诏王,格君心之非,所以如此。此说固是。但云,主客行人之官,合属春官宗伯,而乃掌于司寇;儒用录云:「大行人司仪掌宾客之事,当属春官,而乃领于司寇。」土地疆域之事,合掌于司徒,乃掌于司马:儒用录云:「怀方氏辨正封疆之事,当属地官,而乃领于司马。」盖周家设六官互相检制之意。此大不然!何圣人不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其臣,既任之而复疑之邪?」或问:「如何?」曰:「宾客属秋官者,盖诸侯朝觐、会同之礼既毕,则降而肉袒请刑,司寇主刑,所以属之,有威怀诸侯之意。夏官掌诸侯土地封疆,如职方氏皆属夏官。盖诸侯有变,则六师移之,儒用录云:「不得有其土地。司马主兵,有威怀诸侯之义故也。」所以属司马也。」又问:「冬官司空掌何事?」曰:「次第是管土田之事。盖司马职方氏存儒用录作「正」。其疆域之定制,至于申画井田,创置纤悉,必属于司空,而今亡矣。」又云:「陈徐周礼制度,讲三公宰相处甚详,然皆是自秦汉以下说起。云汉承秦旧,置三公之官。若仍秦旧,何不只仿秦为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却置司马司徒司空者,何故?盖他不知前汉诸儒未见孔壁古文尚书有周官一篇,说太师太傅太却为三公尔。孔安国古文尚书藏之秘府,诸儒专门伏生二十五篇,一向不取孔氏所藏古文者。及至魏晋间,古文者始出而行于世。汉初亦只仍秦旧,置丞相御史太尉为三公。及武帝始改太尉为大司马。然武帝亦非是有意于复古,但以卫霍功高官大,上面去不得,故于骠骑大将军之上,加大司马以宠异之,如加阶官『冠军』之号尔,其职无以异于大将军也。及何武欲改三公,他见是时大司马已典兵,兼名号已正,故但去大字,而以丞相为司徒,御史大夫为司空。后汉仍旧改司马为太尉,而司徒司空之官如故。然政事归于台阁,三公备员。后来三公之职遂废,而侍中中书尚书之权独重,以至今日。」儒用略。

  君举说井田,道是周礼王制孟子三处说皆通。他说千里不平直量四边,又突出圆算,则是有千二百五十里。说出亦自好看,今考来乃不然。周礼郑氏自于匠人注内说得极仔细。前面正说处却未见,却于后面僻处说。先儒这般极仔细。君举于周礼甚熟,不是不知,只是做个新样好话谩人。本文自说「百里之国」,「五十里之国」。

  周礼有井田之制,有沟洫之制。井田是四数,沟洫是十数。今永嘉诸儒论田制,乃欲混井田、沟洫为一,则不可行。郑氏注解分作两项,却是。

  沟洫以十为数,井田以九为数,决不可合,永嘉必欲合之。王制孟子武成分土皆言三等,周礼乃有五等,决不合,永嘉必欲合之。

  「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又云:「凡千里,以方五百里封四公。」则是每个方五百里,甚是分明。陈乃云,方一百二十五里,又以为合加地、赏田、附庸而言之,何欺诳之甚!

  先生以礼钥授直卿,令诵一遍毕。先生曰:「他论封国,将孟子说在前,而后又引周礼『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说,非是。」直卿问:「孟子所论五等之地,是如何与周礼不合?」曰:「先儒说孟子所论乃夏商以前之制,周礼是成王之制,此说是了。但又说是周斥大封域而封之,其说又不是。若是恁地,每一国添了许多地,便着移了许多人家社稷,恐无此理。这只是夏商以来,渐渐相吞并,至周自恁地大了。周公也是不柰他何,就见在封他。且如当初许多国,也不是先王要恁地封。便如柳子厚说样,他是各人占得这些子地,先王从而命之以爵,不意到后来相吞并得恁大了。且如孟子说:『周公之封于鲁也,地非不足,而俭于百里;太公之封于齐也,地非不足,而俭于百里。』这也不是。当时封许多功臣亲戚,也是要他因而藩卫王室。他那旧时国都恁大了,却封得恁地小,教他与那大国杂居,也于理势不顺。据左传所说『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齐是恁地阔。诗『复周公之宇』,鲁是恁地阔。这个也是势着恁地。陈君举却说只是封疆方五百里,四维每一面只百二十五里;以径言,则只百二十五里。某说,若恁地,则男国不过似一耆长,如何建国!职方氏说一千里封四伯,一千里封六侯之类,极分明。这一千里,纵横是四个五百里,便是破开可以封四个伯。他那算得国数极定,更无可疑。君举又却云,一千里地封四伯外,余地只存留在那里。某说,不知存留作甚么?恁地,则一千里只将三十来同封了四伯,那七十来同却不知留作何用?」直卿曰:「武王『分土惟三』,则百里、七十里、五十里似是周制。」曰:「武王是初得天下,事势未定,且大概恁地。如文王治岐,那制度也自不同。」先生论至此,蹙眉曰:「这个也且大概恁地说,不知当时仔细是如何。」义刚问:「孟子想不见周礼?」曰:「孟子是不见周礼。」直卿曰:「观子产责晋之辞,则也恐不解封得恁地大。」曰:「子产是应急之说。他一时急后,且恁地放鵰,云,何故侵小?这非是至论。」直卿曰:「府、史、胥、徒,则是庶人在官者,不知如何有许多?」曰:「尝看子由古史,他疑三事;其一,谓府、史、胥、徒太多。这个当时却都是兼官,其实府、史、胥、徒无许多。」直卿曰:「那司市一官,更动诞不得,法可谓甚严。」曰:「周公当时做得法大段齐整。如市,便不放教人四散去买卖;他只立得一市在那里,要买物事,便入那市中去。不似而今要买物,只于门首,自有人担来卖。更是一日三次会合,亦通人情。看他所立法极是齐整,但不知周公此书行得几时耳。」

  

  天官

  天官之职,是总五官者。若其心不大,如何包得许多事?且冢宰内自王之饮食衣服,外至五官庶事,自大至小,自本至末,千头万绪,若不是大其心者区处应副,事到面前,便且区处不下。况于先事措置,思患预防,是着多少精神!所以记得此,复忘彼。佛氏只合下将那心顿在无用处,纔动步便疏脱。所以吾儒贵穷理致知,便须事事物物理会「舜明于庶物」,物即是物,只是明,便见皆有其则。今文字在面前,尚且看不得,况许多事到面前,如何柰得他!须襟怀大底人,始得。又云:「后人皆以周礼非圣人书。其间细碎处虽可疑,其大体直是非圣人做不得!」

  「周之天官,统六卿之职,亦是其大纲。至其它卿,则一人理一事。然天官之职,至于阍寺、宫嫔、酰酱、鱼盐之属,无不领之。」道夫问:「古人命官之意,莫是以其切于君身,故使之领否?」曰:「然。」

  周礼天官兼嫔御宦官饮食之人,皆总之。则其于饮食男女之欲,所以制其君而成其德者至矣,岂复有后世宦官之弊?古者宰相之任如此。

  问:「宫伯、宫正所率之属五百人皆入宫中,似不便否?」曰:「此只是宿卫在外,不是入宫,皆公卿王族之子弟为之,不是兵卒。」宫伯、宫正。

  

  地官

  问:「司徒职在『敬敷五教』,而地官言教者甚略,而言山林陵麓之事却甚详。」曰:「也须是教他有饭吃,有衣着,五方之民各得其所,方可去教他。若不恁地,教如何施?但是其中言教也不略,如闾胥书其孝弟姻恤,属民读法之类,皆是。」淳录云:「民无住处,无物吃,亦如何教得?所以辨五方之宜以定民居,使之各得其所,而后教可行也。」

  直卿谓:「司徒所谓教,只是十二教否?」曰:「非也。只为教民以六德、六行、六艺,及岁时读法之类。」

  周礼中说教民处,止及于畿内之民,都不及畿外之民,不知如何。岂应如此?

  或问周礼:「以土圭之法测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日南则景短,多暑;日北则景长,多寒;日东则景夕,多风;日西则景朝,多阴。」郑注云:「日南,谓立表处太南,近日也;日北,谓立表处太北,远日也;景夕,谓日昳景乃中,立表处太东,近日也;景朝,谓日未中而景已中,立表处太西,远日也。」曰:「『景夕多风,景朝多阴』,此二句,郑注不可晓,疑说倒了。看来景夕者,景晚也,谓日未中而景已中;盖立表近南,则取日近,午前景短而午后景长也。景朝者,谓日已过午而景犹未中;盖立表近北,则取日远,午前长而午后短也。」问多风多阴之说。曰:「今近东之地,自是多风。如海边诸郡风极多,每如期而至,如春必东风,夏必南风,不如此间之无定。盖土地旷阔,无高山之限,故风各以方某旧在漳泉验之,早间则风已生,到午而盛,午后则风力渐微,至晚则更无一点风色,未尝少差。盖风随阳气生,日方升则阳气生,至午则阳气盛,午后则阳气微,故风亦随而盛衰。如西北边多阴,非特山高障蔽之故,自是阳气到彼处衰谢。盖日到彼方午,则彼已甚晚,不久则落,故西边不甚见日。古语云:『蜀之日,越之雪。』言见日少也。所以蜀有『漏天』。古语云:『巫峡多漏天。』老杜云:『鼓角漏天东。』言其地常雨,如天漏然。以此观之,天地亦不甚阔。以日月所照,及寒暑风阴观之,可以验矣。」用之问:「天竺国去处又却极阔?」曰:「以昆仑山言之,天竺直昆仑之正南,所以土地阔,而其所生亦多异人。水经云,昆仑取嵩高五万里,看来不会如此远。盖中国至于阗二万里,于阗去昆仑,无缘更有三万里。文昌杂录记于阗遣使来贡献,使者自言其国之西千三百余里即昆仑山。今中国在昆仑之东南,而天竺诸国在其正南。水经又云,黄河自昆仑东北流入中国,如此,则昆仑当在西南上,或又云西北,不知如何。恐河流曲折多,入中国后,方见其东北流尔。佛经所说阿耨山,即昆仑也,云山顶有阿耨大池,池水分流四面去,为四大水,入中国者为黄河,入东海;其三面各入南西北海,如弱水黑水之类。大抵地之形如馒头,其捻尖处则昆仑也。」问:「佛家『天地四洲』之说,果有之否?」曰:「佛经有之。中国为南潬部洲,天竺诸国皆在南潬部内;东弗于逮,西瞿耶尼,北郁单越。亦如邹衍所说『赤县』之类。四洲统名『娑婆世界』。如是世界凡有几所,而娑婆世界独居其中,其形正圆,故所生人物亦独圆,正象其地形,盖得天地之中其它世界则形皆偏侧尖缺,而环处娑婆世界之外,缘不得天地之正气,故所生人物亦多不正。此说便是『盖天』之说。横渠亦主盖天,不知如何。但其言日初生时,先照娑婆世界,故其气和,其它世界则日之所照或正或昃,故气不和,只他此说,便自可破。彼言日之所照必经历诸世界了,然后入地,则一日之中,须历照四处,方得周匝。今纔照得娑婆一处,即已曛矣;若更照其它三处,经多少时节!如此,则夜须极长。何故今中国昼夜有均停时,而冬夏漏刻长短,相去亦不甚远?其说于是不通矣。」

  「大司徒以土圭求地中,今人都不识土圭,郑康成解亦误。圭,只是量表影底尺,长一尺五寸,以玉为之。夏至后立表,视表影长短,以玉圭量之。若表影恰长一尺五寸,此便是地之中。晷长则表影短,晷短则表影长。冬至后,表影长一丈三尺余。今之地中,与古已不同。汉时阳城是地之中,本朝岳台是地之中,岳台在浚仪,属开封府。已自差许多。」问:「地何故有差?」曰:「想是天运有差,地随天转而差。今坐于此,但知地之不动耳,安知天运于外,而地不随之以转耶?天运之差,如古今昏旦中星之不同,是也。」又问:「历所以数差,古今岂无人考得精者?」曰:「便是无人考得棈细而不易,所以数差。若考得精密,有个定数,永不会差。伊川说康节历不会差。」或问:「康节何以不造历?」曰:「他安肯为此?古人历法疏阔而差少,今历愈密而愈差。」因以两手量桌边云:「且如这许多阔,分作四段,被他界限阔,便有差。不过只在一段界限之内,纵使极差出第二三段,亦只在此四界之内,所以容易推测;便有差,容易见。今之历法于这四界内分作八界,于这八界内又分作十六界,界限愈密,则差数愈远。何故?以界限密而踰越多也。其差则一,而古今历法疏密不同故尔。看来都只是不曾推得定,只是移来凑合天之运行,所以当年合得不差,明后年便差。元不曾推得天运定,只是旋将历去合那天之行,不及则添些,过则减些,以合之,所以一二年又差。如唐一行大衍历,当时最谓精密,只一二年后便差。只有季通说得好,当初造历,便合并天运所差之度都算在里。几年后差几分,几年后差几度,将这差数都算做正数,直推到尽头,如此庶几历可以正而不差。今人都不曾得个大统正,只管说天之运行有差,造历以求合乎天,而历愈差。元不知天如何会有差,自是天之运行合当如此。此说极是,不知当初因甚不曾算在里。但尧舜以来历,至汉都丧失了,不可考。缘如今是这大总纪不正,所以都无是处。季通算得康节历。康节历十二万九千六百分,大故密。今历家所用只是万分历,万分历已自是多了,他如何肯用十二万分?只是今之历家又说季通底用不得,不知如何。」又曰:「一行大衍历比以前历,他只是做得个头势大,敷衍得阔,其实差数只一般。正如百贯钱修一料药,与十文修一料药,其不能治病一也。」

  「周礼注云,土圭一寸折一千里。天地四游升降不过三万里。土圭之影尺有五寸,折一万五千里;以其在地之中,故南北东西相去各三万里。」问:「何谓『四游』?」曰:「谓地之四游升降不过三万里,非谓天地中间相去止三万里也。春游过东三万里,夏游过南三万里,秋游过西三万里,冬游过北三万里。今历家算数如此,以土圭测之,皆合。」僩曰:「譬以大盆盛水,而以虚器浮其中,四边定四若器浮过东三寸,以一寸折万里,则去西三寸。亦如地之浮于水上,差过东方三万里,则远去西方三万里矣。南北亦然。然则冬夏昼夜之长短,非日晷出没之所为,乃地之游转四方而然尔。」曰:「然。」用之曰:「人如何测得如此?恐无此理。」曰:「虽不可知,然历家推算,其数皆合,恐有此理。」

  「土圭之法,立八尺之表,以尺五寸之圭横于地下,日中则景蔽于圭,此乃地中为然,如浚仪是也。今又不知浚仪果为地中否?」问:「何故以八尺为表?」曰:「此须用勾股法算之,南北无定中,必以日中为中,北极则万古不易者也。北方地形尖斜,日长而夜短。骨里干国煮羊胛骨熟,日已出矣。至铁勒,则又北矣。极北之地,人甚少。所传有二千里松木,禁人斫伐。此外龙蛇交杂,不可去。女真起处有鸭绿江。传云,天下有三处大水:曰黄河,曰长江,并鸭绿是也。若以浚仪与颍川为中,则今之襄汉淮西等处为近中。」

  尝见季通云,日晷有差,如去一千里,则差一寸,到得极星却无差。其初亦自晓不得,后来仔细思之,日之中各自不同:如极东处,日午以前须短,日午以后须长;极西处,日午以前须长,日午以后须短,所以有差。故周礼以为:「日北则景长,多寒;日南则景短,多暑;日东则景夕,多风;日西则景朝,多阴。」此最分晓。极星却到处视之以为南北之中了,所以无差。如凉伞然,中心却小,四檐却阔,故如此。某初疑其然,及将周礼来检看,方见得决然是如此。

  今谓周官非圣人之书。至如比、闾、族、党之法,正周公建太平之基本。他这个一如碁盘相似,枰布定后,碁子方有放处。因论保五法。

  二十五家为闾。闾,吕也,如身之有脊吕骨。盖闾长之居当中,而二十四家列于两旁,如身之脊吕骨当中,而肋骨分布两旁也。

  问六德「智、圣」。曰:「智,是知得事理;圣,便高似智,盖无所不通明底意思。」

  「五家为比,五比为闾,四闾为族,五族为党,五党为州,五州为乡」;「五家为邻,五邻为里,四里为酇,五酇为鄙,五鄙为县,五县为遂」,制田里之法也。「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五卒为旅,五旅为师,五师为军」,此乡遂出兵之法也。故曰:「凡起徒役,无过家一人。」既一家出一人,则兵数宜甚多;然只是拥卫王室,如今禁卫相似,不令征行也。都鄙之法,则「九夫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四丘为甸」,然后出长毂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以五百一十二家,而共只出七十五人,则可谓甚少。然有征行,则发此都鄙之兵,悉调者不用,而用者不悉调。此二法所以不同,而贡、助之法亦异。大率乡遂以十为数,是长连排去;井田以九为数,是一个方底物事;自是不同。而永嘉必欲合之,如何合得!以下小司徒。

  周制乡遂用贡法,故十夫治沟,长底是十,方底是百,长底是千,方底是万。都鄙用助法,故八家同沟共井。乡遂则以五为数,家出一人为兵,以守卫王畿,役次必简。如周礼,惟挽柩则用之,此役之最轻者。都鄙则以四为数,六七家始出一人,故甸出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马四匹,牛三头。乡遂所以必为沟洫而不为井者,以欲起兵数故也。五比、五邻、五伍之后,变五为四闾、四里、四两者,用四,则成百之数;复用五,则自此奇零不整齐矣。如曰周制皆井者,此欺人之说,不可行也。因言永嘉之说,受田则用沟洫,起赋敛则依井。下条闻同。

  问:「周制都鄙用助法,八家同井;乡遂用贡法,十夫有沟。乡遂所以不为井者何故?」曰:「都鄙以四起数,五六家始出一人,故甸出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乡遂以五起数,家出一人为兵,以守卫王畿,役次必简。故周礼惟挽柩则用之,此役之最轻者。近郊之民,王之内地也。共辇之事,职无虚月。追胥之比,无时无之。其受[厘八土]为民者,固与畿外之民异也。七尺之征,六十之舍,王非姑息于迩民也。远郊之民,王之外地也。其沟洫之治,各有司存。野役之起,不及其羡。其受[厘八土]为氓者,固与内地之民异也。六尺之征,六十五之舍,王非荼毒于遐民也。园[厘八土]二十而一,若轻于近郊也。而草木之毓,夫家之聚,不可以扰,扰则不能以宁居,是故二十而税一。漆林二十而五,若重于远郊也,而器用之末作,商贾之资利,不可以轻,轻则必至于忘本,是故二十而五。系近郊、远郊劳逸所系。

  天子六乡,故有六军;诸侯三乡,故有三军。所谓「五家为比」,比即伍也;「五比为闾」,闾即两也;「四闾为族」,族即卒也,则是夫人为兵矣。至于「九夫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四丘为甸」,甸出兵车一乘。且以九夫言之,中为公田,只是八夫甸,则五百一十二夫,何其少于乡遂也?便是难晓。以某观之,乡遂之民以卫王畿,凡有征讨,止用丘甸之民。又,学校之制所以取士者,但见于乡遂,乡遂之外不闻教养之制,亦可疑也。

  问:「都鄙四丘为甸,甸六十四井,出车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不审乡遂车赋则如何?」曰:「乡遂亦有车,但不可见其制。六乡一家出一人,排门是兵。都鄙七家而出一兵,在内者役重而赋轻,在外者役轻而赋重。六军只是六乡之众,六遂不与。六遂亦有军,但不可见其数。侯国三军,亦只是三郊之众,三遂不与。大国三郊,次国二郊,小国一郊。蔡季通说,车一乘不止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此是轻车用马驰者,更有二十五人将重车在后,用牛载糗粮戈甲衣装,见七书。如鲁颂『公徒三万』,亦具其说矣。」

  问:「郑氏『旁加一里』之说是否?」曰:「如此方得数相合,亦不见所凭据处,今且大概依他如此看。」以下小司徒注。

  直卿问:「古以百步为亩,今如何?」曰:「今以二百四十步为亩。百亩当今四十一亩。」

  问:「司马法车乘士徒之数,与周礼不同,如何?」曰:「古制不明,皆不可考,此只见于郑氏注。七书中司马法又不是,此林勋本政书错说,以为文王治岐之政。」曰:「或以周礼乃常数,司马法乃调发时数,是否?」曰:「不通处,如何硬要通?不须恁思量,枉费心力。」

  先生与曹兄论井田,曰:「当时须别有个道理。天下安得有个王畿千里之地,将郑康成图来安顿于上!今看古人地制,如丰镐皆在山谷之间,洛邑伊阙之地,亦多是小溪涧,不知如何措置。」

  丰镐去洛邑三百里,长安所管六百里。王畿千里,亦有横长处,非若今世之为图画方也。恐井田之制亦是类此,不可执画方之图以定之。

  古者百亩之地,收皆亩一锺,为米四石六斗。以今量较之,为米一石五斗尔。」

  周家每年一推排,十六岁受田,六十者归田。其后想亦不能无弊,故蔡泽言商君决裂井田,废坏阡陌,以静百姓之业,而一其志。唐制,每岁十月一日,应受田者皆集于县令廷中,而升降之。若县令非才,则是日乃胥吏之利耳。

  古人学校教养,德行道艺,选举爵禄,宿卫征伐,师旅田猎,皆只是一项事。皆一理也。乡大夫。

  问:「周礼『德行道艺』。德、行、艺三者,犹有可指名者。『道』字当如何解?」曰:「旧尝思之,未甚晓。看来『道』字,只是晓得那道理而已。大而天地事物之理,以至古今治乱兴亡事变,圣贤之典策,一事一物之理,皆晓得所以然,谓之道。且如『礼、乐、射、御、书、数』,礼乐之文,却是祝史所掌;至于礼乐之理,则须是知道者方知得。如所谓『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焉』之谓。又,德是有德,行是有行,艺是有艺,道则知得那德、行、艺之理所以然也。注云:『德行是贤者,道艺是能者。』盖晓得许多事物之理,所以属能。」

  「内史掌策命诸侯及群臣者,卿大夫既献贤能之书,王拜受,登于天府;其副本则内史掌之,以内史掌策命诸侯及群臣故也。古之王者封建诸侯,王坐,使内史读策命之。非特命诸侯,亦欲在廷询其可否。且如后世除拜百官,亦合有策,只是辞免了。」问:「祖宗之制,亦如此否?」曰:「自唐以上皆如此。今除宰相宣麻,是其遗意。立后以上用玉策,其次皆用竹策。汉常用策,缘他近古。其初亦不曾用,自武帝立三王始用起。」

  问:「党正:『一命齿于乡里,再命齿于父族,三命不齿。』若据如此,虽说『乡党莫如齿』,到得爵尊后,又不复序齿。」曰:「古人贵贵长长,并行而不悖。他虽说不序,亦不相压。自别设一位,如今之挂位然。」焘录云:「犹而今别设桌也。」党正。

  古制微细处,今不可晓,但观其大概。如「宅田、士田、贾田」、「官田、牛田、赏田、牧田」,郑康成作一说,郑司农又作一说,凭何者为是?以下载师。

  问:「商贾是官司令民为之?抑民自为之邪?」曰:「民自为之,亦受田,但少耳,如载师所谓『贾田』者,是也。」

  问:「士人受田如何?」曰:「上士、中士、下士,是有命之士,已有禄。如管子『士乡十五』,是未命之士。若民皆为士,则无农矣,故乡止十五。亦受田,但不多,所谓『士田』者,是也。」

  「近郊十一,远郊二十而三,甸、稍、县、都皆无过十二」,此即是田税。然远近轻重不等者,盖近处如六乡,排门皆兵,其役多,故税轻;远处如都鄙,井法七家而赋一兵,其役少,故税重。所谓「十二」者,是并杂税皆无过此数也。都鄙税亦只纳在采邑。

  安卿问:「『二十而一,十一,十二,二十而三,二十而五』,如何?」曰:「近处役重,远处役轻。且如六乡,自是家家为兵。至如稍、县、都,却是七家只出一兵。」直卿曰:「乡遂用贡法,都鄙用助法,则是都鄙却成九一。但郑注『二十而一』等及九赋之类,皆云是计口出泉,如此又近于太重。」曰:「便是难晓,这个今且理会得大概。若要尽依他行时,也难。似而今时节去封建井田,尚煞争。淳录云:「因论封建井田,曰:『大概是如此,今只看个大意。若要行时,须别立法制,使简易明白。取于民者足以供上之用,上不至于乏,而下不至于苦,则可矣。今世取封建井田,大段远。』」恰如某病后要思量白日上升,如何得!今且医得无事时,已是好了。如浙间除了和买丁钱,重处减些,使一家但纳百十钱,只依而今税赋放教宽,无大故害民处。淳录云:「如漳之盐钱罢了。」如此时,便是小太平了。前辈云,本朝税轻于什一,也只是向时可恁地说,今何啻数倍!缘上面自要许多用,而今县中若省解些月桩,看州府不来打骂么?某在漳州解发银子,折了星两;运司来取,被某不能管得,判一个『可付一笑』字,听他们自去理会。似恁时节,却要行井田,如何行得!伊川常言,要必复井田封建,及晚年又却言不必封建井田,便也是看破了。淳录云:「见畅潜道录。想是他经历世故之多,见得事势不可行。」且如封建,自柳子厚之属,论得来也是太过,但也是行不得。淳录云:「柳子厚说得世变也是。但他只见得后来不好处,不见得古人封建底好意。」如汉当初要封建,后来便恁地狼狈。若如主父偃之说,『天子使吏治其国而纳其贡税』,如此,便不必封建也得。淳录云:「若论主父偃后底封建,则皆是王族贵骄之子,不足以君国子民,天子使吏治其国而已。」今且做把一百里地封一个亲戚或功臣,教他去做,其初一个未必便不好,但子孙决不能皆贤。若有一个在那里无稽时,不成教百姓论罢了一个国君!若只坐视他害民,又不得,却如何区处?淳录云:「封建以大体言之,却是圣人公共为民底意思,是为正理。以利害计之:第一世所封之功臣,犹做得好在。第二世继而立者,个个定是不晓事,则害民之事靡所不为。百姓被苦来诉国君,因而罢了,也不是;不与他理会,亦不是。未论别处如何,只这一处利少而害多,便自行不得。」更是人也自不肯去。今且教一个钱塘县尉,封他作静江国王,郁林国王,淳录作「桂国之君」。他定是不肯去,淳录作:「他定以荒僻不乐于行。」宁肯作钱塘县尉。唐时理会一番袭封刺史,人都不肯去。淳录作:「一时功臣皆乐于在京,而不肯行。」符秦也曾如此来,人皆是恋京师快活,都不肯去,却要遣人押起。淳录作:「符坚封功臣于数国,不肯去,迫之使去。」这个决是不可行。若是以大概论之,圣人封建却是正理。但以利害言之,则利少而害多。子由古史论得也忒烦,前后都不相照。淳录作:「子由论封建,引证又都不着。」想是子由老后昏眩,说得恁地。某尝作说辨之,得四五段,不曾终了。若东坡时,便不如此。他每每两牢笼说。他若是主这一边说时,那一边害处都藏着不敢说破。如子由便是只管说后,说得更无理会。」因曰:「苏氏之学,喜于纵恣疏荡。东坡尝作某州学记,言井田封建皆非古,但有学校尚有古意。其间言舜远矣,不可及矣,但有子产尚可称。他便是敢恁地说,千古万古后,你如何知得无一个人似舜!」淳录作数条。

  载师云:「凡宅不毛者有里布,凡田不耕者出屋粟,凡民无职事者出夫家之征。」闾师又云:「凡民无职者出夫布。」前重后轻者,前以待士大夫之有土者,后方是待庶民。宅不毛,为其为亭台也;田不耕,为其为池沼也。凡民无职事者,此是大夫家所养浮泛之人也。

  「师氏『居虎门,司王朝』。虎门,路寝门也。正义谓路寝庭朝,库门外朝,非常朝;此是常朝,故知在路门外。」文蔚问:「路寝庭朝,库门外朝,如何不是常朝?」曰:「路寝庭在门之里,议政事则在此朝。库门外,是国有大事,询及众庶,则在此处,非每日常朝之所。若每日常朝,王但立于寝门外,与群臣相揖而已。然王却先揖,揖群臣就位,王便入。只是揖亦不同,如『土揖庶姓,时揖异姓,天揖同姓』之类,各有高下。胡明仲尝云,近世朝礼每日拜跪,乃是秦法,周人之制元不如此。」师氏。

  古者教法,「礼、乐、射、御、书、数」,不可阙一。就中乐之教尤亲切。夔教冑子只用乐,大司徒之职也是用乐。盖是教人朝夕从事于此,拘束得心长在这上面。盖为乐有节奏,学他底,急也不得,慢也不得,久之,都换了他一副当情性。以下保氏。

  周礼「六书」,制字固有从形者。然为义各不同,却如何必欲说义理得!龟山有辩荆公字说三十余字。荆公字说,其说多矣;止辩三十字,何益哉?又不去顶门上下一转语,而随其后屑屑与之辩。使其说转,则吾之说不行矣。

  「泉府掌以市之征布,敛货之不售者」,或买,或赊,或贷。贷者以国服为息,此能几何?而云「凡国之财用取具焉」,何也?泉府。

  问:「遂,何以上地特加莱五十亩?」曰:「古制不明,亦不可晓。乡之田制亦如此,但此见于遂耳。大抵乡吏专主教,遂吏专主耕。」以下遂人。

  问:「乡遂为沟洫,用贡法;都鄙为井田,行助法。何以如此分别?」曰:「古制不明,亦不晓古人是如何。遂人沟洫之法,田不井授,而以夫数制之,『岁时登其夫家之众寡』,以令贡赋,便是用贡法。」

  子约疑井田之法,一乡一遂为一万有余夫,多沟洫川浍,而匠人一同为九万夫,川浍沟洫反少者;此以地有远近,故治有详略也。乡遂近王都,人众稠密,家家胜兵,不如此则不足以尽地利而养民;且又纵横为沟洫川浍,所以寓设险之意,而限车马之冲突也,故治近为甚详。若乡遂之外,则民少而地多,欲尽开治,则民力不足,故其治甚略。晋郄克帅诸国伐齐,齐来盟,晋人曰:「必以萧同叔子为质,而尽东其亩。」齐人曰:「唯吾子戎车是利,无顾土宜」云云,晋谋遂塞。盖乡遂之亩,如中间是田,两边是沟,向东直去,而前复有横亩向南,沟复南流。一东一南,十字相交在此,所以险阻多,而非车马之利也。晋欲使齐尽东其亩,欲为侵伐之利耳,而齐觉之。若尽东其亩,则无纵横相衔,但一直向东,戎马可以长驱而来矣。次日又曰:「昨夜说匠人九夫之制,无许多沟洫,其实不然。适间检看许多沟洫川浍,与乡遂之地一般,乃是子约看不子细耳。」

  田制须先正沟洫,方定。

  「稍」者,稍稍之义,言逐旋给与之也。不特待使者,凡百官廪禄皆然,犹今官中给俸米。稍人。

  乡遂虽用贡法,然「巡野观稼,以年之上中下出敛法」,则亦未尝拘也。司稼。

  

  春官

  周礼载用赤璋、白璧等敛,此岂长策?要是周公未思量耳。观季孙斯死用玉,而孔子历阶言其不可,则是孔子方思量到,而周公思量未到也。典瑞。

  黄问:「周礼祀天神、地示、人鬼之乐,何以无商音?」曰:「五音无一,则不成乐。非是无商音,只是无商调。先儒谓商调是杀声,鬼神畏商调。」以下大司乐。

  周礼不言祭地,止于大司乐一处言之。旧见陈君举亦云,社稷之祭,乃是祭地。却不曾问大司乐祭地祇之事。

  因说及梦,曰:「圣人无所不用其敬,虽至小没紧要底物事,也用其敬。到得后世儒者方说得如此阔大,没收杀。如周礼,梦亦有官掌之,此有甚紧要?然圣人亦将做一件事。某平生每梦见故旧亲戚,次日若不接其书信及见之,则必有人说及。看来惟此等是正梦,其它皆非正。」占梦。

  

  夏官

  路门外有鼓,谓之路鼓,王崩则击此鼓,用以宣传四肺石,其形若肺,击之有声;冤民许击此石,如今登闻鼓。唐人亦有肺石。太仆。

  

  秋官

  人谓周公不言刑。秋官有许多刑,如何是不言刑!

  问:「周礼五服之贡,限以定名,不问其地之有无,与禹贡不合,何故?」曰:「一代自有一代之制。他大概是近处贡重底物事,远处贡轻底物事,恰如禹贡所谓『纳铚、纳秸』之类。」大行人。

  

  冬官

  车所以揉木,又以围计者,盖是用生成圆木揉而为之,故坚耐,堪驰骋。轮人。

  问:「侯国亦仿乡遂都鄙之制否?」曰:「郑氏说,侯国用都鄙法。然观『鲁人三郊三遂』,及孟子『请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则亦是如此。」义刚录作:「当亦是乡遂」。匠人注。

  

  朱子语类卷第八十七

  礼四

  小戴礼

  

  总论

  问:「看礼记语孟,孰先?」曰:「礼记有说宗庙朝廷,说得远后,杂乱不切于日用。若欲观礼,须将礼记节出切于日用常行者看,节出玉藻内则曲礼少仪看。」

  问读礼记。曰:「礼记要兼仪礼读,如冠礼、丧礼、乡饮酒礼之类,仪礼皆载其事,礼记只发明其理。读礼记而不读仪礼,许多理皆无安着处。」

  「读礼记,须先读仪礼。尝欲编礼记附于仪礼,但须着和注写。」德辅云:「如曲礼檀弓之类,如何附?」曰:「此类自编作一处。」又云:「祖宗时有三礼科学究,是也。虽不晓义理,却尚自记得。自荆公废了学究科,后来人都不知有仪礼。」又云:「荆公废仪礼而取礼记,舍本而取末也。」德辅。

  学礼,先看仪礼。仪礼是全书,其它皆是讲说。如周礼王制是制度之书,大学中庸是说理之书。儒行乐记非圣人之书,乃战国贤士为之。又云:「人不可以不庄严,所谓『君子庄敬日强,安肆日偷』。」又曰:「『智崇礼卑』。人之智识不可以不高明,而行之在乎小心。如大学之格物、致知,是智崇处;正心、修身,是礼卑处。」

  礼记只是解仪礼,如丧服小记便是解丧服传,推之每篇皆然。惟大传是总解。

  许顺之说,人谓礼记是汉儒说,恐不然。汉儒最纯者莫如董仲舒,仲舒之文最纯者莫如三策,何尝有礼记中说话来!如乐记所谓「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焉」。仲舒如何说得到这里!想必是古来流传得此个文字如此。方子录云:「以是知礼记亦出于孔门之徒无疑。顺之此言极是。」

  问:「礼记正义载五养老、七养老之礼。」曰:「汉儒说制度有不合者,多推从殷礼去。大抵古人制度恐不便于今。如乡饮酒礼,节文甚繁,今强行之,毕竟无益,不若取今之礼酌而行之。」

  问:「礼记古注外,无以加否?」曰:「郑注自好。看注看疏,自可了。」文蔚录云:「问二礼制度如何可了?」曰:「只注疏自了得。」

  郑康成是个好人,考礼名数大有功,事事都理会得。如汉律令亦皆有注,尽有许多精力。东汉诸儒煞好。卢植也好。义刚录云:「康成也可谓大儒。」

  王肃议礼,必反郑玄。

  礼记有王肃注,煞好。又,太史公乐书载乐记全文,注家兼存得王肃。又,郑玄说觉见好。礼书,如陆农师礼象,陈用之礼书,亦该博,陈底似胜陆底。后世礼乐全不足录。但诸儒议礼颇有好处,此不可废,当别类作一书,方好看。六朝人多是精于此。毕竟当时此学自专门名家,朝廷有礼事,便用此等人议之。如今刑法官,只用试大法人做。如本生父母事,却在隋书刘子翼传。江西有士人方庭坚引起,今言者得以引用。赐。夔孙同。

  或曰:「经文不可轻改。」曰:「改经文,固启学者不敬之心。然旧有一人,专攻郑康成解礼记不合改其文。如『蛾子时术之』,亦不改,只作蚕蛾子,云,如蚕种之生,循环不息,是何义也!且如大学云:『举而不能先,命也。』若不改,成甚义理!」

  方马二解,合当参考,尽有说好处,不可以其新学而黜之。如「君赐衣服,服以拜赐」。绝句是。「以辟之命,铭为烝彝鼎」,旧点「以辟之」为一句,极无义。辟,乃君也。以君之命铭彝鼎,最是。又如陆农师点「人生十年曰幼」作一句,「学」作一句,下放此,亦有理。「圣人作」作一句,「为礼以教人」。学记「大学之教也」作一句,「时教必有正业,退息必有居学」。「乃言底可绩三载」,皆当如此。「不在此位也」,吕与叔作「岂不在此位也」?是。后看家语乃无「不」字,当从之。

  礼记荀庄有韵处多。龚实之云,尝官于泉,一日问陈宜中云:「古诗有平仄否?」陈云:「无平仄。」龚云:「有。」辨之久不决,遂共往决之于李汉老。陈问:「古诗有平仄否?」李云:「无平仄,只是有音韵。」龚大然之。谓之无有,皆不是,谓之音韵乃是。

  

  曲礼

  曲礼必须别有一书协韵,如弟子职之类。如今篇首「若思」,「定辞」,「民哉」;兹。及「上堂声必扬」,「入户视必下」,户。皆是韵。今上下二篇却是后人补凑而成,不是全篇做底。「若夫」等处,文意都不接。内则却是全篇做底,但「曾子曰」一段不是。

  问:「曲礼首三句是从源头说来,此三句固是一篇纲领。要之,『俨若思,安定辞』,又以『毋不敬』为本。」曰:「然。」又曰:「只是下面两句,便是『毋不敬』。今人身上大节目,只是一个容貌言语,便如『君子所贵乎道者三』。这里只是不曾说『正颜色』。要之,颜色容貌亦不争多,只是颜色有个诚与伪。」简录云:「箕子『九畴』,其要只在『五事』。」

  问:「艾轩解『俨若思』,训『思』字作助语,然否?」曰:「训『思』字作助语,尚庶几;至以『辞』字亦为助语,则全非也。他们大率偏枯,把心都在边角上用。」辉。

  「贤者狎而敬之」,狎是狎熟、狎爱。如「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既爱之而又敬之也。「畏而爱之」,如「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之「畏」,畏中有爱也。「很毋求胜」,很亦是两家事。注云:「斗阋也。」如与人争斗,分辨曲直,便令理明,不必求胜在我也。「分毋求多」,分物毋多自与,欲其平也。

  「若夫坐如尸,立如齐」,本大戴礼之文。上言事亲,因假说此乃成人之仪,非所以事亲也。记曲礼者撮其言,反带「若夫」二字,不成文理。而郑康成又以「丈夫」解之,益谬!他也是解书多后,更不暇仔细。此亦犹「子曰好学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家语答问甚详;子思取入中庸,而删削不及,反衍「子曰」两字。

  问:「『礼闻取于人,不闻取人;礼闻来学,不闻往教。』吕与叔谓上二句学者之道,下二句教者之道。取,犹致也。取于人者,我为人所取而教之;在教者言之,则来学者也。取人者,我致人以教己;在教者言之,则往教者也。此说如何?」曰:「道理亦大纲是如此,只是说得不甚分晓。据某所见,都只就教者身上说。取于人者,是人来求我,我因而教之;取人者,是我求人以教。今欲下一转语:取于人者,便是『有朋自远方来』,『童蒙求我』;取人者,便是『好为人师』,『我求童蒙』。」

  「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不庄。」以「诚庄」对「威严」,则莅官当以威严为本。然恐其太严,又当以宽济之。

  问:「『七十老而传』,则嫡子、嫡孙主祭。如此,则庙中神主都用改换作嫡子嫡孙名奉祀。然父母犹在,于心安乎?」曰:「然。此等也难行,也且得躬亲耳。」又问:「嫡孙主祭,则便须祧六世、七世庙主。自嫡孙言之,则当祧。若叔祖尚在,则乃是祧其高曾祖,于心安乎?」曰:「也只得如此。圣人立法,一定而不可易。兼当时人习惯,亦不以为异也。」又问:「先生旧时立春祭先祖,冬至祭始祖,后来废之,何故?」曰:「觉得忒煞过当,和禘、袷都包在里面了。恐太僭,遂废之。」

  问:「『年长以倍,则父事之』,这也是同类则可?」曰:「他也是说得年辈当如此。」又问:「如此,则不必问德之高下,但一例如此否?」曰:「德也隐微难见。德行底人,人也自是尊敬他。」又问:「如此,则不必问年之高下,但有德者皆尊敬之?」曰:「若是师他,则又不同。若朋友中德行底,也自是较尊敬他。」

  「为人子者,居不主奥。」古人室在东南隅开门,东北隅为窔,西北隅为屋漏,西南为奥。人纔进,便先见东北隅,却到西北隅,然后始到西南隅,此是至深密之地。

  尸用无父母者为之,故曰:「食飨不为概,祭祀不为尸。」

  「父召无诺,唯而起。」唯速于诺。

  问:「礼云『父不祭子,夫不祭妻』,何也?」曰:「便是此一说,被人解得都无理会了。据某所见,此二句承上面『馂余不祭』说。盖谓馂余之物,虽父不可将去祭子,夫不可将去祭妻。且如孔子『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君赐腥,必熟而荐之』。君赐腥,则非馂余矣,虽熟之以荐先祖可也。赐食,则或为馂余,但可正席先尝而已;固是不可祭先祖,虽妻子至卑,亦不可祭也。」

  「馂余不祭,父不祭子,夫不祭妻。」先儒自为一说,横渠又自为一说。看来只是祭祀之「祭」,此因「馂余」起文。谓父不以是祭其子,夫不以是祭其妻,举其轻者言,则他可知矣。

  「馂余不祭,父不祭子,夫不祭妻」,古注说不是。今思之,只是不敢以馂余又将去祭神。虽以父之尊,亦不可以祭其子之卑;夫之尊,亦不可以祭其妻之卑,盖不敢以鬼神之余复以祭也。祭,非「饮食必有祭」之「祭」。

  凡有一物必有一个则,如「羹之有菜者用梜。」

  问「君言不宿于家」。曰:「只是受命即行,不停留于家也。那数句是说数项事。」

  凡御车,皆御者居中,乘者居左。惟大将军之车,将自居中,所谓「鼓下」。大将自击此鼓,为三军听他节制。虽王亲征,亦自击鼓。

  居丧,初无不得读书之文。「古人居丧不受业」者,业,谓簨虡上一片板;不受业,谓不敢作乐耳。古人礼乐不离身,惟居丧然后废乐,故曰:「丧复常,读乐章。」周礼有司业者,谓司乐也。

  

  檀弓上

  檀弓恐是子游门人作,其间多推尊子游。人杰录云:「多说子游之知礼。」

  子思不使子上丧其出母。以仪礼考之,出妻之子为父后者,自是为出母无服。或人之问,子思自可引此正条答之,何故却自费辞?恐是古者出母本自无服,逮德下衰,时俗方制此服。故曰「伋之先君子无所失道」,即谓礼也。「道隆则从而隆,道污则从而污」,是圣人固用古礼,亦有随时之义,时如伯鱼之丧出母是也。子思自谓不能如此,故但守古之礼而已。然则仪礼出妻之子为母齐衰杖期,必是后世沿情而制者。虽疑如此,然终未可如此断定。

  孔子令伯鱼丧出母,而子上不丧者,盖犹子继祖,与祖为体;出母既得罪于祖,则不得入祖庙,不丧出母,礼也。孔子时人丧之,故亦令伯鱼子思丧之;子上时人不丧之,故子上守法,亦不丧之。其实子上是正礼,孔子却是变礼也。故曰:「道隆则从而隆,道污则从而污。」

  问子上不丧出母。曰:「今律文甚分明。」又问:「伯鱼母死,期而犹哭,如何?」曰:「既期则当除矣,而犹哭,是以夫子非之。」又问「道隆则从而隆,道污则从而污。」曰:「以文意观之,道隆者,古人为出母无服,迨德下衰,有为出母制服者。夫子之听伯鱼丧出母,随时之义也。若子思之意,则以为我不能效先君子之所为,亦从古者无服之义耳。」

  问「不丧出母」。曰:「子思所答,与丧礼都不相应,不知何故。据其问意,则以孔子尝令子思丧之,却不令子上丧之,故疑而问之也。子思之母死,孔子令其哭于庙。盖伯鱼死,其妻再嫁于卫。子思答以道之污隆,则以孔子之时可以随俗;而今据正礼,则为伋妻者则为白母,不为伋妻者,是不为白母尔。礼,为父后者,为出母无服。只合以此答之。」

  问「稽颡而后拜,拜而后稽颡」。曰:「两手下地曰拜。『拜而后稽颡』,先以两手伏地如常,然后引手向前扣地。『稽颡而后拜』,开两手,先以首扣地,却交手如常。顿首,亦是引首少扣地。稽首,是引首稍久在地;稽者,稽留之意。」

  「稽颡而后拜」,谓先以头至地,而后下手,此丧拜也。若「拜而后稽颡」,则今人常用之拜也。

  「稽颡而后拜」,稽颡者,首触地也。「拜」字从两手下。

  申生不辨骊姬,看来亦未是。若辨而后走,恐其它公子或可免于难。

  脱骖于旧馆人之丧,「恶其涕之无从也」。今且如此说,万一无骖可脱时,又如何?

  施问:「每疑夫子言『我非生而知之』,『若圣与仁,则吾岂敢』,及至梦奠两楹之间,则曰:「『太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由前似太谦,由后似太」曰:「檀弓出于汉儒之杂记,恐未必得其真也。」

  「曾子袭裘而吊,子游裼裘而吊。」裘,似今之袄子;裼衣,似今背子;袭衣,似今凉衫公服。袭裘者,冒之不使外见;裼裘者,袒其半而以襌衣衬出之。「缁衣,羔裘;素衣,麑裘;黄衣,狐裘。」缁衣、素衣、黄衣,即裼衣,襌衣也。欲其相称也。

  「幼名,冠字,五十以伯仲,死谥,周道也。」所谓「以伯仲」者,盖古者初冠而字,便有「伯某父」、「仲某父」三字了。及到得五十,即除了下面两字,犹今人不敢斥尊者呼为几丈之类。今日偶看仪礼疏中却云,既冠之时,即是权以此三字加之,实未尝称也,到五十方才称此三字。某初疑其不然,却去取礼记看,见其疏中正是如前说。盖当时疏是两人做,孔颖达贾公彦。故不相照管。

  「死谥,周道也。」史云,夏商以上无谥,以其号为谥,如尧舜禹之类。看来尧舜禹为谥,也无意义。「尧」字从三土,如土之尧然而高;「舜」只是花名,所谓「颜如舜华」;「禹」者,兽迹,今篆文「禹」字如兽之迹。若死而以此为谥号,也无意义。况虞舜侧微时,已云「有鳏在下曰虞舜」,则不得为死而后加之谥号矣。看来尧舜禹只是名,非号也。

  「从母之夫,舅之妻,二夫人相为服。」这恰似难晓。往往是外甥在舅家,见得●与姨夫相为服。其本来无服。故异之。

  黄文问:「从母之夫,舅之妻,皆无服,何也?」曰:「先王制礼:父族四,故由父而上,为从曾祖服缌麻;姑之子,姊妹之子,女子之子,皆有服,皆由父而推之故也。母族三:母之父,母之母,母之兄弟。恩止于舅,故从母之夫,舅之妻,皆不为服,推不去故也。妻族二:妻之父,妻之母。乍看时,似乎杂乱无纪。仔细看,则皆有义存焉。」又言:「吕与叔集中一妇人墓志,言凡遇功、缌之丧,皆蔬食终其身。此可为法。」又言:「生布加碾治者为功。」

  姊妹呼兄弟之子为侄,兄弟相呼其子为从子。礼云:「丧服,兄弟之子犹子也。」以为己之子与为兄之子其丧服一也。为己之次子期,兄弟之子亦期也。今人呼兄弟之子为「犹子」,非是。

  侄对姑而言。今人于伯叔父前,皆以为「犹子」。盖礼记者,主丧服言。如夫子谓「回也视予犹父」。若以侄谓之「犹子」,则亦可以师为「犹父」矣!汉人谓之「从子」,却得其正,盖叔伯皆从父也。

  问:「嫂叔无服,而程先生云:『后圣有作,须为制服。』」曰:「守礼经旧法,此固是好。纔说起,定是那个不稳。然有礼之权处,父道母道,亦是无一节安排。看『推而远之』,便是合有服,但安排不得,故推而远之。若果是鞠养于嫂,恩义不可已,是他心自住不得,又如何无服得!」直卿云:「当如所谓『同爨缌』可也。今法从小功。」居父问姨母重于舅服。曰:「姊妹于兄弟未嫁期,既嫁则降为大功,姊妹之身却不降也,故姨母重于舅也。」

  嫂、妇无类,不当制他服。皆以类从兄弟,又太重。弟妇亦无服,嫂、妇于伯、叔亦无服,今皆有之。侄妇却有服,皆报服也。

  丧礼只二十五月,「是月禫,徙月乐」。

  

  檀弓下

  「反哭升堂,反诸其所作也。主妇入于室,反诸其所养也。」须知得这意思,则所谓「践其位,行其礼」等事,行之自安,方见得继志述事之事。

  延陵季子左袒而旋其封。曰:「便有老庄之意。」

  问:「『延陵季子之于礼也,其合矣乎!』不知圣人何以取之?」曰:「旅中之礼,只得如此。变礼也只得如此。」

  问子贡曾子入吊修容事。曰:「未必恁地。」池本云:「不知又出来作个甚嘴脸。」

  

  王制

  问:「一夫均受田百亩,而有食九人、八人、七人、六人、五人多少之不等者,何以能均?」曰:「田均受百亩,此等数乃言人勤惰之不齐耳。上农夫勤于耕,则可食得九人;下不勤底,则可食得五人。故庶人在官者之禄,亦准是以为差也。」

  王制:「四海之内九州岛,州方千里。」及论建国之数,恐只是诸儒做个如此算法,其实不然。建国必因其山川形势,无截然可方之理。又,冀州最阔,今河东河北数路,都属冀州。雍州亦阔,陕西秦凤皆是。至青徐兖豫四州皆相近做一处,其疆界又自窄小。其间山川险夷又自不同,难概以三分去一言之。如三代封建其间,若前代诸侯先所有之国土,亦难为无故去减削他。所以周公之封鲁,太公之封齐,去周室皆远。是近处难得空地,偶有此处空隙,故取以封二公。不然,何不只留封近地,以夹辅王室?左氏载齐本爽鸠氏之地,其后蒲姑氏因之,而后太公因之。又,史记载太公就封,莱人与之争国。当时若不得蒲姑之地,太公亦未有安顿处。又如襄王以原田赐晋文公,原是王畿地,正以他无可取之处故也。然原人尚不肯服,直至用兵伐之,然后能取。盖以世守其地,不肯遽以予人。若封建之初,于诸侯有所减削,夺彼予此,岂不致乱!圣人处事,决不如此。若如此,则是王莽所为也。王莽变更郡国,如以益岁以南付新平,以雍丘以东付陈定,以封丘以东付治亭,以陈留以西付祈隧,故当时陈留已无有郡矣。其大尹、太尉皆诣行在所,此尤可笑!人杰录云,「汉儒之说,只是立下一个算法,非惟施之当今有不可行,求之昔时,亦有难晓」云云。

  王制说王畿采地,只是内诸侯之禄。后来如祭公单父刘子尹氏亦皆是世嗣。然其沾王教细密,人物皆好。刘康公所谓「民受天地之中以生」,都是识这道理。想当时识这道理者亦多,所以孔子亦要行一遭,问礼于老聃。

  问:「畿内采地,只是仕于王朝而食禄,退则无此否?」曰:「采地不世袭,所谓『外诸侯嗣也,内诸侯禄也』。然后来亦各占其地,竞相侵削,天子只得乡、遂而已。」

  王制祭法庙制不同。以周制言之,恐王制为是。

  王制「犆礿,祫禘,祫尝,祫烝」之说,此没理会,不知汉儒何处得此说来。礼家之说,大抵自相矛盾。如禘之义,恐只赵伯循之说为是。

  问「天子犆礿,祫禘,祫尝,祫烝」,正义所解数段。曰:「此亦难晓。礿祭以春物未成,其礼稍轻,须着逐庙各祭。祫禘之类,又却合为一处,则犆反详,而祫反略矣。又据正义,禘礼是四处各序昭穆,而大传谓『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若周人禘喾,配以后稷,是也。如此,则说禘又不可通矣。」又云:「春秋书『禘于太庙,用致夫人』,又不知禘于太庙其礼如何?太庙是周公之庙。先儒有谓鲁亦有文王庙。左氏载郑祖厉王。诸侯不敢祖天子,而当时越礼如此。故公庙设于私家,皆无理会处。」又问:「『诸侯礿则不禘』一段,注谓是岁朝天子,废一时祭。」曰:「春秋朝会无节,必大录云:「若从征伐,或经岁方归。」岂止废一时祭而已哉!不然,则或有世子,或大臣居守,岂不可以摄事?」必大录略。

  五方之民,言语不通,却有暗合处。盖是风气之中,有自然之理,便有自然之字,非人力所能安排,如「福」与「备」通。

  

  月令

  月令比尧之历象已不同。今之历象,又与月令不同。

  明堂,想只是一个三间九架屋子。

  论明堂之制者非一。某窃意当有九室,如井田之制:东之中为青阳太庙,东之南为青阳右个,东之北为青阳左个,南之中为明堂太庙,南之东即东之南。为明堂左个,南之西即西之南。为明堂右个,西之中为总章太庙,西之南即南之西。为总章左个,西之北即北之西。为总章右个,北之中为玄堂太庙,北之东即东之北。为玄堂右个,北之西即西之北。为玄堂左个,中央为太庙太室。凡四方之太庙异方所。其左个右个:则青阳之右个,乃明堂之左个,明堂之右个,乃总章之左个也;总章之右个,乃玄堂之左个,玄堂之右个,乃青阳之左个也。但随其时之方位开门耳。太庙太室则每季十八日,天子居焉。古人制事多用井田遗意,此恐也是。

  

  

  

  总

  

  

  

  总

  

  

  

  总

  

  

  

  章

  

  

  

  章

  

  

  

  章

  

  

  

  左

  

  

  

  太

  

  

  

  右

  

  

  

  个

  

  

  

  庙

  

  

  

  个

  

  

  

  明堂右个

  

  

  

  

  

  玄堂左个

  

  

  

  门

  

  

  

  

  

  

  

  门

  

  

  

  明堂太庙

  

  太庙太室

  

  玄堂太庙

  

  

  

  门

  

  

  

  

  

  

  

  门

  

  

  

  明堂左个

  

  

  青

  

  

  玄堂右个

  

  

  

  青

  

  

  

  阳

  

  

  

  青

  

  

  

  阳

  

  

  

  太

  

  

  

  阳

  

  

  

  右

  

  

  

  庙

  

  

  

  左

  

  

  

  个

  

  

  

  

  

  

  

  个

  曹问:「春行秋令之类,不知是天行令?是人行令?」曰:「是人行此令,则召天之灾。」

  戊己土,「律中黄锺之宫」。詹卿以为阳生于子,至午而尽,到未又生出一黄锺。这个只可说话,某思量得不是恁地。盖似些元亨利贞。黄锺略略似个「干」字,宫是在「中」字中间,又似「是非」在「恻隐」之前。其它春音角,夏音征,秋音商,冬音羽,此惟说宫声。如京房律准十三弦,中一弦为黄锺不动,十二弦便拄起应十二月。

  「庚」之言,更也;「辛」之言,新也。见月令「孟秋之月,其日庚辛」下注。

  直卿云:「今仲冬中星,乃东壁。」

  问:「礼注疏中所说祀五帝神名,如灵威仰赤熛怒白招炬协光纪之类,果有之否?」曰:「皆是妄说。汉时已祀此神。汉是火德,故祀赤熛怒,谓之『感生帝』。本朝火德,亦祀之。」问「感生」之义。曰:「如玄鸟卵、大人迹之类耳。」「汉赤帝子事,果有之否?」曰:「岂有此理!尽是鄙俗相传,傅会之谈。」又问:「五行相生相胜之说,历代建国皆不之废,有此理否?」曰:「须也有此理,只是他前代推得都没理会。如秦以水德,汉却黜秦为闰,而自以火德继周。如汉初张苍自用水德,后来贾谊公孙臣辈皆云当用土德,引黄龙见为证,遂用土德。直至汉末,方申火德之说。及光武以有赤伏符之应,遂用火德。历代相推去。唐用土德,后梁继之以金。及至后唐,又自以为唐之后,复用土德,而不继梁。后晋以金继土,后汉以水,后周以木,本朝以火。是时诸公皆争以为本朝当用土德,改正五代之序,而去其一以承周。至引太祖初生时,胞衣如菡萏,遍体如真金色,以为此真土德之瑞。一时煞争议,后来卒用火德。此等皆没理会。且如五代仅有三四年者,亦占一德,此何足以系存亡之数!若以五代为当系,则岂应黜秦为闰?皆有不可晓者,不知如何。」又曰:「五行之建,于国家初无利害,但腊日则用此推之耳。如本朝用戌日为腊,是取此义。」又曰:「如秦以水德,以为水者刻深,遂专尚杀罚,此却大害事!」

  

  文王世子

  「师保、疑丞」。「疑」字晓不得,想只是有疑即问他之意。

  「公与公族燕,则异姓为宾。」注曰:「同宗无相宾客之道。」

  「公族有罪无宫刑,不翦其类也。」纤剸于甸人,特不以示众耳。刑固不可免。今之法,乃杀人不死!祖宗时宗室至少,又聚于京师,犯法绝寡,故立此法。今散于四方万里,与常人无异,乃纵之杀人,是何法令!不可不革!

  

  礼运

  「礼运言,三王不及上古事。人皆谓其说似庄老。」先生曰:「礼运之说有理,三王自是不及上古。胡明仲言,恐是子游撰。」以前有「言偃」云云。

  问:「礼运似与老子同?」曰:「不是圣人书。胡明仲云:『礼运是子游作,乐记是子贡作。』计子游亦不至如此之浅。」

  孔子曰:「我欲观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征也,吾得夏时焉;我欲观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征也,吾得坤干焉。」说者谓夏小正与归藏。然圣人读此二书,必是大有发明处。归藏之书无传。然就使今人得二书读之,岂能有圣人意思也!

  杨问:「礼运『故百姓则君以自治也』云云。注,『则』字作『明』字,不知可从否?」曰:「只得作『明』字。」寓问:「六经中,注家所更定字,不知尽从之否?」曰:「亦有不可依他处。」寓问:「礼记:『主人既祖,填池。』郑氏作『奠彻』,恐只是『填池』,是殡车所用者。」曰:「如『鱼跃拂池』,固是如此。但见葬车用此,恐殡车不用此,此处亦有疑。」又问:「『其●也,盖殡也。』『●』改为『引』,如何?」曰:「若此处,皆未可晓。」

  「『用人之知,去其诈;用人之勇,去其怒;用人之仁,去其贪。』知与诈,勇与怒,固相类。仁却如何贪?」「盖是仁只是爱,爱而无义以制之,便事事都爱好。物事也爱好,官爵也爱,钱也爱,事事都爱,所以贪。诸家解都不曾恁地看得出。」又问:「虽是偏,不是有一边,无一边。」曰:「那一边也是阙了。」

  智与诈相近,勇与怒相似,然仁却与贪不相干。盖北方好也,好行贪很;南方恶也,恶行廉贞。盖好便有贪底意思。故仁属爱,爱便有个贪底意思。又云:「大率慈善底人,多于财上不分晓。能廉者,多是峻刻、悍悻、聒噪人底人。」

  「用人之仁去其贪。」盖人之性易得偏。仁缘何贪?盖仁善底人,便有好便宜底意思。今之廉介者,便多是那刚硬底人。

  问:「喜怒哀惧爱恶欲是七情,论来亦自性发。只是恶自羞恶发出,如喜怒爱欲,恰都自恻隐上发。」曰:「哀惧是那个发?看来也只是从恻隐发,盖惧亦是怵惕之甚者。但七情不可分配四端,七情自于四端横贯过了。」

  问:「喜爱欲发于阳,怒哀惧恶发于阴否?」曰:「也是如此。」问:「怒如何属阴?」曰:「怒毕竟属义,义属阴。怒与恶,皆羞恶之发,所以属阴。爱与欲相似,欲又较深。爱是说这物事好可爱而已,欲又是欲得之于己。他这物事,又自分属五行。」问:「欲属水,喜属火,爱属木,恶与怒属金,哀与惧亦属水否?」曰:「然。」

  刘圻父问七情分配四端。曰:「喜怒爱恶是仁义,哀惧主礼,欲属水,则是智。且粗恁地说,但也难分。」

  问:「喜爱欲三者不同,如何分别?」曰:「各就他地头看。如诚只是实,就他本来说唤做诚,就自家身己说诚,又自与本来不同。如信,就本然之理说是信,就自家身己说信,又不同,就物上说又不同。要知也只是一个实。如曰『主忠信』之类,皆是自家身上说也。」

  问:「爱与欲何以别?」曰:「爱是泛爱那物;欲则有意于必得,便要拏将来。」

  问:「『欲』与『欲』字有何分别?」曰:「无心『欲』字虚,有心『欲』字实。有心『欲』字是无心『欲』字之母。此两字亦通用。今人言灭天理而穷人欲,亦使此『欲』字。」●曰:「方动者欲,行出来者欲。」

  问「欲」与「欲」之异。曰:「也只一般。只是这『欲』字指那物事而言,说得较重;这『欲』字又较通用得。凡有所爱,皆是欲。」

  记云:「人者,鬼神之会。」又云:「致爱则存,致悫则着。」祭义皆说得好。

  「天秉阳,垂日星;地秉阴,窍于山川。播五行于四时,和而后月生也。」阴阳变化,一时撒出;非今日生此,明日生彼。但论其先后之序,则当如此耳。横渠云:「神为不测,故缓辞不足以尽神;化为难知,故急辞不足以体化。」因说雷斧,举横渠云:「其来也,几微易简;其究也,广大坚固。」

  问「人者,天地之心」。曰:「谓如『天道福善祸淫』,乃人所欲也。善者人皆欲福之,淫者人皆欲祸之。」又曰:「教化皆是人做,此所谓『人者天地之心也』。」

  

  礼器

  「经礼三百」,便是仪礼中士冠、诸侯冠、天子冠礼之类。此是大节,有三百条。如始加,再加,三加,又如「坐如尸,立如齐」之类,皆是其中之小目,便有三千条。或有变礼,亦是小目。吕与叔云:「经便是常行底,纬便是变底。」恐不然。经中自有常、有变,纬中亦自有常、有变。

  人只是读书不多。今人所疑,古人都有说了,只是不曾读得。郑康成注「经礼三百」,云是周礼;「曲礼三千」,云是仪礼。某尝疑之。近看臣瓒注汉书云,「经礼三百」,乃冠、昏、丧、祭,周官只是官名云云。乃知臣瓒之说,已非康成之说矣。盖「经礼三百」,只是冠、昏、丧、祭之类。如冠礼之中,便有天子冠、士冠礼,他类皆然,岂无三百事?但仪礼五十六篇今皆亡阙,只存十七篇,故不全尔。「曲礼三千」,乃其中之小目。如冠礼中筮日、筮宾、三加之类,又如「上于东阶,则先右足;上于西阶,则先左足」,皆是也。

  陈叔晋云:「经礼,如天子七庙、士二庙之类,当别有一书,今亡矣。曲礼,如威仪之类,至录云:「是威仪纤悉处。」今曲礼仪礼是也。」恨不及问之!

  礼器出人情,亦是人情用。

  天道至教,圣人至德,动静语默之间,无非教人处。孔子于乡党便「恂恂」,朝廷便「便便」,到处皆是人样,更无精粗本末,何尝有隐!砥。

  

  郊特牲

  「诸侯不得祖天子。」然鲁有文王庙,左氏亦云「郑祖厉王」,何也?此必周衰,诸侯僭肆,做此违条碍法事,故公庙设于私家。

  问:「蜡祭何以言『仁之至,义之尽』?」曰:「如迎猫、虎等事,虽至微至细处,亦有所不违,故曰『仁之至,义之尽』。」

  问「昏礼不贺,人之序也」。曰:「妇既归,姑与之为礼,喜于家事之有承替也。僩录作「有传也」。姑反置酒一分,以劝饮妇。姑坐客位,而妇坐主位。僩录云:「姑为客,妇为主。」姑降自西阶,妇降自阼阶。」

  商人求诸阳,故尚声;周人求诸阴,故尚臭灌,用郁鬯。然周人亦求诸阳,如大司乐言「圜锺为宫,则天神可得而礼」。可见古人察得义理精微,用得乐,便与他相感格。夔孙录云:「大抵天人无间。如云『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于天』。圣人能全体得,所以参天地赞化育,只是有此理。以粗底言,如荀子」云云。此乃降神之乐。如舞云门,乃是献神之乐。荀子谓「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瓠巴鼓瑟,而流鱼出听」。粗者亦有此理。又如虞美人草,闻人歌虞美人词与吴词则自动。夔孙录云:「闻唱虞美人词则自拍。亦不特是虞美人词,凡吴调者皆然。以手近之,亦能如此。」虽草木亦如此。又曰:「今有个新立底神庙,缘众人心邪向他,他便盛。如狄仁杰废了许多庙,亦不能为害,只缘他见得无这物事了。上蔡云:『可者欲人致生之,故其鬼神;不可者欲人致死之,故其鬼不神。』」先生每见人说世俗神庙可怪事,必问其处形势如何。赐。夔孙少异。

  安卿问:「礼记『魂气归于天』,与横渠『反原』之说,何以别?」曰:「魂气归于天,是消散了,正如火烟腾上去处何归?只是消散了,论理大概固如此。然亦有死而未遽散者,亦有冤恨而未散者。然亦不皆如此,亦有冤死而魂即散者。」叔器问:「圣人死如何?」曰:「圣人安于死,即消散。」

  

  内则

  「偪屦着綦。」綦,鞋口带也,古人皆旋系,今人只从简易,缀之于上,如假带然。

  「不有敬事,不敢袒裼。不涉不撅。」看来此三句文义一样,古注误作两段解。言尊长之前有敬事,方敢袒裼。敬事,如习射之类。射而袒裼,乃为敬。若非敬事而以劳倦袒裼,则是不敬。惟涉水而后撅,若不涉而撅,则为不敬。如云「劳毋袒。暑毋褰裳」。若非敬事,虽劳亦不敢袒。惟涉水乃可褰裳,若非涉水。虽盛暑亦不敢褰裳也。

  

  玉藻

  「君子登车有光」一节,养出好意思来。

  笏者,忽也,所以备忽忘也。天子以球玉,诸侯以象,大夫以鱼须、文竹,士竹本、象可也。汉书有秉笏奏事。又曰:「执薄亦笏之类,本只是为备遗忘,故手执,眼观,口诵。或于君前有所指画,不敢用手,故以笏指画,今世遂用以为常执之物。周礼典瑞『王搢大圭,执镇圭』。大圭不执,只是搢于腰间,却执镇圭,用藻藉以朝日,而今郊庙天子皆执大圭。大圭长三尺,且重,执之甚难,古者本非执大圭也。」

  问:「礼记九容,与论语九思,一同本原之地,固欲存养;于容貌之间,又欲随事省察。」曰:「即此便是涵养本原。这里不是存养,更于甚处存养?」

  

  明堂位

  问:「明堂位一篇,是有此否?」曰:「看鲁人有郊禘,也是有此。」问:「当时周公制礼:『父为大夫,子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父为士,子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不成周公制礼,使其子乱之!看来子思前如此说,后却说『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怕是子思以此讥鲁之僭礼。」曰:「子思自是称武王周公之达孝,不曾是讥鲁。」刘曰:「孔子言:『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孔子尚有此说。」曰:「孔子后来是如此讥之。」先生因曰:「看文字,最不可都要合作一处说。」又曰:「这个自是周公死了,成王赐伯禽,不干周公事。尧之有丹朱,舜之有商均,不肖子弟亦有之。成王伯禽犹似可。」问:「当时不曾封公,只是封侯,如何?」曰:「天子之宰,二王之后,方封公。伯禽势不得封公。」杨问秦会之当时云云。曰:「他当时有震主之势,出于己,只是跳一步便是这物事。如吴王濞既立丞相、御史大夫、百官,与天子不相远,所以起不肖之心。周公当时七年天子之位其势,成王所以赐之天子之礼乐。」砥。寓录同。无杨问以下。

  

  丧服小记

  问:「『三年而后葬者,必再祭。』郑玄注以为只是练祥祭无禫。」曰:「不必礼经上下文如何道,看见也是如此。」

  问:「大夫士不祔于诸侯,祔于诸祖父之为大大士者。亡则中一而祔,祔必以其昭穆。」曰:「中,间也。间而祔者,以祖为诸侯,既不可祔,则间一而上祔于高祖;只取昭穆之行同,而不紊其昭穆之序也。如鲁昭公冠于卫成公之庙,亦只是取其行同耳。」因问:「卒哭而祔,何义?」曰:「只是祔于其行,相似告报祖考云。」

  问「妾母」之称。曰:「恐也只得称母,他无可称。在经只得云『妾母』,不然,无以别于他母也。」又问:「吊人妾母之死,合称云何?」曰:「恐也只得随其子平日所称而称之。」或曰:「五峰称妾母为『少母』,南轩亦然。据尔雅,亦有『少姑』之文。五峰想是本此。」先生又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本朝濮王之议,欲加『皇考』字,引此为证。当时虽是众人争得住,然至今士大夫犹以为未然。盖不知礼经中若不称作为父母,别无个称呼,只得如此说也。」

  凡文字,有一两本参对,则义理自明。如礼记中丧服小记丧服大传都是解注仪礼。丧服小记云:「庶子不祭祢,明其宗也。」又曰:「庶子不祭祖,明有宗也。」注谓不祭祢者,父之庶子,不祭祖者,其父为庶子,说得繁碎。大传只说「庶子不祭」,则祖祢皆在其中矣,某所以于礼书中只载大传说。

  

  大传

  吴斗南说:「『礼,不王不禘。』王,如『来王』之『王』。四夷黄录作「要荒」。之君,世见中国。一世王者立,则彼一番来朝,故王者行禘礼以接之。彼本国之君一世继立,则亦一番来朝,故归国则亦行禘礼。」此说亦有理。所谓「吉禘于庄公」者,亦此类,非五年之禘也。

  诸侯夺宗,大夫不可夺宗。

  「别子为祖,继别为宗。」是诸侯之庶子,与他国之人在此邦居者,皆为别子,则其子孙各自以为太祖。如鲁之三家:季友,季氏之太祖也;庆父,孟氏之太祖也;公子牙,叔孙氏之太祖也。

  问「有小宗而无大宗者,有大宗而无小宗者,有无宗亦莫之宗者」。曰:「此说公子之宗也。谓如人君有三子,一嫡而二庶,则庶宗其嫡,是谓『有大宗而无小宗』;皆庶,则宗其庶长,是谓『有小宗而无大宗』;止有一人,则无人宗之,己亦无所宗焉,是谓『无宗亦莫之宗』也。下云:『公子之公,为其士大夫之庶者,宗其士大夫之嫡者。』此正解『有大宗而无小宗』一句。『之公』之『公』,犹君也。」

  

  少仪

  「毋跋来,毋报往。」报,音赴。跋,是急走倒从这边来;赴,是又急再还倒向那边去,来往只是向背之意。此二句文义犹云:「其就义若热,则其去义若渴。」言人见有个好事,火急欢喜去做,这样人不耐久,少间心懒意阑,则速去之矣,所谓「其进锐者,其退速」也。

  「不窥密」,止「无测未至」。曰:「许多事都是一个心,若见得此心诚实无欺伪,方始能如此。心苟涣散无主,则心皆逐他去了,更无一个主。观此,则求放心处,全在许多事上。将许多事去拦截此心教定。『无测未至』,未至之事,自家不知,不当先测,今日未可便说道明日如何。」

  

  学记

  「九年知类通达」,横渠说得好:「学者至于能立,则教者无遗恨矣。此处方谓大成。」盖学者既到立处,则教者亦不消得管他,自住不得。故横渠又云:「学者能立,则自强不反,而至于圣人之大成矣。而今学者不能得扶持到立处。」尝谓此段是个致知之要。如云:「一年视离经辨志。」古注云,离经,断绝句也。此且是读得成句。辨志,是知得这个是为己,那个是为人;这个是义,那个是利。「三年敬业乐群。」敬业,是知得此是合当如此做;乐群,是知得滋味,好与朋友切磋。「五年博习亲师。」博习,是无所不习;亲师,是所见与其师相近了。「七年论学取友。」论学,是他论得有头绪了;取友,是知贤者而取之,此谓之小成。「九年知类通达」,此谓之大成。横渠说得「推类」两字最好,如荀子「伦类不通,不足谓之善学」。而今学者只是不能推类,到得「知类通达」,是无所不晓,便是自强不反。这几句都是上两字说学,下两字说所得处;如离经,便是学;辨志,便是所得处。他皆仿此。赐。夔孙同。

  子武问「宵雅肄三,官其始也」。曰:「圣人教人,合下便是要他用,便要用贤以治不贤,举能以教不能。所以公卿大夫在下,也思各举其职。不似而今上下都恁地了,使穷困之民无所告诉。圣贤生斯世,若是见似而今都无理会,他岂不为之恻然思有以救之?『孔子三月无君,则皇皇如也』,但不可枉尺直寻,以利言之。天生一人,便须管得天地间事。如人家有四五子,父母养他,岂不要他使?但其间有不会底,则会底岂可不出来为他担当一家事?韩退之云:『盖畏天命而悲人穷也。』这也说得好,说得圣贤心出。」

  问:「『不学杂服,不能安礼。』郑注谓,服是皮弁、冕服;横渠谓,服,事也,如洒埽应对沃盥之类。」曰:「恐只如郑说。古人服各有等降,若理会得杂服,则于礼亦思过半矣。如冕服是天子祭服,皮弁是天子朝服;诸侯助祭于天子,则服冕服,自祭于其庙,则服弁冕;大夫助祭于诸侯,则服玄冕,自祭于其庙,则服皮弁。又如天子常朝,则服皮弁,朔旦则服玄冕;无旒之冕也。诸侯常朝则用玄端,朔旦则服皮弁;大夫私朝亦用玄端,夕深衣;士则玄端以祭,上士玄裳,中士黄裳,下士杂裳,前玄后黄也。庶人深衣。」

  「呻其占毕,多其讯。」多其讯,如公谷所谓「何」者,是也。

  问:「『使人不由其诚』,莫只是教他记诵,而中心未尝自得否?」曰:「若是逼得他紧,他便来冢瞒,便是不由诚。尝见横渠作简与某人,谓其子日来诵书不熟,且教他熟诵,尽其诚与材。」文蔚曰:「便是他解此两句,只作一意解。其言曰:『人之材足以有为,但以其不由于诚,则不尽其材。若曰勉率以为之,岂有由其诚也哉?』」曰:「固是。既是他不由诚,自是材不尽。」

  「善问者如攻坚木,先其易者」,而后其难。今人多以难中有道理,而不知通其易,则难自通,此不可不晓。

  问「善问者如攻坚木」一段。曰:「此说最好。若先其难者,理会不得,更进步不去。须先其易者,难处且放下,少间见多了,自然相证而解。『说』字,人以为『悦』,恐只是『说』字。说,证之义也。『解物为解,自解释为解。』恐是相证而晓解。」

  「『善问者如攻坚木,先其易者,后其节目。』非特善问,读书求义理之法皆然。置其难处,先理会其易处;易处通,则坚节自迎刃而解矣。若先其难者,则[刃+点]顿斧伤,而木终不可攻,纵使能攻,而费工竭力,无自然相说而解之功,终亦无益于事也。」问:「『相说而解』,古注『说』音悦,『解』音佳买反。」曰:「说,只当如字;而解音蟹。盖义理相说之久,其难处自然触发解散也。」

  

  乐记

  看乐记,大段形容得乐之气象。当时许多刑名度数,是人人晓得,不消说出,故只说乐之理如此其妙。今来许多度数都没了,却只有许多乐之意思是好,只是没个顿放处。如有帽,却无头;有个鞋,却无脚。虽则是好,自无顿放处。司马温公旧与范蜀公事事争到底,这一项事却不相思量着。

  古者礼乐之书具在,人皆识其器数,至录云:「人人诵习,识其器数。」却怕他不晓其义,故教之曰:「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又曰:「失其义,陈其数者,祝、史之徒也。」今则礼乐之书皆亡,学者却但言其义,至以器数,则不复晓,盖失其本矣。至同。

  「朱弦」,练丝弦;「疏越」,下面阔。

  「一倡而三叹」,谓一人唱而三人和也。今之解者犹以为三叹息,非也。

  「人生而静,天之性」,未尝不善;「感物而动,性之欲」,此亦未是不善。至于「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躬,天理灭矣」,方是恶。故圣贤说得「恶」字煞迟。

  问:「『人生而静,天之性也。』静非是性,是就所生指性而言。」先生应。问「知知」字。曰:「上『知』字是『致知』之『知』。」又曰:「上『知』字是体,下『知』字是用。上『知』字是知觉者。」问「反躬」。曰:「反躬是回头省察。」又曰:「反躬是事亲孝,事君忠,这个合恁地,那个合恁地,这是反躬。」

  「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此说得工夫极密,两边都有些罪物之诱人固无穷,然亦是自家好恶无节,所以被物诱去。若自有个主宰,如何被他诱去!此处极好玩味,且是语意浑粹。

  问:「『礼胜则离,乐胜则流』,才是胜时,不惟至于流与离,即礼乐便不在了。」曰:「这正在『胜』字紧要。只才有些子差处,则礼失其节,乐失其和。盖这些子,正是交加生死岸头。」又云:「礼乐者,皆天理之自然。节文也是天理自然有底,和乐也是天理自然有底。然这天理本是儱侗一直下来,圣人就其中立个界限,分成段子;其本如此,其末亦如此;其外如此,其里亦如此,但不可差其界限耳。才差其界限,则便是不合天理。所谓礼乐,只要合得天理之自然,则无不可行也。」又云:「无礼之节,则无乐之和,惟有节而后有和也。」

  问:「『礼胜则离,乐胜则流。』既云离与流,则不特谓之胜,礼乐已亡矣。」曰:「不必如此说,正好就『胜』字上看,只争这些子。礼纔胜些子,便是离了;乐纔胜些子,便是流了。知其胜而归之中,即是礼乐之正。正好就『胜』字上看,不可云礼乐已亡也。」

  此等礼,古人目熟耳闻,凡其周旋曲折,升降揖逊,无人不晓。后世尽不得见其详,却只有个说礼处,云「大礼与天地同节」云云。又如乐尽亡了,而今却只空留得许多说乐处,云「流而不息,合同而化」云云。只如周易,许多占卦,浅近底物事尽无了;却空有个系辞,说得神出鬼没。

  问「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曰:「礼主减,乐主盈。鬼神亦只是屈伸之义。礼乐鬼神一理。」

  「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礼乐是可见底,鬼神是不可见底。礼是收缩节约底,便是鬼;乐是发扬底,便是神。故云「人者鬼神之会」,说得自好。又云「至爱则存,至悫则着」,亦说得好。赐。

  问「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曰:「此是一个道理。在圣人制作处,便是礼乐;在造化处,便是鬼神。」或云:「『明道云:「天尊地卑,乾坤定矣」;「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是也。』不知『天地尊卑』是礼,『鼓之、润之』是乐否?」先生乃引乐记「天尊地卑」至「乐者天地之和也」一段,云:「此意思极好!」再三叹息。又云:「鬼神只是礼乐底骨子。」去伪录略。

  「乐由天作」,属阳,故有运动底意;「礼以地制」,如由地出,不可移易。

  或问「天高地下,万物散殊」一段。先生因叹此数句意思极好,非孟子以下所能作,其文如中庸,必子思之辞。左传子太叔亦论此:「夫礼,天之经,地之义,民之行,天地之经,而民实则之。」云:「旧见伯恭爱教人看。只是说得粗,文意不溜亮,不如此说之纯粹通畅。他只是说人做这个去合那天之度数。如云『为六畜、五牲、三牺,以奉五味』云云之类,都是做这个去合那天,都无那自然之理。如云『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焉』,皆是自然合当如此。」

  问:「『春作夏长,仁也;秋敛冬藏,义也。』此易所谓『人道天道』之位欤?」曰:「此即通书所谓二气、五行之说。」

  问:「『礼乐极于天而蟠乎地,行乎阴阳而通乎鬼神,穷极高远而测深厚』,此是言一气之和无所不通否?」曰:「此亦以理言。有是理,即有是亦如说『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文蔚曰:「正义却有『甘露降,醴泉出』等语。」曰:「大纲亦是如此。缘先有此理,末梢便有这征验。」

  「『乐,乐其所自生;礼,反其所自始。』亦如『乐由中出,礼自外作』。乐是和气,从中间直出,无所待于外;礼却是始初有这意思,外面却做一个节文抵当他,却是人做底。虽说是人做,元不曾杜撰,因他本有这意思,故下文云:『乐章德,礼报情,反始也。』」文蔚问:「如何是章德?」曰:「和顺积诸中,英华发诸外,便是章着其内之德。横渠说:『乐则得其所乐,即是乐也,更何所待?是乐其所自成。』说得亦好。只是『乐其所自成』,与『乐其所自生』,用字不同尔。」

  问:「『礼乐偩天地之情』,如阴阳之阖辟升降,天地万物之高下散殊;『穷本知变,乐之情』,如五音六律之相生无穷;『着诚去伪,礼之经』,如品藻节文之不可淆乱否?」曰:「也不消如此分。这两个物事,只是一件。礼之诚,便是乐之本;乐之本,便是礼之诚。若细分之,则乐只是一体周流底物,礼则是两个相对,着诚与去伪也。礼则相刑相克,以此克彼;乐则相生相长,其变无穷。乐如昼夜之循环,阴阳之阖辟,周流贯通;而礼则有向背明暗。论其本则皆出于一。乐之和,便是礼之诚;礼之诚,便是乐之和。只是礼则有诚有伪,须以诚克去伪,则诚着。所以乐记内外同异,只管相对说,翻来覆去,只是这两说。」又曰:「偩,依象也。『穷本知变』;如乐穷极到本原处,而其变生无穷。」问:「『降兴上下之神』,是说乐;『凝是精粗之体』,是说礼否?」曰:「不消如此分。礼也有『降兴上下之神』时节,如祭肝祭心之类。」

  问「乐以治心,礼以治躬」。曰:「心要平易,无艰深险阻,所以说:『不和不乐,则鄙诈之心入之矣!不庄不敬,则慢易之心入之矣!』」

  读书自有可得参考处。如「易直子谅之心」一句,「子谅」,从来说得无理会。却因见韩诗外传「子谅」作「慈良」字,则无可疑。

  子武问:「『天则不言而信』,莫只是实理;『神则不怒而威』,莫只是不可测知否?」曰:「也是恁地。神便是个动底物事。」

  问:「乐记以乐为先,与濂溪异。」曰:「他却将两者分开了。」

  

  祭法

  李丈问:「四时之祫,高祖有时而在穆。」曰:「某以意推之如此,无甚紧要,何必理会?礼书大概差舛不可晓。如祭法一篇,即国语柳下惠说祀爰居一段,但文有先后。如祀稷祀契之类,只是祭祖宗耳。末又说有功则祀之,若然,则祖宗无功,不祀乎?」义刚录略。

  或问:「祭法云:『鲧障洪水而殛死。禹能修鲧之功。』所以举鲧,莫是因言禹后,并及之耶?」曰:「不然。」

  官师,诸有司之长也。官司一庙止及祢,却于祢庙并祭祖。适士二庙,即祭祖,祭祢,皆不及高曾。大夫三庙,一昭一穆,与太祖庙而三。大夫亦有始封之君,如鲁季氏,则公子友;仲孙氏,则公子庆父;叔孙氏,则公子牙是也。

  一庙者得祭祖、祢。古今祭礼中,江都集礼内有说。

  

  祭义

  「春禘秋尝。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有凄怆之心,非其寒之谓。雨露既濡,君子履之,必有怵惕之心,如将见之。乐以迎来,哀以送往,故禘有乐而尝无乐。」盖春阳气发来,人之魂魄亦动,故禘有乐以迎来,如楚辞大招中亦有「魂来」之语;秋阳气退去,乃鬼之屈,故尝不用乐以送往。

  问:「『孝子有终身之丧,忌日之谓也』,不知忌日合着如何服?」曰:「唐时士大夫依旧孝服受吊。五代时某人忌日受吊,某人吊之,遂于坐间刺杀之。后来只是受人慰书,而不接见,须隔日预办下谢书,俟有来慰者,即以谢书授之,不得过次日。过次日,谓之失礼。服亦有数等,考与祖、曾祖、高祖,各有降杀;妣与祖妣,服亦不同。大概都是黪衫、黪巾。后来横渠制度又别,以为男子重乎首,女子重乎带。考之忌日,则用白巾之类,疑亦是黪巾。而不易带;妣之忌日,则易带而不改巾。服亦随亲疏有隆杀。」问:「先生忌日何服?」曰:「某只着白绢凉衫、黪巾,不能做许多样服得。」问:「黪巾以何为之?」曰:「纱绢皆可。某以纱。」又问:「诞辰亦受子弟寿酒否?」曰:「否。」「衣服易否?」曰:「否。一例不受人物事。某家旧时常祭:立春、冬至、季秋祭祢三祭。后以立春、冬至二祭近禘、祫之祭,觉得不安,遂去之。季秋依旧祭祢,而用某生日祭之。适值某生日在季秋,遂用此日。」九月十五日。又问:「在官所,还受人寿仪否?」曰:「否。然也有行不得处,如作州则可以不受,盖可以自由。若有监司所在,只得按例与之受;盖他生日时,又用还他。某在潭州如此;在南康漳州,不受亦不送。」又问黪巾之制。曰:「如帕复相似,有四只带,若当幞头然。」

  问「惟圣人为能飨帝」。曰:「惟圣方能与天合德。」又曰:「这也是难。须是此心荡荡地,方与天相契;若有些黑暗,便不能与天相契矣。」

  「夫子答宰我鬼神说处甚好:『气者,神之盛也;魄者,鬼之盛也。』人死时,魂气归于天,精魄归于地。所以古人祭祀,燎以求诸阳,灌以求诸阴。」曰:「『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焄蒿、凄怆,此百物之精,神之着也』,何谓也?」曰:「人气本腾上,这下面尽,则只管腾上去。如火之烟,这下面薪尽,则烟只管腾上去。」曰:「终久必消否?」曰:「是。」

  问:「『气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岂非以气魄未足为鬼神,气魄之盛者乃为鬼神否?」曰:「非也。大凡说鬼神,皆是通生死而言。此言盛者,则是指生人身上而言。所以后面说『骨肉毙于下,阴为野土』,但说体不说魄也。」问:「顷闻先生言,『耳目之精明者为魄,口鼻之嘘吸者为魂』,以此语是而未尽。耳目之所以能精明者为魄,口鼻之所以能嘘吸者为魂,是否?」曰:「然。看来魄有个物事形象在里面,恐如水晶相似,所以发出来为耳目之精明。且如月,其黑晕是魄也,其光是魂也。想见人身魂魄也是如此。人生时魂魄相交,死则离而各散去,魂为阳而散上,魄为阴而降下。」又曰:「阴主藏受,阳主运用。凡能记忆,皆魄之所藏受也,至于运用发出来是魂。这两个物事本不相离。他能记忆底是魄,然发出来底便是魂;能知觉底是魄,然知觉发出来底又是魂。虽各自分属阴阳,然阴阳中又各自有阴阳也。」或曰:「大率魄属形体,魂属精神。」曰:「精又是魄,神又是魂。」又曰:「魄盛,则耳目聪明,能记忆,所以老人多目昏耳聩,记事不得,便是魄衰而少也。老子云:『载营魄。』是以魂守魄。盖魂热而魄冷,魂动而魄静。能以魂守魄,则魂以所守而亦静,魄以魂而有生意,魂之热而生叙,魄之冷而生暖。惟二者不相离,故其阳不燥,其阴不滞,而得其和矣。不然,则魂愈动而魄愈静,魂愈热而魄愈冷。二者相离,则不得其和而死矣。」又云:「水一也,火二也。以魄载魂,以二守一,则水火固济而不相离,所以能永年也。养生家说尽千言万语,说龙说虎,说铅说汞,说坎说离,其术止是如此而已。故云:『载魄抱魂,能勿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今之道家,只是驰骛于外,安识所谓『载魄守一,能勿离乎』!康节云:『老子得易之体,孟子得易之用。』康节之学,意思微似庄老。」或曰:「老子以其不能发用否?」曰:「老子只是要收藏,不放散。」

  问:「阳魂为神,阴魄为鬼。祭义曰:『气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而郑氏曰:『气,嘘吸出入者也。耳目之聪明为魄。』然则阴阳未可言鬼神,阴阳之灵乃鬼神也,如何?」曰:「魄者,形之神;魂者,气之神。魂魄是神气之精英,谓之灵。故张子曰:『二气之良能。』」二气,即阴阳也。良能,是其灵处。问:「眼体也,眼之光为魄。耳体也,何以为耳之魄?」曰:「能听者便是。如鼻之知臭,舌之知味,皆是。但不可以『知』字为魄,纔说知,便是主于心也。心但能知,若甘苦咸淡,要从舌上如老人耳重目昏,便是魄渐要散。」潘问:「魄附于体,气附于魂,可作如此看否?」曰:「也不是附。魂魄是形气之精英。」铢问:「阳主伸,阴主屈。鬼神阴阳之灵,不过指一气之屈伸往来者而言耳。天地之间,阴阳合散,何物不有?所以错综看得。」曰:「固是。今且说大界限,则周礼言『天曰神,地曰祇,人曰鬼』。三者皆有神,而天独曰神者,以其常常流动不息,故专以神言之。若人亦自有神,但在人身上则谓之神,散则谓之鬼耳。鬼是散而静了,更无形,故曰『往而不返』。」又问:「子思只举『齐明盛服』以下数语发明『体物而不可遗』之验,只是举神之著者而言,何以不言鬼?」曰:「鬼是散而静,更无形,故不必言。神是发见,此是鬼之神。如人祖考气散为鬼矣,子孙精诚以格之,则『洋洋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岂非鬼之神耶?」

  魂魄,礼记古注甚明,云:「魂,气之所出入者是;魄,精明所寓者是。」

  问:「孔子答宰我鬼神一段,郑注云:『气,谓嘘吸出入者也。耳目之聪明为魄。』窃谓人之精神知觉与夫运用云为皆是神。但气是充盛发于外者,故谓之『神之盛』;四肢九窍与夫精血之类皆是魄,但耳目能视能听而精明,故谓之『鬼之盛』。」曰:「是如此。这个只是就身上说。」又曰:「灯似魂,镜似魄。灯有光焰,物来便烧;镜虽照见,只在里面。又,火日外影,金水内影;火日是魂,金水是魄。」又曰:「运用动作底是魂,不运用动作底是魄。」又曰:「动是魂,静是魄。」

  问「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焄蒿、凄怆」。曰:「此是阴阳乍离之际,髣佛如有所见,有这个声昭明、焄蒿是气之升腾,凄怆是感伤之意。」

  问「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焄蒿、凄怆」。曰:「昭明是所谓光景者,想象其如此;焄蒿是腾升底气象;凄怆是能令人感动模样,『墟墓之闲未施哀而民哀』,是也。『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正谓此。」

  「昭明」是光耀底,「焄蒿」是滚上底,「凄怆」是凛然底。今或有人死,气盛者亦如此。赐。

  曾见人说,有人死,其室中皆温暖,便是气之散。礼记云:「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焄蒿、凄怆,此百物之精也。」昭明是精光,焄蒿是暖气,凄怆是惨栗者。如汉书李少君招魂,云:「其气肃然!」

  「焄蒿是鬼神精气交感处,注家一处说升腾。凄怆则汉武郊祀记所谓『其风肃然』!」或问:「今人聚数百人去祭庙,必有些影响,是如何?」曰:「众心辐凑处,这些便热。」又问:「『郊焉而天神假,庙焉而人鬼享』,如何?」曰:「古时祭祀都是正,无许多邪诞。古人只临时为坛以祭,此心发处,则彼以气感,纔了便散。今人不合做许多神像只兀兀在这里坐,又有许多夫妻子母之属。如今神道必有一名,谓之『张太保』『李太保』,甚可笑!」自修。贺孙同。

  问:「『昭明、焄蒿、凄怆』之义如何?」曰:「此言鬼神之气所以感触人者。昭明,乃光景之属;焄蒿,气之感触人者,凄怆,如汉书所谓『神君至,其风飒然』之意。」广问:「中庸或问取郑氏说云:『口鼻之嘘吸者为魂,耳目之精明者为魄。』先生谓:『此盖指血气之类言之。口鼻之嘘吸是以气言之,耳目之精明是以血言之。』目之精明以血言,可也。耳之精明,何故亦以血言?」曰:「医家以耳属肾,精血盛则听聪,精血耗则耳聩矣。气为魂,血为魄,故『骨肉归于地,阴为野土』,『若夫魂气则无不之也』。」广云:「是以易中说『游魂为变』。」曰:「易中又却只说一边:『精气为物。』精气聚则成物,精气散则气为魂,精为魄。魂升为神,魄降为鬼。易只说那升者。」广云:「如徂落之义,则是兼言之。」曰:「然。」广云:「今愚民于村落杜撰立一神祠,合众以祷之,其神便灵。」曰:「可知众心之所辐凑处,便自暖,故便有一个灵底道理。所以祭神多用血肉者,盖要得藉他之生气耳。闻蜀中灌口庙一年尝杀数万头羊,州府亦赖此一项税羊钱用。又如古人衅锺、衅龟之意,皆是如此。」广云:「人心聚处便有神,故古人『郊则天神格,庙则人鬼享』,亦是此理。」曰:「固是。但古人之意正,故其神亦正;后世人心先不正了,故所感无由得正。」因言:「古人祭山川,只是设坛位以祭之,祭时便有,祭了便无,故不亵渎。后世却先立个庙貌如此,所以反致惑乱人心,幸求非望,无所不」广因言今日淫祠之非礼,与释氏之所以能服鬼神之类。曰:「人心苟正,表里洞达无纤毫私意,可以对越上帝,则鬼神焉得不服?故曰:『思虑未起,鬼神莫知。』又曰:『一心定而鬼神服。』」

  问:「『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焄蒿、凄怆,此百物之精也,神之着也。』如何?」曰:「神气属阳,故谓之人;精魄属阴,故谓之鬼。然方其生也,而阴阳之理已附其中矣。」又曰:「今且未要理会到鬼神处。大凡理只在人心,此心一定,则万理毕见,亦非能自见也。心苟是矣,试一察之,则是是非非,自然别得。且如恻隐、羞恶、辞逊、是非,固是良心。苟不存养,则发不中节,颠倒错乱,便是私心。」又问:「既加存养,则未发之际不知如何?」曰:「未发之际,便是中,便是『敬以直内』,便是心之本体。」又问:「于未发之际,欲加识别,使四者各有着落,如何?」曰:「如何识别?也只存得这物事在这里,便恁地涵养将去。既熟,则其发见自不差。所以伊川说:『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须是协一,方得。」问:「『善』字不知主何而言?」曰:「这只主良心。」

  问:「圣人凡言鬼神,皆只是以理之屈伸者言也。至言鬼神祸福凶吉等事,亦只是以理言。盖人与鬼神天地同此一理,而理则无有不善。人能顺理则吉,逆理则凶,于其祸福亦然。岂谓天地鬼神一一下降于人哉?如书称『天道福善祸淫』,易言『鬼神害盈而福谦』,亦只是这意思。祭义:『宰我曰:「吾闻鬼神之名,不知其所谓。」孔子曰:「神也者,气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又曰:「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是之谓鬼。骨肉毙于下,阴为野土。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焄蒿、凄怆,百物之精,神之着也。」』魄既归土,此则不问。其曰气,曰精,曰昭明,又似有物矣。既只是理,则安得有所谓气与昭明者哉?及观礼运论祭祀则曰:『以嘉魂魄,是谓合莫。』注谓,莫,无也。又曰:『上通无莫。』此说又似与祭义不合。」曰:「如子所论,是无鬼神也。鬼神固是以理言,然亦不可谓无所以先王祭祀,或以燔燎,或以郁鬯。以其有气,故以类求之尔。至如祸福吉凶之事,则子言是也。」

  

  哀公问

  哀公问中「访」字,去声读,只是「方」字。山东人呼「方」字去声。汉书中说文帝舅驷钧处,上文云:「访高后时」,即山东音也,其义只是「方」字。按:此篇无「访」字,乃录误,当考。

  

  仲尼燕居

  「领恶全好。」杨至之记云:「领,管领,使之不得动。」又云:「领,治也,治去其恶也。」

  

  孔子闲居

  礼记「耆欲将至,有开必先」,家语作「有物将至,其兆必先」,却是。疑「有物」讹为「耆欲」,「其兆」讹为「有开」。故「耆」下「日」亦似「有」,「开」上「门」亦似「兆」。若说「耆欲」,则又成不好底意。

  

  表记

  「朝极辨,不继之以倦。」辨,治也。

  问:「『君子庄敬日强』,是志强否?」曰:「志也强,体力也强。今人放肆,则日怠惰一日,那得强!伊川云:『人庄敬则日就规矩。』庄敬自是耐得辛苦,自不觉其日就规矩也。」

  礼记「与仁同过」之言,说得太巧,失于迫切。

  问:「表记,伊川曰:『礼记多有不纯处。如「至孝近乎王,至弟近乎霸」,直是可疑。如此,则王无兄,霸无父也!』」曰:「表记言『仁有数,义有长短小大』,此亦有未安处。今且只得如注说。」

  问:「『乡道而行,中道而废』,其意安在?」曰:「古人只恁地学将去,有时到方子录作「倒」。了,也不定。今人便算时度日,去计功效。」又问:「诗之正意,『仰』字当重看;夫子之言,『行』字当重看。」曰:「不是高山景行,又仰个甚么?又行个甚么?高山景行,便是那仁。」方子同。

  

  深衣

  「具父母,衣纯以青。」偏亲既无明文,亦当用青也。缋者,可以青纯画云。「云」字,见沈存中笔谈。

  深衣用虔布,但而今虔布亦未依法。当先有事其缕,无事其布。方未经布时,先砑其缕,非织了后砑也。衣服当适于体。康节向温公说:「某今人,着今之服。」亦未是。

  

  乡饮酒

  乡饮酒义「三让」之义,注疏以为「月三日而成魄,魄三月而成时」之义,不成文理,说倒了。他和书「哉生魄」,也不曾晓得,然亦不成譬喻。或云,当作「月三日而成明」,乃是。

  乡饮酒礼:堂上主客列两边,主人一拜,客又答一拜;又拜一拜,又答一拜,却不交拜。又也皆北向拜,不相对。不知是如何。某赴省试时,众士人拜知举。知举受拜了,却在堂上令众人少立,使人大喝云:「知举答拜!」方拜二拜。是古拜礼犹有存者。近年问人则便已交拜,是二三十年间此礼又失了。

  明州行乡饮酒礼,其仪乃是高抑崇撰。如何不曾看仪礼,只将礼记乡饮酒义做这文字。似乎编入国史实录,果然是贻笑千古者也!仪礼有「拜迎」、「拜至」、「拜送」、「拜既」。拜迎,谓迎宾;拜至,谓至阶;拜送,谓既酌酒送酒也;拜既,卒爵而拜也。此礼中四节如此。今其所定拜送,乃是送客拜两拜,客去又拜两拜,谓之「拜既」,岂非大可笑!礼,既饮,「左执爵,祭脯醢」。所以左执爵者,谓欲用右手取脯醢,从其便也。他却改「祭脯醢」作「荐脯醢」,自教一人在边进脯醢。右手自无用,却将左手只管把了爵,将右顺便手却缩了!是可笑否?

  绍兴初,为乡饮酒礼,朝廷行下一仪制极乖陋。此时乃高抑崇为礼官。看他为慎终丧礼,是煞看许多文字,如仪礼一齐都考得仔细。如何定乡饮酒礼乃如此疏缪?更不识着仪礼,只把礼记乡饮酒义铺排教人行。且试举一项,如乡饮酒文云:「拜至,拜洗,拜受,拜送,拜既。」拜至,乃是宾升,主人阼阶上当楣北面再拜,谢宾至堂,是为拜主人既洗酌,卒洗,升,宾拜洗,是为拜洗。主人取爵实之献宾,宾西阶上拜,是为拜受。若拜送,乃是宾进受爵,主人阼阶上拜,如今云送酒,是为拜送爵。宾复西阶上位,方有拜告旨、拜既爵,及酢主人之礼。他乃将拜送,作送之门外再拜为拜送;门外两拜了,又两拜,为拜既。不知如何恁地不子细。拜既爵,亦只是堂上礼。又曰:「古礼看说许多节目,若甚繁缛,到得行时节,只顷刻可了。以旧时所行乡饮酒看之,煞见得不费时」又曰:「开元礼煞可看。唯是五礼新仪全然不是!当时做这文字时,不曾用得识礼底人,只是胡乱变易古文白撰,全不考究。天子乘车,古者君车将驾,则仆御执策立于马前。既效驾,君虽未升,仆御者先升,则奋衣由右上。以君位在左,故避君空位。五礼新仪却漏了仆人登车一项,至驻车处,却有仆人下车之文!这是一处错。他处都错了。」又云:「五礼新仪固未是,至如今又皆不理会。如朝报上云『执绥官』,则是无仆人之礼。古者执绥自是执绥,仆人乃是授绥,如何今却以执绥官代仆人?兼古者有敬事,则必式。盖缘立于车上,故凭衡;式则是磬折,是为致敬。今却在车上用椅子坐,则首与前衡高下不多,若凭手,则是傲慢。这般所在,都不是。如所谓『仆人乃立于车柱之外后角』,又恐立不住,却以采帛系于柱上,都不成模样!兼前面乃以内侍二人立于两旁,是大非礼!『同子参乘,爰丝变色』,岂有以内侍同载,而前后皆安之?眼前事,纔拈一件起来勘当着所在,便不成模样!神宗尝欲正此礼数,王安石答以先理会得学问了,这般事自有人出理会,遂止。如荆公门人陆农师自是煞能考礼,渠后来却自不曾用他。」又曰:「妇人之拜,据古乐府云:『出门长跪问故夫。』又云:『直身长跪。』余正父云:『周礼有肃拜,恐只是如今之俯首加敬而已。』不知夫人如何。丧礼,妇人唯舅之丧则跪拜,于他人又不知其拜如何。古礼残阙,这般所在皆无可考。」

  

  乡射

  「与为人后者不入。」「与为人后者」,谓大宗已有后,而小宗复为之后,却无意思。因言,李光祖尝为人后,其家甚富,其父母死,竭家赀以葬之,而光祖遂至于贫。虽不中节,然意思却好。

  「射中则得为诸侯,不中则不得为诸侯。」此等语皆难信。书谓「庶顽谗说,侯以明之」。然中间若有羿之能,又如何以此分别?恐大意略以射审定,非专以此去取也。

  射观德择人,是凡与射者皆贤者可以助祭之类,但更以射择之。如卜筮决事然,其人贤不肖,不是全用射择之也。小人更是会射。今俗射有许多法,与古法多少别,小人尽会学。后之说者说得太过了,谓全用此射以择诸侯并助祭之人,非也。大率礼家说话,多过了,无杀合。

  

  拾遗

  古人祭酒于地;祭食于豆间,有版盛之,卒食撤去。

  「有体,有俎。」祭享:体,半边也。俎以骨为断。卓。

  木豆为豆,铜豆为豋。豋本作「证」。

  几是坐物,有可以按手者,如今之三清椅。

  门是外门,双扇。户是室中之户,只扇。观仪礼中可见。

  王出户,则宗祝随之;出门,则巫觋随之。

  「天子视学以齿,尝为臣者弗臣。」或疑此句未纯,恐其终使人不臣,如蔡卞之扶植王安石也。曰:「天子自有尊师重道之意,亦岂可遏!只为蔡卞是小人,王安石未为大贤,蔡卞只是扶他以证其邪说,故吃人议论。如了翁论他也是。若真有伊周之德,虽是故臣,稍加尊敬,亦何害?天子入学,父事三老,兄事五更,便是以齿不臣之也。如或人之论,则废此礼可也。」

  

  朱子语类卷第八十八

  礼五

  大戴礼

  大戴礼无头,其篇目阙处,皆是元无,非小戴所去取。其间多杂伪,亦有最好处。然多误,难读。

  大戴礼冗杂,其好处已被小戴采摘来做礼记了,然尚有零碎好处在。

  大戴礼贺孙录云:「或有注,或无注,皆不可晓。」本文多错,注尤舛误。武王诸铭有直做得巧了切题者,如鉴铭是也。亦有绝不可晓者。贺孙录云:「有煞着题处,有全不着题处。」想古人只是述戒惧之意,而随所在写记以自警省尔;不似今人为此铭,便要就此物上说得亲切。贺孙录云:「须要仿象本色。」然其间亦有切题者,如汤盘铭之类。至于武王盥盘铭,则又似个船铭,贺孙录云:「因举问数铭可疑。曰:『便是,如盥盘铭似可做船铭。』」想只是因水起意,然恐亦有错杂处。贺孙录少异。

  太公铭几杖之属,有不可晓、不着题之语。古人文字只是有个意思便说,不似今人区区就一物上说。

  安卿问:「大戴保傅篇,多与贾谊策同,如何?」曰:「保傅中说『秦无道之暴』,此等语必非古书,乃后人采贾谊策为之,亦有孝昭冠辞。」

  明堂篇说,其制度有「二九四七五三六一八」,郑注云,「法龟文」也。此又九数为洛书之一验也。贺孙录云:「他那时已自把九畴作洛书看了。」

  

  朱子语类卷第八十九

  礼六

  冠昏丧

  

  总论

  冠礼、昏礼,不知起于何时。如礼记疏说得恁地,不知如何未暇辨得。

  问:「冠、昏、丧、祭,何书可用?」曰:「只温公书仪略可行,亦不备。」又曰:「只是仪礼。」问:「伊川亦有书?」曰:「只有些子。」

  钦夫尝定诸礼可行者,淳录云:「在广西刊三家礼。」乃除冠礼不载。问之,云:「难行。」某答之云:「古礼惟冠礼最易行。淳录云:「只一家事。」如昏礼须两家皆好礼,淳录云:「碍两家,如五两之仪,须两家是一样人,始得。」方得行。丧礼临时哀痛中,少有心力及之。祭礼则终献之仪,烦多长久,皆是难行。看冠礼比他礼却最易行。」淳录少异。

  问:「丧、祭之礼,今之士固难行,而冠、昏自行,可乎?」曰:「亦自可行。某今所定者,前一截依温公,后一截依伊川。昏礼事属两家,恐未必信礼,恐或难行。若冠礼,是自家屋里事,却易行。向见南轩说冠礼难行。某云,是自家屋里事,关了门,将巾冠与子弟戴,有甚难!」又云:「昏礼庙见舅姑之亡者而不及祖,盖古者宗子法行,非宗子之家不可别立祖庙,故但有祢庙。今只共庙,如何只见祢而不见祖?此当以义起,亦见祖可也。」问:「必待三月,如何?」曰:「今若既归来,直待三月,又似太久。古人直是至此方见可以为妇,及不可为妇,此后方反马。马是妇初归时所乘车,至此方送还母家。」

  问冠、昏、丧、祭礼。曰:「今日行之正要简,简则人易从。如温公书仪,人已以为难行,其殽馔十五味,亦难办。」舜功云:「随家丰俭。」曰:「然。」问:「唐人立庙,不知当用何器?」曰:「本朝只文潞公立庙,不知用何器。曰与叔亦曾立庙,用古器。然其祭以古玄服,乃作大袖皂衫,亦怪,不如着公服。今五礼新仪亦简,唐人祭礼极详。」

  问:「冠、昏之礼,如欲行之,当须使冠、昏之人易晓其言,乃为有益。如三加之辞,出门之戒,若只以古语告之,彼将谓何?」曰:「只以今之俗语告之,使之易晓,乃佳。」

  

  冠

  因言冠礼,或曰:「邾隐公将冠,使孟懿子问于孔子,孔子对他一段好。」曰:「似这样事,孔子肚里有多,但今所载于方册上者,亦无几尔。」

  

  昏

  天子诸侯不再娶,亡了后妃,只是以一娶十二女、九女者推上。鲁齐破了此法再娶。大夫娶三,士二,却得再娶。

  因论今之士大夫多是死于欲,曰:「古人法度好。天子一娶十二女,诸侯一娶九女,老则一齐老了,都无许多患。」

  亲迎之礼,从伊川之说为是,近则迎于其国,远则迎于其馆。

  问:「程氏昏仪与温公仪如何?」曰:「互有得失。」曰:「当以何为主?」曰:「迎妇以前,温公底是;妇入门以后,程仪是。温公仪,亲迎只拜妻之父两拜,便受妇以行,却是;程仪遍见妻之党,则不是。温公仪入门便庙见,不是;程仪未庙见却是。大概只此两条,以此为准,去子细看。」曰:「庙见当以何日?」曰:「古人三月而后见。」曰:「何必待三月?」曰:「未知得妇人性行如何。三月之久,则妇仪亦熟,方成妇矣。然今也不能到三月,只做个节次如此。」曰:「古人纳采后,又纳吉。若卜不吉,则如何?」曰:「便休也。」曰:「古人纳币五两,只五匹耳。恐太简,难行否?」曰:「计繁简,则是以利言矣。且吾侪无望于复古,则风俗更教谁变?」曰:「温公用鹿皮,如何?」曰:「大节是了,小小不能皆然,亦没紧要。」曰:「温公妇见舅姑,及舅姑享妇仪,是否?」曰:「亦是古人有此礼。」

  或问:「古者妇三月庙见,而温公礼用次日。今有当日即庙见者,如何?」曰:「古人是从下做上,其初且是行夫妇礼;次日方见舅姑;服事舅姑已及三月,不得罪于舅姑,方得奉祭祀。」

  问:「妇当日庙见,非礼否?」曰:「固然。温公如此,他是取左氏『先配后祖』之说。不知左氏之语何足凭?岂可取不足凭之左氏,而弃可信之仪礼乎!」

  人著书,只是自入些己意,便做病痛。司马与伊川定昏礼,都是依仪礼,只是各改了一处,便不是古人意。司马礼云:「亲迎,奠雁,见主昏者即出。」不先见妻父母者,以妇未见舅姑也。是古礼如此。伊川却教拜了,又入堂拜大男小女,这不是。伊川云:「婿迎妇既至,即揖入内,次日见舅姑,三月而庙见。」是古礼。司马礼却说,妇入门即拜影堂,这又不是。古人初未成妇,次日方见舅姑。盖先得于夫,方可见舅姑;到两三月得舅姑意了,舅姑方令见祖庙。某思量,今亦不能三月之久,亦须第二日见舅姑,第三日庙见,乃安。亦当行亲迎之礼。古者天子必无亲至后家之礼。今妻家远,要行礼,一则令妻家就近处设一处,却就彼往迎归馆成礼;一则妻家出至一处,婿即就彼迎归自成礼。

  叔器问:「昏礼,温公仪,妇先拜夫;程仪,夫先拜妇。或以为妻者齐也,当齐拜。何者为是?」曰:「古者妇人与男子为礼,皆侠拜,每拜以二为礼。昏礼,妇先二拜,夫答一拜;妇又二拜,夫又答一拜。冠礼,虽见母,母亦侠拜。」

  问:「今有士人对俗人结姻,欲行昏礼,而彼俗人不从,却如何?」先生微笑,顾义刚久之,乃曰:「这也是费力,只得宛转使人去与他商量。古礼也省径,人也何苦不行!」直卿曰:「若古礼有甚难行者,也不必拘。如三周御轮,不成是硬要扛定轿子旋三匝!」先生亦笑而应。义刚曰:「如俗礼若不大段害理者,些小不必尽去也得。」曰:「是。」久之,云:「古人也有不可晓。古人于男女之际甚严,却如何地亲迎乃用男子御车,但只令略偏些子?不知怎生地。」直卿举今人结发之说为笑。先生曰:「若娶用结发,则结发从军,皆先用结了头发后,方与番人冢杀耶?」

  尧卿问姑舅之子为昏。曰:「据律中不许。然自仁宗之女嫁李玮家,乃是姑舅之子,故欧阳公曰:『公私皆已通行。』此句最是把嵒。去声。这事又如鲁初间与宋世为昏,后又与齐世为昏,其间皆有姑舅之子者,从古已然。只怕位不是。」

  

  丧

  问丧礼制度节目。曰:「恐怕仪礼也难行。如朝夕奠与葬时事尚可。未殡以前,如何得一一恁地子细?只如含饭一节,教人从那里转?那里安顿?一一各有定所,须是有人相,方得。孔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已是厌周文之类了。某怕圣人出来,也只随今风俗立一个限制,须从宽简。而今考得礼子细,一一如古,固是好;如考不得,也只得随俗不碍理底行去。」

  因论丧服,曰:「今人吉服皆已变古,独丧服必欲从古,恐不相称。」闳祖云:「虽是如此,但古礼已废,幸此丧服尚有古制,不犹愈于俱亡乎?」直卿亦以为然。先生曰:「『礼时为大。』某尝谓,衣冠本以便身,古人亦未必一一有义。又是逐时增添,名物愈繁。若要可行,须是酌古之制,去其重复,使之简易,然后可。」又云:「一人自在下面做,不济事。须是朝廷理会,一齐与整顿」又云:「康节说『某今人,须着今时衣服』,忒煞不理会也。」以下丧服。

  问子升:「向见考祔礼,煞子细。不知其它礼数,都考得如此否?」曰:「未能及其它。」曰:「今古不同。如殡礼,今已自不可行。」子升因问:「丧礼,如温公仪,今人平时既不用古服,却独于丧礼服之,恐亦非宜,兼非礼不足哀有余之意。故向来斟酌,只以今服加衰绖。」曰:「论来固是如此。只如今因丧服尚存古制,后世有愿治君臣,或可因此举而行之。若一向废了,恐后来者愈不复识矣。」

  问:「丧服,今人亦有欲用古制者。时举以为吉服既用今制,而独丧服用古制,恐徒骇俗。不知当如何?」曰:「骇俗犹些小事,但恐考之未必是耳。若果考得是,用之亦无害。」

  丧礼衣服之类,逐时换去。如葬后换葛衫,小祥后换绅布之类。

  问丧服之制。曰:「『衣带下尺。』郑注云:『要也广尺,足以掩裳上际。』廖西仲云,以布半幅,其长随衣之围,横缀于衣下而谓之要。』」

  问:「丧服,如至尊之丧,小官及士庶等服,于古皆差。仪礼,诸侯为天子斩衰三年。传曰:『君,至尊也。』注:『天子诸侯及卿大夫有地者皆曰君。』庶人为国君齐衰三月。注:『不言民,而言庶人,庶人或有在官者。天子畿内之民,服天子亦如之。』以是观之,自古无通天下为天子三年之制,前辈恐未之考。」曰:「今士庶人既无本国之君服,又无至尊服,则是无君,亦不可不示其变。如今叙衫亦不害,此亦只存得些影子。」问:「士庶亦不可久。」「庶人为国君亦止齐衰三月,诸侯之大夫为天子,亦止小功繐衰。」或问:「有官人嫁娶在祔庙后。」曰:「只不可带花用乐,少示其变。」又曰:「至尊之服,要好,初来三日用古冠服,上衣下裳;以后却用今所制服,四脚[巾璞-王]头等。自京官以上是一等服,京官以下是一等服,士人又一等服,庶人又一等服。如此等级分明,也好。」器之问:「寿皇行三年之丧,是谁建议?」曰:「自是要行,这是甚次第!可惜无好宰相将顺成此一大事。若能因举行盛典及于天下,一整数千百年之陋,垂数千百年之成宪,是甚次第!时相自用紫衫皂带,入临用白衫,待退归便不着。某前日在上前说及三年之丧,亦自感动,次日即付出与礼官集议,意甚好。不知后来如何忽又住了,却对宰相说:『也似咤异。』不知寿皇既已行了,又有甚咤异?只是亦无人助成此事。因检仪礼注疏说嫡孙承重甚详。君之丧服,士庶亦可聚哭,但不可设位。某在潭州时,亦多有民众欲入衙来哭,某初不知,外面被门子止约了。待两三日方知,遂出榜告示,亦有来哭者。」以下君丧。

  因说:「天子之丧,自太子宰执而下,渐降其服,至于四海,则尽三月。服,谓凶服。讣所至,不问地之远近,但尽于三月而止。天子初死,近地先闻,则尽三月;远地或后闻之,亦止于三月之内也。」又云:「古者次第,公卿大夫与列国之诸侯,各为天子三年之丧;而列国之卿大夫,又各为其君三年之服;盖止是自服其君。如诸侯之大夫,为本国诸侯服三年之丧,则不复为天子服。百姓则畿内之民,自为天子服本国之君服三年之丧也。故礼曰『百姓为天子、诸侯有土者,服三年之丧』,为此也。」又云:「『君之丧,诸达官之长,杖。』达官,谓得自通于君者,如内则公卿、宰执、六曹之长,九寺、五监之长,外则监司、郡守,皆自得通章奏于君者。凡此者皆杖,以次则不杖。如太常卿杖,太常少卿则不杖。若无太常卿,则少卿代之杖也。只不知王畿之内,公卿之有采地者,其民当何如服,当检看。」

  徽庙讣至,胡明仲知严州,众议欲以日易月。张晋彦为司理,为明仲言:「前世以日易月,皆是有遗诏。今太上在远,无遗诏,岂可行?」胡曰:「然则如之何?」曰:「盍请之于朝?」胡如其说,不报。

  高宗登遐,寿皇麻衣不离身,而臣子晏然朝服如常,只于朝见时,略换皂带,以为服至尊之服。冠有数样,衣有数样,所以当来如此者,乃是甚么时,便着甚么样冠服。昨闻朝廷无所折衷,将许多衣服一齐重迭着了。古礼恐难行,如今来却自有古人做未到处。如古者以皮束棺,如何会弥缝?又,设熬黍稷于棺旁以惑蚍蜉,可见少智。然三日便殡了,又见得防虑之深远。今棺以用漆为固,要拘三日便殡,亦难。丧最要不失大本。如不用浮屠,送葬不用乐,这也须除却。所谓古礼难行者,非是道不当行,只怕少间止了得要合那边,要合这边,到这里一重大利害处,却没理会,却便成易了。古人已自有个活法,如身执事者面垢而已之类。

  器远问:「『安常习故』,是如何?」曰:「云云。如亲生父母,子合当安之。到得立为伯叔后,疑于伯叔父有不安者,这也是理合当如此。然而自古却有大宗无子,则小宗之子为之后。这道理又却重。只得安于伯叔父母,而不可安于所生父母。丧服则为为后父母服三年,所生父母只齐衰,不杖,期。」以下服制。

  问:「『天下事易至于安常习故』,如何?」曰:「且如今人为所生父母齐衰,不杖,期,为所养父母斩衰三年,以理观之,自是不安。然圣人有个存亡继绝底道理,又不容不安。且如濮安懿王事,当时皆以司马公为是。今则濮安懿王下却有主祀,朝廷却未尝正其号。」

  祖在父亡,祖母死,亦承重。毕。

  嫡孙承重,庶孙是长亦不承。

  庶子之长子死,亦服三年。

  礼只有父母服,他服并无,故今长幼服都无考。妻服期,子以父在,服亦期,故哭祭之类同。今律则不然,故其礼皆龃龉。

  显道问服制。曰:「唐时添那服制,添得也有差异处。且如亲叔伯是期,堂叔须是大功,乃便降为小功,不知是怎生地。」

  服议,汉儒自为一家之学,以仪礼丧服篇为宗。礼记中小记大传则皆申其说者,详密之至,如理丝栉发。可试考之,画作图子,更参以通典及今律令,当有以见古人之意不苟然也。灏。

  问:「孝子于尸柩之前,在丧礼都不拜,如何?」曰:「想只是父母在生时,子弟欲拜,亦须俟父母起而衣服。今恐未忍以神事之,故亦不拜。」以下居丧。

  或问:「哀慕之情,易得间断,如何?」曰:「此如何问得人!孝子丧亲,哀慕之情,自是心有所不能已,岂待抑勒,亦岂待问人?只是时时思慕,自哀感。所以说『祭思敬,丧思哀』。只是思着自是敬,自是哀。若是不哀,别人如何抑勒得他!」因举「宰我问三年之丧」云云,曰:「女安则为之!圣人也只得如此说,不当抑勒他,教他须用哀。只是从心上说,教他自感悟。」僩录略。

  问「居丧以来,惟看丧礼,不欲读他书,恐妨哀。然又觉精神元自荒迷,更专一用心去考索制度名物,愈觉枯燥。今欲读语孟,不知如何?」曰「居丧初无不得读书之文。古人居丧废业,业是簨上版子;废业,谓不作乐耳。古人礼乐不去身,惟居丧然后废乐。故『丧复常,读乐章』。周礼司业者,亦司乐也。」

  叔器问:「今之墨衰便于出入,而不合礼经,如何?」曰:「若不能出,则不服之亦好。但有出入治事,则只得服之。丧服四制说:『百官备,百物具。不言而事行者,扶而起;言而后事行者,杖而起;身执事而后行者,面垢而已。』盖惟天子诸侯始得全伸其礼,庶人皆是自执事,不得伸其礼。」

  亲丧,兄弟先满者先除服,后满者后除,以在外闻丧有先后者。

  丧妻者,木主要作妻名,不可作母名。若是妇,须作妇名,翁主之。卒哭即祔。更立木主于灵坐,朝夕奠就之,三年除之。

  长子死,则主父丧,用次子,不用侄,今法如此。宗子法立,则用长子之子。此法已坏,只从今法。

  问:「丧之五服皆有制,不知饮食起居,亦当终其制否?」曰:「合当尽其制。但今人不能行,然在人斟酌行之。」

  问:「丧礼不饮酒,不食肉。若朝夕奠,及亲朋来奠之馔,则如之何?」曰:「与无服之亲可也。」

  丧葬之时,只当以素食待客。祭馔荤食,只可分与仆役。

  问:「居丧,为尊长强之以酒,当如何?」曰:「若不得辞,则勉徇其意,亦无害。但不可至沾醉,食已复初可也。」问:「坐客有歌唱者如之何?」曰:「当起避。」

  或问:「亲死遗嘱教用僧道,则如何?」曰:「便是难处。」或曰:「也可以不用否?」曰:「人子之心有所不忍。这事,须子细商量。」

  或问:「设如母卒,父在,父要循俗制丧服,用僧道火化,则如何?」曰:「公如何?」曰:「只得不从。」曰:「其它都是皮毛外事,若决如此做,从之也无妨,若火化则不可。」泳曰:「火化,则是残父母之遗骸。」曰:「此话若将与丧服浮屠一道说,便是未识轻重在。」

  「丧三年不祭。」盖孝子居倚庐垩室,只是思慕哭泣,百事皆废,故不祭耳。然亦疑当令宗人摄祭,但无明文,不可考耳。以下丧废祭。

  「伊川谓,三年丧,古人尽废事,故并祭祀都废。今人事都不废,如何独废祭祀?故祭祀可行。」先生曰:「然。亦须百日外方可。然奠献之礼,亦行不得。只是铺排酒食仪物之类后,主祭者去拜。若是百日之内要祭,或从伯叔兄弟之类,有人可以行。」或问:「今人以孙行之,如何?」曰:「亦得。」又曰:「期、大小功、缌麻之类服,今法上日子甚少,便可以入家庙烧香拜。」

  问「丧三年不祭」。曰:「程先生谓,今人居丧,都不能如古礼,却于祭祀祖先独以古礼不行,恐不得。横渠曰:『如此,则是不以礼祀其亲也。』某尝谓,如今人居丧时,行三二分居丧底道理,则亦当行三二分祭先底礼数。」今按:此语非谓只可行三二分,但既不得尽如古,则丧祭亦皆当存古耳。

  古人缌麻已废祭祀,恐今人行不得。

  问:「三年丧中,得做祭文祭故旧否?」曰:「古人全不吊祭,今不柰何。胡籍溪言,只散句做,不押韵。」

  先生以子丧,不举盛祭,就影堂前致荐,用深衣幅巾。荐毕,反丧服,哭奠于灵,至恸。

  问:「练而祔,是否?」曰:「此是殷礼,而今人都从周礼。若只此一件却行殷礼,亦无意思。若如陆子静说,祔了便除去几筵,则须练而祔。若郑氏说祔毕复移主出于寝,则当如周制,祔亦何害?」以下祔。

  今不立昭穆,即所谓「祔于曾祖、曾祖姑」者,无情理也。

  古人所以祔于祖者,以有庙制昭穆相对,将来祧庙,则以新死者安于祖庙。所以设祔祭豫告,使死者知其将来安于此位;亦令其祖知是将来移上去,其孙来居此位。今不异庙,只共一堂排作一列,以西为上,则将来祧其高祖了,只趱得一位,死者当移在祢处。如此则只当祔祢,今祔于祖,全无义理。但古人本是祔于祖,今又难改他底,若卒改他底,将来后世或有重立庙制,则又着改也。神宗朝欲议立朝廷庙制,当时张虎则以为祧庙祔庙只移一位,陆农师则以为祔庙祧庙皆移一匝。如农师之说,则是世为昭穆不定,岂得如此?文王却是穆,武王却是昭。如曰「我穆考文王」,又曰「我昭考武王」。又如左传说:「管蔡郕霍鲁卫毛郜雍曹滕毕原酆郇,文之昭也。」这十六国是文王之子,文王是穆,故其子曰「文之昭也」。「邘晋应韩,武之穆也」,这四国是武王之子,武王是昭,故其子曰「武之穆也」。则昭穆是万世不可易,岂得如陆氏之说?陆氏礼象图中多有杜撰处。不知当时庙制,后来如何不行?

  祔新主而迁旧主,亦合告祭旧主,古书无所载,兼不说迁于何所。天子则有始祖之庙,而藏之夹室,大夫亦自有始祖之庙。今皆无此,更无顿处。古人埋桑主于两阶间,盖古者阶间人不甚行;今则混杂,亦难埋于此,看来只得埋于墓所。大戴礼说得迁祔一条,又不分晓。

  先生以长子大祥,先十日朝暮哭,诸子不赴酒食会。近祥则举家蔬食,此日除祔。先生累日颜色忧戚。

  二十五月祥后便禫,看来当如王肃之说,于『是月禫,徙月乐』之说为顺。而今从郑氏之说,虽是礼疑从厚,然未为当。看来而今丧礼须当从仪礼为正。如父在为母期,非是薄于母,只为尊在其父,不可复尊在母,然亦须心丧三年。及嫂叔无服,这般处皆是大项事,不是小节目,后来都失了。而今国家法为所生父母皆心丧三年,此意甚好。以下禫。

  先是旦日,吴兄不讲礼。先生问何故。曰:「为祖母承重,方在禫,故不敢讲贺礼。」或问:「为祖母承重,有禫制否?」曰:「礼惟于父母与长子有禫。贺孙录云:「却于祖母未闻。」今既承重,则便与父母一般了,当服禫。」贺孙同。

  或问:「女子已嫁,为父母禫否?」曰:贺孙录云:「想是无此礼。」「据礼云父在为母禫,止是主男子而言。」贺孙同。

  问:「今吊者用横乌,如何?」曰:「此正与『羔裘玄冠不以吊』相反,亦不知起于何时。想见当官者既不欲易服去吊人,故杜撰成个礼数。若闲居时,只当易服用叙衫。」吊。

  「本朝于大臣之丧,待之甚哀。」贺孙举哲宗哀临温公事。曰:「温公固是如此,至于尝为执政,已告老而死,祖宗亦必为之亲临罢乐。看古礼,君于大夫,小敛往焉,大敛往焉;于士,既殡往焉;何其诚爱之至!今乃恝然。这也只是自渡江后,君臣之势方一向悬绝,无相亲之意,故如此。古之君臣所以事事做得成,缘是亲爱一体。因说虏人初起时,其酋长与部落都无分别,同坐同饮,相为戏舞,所以做得事。如后来兀朮犯中国,虏掠得中国士类,因有教之以分等陛立制度者,于是上下位势渐隔,做事渐难。」君临臣丧。

  某旧为先人饰棺,考制度作帷,李先生以为不切。而今礼文觉繁多,使人难行。后圣有作,必是裁减了,方始行得。饰棺。

  先生殡其长子,诸生具香烛之奠。先生留寒泉殡所受吊,望见客至,必涕泣远接之;客去,必远送之。就寒泉庵西向殡。掘地深二尺,阔三四尺,内以火砖铺砌,用石灰重重遍涂之,棺木及外用土砖夹砌。将下棺,以食五味奠亡人,次子以下皆哭拜。诸客拜奠,次子代亡人答拜。盖兄死子幼,礼然也。以下殡。

  伯量问:「殡礼可行否?」曰:「此不用问人,当自观其宜。今以不漆不灰之棺,而欲以砖土围之,此可不可耶?必不可矣。数日见公说丧礼太繁絮,礼不如此看,说得人都心闷。须讨个活物事弄,如弄活蛇相似,方好。公今只是弄得一条死蛇,不济事。某尝说,古者之礼,今只是存他一个大概,令勿散失,使人知其意义,要之必不可尽行。如始丧一段,必若欲尽行,则必无哀戚哭泣之情。何者?方哀苦荒迷之际,有何心情一一如古礼之繁细委曲?古者有相礼者,所以导孝子为之。若欲孝子一一尽依古礼,必躬必亲,则必无哀戚之情矣。况只依今世俗之礼,亦未为失,但使哀戚之情尽耳。有虞氏瓦棺而葬,夏后氏堲周,必无周人之繁文委曲也。又礼,圹中用生体之属,久之必溃烂,却引虫蚁,非所以为亡者虑久远也。古人圹中置物甚多。以某观之,礼文之意太备,则防患之意反不足。要之,只当防虑久远,『毋使土亲肤』而已,其它礼文皆可略也。又如古者棺不钉,不用漆粘。而今灰漆如此坚密,犹有蚁子入去,何况不使钉漆!此皆不可行。孔子曰:『如用之,则吾从先进。』已是厌周之文了。又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此意皆可见。使圣贤者作,必不尽如古礼,必裁酌从今之宜而为之也。又如士相见礼、乡饮酒礼、射礼之属,而今去那里行?只是当存他大概,使人不可不知。方周之盛时,礼又全体皆备,所以不可有纤毫之差。今世尽不见,徒掇拾编缉于残编断简之余,如何必欲尽仿古之礼得!」或曰:「『郁郁乎文哉?吾」』圣人又欲从周之文,何也?」曰:「圣人之言,固非一端。盖圣人生于周之世。周之一代,礼文皆备,诚是整齐,圣人如何不从得!只是『如用之则吾从先进』,谓自为邦则从先进耳。」

  伯谟问:「某人家欲除服而未葬,除之则魂魄无所依,不可祔庙。」曰:「不可,如何不早葬?葬何所费?只是悠悠。」因语:「莆人葬,只是于马鬣上,大可忧!须是悬棺而葬。」以下葬。

  丧事都不用冥器粮瓶之类,无益有损。棺椁中都不着世俗所用者一物。

  因说地理,曰:「程先生亦拣草木茂盛处,便不是不择。伯恭却只胡乱平地上便葬。若是不知此理,亦不是。若是知有此道理,故意不理会,尤不是!」

  尧卿问合葬夫妇之位。曰:「某当初葬亡室,只存东畔一位,亦不曾考礼是如何。」安卿云:「地道以右为尊,恐男当居右。」曰:「祭以西为上,则葬时亦当如此,方是。」

  先生葬长子丧仪:铭旌,埋铭,魂轿,柩止用紫盖。尽去繁文。埋铭石二片,各长四尺,阔二尺许,止记姓名岁月居里。刻讫,以字面相合,以铁束之,置于圹上。其圹用石,上盖厚一尺许,五六段横凑之,两旁及底五寸许。内外皆用石灰、杂炭末、细沙、黄泥筑之。

  问改葬。曰:「须告庙而后告墓,方启墓以葬;葬毕,奠而归,又告庙,哭,而后毕事,方稳。行葬更不必出主,祭告时却出主于寝。」

  「人家墓圹棺椁,切不可太大,当使圹仅能容椁,椁仅能容棺,乃善。去年此间陈家坟墓遭发掘者,皆缘圹中太阔,其不能发者,皆是圹中狭小无着脚手处,此不可不知也。又,此间坟墓山脚低卸,故盗易入。」问:「坟与墓何别?」曰:「墓想是茔域,坟即土封隆起者。光武纪云,为坟但取其稍高,四边能走水足矣。古人坟极高大,圹中容得人行,也没意思。法令,一品以上坟得一丈二尺,亦自尽高矣。」守约云:「坟墓所以遭发掘者,亦阴阳家之说有以启之。盖凡发掘者,皆以葬浅之故。若深一二丈,自无此患。古礼葬亦许深。」曰:「不然,深葬有水。尝见兴化漳泉间坟墓甚问之,则曰,棺只浮在土上,深者仅有一半入地,半在地上,所以不得不高其封。后来见福州人举移旧坟稍深者,无不有水,方知兴化漳泉浅葬者,盖防水尔。北方地土深厚,深葬不妨。岂可同也?」问:「椁外可用炭灰杂沙土否?」曰:「只纯用炭末置之椁外,椁内实以和沙石灰。」或曰:「可纯用灰否?」曰:「纯灰恐不实,须杂以筛过沙,久之沙灰相乳入,其坚如石。椁外四围上下,一切实以炭末,约厚七八寸许;既辟湿气,免水患,又截树根不入。树根遇炭,皆生转去,以此见炭灰之妙。盖炭是死物,无情,故树根不入也。抱朴子曰:『炭入地,千年不变。』」问:「范家用黄泥拌石炭实椁外,如何?」曰:「不可。黄泥久之亦能引树根。」又问:「古人用沥青,恐地气蒸热,沥青溶化,棺有偏陷,却不便。」曰:「不曾亲见用沥青利害。但书传间多言用者,不知如何。」

  「风之为物,无物不入。因解「巽为风」。今人棺木葬在地中,少间都吹喎了,或吹翻了。」问:「今地上安一物,虽烈风,未必能吹动。何故地如此坚厚,却吹得动?」曰:「想得在地中蕴蓄欲发,其力盛猛;及出平地,则其气涣散矣。」或云:「恐无此理。」曰:「政和县有一人家,葬其亲于某位。葬了,但时闻圹中响声。其家以为地之善,故有此响。久之家业渐替,子孙贫穷,以为地之不利,遂发视之。见棺木一边击触皆损坏,其所击触处正当圹前之笼圹,今卷砖为之,棺木所入之处也。」或云:「恐是水浸致然。」曰:「非也。若水浸,则安能击触有声?不知此理如何。」

  古人惟家庙有碑,庙中者以系牲。冢上四角四个,以系索下棺;棺既下,则埋于四角,所谓「丰碑」是也。或因而刻字于其上。后人凡碑刻无不用之,且于中间穴孔,不知欲何用也。今会稽大禹庙有一碑,下广锐而上小薄,形制不方不圆,尚用以系牲,云是当时葬禹之物。上有隶字,盖后人刻之也。碑。

  

  朱子语类卷第九十

  礼七

  祭

  如今士大夫家都要理会古礼。今天下有二件极大底事,恁地循袭:其一是天地同祭于南郊;其一是太祖不特立庙,而与诸祖同一庙。自东汉以来如此。又录云:「千五六百年无人整理。」「子谓为刍灵者善,谓为俑者不仁。」虽是前代已用物事,到不是处,也须改用教是,始得。」以下天地之祭。

  古时天地定是不合祭,日月山川百神亦无合共一时祭享之礼。当时礼数也简,仪从也省,必是天子躬亲行事。岂有祭天便将下许多百神一齐排作一堆都祭!只看郊台阶级,两边是踏过处,中间自上排下,都是神位,更不通看。

  问先朝南、北郊之辨。曰:「如礼说『郊特牲,而社稷太牢』,书谓『用牲于郊牛二』,及『社于新邑』,此其明验也。故本朝后来亦尝分南、北郊。至徽宗时,又不知何故却合为一。」又曰:「但周礼亦只是说祀昊天上帝,不说祀后土,故先儒说祭社便是。」又问:「周礼,大司乐,冬至奏乐于圜丘以礼天,夏至奏乐于方丘以礼地。」曰:「周礼中止有此说。更有『礼大神,享大鬼,祭大祇』之说,余皆无明文。」

  「天地,本朝只是郊时合祭。神宗尝南郊祭天矣,未及次年祭地而上仙。元佑间,尝议分祭。东坡议只合祭,引诗郊祀天地为证,刘元城逐件驳之。秋冬祈谷之类,亦是二祭而合言之。东坡只是谓祖宗几年合祭,一旦分之,恐致祸,其说甚无道理。元城谓子由在政府,见其论无道理,遂且罢议。后张耒辈以众说易当时文字。徽宗时分祭,祀后土皇地示,汉时谓之『媪神』。汉武明皇以南郊祭天为未足,遂祭于泰山;以北郊祭地为未足,遂祭于汾阴,立一后土庙。真宗亦皆即泰山汾阴而祭焉。」先生曰:「分祭是。」

  先生因泛说祭祀,以社祭为祀地。「诸儒云,立大社、王社,诸侯国社、侯社。五峰有此说,谓此即祭地之礼。道夫录云:「五峰言无北郊,只社便是祭地,却说得好。」周礼他处不说,只宗伯『以黄琮礼地』。注谓夏至地神在昆仑。典瑞『两圭有邸以祀地』。注谓祀于北郊。大司乐『夏日至,于泽中方丘奏之八变,则地示可得而礼矣』。他书亦无所考。书云:『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然礼云诸侯社稷皆少牢,此处或不可晓。」

  如今郊礼合祭天地。周礼有「圜丘、方泽」之说,后来人却只说地便是后土,见于书传,言郊社多矣。某看来不要如此,也自还有方泽之祭。但周礼其它处又都不说,亦未可晓。

  如今祀天地山川神,塑貌像以祭,极无义理。

  尧卿问:「社主,平时藏在何处?」曰:「向来沙随说,以所宜木刻而为主。某尝辨之,后来觉得却是。但以所宜木为主。如今世俗神树模样,非是将木来截作主也。以木名社,如栎社、枌榆社之类。」又问社稷神。曰:「说得不同。或云,稷是山林原隰之神,或云是谷神。看来谷神较是,社是土神。」又问:「社何以有神?」曰:「能生物,便是神也。」又曰:「周礼,亡国之神,却用刑人为尸。一部周礼却是看得天理烂熟也。」以下社。

  程沙随云:「古者社以木为主,今以石为主,非古也。」

  五祀:行是道路之神,伊川云是宇廊,未必然;门是门神,户是户神,与中溜、灶,凡五。古圣人为之祭祀,亦必有其神。如孔子说:「祭如在,祭神如神在。」是有这祭,便有这神;不是圣人若有若亡,见得一半,便自恁地。但不如后世门神,便画一个神象如此。以下五祀。

  叔器问五祀祭行之义。曰:「行,堂涂也。古人无廊屋,只于堂阶下取两条路。五祀虽分四时祭,然出则独祭行。及出门,又有一祭。作两小山于门前,烹狗置之山上,祭毕,却就山边吃,却推车从两山间过,盖取跋履山川之义。」舜功问:「祭五祀,想也只是当如此致敬,未必有此神。」曰:「神也者,妙万物而言者也。盈天地之间皆神。若说五祀无神处,是甚么道理?」叔器问:「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山川,大夫祭五祀,士庶人祭其先,此是分当如此否?」曰:「也是气与他相关。如天子则是天地之主,便祭得那天地。若似其它人,与他人不相关后,祭个甚么?如诸侯祭山川,也只祭得境内底。如楚昭王病后卜云:『河为祟。』诸大夫欲祭河,昭王自言楚之分地不及于河,河非所以为祟。孔子所以美之云,昭王之不失国也宜哉!这便见得境外山川与我不相关,自不当祭。」又问:「如杀孝妇,天为之旱,如何?」曰:「这自是他一人足以感动天地。若祭祀,则分与他不相关,如何祭得?」又问:「人而今去烧香拜天之类,恐也不是。」曰:「天只在我,更祷个甚么?一身之中,凡所思虑运动,无非是天。一身在天里行,如鱼在水里,满肚里都是水。某说人家还醮无意思,一作「最可笑」。岂有斟一杯酒,盛两个饼,要享上帝!且说有此理无此理?某在南康祈雨,每日去天庆观烧香。某说,且谩去。一作「且慢」。今若有个人不经州县,便去天子那里下状时,你嫌他不嫌他?你须捉来打,不合越诉。而今祈雨,却如何不祭境内山川?如何更去告上帝?」

  问:「灶可祭否?」曰:「人家饮食所系,亦可祭。」问灶尸。曰:「想是以庖人为之。」问祭灶之仪。曰:「亦略如祭宗庙仪。」

  问:「月令,灶在庙门之外,如何?」曰:「五祀皆在庙中,灶在庙门之东。凡祭五祀,皆设席于奥,而设主奠俎于其所祭之处。已乃设馔迎尸于奥。」

  因说:「五祀,伊川疑不祭井。古人恐是同井。」曰:「然。」

  古者人有远行者,就路间祭所谓「行神」者。用牲为两断,车过其中,祭了却将吃,谓之「饯礼」。用兵时,用犯军法当死底人斩于路,却兵过其中。

  祖道之祭,是作一堆土,置犬羊于其上,祭毕而以车碾从上过,象行者无险阻之患也,如周礼「犯軷」是也。此是门外事。门内又有行祭,乃祀中之一也。

  祈雨之类,亦是以诚感其如祈神佛之类,亦是其所居山川之气可感。今之神佛所居,皆是山川之胜而灵者。雨亦近山者易至,以多阴也。

  古人神位皆西坐东向,故献官皆西向拜。而今皆南向了,释奠时,献官犹西向拜,不知是如何?以下祀先圣。

  室中西南隅乃主位。室中西牖东户。若宣圣庙室,则先圣当东向,先师南向。如周人禘喾郊稷,喾东向,稷南向。今朝庭宗庙之礼,情文都自相悖,不晓得。古者主位东向,配位南向,故拜即望西。今既一列皆南向,到拜时亦却望西拜,都自相背。古者用笾豆簠簋等陈于地,当时只席地而坐,故如此饮食为便。今塑像高高在上,而祭馔反陈于地,情文全不相称。曩者某人来问白鹿塑像,某答以州县学是天子所立,既元用像,不可更。书院自不宜如此,不如不塑像。某处有列子庙,却塑列子膝坐于地,这必有古像。行古礼,须是参用今来日用常礼,庶或飨之。如太祖祭,用簠簋笾豆之外,又设牙盘食用碗楪之类陈于床,这也有意思,到神宗时废了。元佑初,复用。后来变元佑之政,故此亦遂废。

  夫子像设置于椅上,已不是,又复置在台座上,到春秋释奠却乃陈簠簋笾豆于地,是甚义理?某几番说要塑宣圣坐于地上,如设席模样,祭时却自席地。此有甚不可处?每说与人,都道差异,不知如何。某记在南康,欲于学中整顿宣圣,不能得。后说与交代云云,宣圣本不当设像,春秋祭时,只设主祭可也。今不可行,只得设像坐于地,方始是礼。

  先圣冕服之制殊不同。詹卿云:「羇冕画龙于胸。」然则鷩冕之雉,毳冕之宗彝,皆画于胸。

  释奠,据开元礼,只是临时设位,后来方有塑像。颜孟配飨,始亦分位于先圣左右,后来方并坐于先圣之东西向。当来所降指挥,今亦无处寻讨。

  孔子居中,颜孟当列东坐西向。七十二人先是排东庑三十六人了,却方自西头排起,当初如此。自升曾子于殿上,下面趱一位,次序都乱了。此言漳州,未知他处如何。又云:「某经历诸处州县学,都无一个合礼序。」

  高宗御制七十二子赞,曾见他处所附封爵姓名,多用唐封官号。本朝已经两番加封,如何恁地?

  谒宣圣焚香,不是古礼。拜进将捻香,不当叩首。只直上捻香了,却出笏叩首而降拜。

  释奠散斋,因云:「陈肤仲以书问释奠之仪。今学中仪,乃礼院所班,多参差不可用。唐开元礼却好。开宝礼只是全录开元礼,易去帝号耳。若政和五礼则甚错。今释奠有伯鱼而无子思,又『十哲』亦皆差互,仲弓反在上。且如绍兴中作七十二子赞,只据唐爵号,不知后来已经加封矣。近尝申明之。」

  因论程沙随辨五礼新仪下丁释奠之说,而曰:「政和中编此书时,多非其人,所以差误如此。续已有指挥改正。唐开元礼既失烦缛,新仪又多脱略。如亲祠一项,开元礼中自先说将升车,执某物立车右,到某处,方说自车而降。今新仪只载降车一节,却无其先升车事前一段。既如此载后,凡亲祠处段段皆然。」今行礼时,又俱无此升降之仪。

  孟子配享,乃荆公请之。配享只当论传道,合以颜子曾子子思孟子配。尝欲于云谷左立先圣四贤配,右立二程诸先生,后不曾及。在南康时,尝要入文字从祀伯鱼。以渐去任,不欲入文字理会事,但封与刘淳叟,以其为学官,可以言之。

  「在漳州日,陈请释奠礼仪,到如今只恁地白休了。子约为藉田令,多少用意主张,诸礼官都没理会了,遂休。」坐客云:「想是从来不曾理会得,故怕理会。」曰:「东坡曾云,今为礼官者,皆是自牛背上拖将来。今看来是如此。」因问张舅忠甫家须臾别有礼书,令还乡日询求之。致道云:「今以时文取官,下梢这般所在,全理会不得。」曰:「向时尚有开宝通礼科,令其熟读此书,试时挑问。后来又做出通礼,如注释一般。如人要治此,必须连此都记得。如问云,笾起于何时?逐一说了后,又反复论议一段,如此亦自好。漳州煞有文字,皆不得写。如今朝廷颁行许多礼书,如五礼新仪,未是。若是不识礼,便做不识礼,且只依本写在也得。又去杜撰,将古人处改了。」是日因看薛直老行状中有述其初为教官,陈请改上丁释奠事。「盖其见当时用下丁,故请改之。旧看古礼中有一处注云:『春用二月上丁,秋用八月下丁。』今忘记出处。向亦欲检问象先,及漳州陈请释奠仪,欲乞委象先,又思量渠不是要理会这般事人,故已之。」

  新书院告成,明日欲祀先圣先师,古有释菜之礼,约而可行,遂检五礼新仪,令具其要者以呈。先生终日董役,夜归即与诸生斟酌礼仪。鸡鸣起,平明往书院,以厅事未备,就讲堂礼。宣圣像居中,兖国公颜氏、郕侯曾氏、沂水侯孔氏、邹国公孟氏西向配北上。并纸牌子。濂溪周先生、东一。明道程先生、西一。伊川程先生、东二。康节邵先生、西二。司马温国文正公、东三。横渠张先生、西三。延平李先生东四。从祀。亦纸牌子。并设于地。祭仪别录。祝文别录。先生为献官,命贺孙为赞,直卿居甫分奠,叔蒙赞,敬之掌仪。堂狭地润,颇有失仪。但献官极其诚意,如或享之,邻曲长幼并来陪。礼毕,先生揖宾坐,宾再起,请先生就中位开讲。先生以坐中多年老,不敢居中位,再辞不获,诸生复请,遂就位,说为学之要。午饭后,集众宾饮,至暮散。

  李丈问太庙堂室之制。曰:「古制是不可晓。礼说,士堂后一架为室,盖甚窄。架即也。天子便待加得五七架,亦窄狭。不知周家三十以上神主位次相逼,如何行礼?室在堂后一间,后堂内左角为户而入。西壁如今之墙上为龛,太祖居之,东向。旁两壁有牖,群昭列于北牖下而南向,群穆列于南牖下而北向。堂又不为神位,而为人所行礼之地。天子设黼扆于中,受诸侯之朝。」以下天子宗庙之祭。

  「祖有功而宗有德」,是为百世不迁之庙。商六百年,只三宗,皆以有功德当百世祀,故其庙称「宗」。至后世始不复问其功德之有无,一例以「宗」称之。

  古人七庙,恐是祖宗功德者不迁。胡氏谓如此,则是子孙得以去取其祖宗。然其论续谥法,又谓谥乃天下之公义,非子孙得以私之。如此,则庙亦然。

  问:「汉诸儒所议礼如何?」曰:「刘歆说得较是。他谓宗不在七庙中者,谓恐有功德者多,则占了那七庙数也。」问:「文定『七庙』之说如何?」曰:「便是文定好如此硬说,如何恁地说得!且如商之三宗,若不是别立庙,后只是亲庙时,何不胡乱将三个来立?如何恰限取祖甲太戊高宗为之?『祖有功,宗有德』,天下后世自有公论,不以拣择为嫌。所谓『名之曰「幽」、「厉」,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那个好底自是合当宗祀,如何毁得!如今若道三宗只是亲庙,则是少一个亲庙了。便是书难理会。且如成王崩后十余日,此自是成服了,然顾命却说麻冕、黼裳、彤裳之属,如此便是脱了那麻衣,更来着色衣。文定便说道是摄行践阼之礼。某道,政事便可摄而行,阼岂可摄而践!如何恁地硬说?且如元年,他便硬道不要年号。而今有年号,人尚去揩改契书之属;若更无后,当如何?」又问:「『志一则动气』,是『先天而天弗违』,『气一则动志』,是『后天而奉天时』,其意如何?」曰:「他是说春秋成后致麟,先儒固亦有此说。然亦安知是作起获麟,与文成致麟?但某意恐不恁地,这似乎不祥。若是一个麟出后,被人打杀了,也揜采。」因言:「马子庄道,兖州曾有一麟。」胡叔器云:「但是古老相传,旧日开江有一白驹。」先生曰:「马说是二十年间事。若白驹等说,是起于禹。如颜师古注『启母石』之说,政如此。近时广德军张大王分明是仿这一说。」

  庙,商七世,周亦七世。前汉初立三宗,后王莽并后汉末,又多加了「宗」字,又一齐乱了。唐十二庙。本朝则韩持国本退之禘祫说祀僖祖,又欲止起于太祖。其议纷纷,合起僖祖典礼,都只将人情处了,无一人断之以公。自合只自僖祖起,后世德薄者祧之。周庙,文王在丰,武王又在一处,自合只同一处,方是。不知如何。周庙:后稷文武高曾祖考七庙。

  今之庙制,出于汉明帝,历代相承不改。神宗尝欲更张,今见于陆农师集中,史却不载。

  问:「诸侯庙制,太祖居北而南向,昭庙二在其东南,穆庙二在其西南,皆南北相重。不知当时每庙一处,或共一室各为位也。」曰:「古庙则自太祖以下各是一室,陆农师礼象图可考。西汉时,高帝庙、文帝顾成之庙,犹各在一处。但无法度,不同一处。至明帝谦贬,不敢自当立庙,祔于光武庙,其后遂以为例。至唐,太庙及群臣家庙,悉如今制,以西为上也。至祢处谓之『东庙』,只作一列。今太庙之制亦然。」

  邓子礼问:「庙主自西而列,何所据?」曰:「此也不是古礼。如古时一代,只奉之于一庙。如后稷为始封之庙,文王自有文王之庙,武王自有武王之庙,不曾混杂共一庙。」

  诸侯有四时之祫,毕竟是祭有不及处,方如此。如春秋「有事于太庙」。太庙,便是群祧之主皆在其中。

  或问:「『远庙为祧』,如何?」曰:「天子七庙,如周文武之庙不祧。文为穆,则凡后之属乎穆者皆归于文之庙;武为昭,则凡后之属乎昭者皆归乎武之庙也。」

  昭、穆,昭常为昭,穆常为穆。中间始祖,太庙门向南,两边分昭、穆。周家则自王季以上之主,皆祧于后稷始祖庙之夹室;自成王昭王以下则随昭、穆递迁于昭、穆之首庙,至首庙而止。如周,则文王为穆之首庙,武王为昭之首庙。凡新崩者祔庙,则看昭、穆。但昭则从昭,穆则从穆,不交互两边也。又云:「诸庙皆有夹室。」

  尧卿问「高为穆」之义。曰:「新死之主,新祔便在昭这一排。且如诸侯五庙,一是太祖,便居中,二昭二穆相对。今新死者祔,则高过穆这一排对空坐;祢在昭一排,亦对空坐。以某意推之,当是如此,但礼经难考。今若看得一两般书,犹自得;若看上三四般去,便无讨头处。如孟子当时,自无可寻处了。今看孟子考礼亦疏,理会古制亦不甚得。他只是大概说。且如说井田后,举诗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为有公田,由此观之,虽周亦助也。』似这般证验,也不大故切。」安卿问:「孟子何故不甚与古合?」曰:「他只是据自家发放做,相那个时势做。」又问:「郑康成注王制,以为诸侯封国,与周礼小大不同,盖王制是说夏商以前之制。如何?」曰:「某便是不甚信此说,恐不解有此理。且如孟子说:『夏后氏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某自不敢十分信了。且如一家有五十亩田,忽然说我要添与你作七十亩,则要多少心力!盖人家各为定业,东阡西陌,已自定了。这五十亩中,有沟洫,有庐舍。而今忽然变更,又着分疆界,制沟洫,毁庐舍,东边住底移过西边,这里住底迁过那里,一家添得二十亩田,却劳动多少!」语至此,大声云:「恁地天下骚然不宁,把几多心力去做!据某看来,自古皆是百亩,不解得恁地。而今解时,只得就他下面说放那里。淳录云:「向解孟子,且随文如此解。」若理会着实行时,大不如此。」义刚问井田:「今使一家得百亩,而民生生无已,后来者当如何给之?」先生笑曰:「今且据见在人数给。如封建,夏商以前只是百里,到周方是诸公方五百里,诸侯方四百里,诸伯方三百里,诸子方二百里,诸男方百里。恁地却取四国地来,方添成一国。那四国又要恁地,却何处讨那地来!」安卿曰:「或言夏商只有三千里,周时乃是七千里。」曰:「便是乱说。且当时在在是国,自王畿至要荒,皆然。今若要封得较大似夏商时,便着每国皆添地,却于何处顿放?此须是武王有缩地脉法始得。恁地时,便煞改徙着。许多国元在这里底,今又着徙去那里,宗庙社稷皆着改易。如此,天下骚然。他人各有定分土地,便肯舍着从别处去讨?君举说封疆方五百里,只是周围五百里,径只百二十五里,四百里者径百里,三百里者径七十五里,一百里者只五十里。加此看时,尚似相合。若是诸男之地方百里时,以此法推之,则止二十五里。如此,却只是一个耆长。某便道他说只是谩人。他向来进此书,甚为得意。淳录云:「自奇其说与王制等合。」某尝作一篇文以辟之,逐项破其说。且当时说侯六伯七,淳录云:「本文:『方千里之地,以封侯则六侯,以封伯则七伯,以封子则二十五子,以封男则百男,其地已有定数。』此说如何可通?」如此,则所封大国自少。若是只皆百里而止,便是一千里地,只将三十同来封了,那七十同却空放那里,却绵亘数百里皆无国!」又问:「『三分去一』之说如何?」曰:「便是不是。他们只是不晓事,解不行后,便胡说。且如川中有六七百里中置数州者,那里地平坦,寸寸是地。如这一路,某尝登云谷望之,密密皆山。其中间有些子罅隙中黄白底,方是田。恁地却如何去?淳录云:「盖百分之二,又如何三分去一!」注疏多是如此,有时到那解不行处,便说从别处去。」义刚问:「先生向时说齐鲁始封时皆七百里,然孟子却说只是百里。」曰:「便是不如此。今只据齐地是『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鲁地是跨许宋之境,是有五七百里阔;时势也是着恁地。且『禹会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到周,只有千八百国,便是相并吞后,那国都大了。你却要只将百里地封他,教他入那大国罅中去。武王不柰何,只得就封他。当时也自无那闲地。缘是灭了许多国,如孟子说『驱飞廉于海隅而戮之,灭国者五十』,便是得许多空地来封许多功臣同姓之属。孟子谓『一不朝,则贬其爵;再不朝,则削其地』。如齐,先是爽鸠氏居之,后又是某氏居之,如书所谓某氏徙于齐。这便见得当时诸侯有过,便削其地,方始得那地来封后来底。若不恁地时,那太公周公也自无安顿处。你若不恁地,后要去取敛那地来,封我功臣与同姓时,他便敢起兵,如汉晁错时样子。且如孟子当时也自理会那古制不甚得。如曰『诸侯之礼,吾未之学,然而轲也尝闻其略也』。恁地便是不曾知得子细,他当时说诸国许多事,也只是大概说如此。虽说『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然及滕文公恁地时,又却只说『有王者作,必来取法,是为王者师也』。元不曾说道便可王。『以齐王,犹反手也』,便是也要那国大底方做得,小底也柰何不得。而今且说道将百里地与你,教你行王政,看你做从何处起?便是某道,古时圣贤易做,后世圣贤难做。古时只是顺那自然做将去,而今大故费手。」淳录此下云:「汉高祖与项羽纷争五年之间,可谓甚窘,欲杀他不能,欲住又不得,费多少心力!想不似当初做亭长时较快活。」良久,问诸生曰:「当刘项恁地纷争时,设使尧舜汤武居其时,当如何?是战好,是不战好?」安卿曰:「汤武是仁义素孚于民,人自然归服,不待战。」曰:「他而今不待你素孚。秦当时收尽天下,尺地一民,皆为己有,你仁义如何地得素孚?淳录云:「何处讨地来行仁政?如何得素孚于民?」如高祖之徒,皆是起于田里。若使汤武居之,当如何地胜得秦?」安卿曰:「『以至仁伐至不仁』,以至义伐至不义,自是胜。」曰:「固是如此。如秦,可谓不仁不义。当时所谓『更遣长者扶义而西』,也是仿这意思做。但当时诸侯入关,皆被那章邯连并败了。及高祖入去,缘路教无得卤掠,如此之属,也是恁地做了。然他入去后,又尚要设许多诡计,诱那秦将之属,后方入得。设使汤武居之,还是恁地做,不恁地做?今且做秦是不仁不义,可以胜。那项籍出来纷争许多时,却如何对他?还是与他冢杀?若不与冢杀,便被他杀了;若与他冢杀时,还是不杀人么?当此时是天理,是人欲?恁地看来,是未有个道理。汤武在那时,也须着百端去思量,与他区处。但而今看来,也未有个道理。」胡叔器问:「太公吕后当时若被项羽杀了,如何?」曰:「不特此一事,当时皆是如此,便是太费调护。」徐顾林择之云:「项羽恁地粗暴,当时捉得太公,如何不杀了?」择之曰:「羽也有斟酌,他怕杀了反重其怨。」曰:「便是项羽也有商量,高祖也知他必不杀,故放得心下。项羽也是团量了高祖,故不敢杀。若是高祖软弱,当时若敌他不过时,他从头杀来是定。」义刚曰:「孔明诱夺刘璋地,也似不义。或者因言渠杂学伯道,所以后将申商之说教刘禅。」曰:「便是适间说后世圣贤难做,动着便是恁地粘手惹脚。」次日言:「某夜来思量那高祖其初入关后,恁地镇抚那人民;及到灞上,又不入秦府库取财货美女之属,皆是。后来被项羽王他巴蜀汉中,他也入去,这个也是。未几,便出来定三秦,已自侵占别人田地了。但是那三降王不足以王秦,却也是定。若是夺得那关中便也好住,便且关了关门,守得那里面底也得。又不肯休,又去寻得弒义帝说话出来,这个寻得也是,若汤武也不肯放但既寻得这个说话,便只依傍这个做便是。却又率五诸侯,合得五十六万兵走去彭城,日日去吃酒,取那美人,更不理会,却被项羽来杀得狼当走,汤武便不肯恁地。自此后,名义坏尽了。从此去,便只是胡做胡杀了。文定谓『惜乎假之未久而遽归』者,此也。这若把与汤武做时,须做得好,定是不肯恁地。」义刚问:「高祖因闭关后,引得项羽怒。若不闭时,却如何?」先生笑曰:「只是见他头势来得恶后,且权时关闭着,看他如何地。」淳录少异,作数条。

  礼,宗庙只是一君一嫡后。自钱惟演佞仁祖,遂以一嫡同再立后,更以仁主所生后配,后遂以为例而礼乱矣。臣民礼亦只是一嫡配,再正娶者亦尚可。婢而生子者,婢之子主祭,只祭嫡正,其所生当别祭。

  古者各有始祖庙,以藏祧主。如适士二庙,各有门、堂、寝,各三间,是十八间屋。今士人如何要行得!以下士。

  古命士得立家庙。家庙之制,内立寝庙,中立正庙,外立门,四面墙围之。非命士止祭于堂上,只祭考妣。伊川谓,无贵贱皆祭自高祖而下,但祭有丰杀疏数不同。庙向南,坐皆东向。自天子以至于士,皆然。伊川于此不审,乃云「庙皆东向,祖先位面东」,自厅侧直东入其所,反转面西入庙中。其制非是。古人所以庙面东向坐者,盖户在东,牖在西,坐于一边,乃是奥处也。

  唐大臣长安立庙,后世子孙,必其官至大臣,乃得祭其庙,此其法不善也。只假一不理选限官与其子孙,令祭其庙为是。

  唐大臣皆立庙于京师。本朝惟文潞公法唐杜佑制,立一庙在西京。虽如韩司马家,亦不曾立庙。杜佑庙,祖宗时尚在长安。

  问:「家庙在东,莫是亲亲之意否?」曰:「此是人子不死其亲之意。」问:「大成殿又却在学之西,莫是尊右之义否?」曰:「未知初意如何。本朝因仍旧制,反更率略,较之唐制,尤没理会。唐制犹有近古处,犹有条理可观。且如古者王畿之内,髣佛如井田规画。中间一圈便是宫殿,前圈中左宗庙,右社稷,其它百官府以次列居,是为前朝。后中圈为市,不似如今市中,家家自各卖买;乃是官中为设一去处,令凡民之卖买者就其处。若今场务然,无游民杂处其间。更东西六圈,以处六乡六遂之民。耕作则出就田中之庐,农功毕则入此室处。唐制颇放此,最有条理。城中几坊,每坊各有墙围,如子城然。一坊共一门出入,六街。凡城门坊角,有武侯铺,卫士分守。日暮门闭。五更二点,鼓自内发,诸街鼓,城振坊市门皆启。若有奸盗,自无所容。盖坊内皆常居之民,外面人来皆可知。如杀宰相武元衡于靖安里门外,分明宰元衡入朝,出靖安里,贼乘暗害之。亦可见坊门不可胡乱入,只在大官街上被杀了。如那时措置得好,官街边都无闲杂卖买,污秽杂揉。所以杜诗云:『我居巷南子巷北,可恨邻里间,十日不见一颜色!』亦见出一坊,入一坊,非特特往来不可。」

  问:「先生家庙,只在厅事之侧。」曰:「便是力不能办。古之家庙甚阔,所谓『寝不踰庙』,是也。」「祭时移神主于正堂,其位如何?」曰:「只是排例以西为上。」「祫祭考妣之位如何?」曰:「太祖东向,则昭、穆之南向北向者,以西方为上;则昭之位次,高祖西而妣东,祖西而妣东,是祖母与孙并列,于体为顺。若余正父之说,则欲高祖东而妣西,祖东而妣西,则是祖与孙妇并列,于体为不顺。彼盖据汉仪中有高祖南向,吕后少西,更不取证于经文;而独取传注中之一二,执以为是,断不可回耳。」

  先生云:「欲立一家庙,小五架屋。以后架作一长龛堂,以板隔截作四龛堂,堂置位牌,堂外用帘子。小小祭祀时,亦可只就其处。大祭祀则请出,或堂或厅上皆可。」

  家庙要就人住居。神依人,不可离外做庙。又在外时,妇女遇雨时难出入。

  问:「祧主当迁何地?」曰:「便是这事难处。汉唐人多瘗于两阶之间。然今人家庙亦无所谓两阶者。两阶之间,以其人迹不踏,取其洁耳。」问:「各以昭、穆瘗于祖宗之坟,如何?」曰:「唐人亦有瘗于寝园者。但今人坟墓又有太远者,恐难用耳。顷在朝,因僖祖之祧,与诸公争辨,几至喧忿。后来因是去国,不然,亦必为人论逐。当时全不曾商议,只见刘智夫崇之,时为太常卿。来言,欲祧僖祖。某问:『欲祧之何所?』刘曰:『正未有以处,因此方诏集议。』某论卒不合。后来竟为别庙于太庙之侧,奉僖祖宣祖祧主,藏之于别庙。不知祫禘时如何。这都行不得。若禘祫太祖之庙,不成教祖宗来就子孙之庙!若移太祖之主合禘于别庙,则太祖复不得正东向之位,都行不得。治平间曾如此祧了。及至熙宁,章衡上疏论僖祖不当祧,想其论是主王介甫。然其论甚正。介甫尝上疏云,皇家僖祖,正如周家之稷契,皆为始祖百世不迁之庙。今替其祀,而使下祔于子孙之夹室,非所谓『事亡如事存,事死如事生』,而顺祖宗之孝心也。此论甚正,后来复僖祖之庙。某当时之论,正用介甫之意。某谓僖祖当为始祖百世不迁之庙,如周之后稷,而太祖太宗则比周之文武,有何不可?而赵丞相一向不从。当时如楼大防陈君举谢深甫力主其说,而彭子寿孙从之之徒,又从而和之。或云:『太祖取天下,何与僖祖事?』某应之曰:『诸公身自取富贵,致位通显,然则何用封赠父祖邪?』又,许及之上疏云:『太祖皇帝开基,而不得正东向之位,虽三尺童子亦为之不平!』其鄙陋如此!后来集议,某度议必不合,遂不曾与议,却上一疏论其事,赵丞相又执之不下。某数问之,亦不从。后来归家,亦数写书去问之:『何故不降出?』亦不从。后已南迁,而事定矣。僖祖翼祖顺祖宣祖,中间尝祧去翼祖,所以不讳『敬』字得几时。及蔡京建立九庙,遂复取还翼祖,以足九庙之数。后来渡江,翼祖顺祖庙已祧去。若论庙数,则自祧僖祖之外,由宣祖以至孝庙,方成九数,乃并宣祖而祧之!某尝闻某人云:『快便难逢,不如祧了,且得一件事了。』其不恭敢如此,某为之骇然!」以下祧。

  问祧礼。曰:「天子诸侯有太庙夹室,则祧主藏于其中。今士人家无此,祧主无可置处。礼注说藏于两阶间,今不得已,只埋于墓所。」问:「有祭告否?」曰:「横渠说三年后祫祭于太庙,因其祭毕还主之时,遂奉祧主归于夹室,迁主新主皆归于庙。郑氏周礼注大宗伯享先王处,亦有此意,今略放而行之。」问:「考妣入庙有先后,则祧以何时?」曰:「妣先未得入庙,考入庙则祧。」宗伯注曰:「鲁礼,三年丧毕而祫于太祖。明年春,禘于群庙。自尔以后,率五年而再几祭,一祫一禘。」王制注亦然。

  胡兄问祧主置何处。曰:「古者始祖之庙有夹室,凡祧主皆藏之于夹室,自天子至于士庶皆然。今士庶之家不敢僭立始祖之庙,故祧主无安顿处。只得如伊川说,埋于两阶之间而已。某家庙中亦如此。两阶之间,人迹不到,取其洁尔。今人家庙亦安有所谓两阶?但择净处埋之可也。思之,不若埋于始祖墓边。缘无个始祖庙,所以难处,只得如此。」

  问:「祧主,诸侯于祫祭时祧。今士人家无祫祭,只于四时祭祧,仍用祝词告之,可否?」曰:「默地祧,又不是也。古者适士二庙,庙是个大台。特牲馈食礼有宗、祝等许多官属,祭祀时礼数大。今士人家无庙,亦无许大礼数。」

  春秋时宗法未亡。如滕文公云:「吾宗国鲁先君。」盖滕,文之昭也。文王之子武王既为天子,以次则周公为长,故滕谓鲁为「宗国」。又如左氏传载:「女丧而宗室,于人何有?」如三桓之后,公父文伯、公鉏、公为之类,乃季氏之小宗;南宫适之类,孟氏之小宗。今宗室中多带「皇兄」、「皇叔」、「皇伯」等冠于官职之上,非古者不得以戚戚君之意。本朝王定国尝言之,欲令称「某王孙」,或「曾孙」,或「几世孙」。有如越王派下,则当云「越王几世孙」。如此,则族属易识,且无戚君之嫌,亦自好。后来定国得罪,反以此论为离间骨肉。今宗室散无统纪,名讳重迭,字号都穷了,更无安排处。杨子直尝欲用「季宗」,赵丞相以为季是叔、季,意不好,遂不用。以下宗法。

  「宗子只得立适,虽庶长,立不得。若无适子,则亦立庶子,所谓『世子之同母弟』。世子是适,若世子死,则立世子之亲弟,亦是次适也,是庶子不得立也。本朝哲庙上仙,哲庙弟有申王,次端王,次简王,乃哲庙亲弟。当时章厚欲立简王。是时向后犹在,乃曰『老身无子,诸王皆』云云。当以次立申王,目眇不足以视天下,乃立端王,是为徽宗。章厚殊不知礼意。同母弟便须皆是适子,方可言。既皆庶子,安得不依次第!今臣庶家要立宗也难。只是宗室,与袭封孔氏柴氏,当立宗。今孔氏柴氏袭封,只是兄死弟继,只如而今门长一般,大不是。」又曰:「今要立宗,亦只在人,有甚难处?只是而今时节,更做事不得,柰何!柰何!如伊川当时要勿封孔氏,要将朝廷所赐田五百顷一处给作一『奉圣乡』,而吕原明便以为不可,不知如何。汉世诸王无子国除,不是都无子,只是无适子,便除其国。不知是如何。恐只是汉世不柰诸侯王何,幸因他如此,便除了国。」

  余正甫前日坚说一国一宗。某云:「一家有大宗,有小宗,如何一国却一人?」渠高声抗争。某检本与之看,方得口合。

  大宗法既立不得,亦当立小宗法,祭自高祖以下,亲尽则请出高祖就伯叔位,服未尽者祭之。则别处,令其子私祭之。今世礼全乱了。

  祭祀,须是用宗子法,方不乱。不然,前面必有不可处置者。

  吕与叔谓合族当立一空堂,逐宗逐番祭。亦杜撰也。

  父在主祭,子出仕宦不得祭。父没,宗子主祭。庶子出仕宦,祭时其礼亦合减杀,不得同宗子。

  宗子法,虽宗子庶子孙死,亦许其子孙别立庙。

  「古者宗法有南宫、北宫,便是不分财,也须异爨。今若同爨,固好;只是少间人多了,又却不齐整,又不如异爨。」问:「陆子静家有百余人吃饭。」曰:「近得他书,已自别架屋,便也是许多人无顿着处。」又曰:「见宋子蜚说,广西贺州有一人家共一大门,门里有两廊,皆是子房,如学舍、僧房。每私房有人客来,则自办饮食,引上大厅,请尊长伴五盏后,却回私房,别置酒。恁地却有宗子意,亦是异爨。见说其族甚大。」又曰:「陆子静始初理会家法,亦齐整:诸父自做一处吃饭,诸母自做一处吃饭,诸子自做一处,诸妇自做一处,诸孙自做一处,孙妇自做一处,卑幼自做一处。」或问:「父子须异食否?」曰:「须是如此。亦须待父母食毕,然后可退而食。」问:「事母亦须然否?」曰:「须如此。」问:「有饮宴,何如?」曰:「这须同处。如大飨,君臣亦同坐。」

  用之问祭用尸之意。曰:「古人祭祀无不用尸,非惟祭祀家先用尸,祭外神亦用尸。不知祭天地如何,想惟此不敢为尸。杜佑说,古人用尸者,盖上古朴陋之礼,至圣人时尚未改,文蔚录云:「是上古朴野之俗,先王制礼是去不尽者。」相承用之。至今世,则风气日开,朴陋之礼已去,不可复用,去之方为礼。而世之迂儒必欲复尸,可谓愚矣!杜佑之说如此。今蛮夷猺洞中有尸之遗意,每遇祭祀鬼神时,必请乡之魁梧姿美者为尸,而一乡之人相率以拜祭。为之尸者,语话醉饱。每遇岁时,为尸者必连日醉饱。此皆古之遗意。尝见崇安余宰,邵武人,说他之乡里有一村名密溪,去邵武数十里。此村中有数十家,事所谓『中王』之神甚谨。所谓『中王』者,每岁以序轮一家之长一人为『中王』,周而复始。凡祭祀祈祷,必请中王坐而祠之,岁终则一乡之父老合乐置酒,请新旧中王者讲交代之礼。此人既为中王,则一岁家居寡出,恭谨畏慎,略不敢为非,以副一村祈向之意。若此村或有水旱灾沴,则人皆归咎于中王,以不善为中王之所致。此等意思,皆古之遗闻。近来数年,此礼已废矣。看来古人用尸自有深意,非朴陋也。」陈丈云:「盖不敢死其亲之意。」曰:「然」。用之云:「祭祀之礼,酒肴丰洁,必诚必敬,所以望神之降临,乃歆向其饮食也。若立之尸,则为尸者既已享其饮食,鬼神岂复来享之!如此却为不诚矣。」曰:「此所以为尽其诚也。盖子孙既是祖宗相传一气下来,气类固已感格。而其语言饮食,若其祖考之在焉,则有以慰其孝子顺孙之思,而非恍惚无形想象不及之可比矣。古人用尸之意,所以深远而尽诚,盖为是耳。今人祭祀但能尽诚,其祖考犹来格。况既是他亲子孙,则其来格也益速矣。」因言:「今世鬼神之附着生人而说话者甚多,亦有祖先降神于其子孙者。又如今之师巫,亦有降神者。盖皆其气类之相感,所以神附着之也。周礼祭墓则以墓人为尸,亦是此意。」以下尸。

  古人用尸,本与死者是一气,又以生人精神去交感他那精神,是会附着歆享。杜佑说古人质朴,立尸为非礼。今蛮夷中犹有用尸者。

  李尧卿问:「今祭欲用尸,如何?」曰:「古者男女皆有尸。自周以来不见说有女尸,想是渐次废了。这个也峣崎。古者君迎尸,在庙门之外,则全臣子之礼;在庙门之内,则君拜之。杜佑说,上古时中国但与夷狄一般,后出圣人改之有未尽者,尸其一也。盖今蛮洞中犹有此,但择美丈夫为之,不问族类。事见杜佑所作理道要诀末篇。」

  古者立尸必隔一位。孙可以为祖尸,子不可以为父尸,以昭、穆不可乱也。

  或问:「古人祫祭时,每位有尸否?」曰:「固是。周家旅酬六尸,是每位皆一尸也。古者主人献尸,尸酢主人。开元礼犹如此,每献一位毕,则尸便酢主人;受酢已,又献第二位。不知甚时缘甚事后废了。到本朝,都把这样礼数并省了。」

  问:「设尸法如何?」曰:「每一神位是一尸。但不知设尸时,主顿在何处。祭时尸自食其物。若献罢,则尸复劝主人,而凡行礼等人与祭事者皆得食。当初献时,尚自齐整。至三献后,人皆醉了,想见劳攘。」先生说至此,笑曰:「便是古人之礼,也不可晓。所以夫子说禘自既灌,则不欲观。想只是灌时有些诚意。且如祭祖,自始祖外皆旅酬。如此,自是不解严肃。如大夫虽无灌礼,然亦只是其初祭时齐整,后面自劳攘。」今按:此条亦为后世言之耳。若是古祭祀,自始至终一于诚敬,无不严肃,读者不可泥也。

  或问:「妣有尸否?」曰:「一处说无尸,又有一处说有男尸,有女尸。亦不知废于甚时。古者不用尸,则有阴厌。书仪中所谓『阖门垂帘』是也,欲使神灵厌饫之也。」

  男用男尸,女用女尸,随祖先数目列祭。若其家止有一人,全无骨肉子孙之类,又不知如何。程先生言:「古人之用尸也质。」意谓今不用亦得。

  神主之位东向,尸在神主之北。

  问山川之尸。曰:「仪礼,周公祭太山,以召公为尸。」

  问:「祭五祀皆有尸。祀灶,则以谁为尸?」曰:「今亦无可考者。但如墓祭,则以冢人为尸。以此推之,则祀灶之尸,恐是膳夫之类;祀门之尸,恐是阍人之类;又如祀山川,则是虞衡之类。」问尸之坐立。曰:「夏立尸,商坐尸,周旅酬六尸。后稷之尸不旅酬。」问祭妣之尸。曰:「妇人不立尸,却有明文。」又曰:「古者以先王衣服藏之庙中,临祭则出以衣尸。如后稷之衣,到周时恐已不在,亦不可晓。」儒用。

  问:「程氏主式,士人家可用否?」曰:「他云,已是杀诸侯之制。士人家用牌子。」曰:「牌子式当如何?」曰:「温公用大板子。今但依程氏古式,而勿陷其中,可也。」以下主式。

  伊川木主制度,其剡刻开窍处,皆有阴阳之数存焉。信乎其有制礼作乐之具也!

  伊川制,士庶不用主,只用牌子。看来牌子当如主制,只不消做二片相合,及窍其旁以通中。

  问:「庶人家亦可用主否?」曰:「用亦不妨。且如今人未仕,只用牌子,到仕后不中换了。若是士人只用主,亦无大利害。」又问:「祧主当如何?」曰:「当埋之于墓。其余祭仪,诸家祭礼已备具矣。如欲行之,可自仔细考」

  尧卿问士牌子式。曰:「晋人制长一尺二分,博四寸五分,亦太大。不如只依程主外式,然其题则不能如陷中之多矣。」

  直卿问:「神主牌,先生夜来说荀勖礼未终。」曰:「温公所制牌,阔四寸,厚五寸八分,错了。据隋炀帝所编礼书有一篇荀勖礼,乃是云:『阔四寸,厚五寸,八分大书「某人神座」。』不然,只小楷书亦得。后人相承误了,却作『五寸八分』为一句。」

  无爵曰「府君、夫人」,汉人碑已有,只是尊神之辞。府君,如官府之君,或谓之「明府」。今人亦谓父为「家府」。

  古人祭礼次丧礼,盖谓从那始作重时,重用木,司马仪用帛。用做那祭底道理来。后来人却移祭礼在丧之前,不晓这个意思。以下论家祭。

  安卿问:「人于其亲始死,则复其魂魄;又为重,为主,节次尊祭,所以聚其精神,使之不散。若亲死而其子幼稚,或在他乡,不得尽其萃聚之事,不知后日祭祀,还更萃得他否?」曰:「自家精神自在这里。」

  问:「祭礼,古今事体不同,行之多窒碍,如何?」曰:「有何难行?但以诚敬为主,其它仪则,随家丰约。如一羹一饭,皆可自尽其诚。若温公书仪所说堂室等处,贫家自无许多所在,如何要行得?据某看来,苟有作者兴礼乐,必有简而易行之理。」

  今之冠昏礼易行,丧祭礼繁多,所以难行。使圣人复出,亦必理会教简要易行。今之祭礼,岂得是古人礼?唐世三献官随献,各自饮福受胙。至本朝便都只三献后,方始饮福受胙,也是觉见繁了,故如此。某之祭礼不成书,只是将司马公者减却几处。如今人饮食,如何得恁地多?横渠说「墓祭非古」,又自撰墓祭礼,即是周礼上自有了。

  古礼,于今实是难行。当祭之时献神处少,只祝酌奠。卒祝、迎尸以后,都是人自食了。主人献尸,尸又酢主人,酢主妇,酢祝,及佐食、宰、赞、众宾等,交相劝酬,甚繁且久,所以季氏之祭至于继之以烛。窃谓后世有大圣人者作,与他整理一过,令人苏醒,必不一一如古人之繁,但放古人大意,简而易行耳。温公仪人所惮行者,只为闲辞多,长篇浩瀚,令人难读,其实行礼处无多。某尝修祭仪,只就中间行礼处分作五六段,甚简易晓。后被人窃去,亡之矣。李丈问:「祭仪更有修收否?」曰:「大概只是温公仪,无修改处。」

  杨通老问祭礼。曰:「极难。且如温公所定者,亦自费钱。温公祭仪,庶羞面食米食共十五品。今须得一简省之法,方可。」

  问:「旧尝收得先生一本祭仪,时祭皆是卜日。今闻却用二至、二分祭,如何?」曰:「卜日无定,虑有不虔。温公亦云,只用分、至亦可。」问:「如此,则冬至祭始祖,立春祭先祖,季秋祭祢,此三祭如何?」曰:「觉得此个礼数太远,似有僭上之意。」又问:「祢祭如何?」曰:「此却不妨。」

  问:「时祭用仲月清明之类。或是先世忌日,则如之何?」曰:「却不思量到,古人所以贵于卜日也。」

  家祭须致齐,当官者只得在告一日。若沿檄他出,令以次人代祭,可也。

  遇大时节,请祖先祭于堂或厅上,坐次亦如在庙时排定。祔祭旁亲者,右丈夫,左妇女。坐以就里为大。凡祔于此者,不从昭、穆了,只以男女左右大小分排。在庙,却各从昭、穆祔。

  排祖先时,以客位西边为上。高祖第一,高祖母次之,只是正排看正面,不曾对排。曾祖、祖、父皆然。其中有伯叔、伯叔母、兄弟、嫂妇无人主祭而我为祭者,各以昭、穆论。如祔祭伯叔,则祔于曾祖之傍一边,在位牌西边安;伯叔母则祔曾祖母东边安;兄弟、嫂、妻、妇,则祔于祖母之傍。伊川云「曾祖兄弟无主者亦不祭」,不知何所据而云。伊川云「只是以义起也」。

  古人祭祀,只是席地。今祭祀时,须一椅一桌,木主置椅上。如一派排不足,只相对坐亦得。然对其前不得拜,谓所在窄了。须逐位取出,酒就外酹。

  祭只三献:主人初献,嫡子亚献,或主妇。庶子弟终献。或嫡孙。执祭人排列,皆从温公礼。韩魏公礼不同。贺孙录云:「未有主妇,则弟为亚献,弟妇得为终献。」

  朔旦家庙用酒果,望旦用茶。重午、中元、九日之类,皆名俗大祭时,每位用四味,请出木主。俗节小祭,只就家庙,止二味。朔旦俗节,酒止一上,斟一杯。

  问:「有田则祭,无田则荐,如何?」曰:「温公祭礼甚大,今亦只是荐。然古人荐用首月,祭用仲月,朝廷却用首月。」

  诸家礼皆云,荐新用朔。朔、新如何得合?但有新即荐于庙。

  温公书仪以香代爇萧。杨子直不用,以为香只是佛家用之。

  问:「酹酒是少倾?是尽倾?」曰:「降神是尽倾。然温公仪降神一节,亦似僭礼。大夫无灌献,亦无爇萧。灌献爇萧,乃天子诸侯礼。爇萧欲以通阳气,今太庙亦用之。或以为焚香可当爇萧。然焚香乃道家以此物气味香而供养神明,非爇萧之比也。」

  饮福受酢,即尸酢主人之事。无尸者,则有阴厌、阳厌。旅酬从下面劝上,下至直罍洗者,皆得与献酬之数。

  问:「生时男女异席,祭祀亦合异席。今夫妇同席,如何?」曰:「夫妇同牢而食。」

  夫祭妻,亦当拜。

  先生每祭不烧纸,亦不曾用帛。

  先生家祭享不用纸钱。凡遇四仲时祭,隔日涤椅桌,严办。次日侵晨,已行事毕。

  问:「祭祀焚币如何?」曰:「祀天神则焚币,祀人鬼则瘗币。人家祭祀之礼要焚币,亦无稽考处。若是以寻常焚真衣之类为是,便不当只焚真衣,着事事做去焚,但无意义。只是焚黄,若本无官,方赠初品,及赠到改服色处,寻常人家做去焚,然亦无义耳。」

  或问:「祖宗非士人,而子孙欲变其家风以礼祭之,祖宗不晓,却如何?」曰:「如何议论得恁地差异!公晓得不晓得?」淳录云:「公晓得,祖先便晓得。」

  人家族众不分合祭,或主祭者不可以祭及叔伯之类,则须令其嗣子别得祭之。今且说同居,同出于曾祖,便有从兄弟及再从兄弟了。祭时主于主祭者,其它或子不得祭其父母。若恁地滚做一处祭,不得。要好,当主祭之嫡孙,当一日祭其曾祖及祖及父,余子孙与祭。次日,却令次位子孙自祭其祖及父。又次日,却令又次位子孙自祭其祖及父。此却有古宗法意。古今祭礼,这般处皆有之。某后来更讨得几家,要入未得。如今要知宗法祭祀之礼,须是在上之人先就宗室及世族家行了,做个样子,方可使以下士大夫行之。以下主祭。

  某自十四岁而孤,十六而免丧。是时祭祀,只依家中旧礼,礼文虽未备,却甚齐整。先妣执祭事甚虔。及某年十七八,方考订得诸家礼,礼文稍备。是时因思古人有八十岁躬祭事拜跪如礼者。常自期,以为年至此时,当亦能如此。在礼虽有「七十曰老,而传」,则祭祀不预之说,然亦自期傥年至此,必不敢不自亲其事。然自去年来,拜跪已难,至冬间益艰辛。今年春间仅能立得住,遂使人代拜,今立亦不得了。然七八十而不衰,非特古人,今人亦多有之,不知某安得如此衰也!

  问「支子不祭」。曰:「不当祭。」问:「横渠有季父之丧,三废时祀,却令竹监弟为之。缘竹监在官,无持丧之专,如此则支子亦祭。」曰:「这便是横渠有碍处,只得不祭。」因说:「古人持丧,端的是持丧,如不食粥。」

  问士祭服。曰:「应举者用襕衫[巾璞-王]头,不应举者用皂衫[巾璞-王]头。」问:「皂衫帽子如何?」曰:「亦可。然亦只当叙衫。中间朝廷一番行冠带后,却自朝官先废了。崇观间,莆人朱给事子入京,父令过钱塘谒故人某大卿。初见以衫帽。及宴,亦衫帽,用大乐。酒一行,乐一作,主人先釂,遂两手捧盏侧劝客。客亦釂,主人捧盏不移,义刚录云:「依旧侧盏不移。」至乐罢而后下。及五盏歇坐,请解衫带,着背子,不脱帽以终席。来归语其父。父曰:『我所以令汝谒见者,欲汝观前辈礼仪也。』此亦可见前辈风俗。今士大夫殊无有衫帽者。尝有某人作郡,作衫帽之礼,监司不喜,以他故按之。」士祭服。

  叔器问:「士庶当祭几代?」曰:「古时一代即有一庙,其礼甚多。今于礼制大段亏缺,而士庶皆无庙。但温公礼祭三代,伊川祭自高祖,始疑其要之,既无庙,又于礼煞缺,祭四代亦无害。」义刚问:「东坡『小宗』之说如何?」曰:「便是祭四代,盖自己成一代说起。」仲蔚问:「『邮表畷』,不知为何神?」曰:「却不曾子细考。东坡以为犹如戏。」又问:「中溜是何处?」曰:「上世人居土屋,中间开一天窗,此便是中溜。后人易为屋,不忘古制,相承亦有中溜之名。今之中溜,但当于室中祭之。」张以道问:「蜡便是腊否?」曰:「模样腊自是腊,蜡自是蜡。」义刚曰:「腊之名,至秦方有。」以下论士祭世数。

  问:「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二庙,官师一庙。若只是一庙,只祭得父母,更不及祖矣,无乃不尽人情?」曰:「位卑则流泽浅,其理自然如此。」文蔚曰:「今虽士庶人家亦祭三代,如此,却是违礼。」曰:「虽祭三代,却无庙,亦不可谓之僭。古之所谓庙者,其体面甚大,皆是门、堂、寝、室,胜如所居之宫,非如今人但以室为之。」

  问祭礼。曰:「古礼难行,且依温公,择其可行者行之。祭土地,只用韩公所编。祇一位。祭祖,自高祖而下,如伊川所论。古者祇祭考妣,温公祭自曾祖而下。伊川以高祖有服,所当祭,今见于遗书者甚详。此古礼所无,创自伊川,所以使人尽孝敬追远之义。」骧。

  问:「遗书云:『寻常祭及高祖。』」曰:「天子则以周人言,上有太祖二祧。大夫则于祫及其高祖。」

  尧卿问始祖之祭。曰:「古无此。伊川以义起。某当初也祭,后来觉得僭,遂不敢祭。古者诸侯只得祭始封之君,以上不敢祭。大夫有大功,则请于天子,得祭其高祖;然亦止得祭一番,常时不敢祭。程先生亦云,人必祭高祖,只是有疏数耳。」又问:「今士庶亦有始基之祖,莫亦只祭得四代,但四代以上则可不祭否?」曰:「如今祭四代已为僭。古者官师亦只得祭二代,若是始基之祖,莫亦只存得墓祭。」以下祭始祖、先祖。

  余正父谓:「士大夫不得祭始祖,此天子诸侯之礼。若士大夫当祭,则自古无明文。」又云:「大夫自无太祖。」先生因举春秋如单氏尹氏,王朝之大夫,自上世至后世,皆不变其初来姓号,则必有太祖。又如季氏之徒,世世不改其号,则亦必有太祖。余正父谓:「此春秋时,自是世卿不由天子,都没理会。」先生云:「非独是春秋时,如诗里说『南仲太祖,太师皇父』,南仲是文王时人,到宣王时为太祖。不知古者世禄不世官之说如何?又如周公之后,伯禽已受封于鲁,而周家世有周公,如春秋云:『宰周公。』这般所在,自晓未得。」

  问:「冬至祭始祖,是何祖?」曰:「或谓受姓之祖,如蔡氏,则蔡叔之类。或谓厥初生民之祖,如盘古之类。」曰:「立春祭先祖,则何祖?」曰:「自始祖下之第二世,及己身以上第六世之祖。」曰:「何以只设二位?」曰:「此只是以意享之而已。」

  李问至日始祖之祭初献事。曰:「家中寻常只作一番安排。想古人也不恁地,却有三奠酒;或有脯醢之属,因三奠中进。」遂问:「始祖是随一姓有一始祖?或只是一始祖?」曰:「此事亦不可得而见。想开辟之时,只是生一个人出来。」淳略。

  用之问:「先生祭礼,立春祭高祖而上,只设二位。若古人祫祭,须是逐位祭?」曰:「某只是依伊川说。伊川礼更略。伊川所定,不是成书。温公仪却是做成了。」

  伊川时祭止于高祖,高祖而上,则于立春设二位统祭之,而不用主,此说是也。却又云,祖又岂可厌多?苟其可知者,无远近多少,须当尽祭之。疑是初时未曾讨论,故有此说。

  问:「祭先祖,用一分如何?」曰:「只是一若影堂中各有牌子,则不可。」

  家庙之制,伊川只以元妃配享。盖古者只是以媵妾继室,故不容与嫡并配。后世继室,乃是以礼聘娶,自得为正。故唐会要中载颜鲁公家祭,有并配之仪。以下配祭。

  古人无再娶之礼,娶时便有一副当人了,嫡庶之分定矣,故继室于正室不可并配。今人虽再娶,然皆以礼聘,皆正室也。祭于别室,恐未安。如伊川云,奉祀之人是再娶所生,则以所生母配。如此,则是嫡母不得祭矣。此尤恐未安。大抵伊川考礼文,却不似横渠考得较仔细。砥同。

  居父问祖妣配祭之礼。先生检古今祭礼唐元和一段示之。

  妣者,媲也。祭所生母,只当称母,则略有别。祭生母。

  无后之祭,伊川说在古今家祭礼中。以下祭无后者。

  问无后祔食之位。曰:「古人祭于东西厢。今人家无东西厢,某家只位于堂之两边。祭食则一。但正位三献毕,然后使人分献一酌而已,如今学中从祀然。」

  李守约问:「祭殇,几代而止?」曰:「礼经无所见。只程氏遗书一段说此,亦是以义起。」祭殇。

  一之问:「长兄死,有义嫂无子,不持服,归父母。未几,亦死于父母家。嫂已去而无义,亦不祀其嫂之主。又有次兄年少未娶而死。欲以二兄之主同为一椟,如何?」曰:「兄在日不去嫂,兄死后,嫂虽归父母家,又不嫁,未得为绝,不祀亦无谓。若然,是弟自去其嫂也!兄弟亦何必同椟乎?」以下杂论。

  尧卿问:「荆妇有所生母在家间养,百岁后,只归祔于外氏之茔,如何?」曰:「亦可。」又问:「神主归于妇家,则妇家凌替,欲祀于家之别室,如何?」曰:「不便。北人风俗如此。上谷郡君谓伊川曰:『今日为我祀父母,明日不复祀矣。』是亦祀其外家也。然无礼经。」

  叔器问:「行正礼,则俗节之祭如何?」曰:「韩魏公处得好,谓之节祠,杀于正祭。某家依而行之。但七月十五素馔用浮屠,某不用耳。向南轩废俗节之祭,某问:『于端午能不食粽乎?重阳能不饮茱萸酒乎?不祭而自享,于汝安乎?』」以下俗祭。

  问:「行时祭,则俗节如何?」曰:「某家且两存之。」童问:「莫简于时祭否?」曰:「是。要得不行,须是自家亦不饮酒,始得。」

  先生依婺源旧俗:岁暮二十六日,烹豕一祭家先,就中堂二鼓行礼。次日,召诸生馂。李丈问曰:「夜来之祭,饮福受胙否?」曰:「亦不讲此。」婺源俗:豕必方切大块。首蹄肝肺心肠肚尾肾等,每件逐位皆均有。亦炙肉,及以鱼佐之。云,是日甚忌有器皿之设。

  先生以岁前二十六夜祭先。云:「是家间从来如此。这又不是新安旧俗。某尝在新安见祭享,又不同。只都安排了,大男小女都不敢近。夜亦不举烛,只黑地,主祭一人自去烧香祷祝了。祭馔不彻,闭户以待来早,方彻。其祭不止一日,从二十六日连日只祭去。大纲如今俗所谓『唤福』。」

  问:「先生除夜有祭否?」曰:「无祭。」「先生有五祀之祭否?」曰:「不祭。」因说五祀皆设主而后迎尸,其详见月令注,与宗庙一般。遂举先生语解中「王孙贾」一段。先生曰:「当初因读月令注,方知王孙贾所问奥、灶之说。」

  墓祭非古。虽周礼有「墓人为尸」之文,或是初间祭后土,亦未可知。但今风俗皆然,亦无大害。国家不免亦十月上陵。以下墓祭。

  问:「墓祭有仪否?」曰:「也无仪,大概略如家祭。唐人亦不见有祭,但是拜扫而已。」林择之云:「唐有墓祭,通典载得在。」曰:「却不曾考。」或问:「墓祭,祭后土否?」曰:「就墓外设位而祭。」淳少异。

  问后土氏之祭。曰:「极而言之,亦似僭。然此即古人中溜之祭,而今之所谓『土地』者。郊特牲:『取财于地,取法于天,是以尊天而亲地,教民美报焉。故家主中溜,而国主社。』观此,则天不可祭,而土神在民亦可祭。盖自上古陶为土室,其当中处上为一窍以通明,名之曰『中溜』。及中古有宫室,亦以室之中央为中溜,存古之旧,示不忘本。虽曰土神,而只以小者言之,非如天子所谓祭皇天后土之大者也。」

  古无忌祭,近日诸先生方考及此。以下忌祭。

  问:「忌日当哭否?」曰:「若是哀来时,自当哭。」又问衣服之制。曰:「某自有吊服,绢衫绢巾,忌日则服之。」

  忌日须用墨衣墨冠。横渠却视祖先远近为等差,墨布冠,墨布缯衣。

  先生母夫人忌日,着縿墨布衫,其巾亦然。友仁问:「今日服色何谓?」曰:「公岂不闻『君子有终身之丧』?」友仁。

  忌日祭,只祭一位。

  过每论士大夫家忌日用浮屠诵经追荐,鄙俚可怪。既无此理,是使其先不血食也!乙卯年,见先生家凡值远讳,早起出主于中堂,行三献之礼。一家固自蔬食,其祭祀食物,则以待宾客。考妣讳日祭罢,裹生绢幓巾终日。一日晚到阁下,尚裹白巾未除。因答问者云:「闻内弟程允夫之讣。」

  先生为无后叔祖忌祭,未祭之前不见客。

  「同人在旅中,遇有私忌,于所舍设桌炷香,可否?」曰:「这般微细处,古人也不曾说。若是无大碍于义理,行之亦无害。」元德同。

  

  

  

  朱子语类卷第九十一

  礼八

  杂仪

  自三代后,车服冠冕之制,前汉皆不说,只后汉志内略载,又多不可晓。以下服。

  古者有祭服,有朝服。祭服所谓鷩冕之类,朝服所谓皮弁、玄端之类。天子诸侯各有等差。自汉以来,祭亦用冕服,朝服则所谓进贤冠、绛纱袍。隋炀帝时始令百官戎服,唐人谓之「便服」,又谓之「从省服」,乃今之公服也。祖宗以来,亦有冕服、车骑、黄绿作旗之类,而不常用,惟大典礼则用之。然将用之时,必先出许多物色于庭。所持之人,又须有赏赐。黄录云:「所付之人,又须有以易也。」于是将用之前,有司必先入文字,取指挥,例降旨权免。

  今朝廷服色三等,乃古间服,此起于隋炀帝时。然当时亦只是做戎服。当时以巡幸烦数,欲就简便,故三品以上服紫,五品服绯,六品以下服绿。他当时又自有朝服。今亦自有朝服,大祭祀时用之,然不常以朝。到临祭时取用,却一齐都破损了。要整理,又须大费一巡,只得恁地包在那里。

  今之朝服乃戎服,盖自隋炀帝数游幸,令百官以戎服从,二品紫,五品朱,六品青,皂靴乃上马鞋也。后世循袭,遂为朝服。然自唐人朝服,犹着礼服,[巾璞-王]头圆顶软脚,今之吏人所冠者是也。桶顶帽子乃隐士之冠。宣和末,京师士人行道间,犹着衫帽。至渡江戎马中,乃变为白叙衫。绍兴二十年间,士人犹是白叙衫,至后来军兴又变为紫衫,皆戎服也。

  唐人法服犹施之朝廷,今日惟祭祀不得已乃用,不复施之朝廷矣。且如今之冕,嵯峨而不安于首。古者佩玉,右征角,左宫羽,今必不然。

  祖宗时有大朝会,如元正、冬至有之。天子被法服,群臣皆有其服。籍溪在某州为解头,亦尝预元正朝班。又,旧制:在京升朝官以上,每日赴班;如上不御殿,宰相押班。所以韩魏公不押班,为台谏所论。籍溪云,士服着白罗衫,青缘,有裙有佩。绍兴间,韩勉之知某州,于信州会样来制士服,正如此。某后来看祖宗实录,乃是教大晟乐时士人所服,方知出处。今朝廷所颁绯衫,乃有司之服也。广录略。

  「政和间,尝令天下州学生习大晟乐者皆着衣裳,如古之制,及漆纱帽,但无顶尔。及诸州得解举首贡至京师,皆若此赴元日朝」。或曰:「苍梧杂志载『背子』,近年方有,旧时无之。只汗衫袄子上便着公服。女人无背,只是大衣。命妇只有横帔、直帔之异尔。背子乃婢妾之服,以其在背后,故谓之『背子』。」先生曰:「见说国初之时,至尊常时禁中,常只裹帽着背子,不知是如何。又见前辈说,前辈子弟,平时家居,皆裹帽着背,不裹帽便为非礼。出门皆须且冠带。今皆失了。从来人主常朝,君臣皆公服。孝宗简便,平时着背;常朝引见臣下,只是叙衫。今遂以为常。如讲筵早朝是公服,晚朝亦是叙衫。」

  问:「今冠带起于何时?」曰:「看角抵图所画观戏者尽是冠带。立底、屋上坐底皆戴帽系带,树上坐底也如此。那时犹只是软帽,搭在头上;带只是一条小皮穿几个孔,用那跨子缚住。至贱之人皆用之。今来帽子做得恁高,硬带做得恁地重大,既不便于从事,又且是费钱。皂衫更费重。某从向时见此三物,疑其必废。如今果是人罕用。也是贫士如何要办得!自家竭力办得,着去那家,那家自无了,教他出来相接也不得。所以其弊必废。大凡事不商量,后都是如此。」问:「古人制深衣,正以为士之贵服,且谓『完且弗费』,极是好,上至天子亦服之。不知士可以常服否?」曰:「『可以摈相,可以治军旅』,如此贵重,怨不可常服。」曰:「『朝玄端,夕深衣』,已是从简便了。且如深衣有大带了,又有组以束之,今人已不用组了。凡是物事,纔是有两件,定是废了一件。」又云:「薄太后以帽絮提文帝,则帽已自此时有了。从来也多唤做巾子、[巾璞-王]头。」或云:「唐庄宗取伶官者用之,但未有脚。」或云:「太祖庙方用。」想此时方制得如此长脚。

  符舜功曰:「去年初得官,欲冠带参先生,中以显道言而止。今思之,亦是失礼。」先生曰:「毕竟是君命。」良久,笑曰:「显道是出世间法。某初闻刘谏议初仕时,冠带乘叙轿还人事,往往前辈皆如此。今人都不理会其间有如此者,遂哂之。要之,冠带为礼。某在同安作簿时,朝廷亦有文字令百官皆戴帽。某时坐轿有碍,后于轿顶上添了一圈竹。」

  上领服非古服。看古贤如孔门弟子衣服,如今道服,却有此意。古画亦未有上领者。惟是唐时人便服此,盖自唐初已杂五胡之服矣。

  因言服制之变:「前辈无着背子者,虽妇人亦无之。士大夫常居,常服纱帽、皂衫、革带,无此则不敢出。背子起殊未久。」或问:「妇人不着背子,则何服?」曰:「大衣。」问:「大衣,非命妇亦可服否?」曰:「可。」僩因举胡德辉杂志云:「背子本婢妾之服。以其行直主母之背,故名「背子」。后来习俗相承,遂为男女辨贵贱之服。」曰:「然。然尝见前辈杂说中载,上御便殿,着纱帽、背子,则国初已有背子矣。皆不可晓。」又曰:「后世礼服固未能猝复先王之旧,且得华夷稍有辨别,犹得。今世之服,大抵皆胡服,如上领衫靴鞋之类,先王冠服扫地尽矣!中国衣冠之乱,自晋五胡,后来遂相承袭。唐接隋,隋接周,周接元魏,大抵皆胡服。」问:「今公服起于何时?」曰:「隋炀帝游幸,令群臣皆以戎服从,三品以上服紫,五品以上服绯,六品以下服绿。只从此起,遂为不易之制。」又问:「公服何故如许阔?」曰:「亦是积渐而然,初不知所起。尝见唐人画十八学士,裹[巾璞-王]头,公服极窄;画裴晋公诸人,则稍阔;及画晚唐王铎辈,则又阔。相承至今,又益阔也。尝见前辈说,绍兴初,某人欲制公服,呼针匠计料,匠云少三尺许。某人遂寄往都下制造,及得之,以示针匠。匠曰:『此不中格式,某不敢为也。』某人问其故。曰:『但看袖必短,据格式袖合与下襜齐至地,不然则不可以入合门。』彼时犹守得这意思,今亦不复存矣。唐人有官者,公服、[巾璞-王]头不离身,以此为常服。又别有朝服,如进贤冠、中单服之类。其下又有省服,服为常服;今之公服,即唐之省服服也。」又问[巾璞-王]头所起。曰:「亦不知所起。但诸家小说中,时班驳见一二。如王彦辅麈史犹略言之。某少时尚见唐时小说极多,今皆不复存矣。唐人[巾璞-王]头,初止以纱为之,后以其软,遂斫木作一山子在前衬起,名曰『军容头』。其说以为起于鱼朝恩,一时人争效。士大夫欲为[巾璞-王]头,则曰:『为我斫一军容头来。』及朝恩被诛,人以为语谶。其先[巾璞-王]头四角有脚,两脚系向前,两脚系向后;后来遂横两脚,以铁线张之。然惟人主得裹此。世所画唐明皇已裹两脚者,但比今甚短。后来藩镇遂亦僭用,想得士大夫因此亦皆用之。但不知几时展得如此长?尝见禅家语录载唐庄宗问一僧云:『朕收中原得一宝,未有人酬贾。』僧曰:『略借陛下宝看。』庄宗以手展[巾璞-王]头两脚示之。如此,则五代时,犹是惟人君得裹两脚者,然皆莫可考也。桐木山子相承用,至本朝,遂易以藤织者,而以纱冒之。近时方易以漆纱。尝见南剑沙溪一士夫家,尚收得上世所藏[巾璞-王]头,犹是藤织坯子。唐制又有两脚上下者,亦莫可晓。」

  而今衣服未得复古,且要辨得华夷。今上领衫与靴皆胡服,本朝因唐,唐因隋,隋因周,周因元魏。隋炀帝有游幸,遂令臣下服戎服,三品以上服紫,五品以上服绯,六品以下服绿,皆戎服也。至唐有三等服:有朝服,又有公服,治事时着,便是法服,有衣裳、佩玉等。又有常时服,便是今时公服,则无时不服。唐初年服袖甚窄,全是胡服;中年渐宽,末年又宽,但看人家画古贤可见。唐初头上裹四脚软巾,至鱼朝恩以桐木为冠,如山形,安于髻上,方裹巾,后人渐学他。至本朝渐变为[巾璞-王]头,方用漆纱做。本来唐时四脚软巾,只人主后面二带用物事穿得横,臣下不敢用。后藩镇之徒僭窃用,今则朝廷一例如此。学蒙。与上条闻同。

  「爵弁赤少黑多,如今深紫色。[韦毕]以皮为之,如今水檐相似。盖古人未有衣服时,且取鸟兽之皮来遮前面后面,后世圣人制服不去此者,示不忘古也。今则又以帛为之耳。[韦毕]中间有颈,两头有肩,肩以革带穿之,革带今有胯子。古人却是环子钉于革带,其势垂下,如今人钉铰串子样。镌鐩之类,结放上面。今之胯子,便是仿他形像。古人带甚轻,却带得许多物。今人带枉做得恁地重,如[巾璞-王]头、靴之类亦然。[巾璞-王]头本是偃脚垂下,要束得紧,今却做长带。」问:「横渠说唐庄宗因取伶官[巾璞-王]头带之,后遂成例。」曰:「不是恁地。庄宗在位,亦未能便变化风俗。兼是伶人所带,士大夫亦未必肯带之。见画本,唐明皇已带长脚[巾璞-王]头。或云藩镇僭礼为之,后遂皆为此样。或云乃是唐宦官要得常似新[巾璞-王]头,故以铁线插带中,又恐坏,其中以桐木为一[巾璞-王]头骨子,常令[巾璞-王]头高起如新,谓之『军容头』。后来士大夫学之,令匠人『为我斫个军容头来』。盖以木为之,故谓之斫。及唐末宦者之祸,人皆以此语为谶。王彦辅麈史说如此,说得有来历,恐是如此。后人觉得不安,到本朝太宗时,又以藤做骨子,以纱糊于上。后又觉见不安,到仁宗时,方以漆纱为之。尝见南剑沙县人家尚有藤骨子,可见此事未久。盖此非一朝一夕之故,其变必有渐。」

  挚是初见君时,用以献君。二生一死,皆是抱羔、鴈、雉真物以献。如今笏,却是古人记事手板,王述倒执手板。插之带间。今人笏,却是用行礼记事,但其私记也。今之公服,皆古之戎服。古公服是法服,朱衣皂缘冠。则三公用貂蝉,御史用獬。在衣之上则系带,带剑之类六七件。隋炀帝南游,命群臣以戎服从,大臣紫,中绯,小绿。今之成群成队试进士诗赋,亦炀帝法也。金银鱼,乃古人以合符。臣之得鱼符者,用袋之腰间。今无合符事,却尚用鱼,又不用袋鱼。鱼袋事出唐书舆服志,高武中睿时。

  今衣服无章,上下混淆。某尝谓纵未能大定经制,且随时略加整顿,犹愈于不为。如小衫令各从公衫之色,服紫者小衫亦紫,服绯绿者小衫亦绯绿,服白则小衫亦白,胥吏则皆乌衣。余皆仿此,庶有辨别也。

  古人戴冠,郭林宗时戴巾,温公幅巾,是其类也。古人衣冠,大率如今之道士。道士以冠为礼,不戴巾。妇人环髻,今之特髻是其意也,不戴冠。

  今官员执笏,最无道理。笏者,只是君前记事,恐事多,须以纸粘笏上,记其头绪。或在君前不可以手指人物,须用笏指之。此笏常插在腰间,不执在手中。夫子「摄齐升堂」,何曾手中有笏?摄齐者,畏谨,恐上阶时踏着裳,有颠仆之患。执圭者,圭自是贽见之物,只是捧至君前,不是如执笏。所以执圭时便「足缩缩,如有循」。缘手中有圭,不得摄齐,亦防颠仆。

  古人言人跪坐。「虽有拱璧而先乘马,不如坐进此道」,谓跪而献之也。如文帝不觉膝之前,盖亦是跪坐。跪坐,故两手下为拜。「拜」字从两手下。古者初冠,母子相拜;妇初见舅姑,舅姑答拜;不特君臣相答拜也。以下拜。

  古人坐于地,未必是盘足,必是跪。以其惯了,故脚不痛,所以拜时易也。古人之拜,正如今道士拜,二膝齐下。唐人先下一膝,谓之「雅拜」,似有罪,是不恭也。今人不然。

  安卿问:「古者天子拜其臣,想亦是席地而坐,只略为之俛首,便是拜否?」曰:「太甲『拜手稽首』,成王『拜手稽首』,疏言稽留之意,是首至地之久也,盖其尊师傅如此。后来晋元帝亦拜王导,至其家,亦拜其妻。如法帖中,元帝与王导帖皆称『顿首』,不知如何。」

  问:「虞礼,子为尸,父拜之。」曰:「古人大抵如此。如子冠,母先拜之,子却答拜,而今这处都行不得。看来古人上下之际虽是严,而情意甚相通,如『禹拜昌言』『王拜手稽首』之类。到汉以来,皇帝见丞相,在坐为起,在舆为下。赞者曰:『皇帝为丞相起!』尚有这意思。到六朝以来,君臣逐日相与说话。如宋文帝明日欲杀某人,晚间更与他说话,不能得他去。其间有入朝去从人即分散去,到晚他方出。到唐,尚有坐说话底意思。而今宰相终年立地,不曾得一日坐,人主或终日不曾得见面。寿皇求治之初,中间学士固是直宿,又分讲官亦直宿,又令从官亦得入赐坐,从容讲论。而今未论朝廷,如古人州郡之间,亦自如此。如罗池碑云,柳子厚与牙将欧阳翼共饮。法帖中有颜真卿与蔡明远帖,都书名。牙将即是客将,蔡明远亦是衙前、他却与之情意如此。而今州郡与小官也不如此了。」

  问:「看礼中说妇人吉拜,虽君赐肃拜,此则古人女子拜亦伏地也。」曰:「古有女子伏拜者。乃太祖问范质之侄杲:『古者女子拜如何?』他遂举古乐府云『长跪问故夫』,以为古妇女皆伏拜,自则天欲为自尊之计,始不用伏拜。今看来此说不然。乐府只说『长跪问故夫』,不曾说伏拜。古人坐也是跪,一处云:『直身长跪。』若拜时,亦只低手祗揖,便是肃拜。故礼肃拜注云:『肃,俯手也。』盖妇人首饰盛多,如『副笄六珈』之类,自难以俯伏地上。古人所以有父母拜其子,舅姑答妇拜者,盖古坐时只跪坐在地,拜时亦容易;又不曾相对,拜各有向,当答拜亦然。大祝九拜:稽首拜,头至地;顿首拜,头叩地;空首拜,头至手,所谓『拜手』也;振动,战栗变动之拜;吉拜,拜而后稽颡;凶拜,稽颡而后拜也;奇拜一拜;褒拜再拜,『褒』,读为『报』;肃拜,『但俯下手,今时抬』,传云『介者不拜』,『敢肃使者』,是也。」

  问:「古者妇人以肃拜为正,何谓『肃拜』?」曰:「两膝齐跪,手至地,而头不下,为肃拜。拜手亦然。为丧主,则头亦至地,不肃拜。南北朝有乐府诗说妇人云:『伸腰再拜跪,问客今安否。』伸腰,亦是头不下也。周宣帝令命妇朝见皆跪伏朝见,如男子之仪。但不知妇人膝不跪地而变为今之拜者,起于何时。此等小小礼文,皆无所稽考。程泰之以为始于武后,亦非也。古者男子拜,亦两膝齐屈,如今之道士拜。杜子春注周礼奇拜,以为先屈一膝,如今之雅拜。汉人雅拜,即今之拜是也。」

  妇人有肃拜、拜手、稽颡。肃拜者,两膝跪地,敛手放低;拜手者,膝亦跪,而手至地也;稽颡,头至地也。为夫与长子丧,亦如之。

  拜亲时须合坐受,叔伯母亦合坐受,兄只立受。嫂叔同一家,不可不拜,亦须对拜。夫妇对拜。

  团拜须打圈拜。若分行相对,则有拜不着处。

  今人契拜父母兄弟,极害义理。

  古人跪坐,立乘。以下坐。

  问:「盘坐,于理有害否?」曰:「古人席地亦只是盘坐,又有跪坐者。寓录云:「古人亦只跪坐,未有盘坐。」君前臣跪,父前子跪,两膝头屈前着地,观画图可见。古人密处未见得,其疏即是如此。寓录云:「古人樽节处,自如此密。」管宁坐一木榻,积五十年未尝箕股,其榻上当膝处皆穿。今人有椅子,若对宾客时,合当垂足坐;若独居时,垂足坐难久,盘坐亦何害?」寓录少异。

  族长至己之家,必以族长坐主位,无亲疏皆然。北人以姑夫之类,外姓之人亦坐主位,无此义。

  燕居父子同坐亦得,惟对客不得。

  古人屋黄作「室」。无廊庑。三公露立于槐下,九卿露立于棘下。当其朝会,有雨则止。曾子问:「诸侯见天子,入门而雨沾服失容,则废。」义刚录略。以下朝廷之仪。

  因论朝礼,云:「如周礼所说古之朝礼,君臣皆立。至汉时所谓『皇帝见丞相起』,尚有此礼,不知后来如何废了。然所谓『朝不坐』,又也有坐底。」

  三代之君见大臣多立,乘车亦立。汉初犹立见大臣,如赞者云:「天子为丞相起!」后世君太尊,臣太卑。

  古者天子见群臣有礼:先特揖三公,次揖九卿,又次揖左右,然后泛揖百官,所谓「天揖同姓」之类,有许多等级。

  因问:「欲使士人为宰相吏,升降揖逊不佳否?」曰:「古人皆有此礼,本朝废之。」又问:「古人何故受拜?」曰:「不然。孔子须拜卫灵公鲁哀公。旧制,宰相在堂上,御史中丞为班首,与对拜于阶下。又圣节日,百官尽揖宰相于何处。」

  「古时隔品则拜,谓如八品见六品,六品见四品,则拜。宰相礼绝百僚,则皆拜之。若存得此等旧礼,亦好,却有等杀。今着公令:从事郎以下,庭参不拜,则以上者不庭参可知。岂有京朝官复降阶之礼!今朝士见宰相,只是客礼;见监司、郡守,如何却降阶?」问:「若客司揖请降阶,则如何?」曰:「平立不降可也。同官虽皆降阶,吾独不降,可也。」是时将赴莆田,问此。先生又云:「古者庭参官令录以下,往往皆拜,惟职官不拜,所以着令如此。」

  子晦将赴莆阳,请于先生:「今属邑见郡守,不问官序,例阶墀,如何?」曰:「若欲自行其志,勿从俗可也。」因云:「今多相尚如此。以此去事人,固是无见识。且是为官长者安受而不疑,更是怪。」坐客云:「赵丞相帅某处,经过某处,而属邑宰及同僚皆于船头迎望拜接,后却指挥不要此般礼数。这般所在,须先戒饬客将。」或云:「今人见宰相,欲有所言,未及出口,已为客将按住云:『相公尊重!』至有要取覆,而客将抗声云『不得取覆』者。」先生曰:「若是有此等,无奈何,须叱之,可也。」

  开元礼有刺史吊吏民之礼,略如古者国君吊臣礼。本朝删去此条。

  问:「左右必竟孰为尊?」曰:「汉初右丞相居左丞相之上,史中有言曰『朝廷无出其右者』,则是右为尊也。到后来又却以左为尊。而老子有曰:『上将军处右,而偏将军处左。』丧事尚左、兵凶器也,故以丧礼处之。如此,则吉事尚右矣。汉初岂习于战国与暴秦之所为乎!」以下杂论。

  古父子异宫。宫如今人四合屋,虽各一处,然四面共墙围。

  古谓之「宫」,只是墙。盖古人无今廊屋。

  因论戟:「古人战争出入部从用之,今只置之于门。唐时私家得用戟,如官几品得几戟。」

  今之表启是下谀其上,今之制诰是君谀其臣。

  今之书简使上覆,以为重于启也。然用「启」字则有义理,用「覆」字却无义理。启,乃开启之「启」。「覆」为审覆之「覆」,如「三覆奏」,谓已有指挥,更为再三审覆之也。

  问:「今人书简未尝拜而言拜,未尝瞻仰而言瞻仰,如何?」曰:「『瞻仰』字去之无害。但『拜』字承用之久,若遽除去,恐不免讥骂。前辈只云『某启』,启是开白之义。法帖中有『顿首』,韩文中有『再拜』,其来已久。」问:「启,又训跪。如秦王问范睢,有『跽而请之』。」曰:「古人席地而坐,有问于人,则略起身时,其膝至地,或谓之跪。若妇人之拜,在古亦跪。古乐府云『伸腰拜手跪』,则妇人当跪而拜,但首不至地耳。不知妇人之不跪,起于何代。或谓唐武后时方如此,亦未可知。周天元令命妇为男子之拜以称贺。及天元薨,遂改其制。想史官书之,以表其异。则古者妇人之拜,其首不至地,可知也。然则妇人之拜,当以深拜,颇合于古。」

  有士大夫来谒,各以坐次推逊不已。先生曰:「吾人年至五十后,莫论官、休。」自修。

  大抵前辈礼数极周详郑重,不若今人之苟简。以今人律之先王之礼,则今人为山鹿野麋矣!然某尚及见前辈礼数之周,今又益薄矣。

  

  朱子语类卷第九十二

  乐古今

  问:「古尺何所考?」曰:「羊头山黍今不可得,只依温公样,他考必仔细。然尺亦多样,隋书载十六等尺,说甚详。王莽货泉钱,古尺径一寸。」因出二尺,曰:「短者周尺,长者景表尺。」

  十二律皆在,只起黄锺之宫不得。所以起不得者,尺不定也。

  「律管只吹得中声为定。季通尝截小竹吹之,可验。若谓用周尺,或羊头山黍,虽应准则,不得中声,终不是。大抵声太高则焦杀,低则盎缓。」「牛鸣盎中」,谓此。又云:「此不可容易杜撰。刘歆为王莽造乐,乐成而莽死;后荀勖造于晋武帝时,即有五胡之乱;和岘造于周世宗时,世宗亦死。惟本朝太祖神圣特异,初不曾理会乐,但听乐声,嫌其太高,令降一分,其声遂和。唐太宗所定乐及本朝乐,皆平和,所以世祚久长。」笑云:「如此议论,又却似在乐不在德也。」

  因论乐律,云:「尺以三分为增减,盖上生下生,三分损一益一。故须一寸作九分,一分分九厘,一厘分九丝,方如破竹,都通得去。人杰录云:「律管只以九寸为准,则上生下生,三分益一损一,如破竹矣。」其制作,通典亦略备,史记律书、汉律历志所载亦详。范蜀公与温公都枉了相争,只通典亦未尝看。蜀公之言既疏,温公又在下。」

  无声,做管不成。

  司马迁说律,只是推一个通了,十二个皆通。

  十二律自黄锺而生。黄锺是最浊之声,其余渐渐清。若定得黄锺是,便入得乐。都是这里纔差了些子,其它都差。只是寸难定,所以易差。

  乐声,黄锺九寸最浊,应锺最清,清声则四寸半。八十一、五十四、七十二、六十四,至六十四,则不齐而不容分矣。

  音律如尖塔样,阔者浊声,尖者清声。宫以下则太浊,羽以上则太轻,皆不可为乐,惟五声者中声也。

  乐律:自黄锺至中吕皆属阳,自蕤宾至应锺皆属阴,此是一个大阴阳。黄锺为阳,大吕为阴,太簇为阳,夹锺为阴,每一阳间一阴,又是一个小阴阳。

  自黄锺至中吕皆下生,自蕤宾至应锺皆上生。以上生下,皆三生二;以下生上,皆三生四。

  礼记注疏说「五声六律十二管还相为宫」处,分明。

  旋宫:且如大吕为宫,则大吕用黄锺八十一之数,而三分损一,下生夷则;夷则又用林锺五十四之数,而三分益一,上生夹锺。其余皆然。

  问:「先生所论乐,今考之,若以黄锺为宫,便是太簇为商,姑洗为角,蕤宾为变征,林锺为征,南吕为羽,应锺为变宫。若以大吕为宫,便是夹锺为商,中吕为角,林锺为变征,夷则为征,无射为羽,黄锺为变宫。其余则旋相为宫,周而复始。若言相生之法,则以律生吕,便是下生;以吕生律,则为上生。自黄锺下生林锺,林锺上生太簇;太簇下生南吕,南吕上生姑洗;姑洗下生应锺,应锺上生蕤宾。蕤宾本当下生,今却复上生大;吕大吕下生夷则,夷则上生夹锺;夹锺下生无射,无射上生中吕。相生之道,至是穷矣,遂复变而上生黄锺之宫。再生之黄锺不及九寸,只是八寸有余。然黄锺君象也,非诸宫之所能役,故虚其正而不复用,所用只再生之变者。就再生之变又缺其半,所谓缺其半者,盖若大吕为宫,黄锺为变宫时,黄锺管最长,所以只得用其半声。而余宫亦皆仿此。」曰:「然。」又曰:「宫、商、角、征、羽与变征,皆是数之相生,自然如此,非人力所加损,此其所以为妙。」问:「既有宫、商、角、征、羽,又有变宫、变征,何也?」曰:「二者是乐之和,去声。相连接处。」

  「『旋相为宫』,若到应锺为宫,则下四声都当低去,所以有半声,亦谓之『子声』,近时所谓清声是也。大率乐家最忌臣民陵君,故商声不得过宫声。然近时却有四清声,方响十六个,十二个是律吕,四片是四清声。古来十二律却都有半声。所谓『半声』者,如蕤宾之管当用六寸,却只用三寸。虽用三寸,声却只是大吕,但愈重浊耳。」又问声气之元。曰:「律历家最重这元声,元声一定,向下都定;元声差,向下都差。」饶本云:「因论乐,云:『黄锺之律最长,应锺之律最短,长者声浊,短者声清。十二律旋相为宫,宫为君,商为臣。乐中最忌臣陵君,故有四清声。如今方响有十六个,十二个是正律,四个是四清声,清声是减一律之半。如应锺为宫,其声最短而清。或蕤宾为之商,则是商声高似宫声,为臣陵君,不可用,遂乃用蕤宾律减半为清声以应之,虽然减半,只是出律,故亦自能相应也。此是通典载此一项。』又云:『乐声不可太高,又不可太低。乐中上声,便是郑卫。所以太祖英明不可及,当王朴造乐,闻其声太急,便令减下一律,其声遂平。徽宗朝作大晟乐,其声一声低似一声,故其音缓。』又云:『贤君大概属意于雅乐,所以仁宗晚年极力要理会雅乐,终未理会得。』」

  律递相为宫,到末后宫声极清,则臣民之声反重,故作折半之声;然止于四者,以为臣民不可大于君也。事物大于君不妨。五声分为十二律,添三分,减三分,至十二而止。后世又增其四,取四清声。

  宫与羽,角与征,相去独远。故于其间制变宫、变征二声。

  问:「周礼大司乐说宫、角、征、羽,与七声不合,如何?」曰:「此是降神之乐,如黄锺为宫,大吕为角,太簇为征,应锺为羽,自是四乐各举其一者而言之。以大吕为角,则南吕为宫;太簇为征,则林锺为宫;应锺为羽,则太簇为宫。以七声推之合如此,注家之说非也。」

  律吕有十二,用时只使七个。自黄锺下生至七,若更插一声,便拗了。

  七声之说,国语言之。

  「律十有二,作乐只用七声。惟宫声筵席不可用,用则宾主失欢。」力行云:「今人揲卦得干卦者,多不为吉。故左传言『随元、亨、利、贞』,有是四德,乃可以出。」曰:「然。」

  问:「国语云:『律者立均出度。』韦昭注云:『均谓均锺,木长七尺,系之以弦。』不知其制如何?」曰:「韦昭是个不分晓底人。国语本自不分晓,更着他不晓事,愈见鹘突。均,只是七均。如以黄锺为宫,便用林锺为征,太簇为商,南吕为羽,姑洗为角,应锺为变宫,蕤宾为变征。这七律自成一均,其声自相谐应。古人要合声,先须吹律,使众声皆合律,方可用。后来人想不解去逐律吹得。京房始有律准,乃是先做下一个母子,调得正了,后来只依此为准。国语谓之『均』,梁武帝谓之『通』。其制十三弦,一弦是全律底黄锺,只是散声。又自黄锺起至应锺有十二弦,要取甚声,用柱子来逐弦分寸上柱取定声。立均之意,本只是如此。古来解书,最有一个韦昭无理会。且如下文『六者中之色』,『六』字本只是『黄』字阙却上面一截,他便就这『六』字上解,谓六声天地之中。六者,天地之中,自是数,干色甚事!」

  水、火、木、金、土是五行之序。至五声,宫却属土,至羽属水。宫声最浊,羽声最清。一声应七律,共八十四调。除二律是变宫,止六十调。

  乐声是土、金、木、火、水,洪范是水、火、木、金、土。

  乐之六十声,便如六十甲子。以五声合十二律而成六十声,以十干合十二支而成六十甲子。若不相属,而实相为用。遗书云「三命是律,五星是历」,即此说也。只晓不得甲子、乙丑皆属木,而纳音却属金。前辈多论此,皆无定说。

  丝宫而竹羽。

  丝尚宫,竹尚羽。竹声大,故以羽声济之;丝声细,故以宫声济之。

  周礼以十二律为之度数,如黄锺九寸,林锺六寸之类;以十二声为之剂量斟酌,磨削刚柔清浊。音声有轻重高低,故复以十二声剂量。盖磬材有厚薄,令合节奏。如磬氏「已上则磨其旁,已下则磨其端」之类。

  先生偶言及律吕,谓:「管有长短,则声有清浊。黄锺最长,则声最浊;应锺最短,则声最清。」时举云:「黄锺本为宫,然周礼祭天神人鬼地示之时,则其乐或以黄锺为宫,或以林锺为宫,未知如何。」曰:「此不可晓。先儒谓商是杀声,鬼神所畏,故不用,而只用四声迭相为宫。未知其五声不备,又何以为乐?大抵古乐多淡,十二律之外,又有黄锺、大吕、太簇、夹锺四清声,杂于正声之间,乐都可听。今古乐不可见矣。长沙南岳庙每祭必用乐,其节奏甚善,祭者久立不胜其劳。据图经云,是古乐。然其乐器又亦用伏鼓之类,如此,则亦非古矣。」时举因云:「『金声玉振』是乐之始终。不知只是首尾用之,还中间亦用耶?」曰:「乐有特锺、特磬,有编钟、编磬。编钟、编磬是中间奏者,特钟、特磬是首尾用者。」时举云:「所谓『玉振』者,只是石耶?还真用玉?」曰:「只是石耳。但大乐亦有玉磬,所谓『天球』者是也。」

  问:「周礼祭不用商音,或以为是武王用厌胜之术。窃疑圣人恐无此意。」曰:「这个也难晓。须是问乐家,如何不用商。尝见乐家言,是有杀伐之意,故祭不用。然也恐是无商调,不是无商音。他那奏起来,五音依旧皆在。」又问:「向见一乐书,温公言本朝无征音。窃谓五音如四时代谢,不可缺一。若无征音,则本朝之乐,大段不成说话。」曰:「不特本朝,从来无那征;不特征无,角亦无之。然只是太常乐无,那宴乐依旧有。这个也只是无征调、角调,不是无征音、角音。如今人曲子所谓『黄锺宫,大吕羽』,这便是调。谓如头一声是宫声,尾后一声亦是宫声,这便是宫调。若是其中按拍处,那五音依旧都用,不只是全用宫。如说无征,便只是头声与尾声不是征。这却不知是如何,其中有个甚么欠缺处,所以做那征不成。徽宗尝令人硬去做,然后来做得成,却只是头一声是征,尾后一声依旧不是,依旧走了,不知是如何。平日也不曾去理会,这须是乐家辨得声音底,方理会得。但是这个别是一项,未消得理会。」

  古者太子生,则太师吹管以度其声,看合甚律。及长,其声音高下皆要中律。

  南北之乱,中华雅乐中绝。隋文帝时,郑译得之于苏祗婆。苏祗婆乃自西域传来,故知律吕乃天地自然之声气,非人之所能为。译请用旋宫,何妥耻其不能,遂止用黄锺一均。事见隋志。因言,佛与吾道不合者,盖道乃无形之物,所以有差。至如乐律,则有数器,所以合也。

  六朝弹筝鼓瑟皆歌。

  唐太宗不晓音律,谓不在乐者,只是胡说。易。

  唐祖孝孙说八十四调。季通云,只有六十调,不以变宫、变征为调。恐其说有理。此左传「中声以降,五降之后不容弹矣」之意也。

  「自唐以前,乐律尚有制度可考;唐以后,都无可考。如杜佑通典所算分数极精。但通典用十分为寸作算法,颇难算。蔡季通只以九分算。本朝范马诸公非惟不识古制,自是于唐制亦不曾详看;通典又不是隐僻底书,不知当时诸公何故皆不看。只如沈存中博览,笔谈所考器数甚精,亦不曾看此。使其见此,则所论过于范马远甚。吕伯恭不喜笔谈,以为皆是乱说。某与言:『未可恁地说,恐老兄欺他未得在,只是他做人不甚好耳。』」因令将五音、十二律写作图子,云:「且须晓得这个,其它却又商量。」

  问乐。曰:「古声只是和,后来多以悲恨为佳。温公与范蜀公,胡安定与阮逸李照争辨,其实都自理会不得,却不曾去看通典。通典说得极分明,盖此书在唐犹有传者,至唐末遂失其传。王朴当五代之末杜撰得个乐如此。当时有几锺名为『哑锺』,不曾击得,盖是八十四调。朴调其声,令一一击之。其实那个哑底却是。古人制此不击,以避宫声。若一例皆击,便有陵节之患。汉礼乐志刘歆说乐处亦好。唐人俗舞谓之『打令』,其状有四:曰招,曰摇,曰送,其一记不得。盖招则邀之之意,摇则摇手呼唤之意,送者送酒之意。旧尝见深村父老为余言,其祖父尝为之收得谱子。曰:『兵火失去。』舞时皆裹[巾璞-王]头,列坐饮酒,少刻起舞。有四句号云:『送摇招摇,三方一圆,分成四片,得在摇前。』人多不知,皆以为哑谜。」汉卿云:「张镃约斋亦是张家好子弟。」曰:「见君举说,其人大晓音律。」因言:「今日到詹元善处,见其教乐,又以管吹习古诗二南、七月之属,其歌调却只用太常谱。然亦只做得今乐,若古乐必不恁地美。人听他在行在录得谱子。大凡压入音律,只以首尾二字,章首一字是某调,章尾只以某调终之,如关雎『关』字合作无射调,结尾亦著作无射声应之;葛覃『葛』字合作黄锺调,结尾亦著作黄锺声应之;如七月流火三章皆『七』字起,『七』字则是清声调,末亦以清声调结之;如『五月斯螽动股』,『二之日凿冰冲冲』,『五』字『二』字皆是浊声,黄锺调,末以浊声结之。元善理会事,都不要理会个是,只信口胡乱说,事事唤做曾经理会来。如宫、商、角、征、羽,固是就喉、舌、唇、齿上分,他便道只此便了,元不知道喉、舌、唇、齿上亦各自有宫、商、角、征、羽。何者?盖自有个疾徐高下。」

  「温公与范忠文,胡安定与阮逸李照等议乐,空自争辩。看得来,都未是,元不曾去看通典。据通典中所说皆是,又且分晓。」广云:「如此则杜佑想是理会得乐。」曰:「这也不知他会否,但古乐在唐犹有存者,故他因取而载于书。至唐末黄巢乱后,遂失其传。至周世宗时,王朴据他所见杜撰得个乐出来。通鉴中说,王朴说,当时锺有几个不曾击,谓之『哑锺』,朴乃调其声,便皆可击。看得来所以存而不击者,恐是避其陵慢之声,故不击之耳,非不知击之也。」

  范蜀公谓今汉书言律处折了八字。蜀中房庶有古本汉书有八字,所以与温公争者,只争此。范以古本为正。蜀公以上党粟一千二百粒,实今九寸为准;阔九寸。温公以一千二百粒排今一尺为准。汉书文不甚顺,又粟有大小,遂取中者为之。然下粟时顿紧,则粟又下了,又不知如何为正排,又似非是。今世无人晓音律,只凭器论造器,又纷纷如此。古人晓音律,风角、鸟占皆能之。太史公以律论兵,意出于此。仁宗时,李照造乐,蜀公谓差过了一音,每思之为之痛心。刘羲叟谓圣上必得心疾,后果然。

  仁宗以胡安定阮逸乐书,令天下名山藏之,意思甚好。

  问:「温公论本朝乐无征音,如何?」曰:「其中不能无征音,只是无征调。如首以征音起,而末复以征音合杀者,是征调也。征调失其传久矣。徽宗令人作之,作不成,只能以征音起,而不能以征音终。如今俗乐,亦只有宫、商、羽三调而已。」

  蔡京用事,主张喻世清作乐,尽破前代之言乐者。因作中声正声,如正声九寸,中声只八寸七分一。按史记「七」字多错,乃是「十分一」。其乐只是杜撰,至今用之。

  徽宗时,一黥卒魏汉津造雅乐一部,皆杜撰也。今太学上丁用者是此乐。

  季通律书,分明是好,却不是臆说,自有按据。

  问:「季通律书难晓。」曰:「甚分明,但未细考耳。」问:「空围九分,便是径三分?」曰:「古者只说空围九分,不说径三分,盖不啻三分犹有奇也。」问:「算到十七万有余之数,当何用?」曰:「以定管之长短而出是声。如太簇四寸,惟用半声方和。大抵考究其法是如此,又未知可用与否耳。节五声,须是知音律之人与审验过,方见得。」

  季通理会乐律,大段有心力,看得许多书。也是见成文字,如史记律历书,自无人看到这里。他近日又成一律要,尽合古法。近时所作律,逐节吹得,却和。怕如今未必如此。这个若促些子,声便焦杀;若长些子,便慢荡。

  陈淳言:「琴只可弹黄锺一均,而不可旋相为宫。」此说犹可。至谓琴之泛声为六律,又谓六律为六同,则妄矣。今人弹琴都不知孰为正声,若正得一弦,则其余皆可正。今调弦者云,如此为宫声,如此为商声,安知是正与不正?此须审音人方晓得。古人所以吹管,声传在琴上。如吹管起黄锺之指,则以琴之黄锺声合之,声合无差,然后以吹遍合诸声。五声既正,然后不用管,只以琴之五声为准,而他乐皆取正焉。季通书来说,近已晓得,但絣定七弦,不用调弦,皆可以弹十一宫。琴之体是黄锺一均,故可以弹十一宫。如此,则大吕、太簇、夹锺以下,声声皆用按徽,都无散声。盖纔不按,即是黄锺声矣,亦安得许多指按耶?兼如其说,则大吕以下亦不可对徽,须挨近第九徽里按之。此后愈挨下去,方合大吕诸声。盖按着正徽,复是黄锺声矣。渠云,顷问之太常乐工,工亦云然。恐无此理。古人弹琴,随月调弦,如十一月调黄锺,十二月调大吕,正月调太簇,二月调夹锺。但此后声愈紧,至十月调应锺,则弦急甚,恐绝矣。不知古人如何。季通不能琴,他只是思量得,不知弹出便不可行。这便是无下学工夫,吾人皆坐此病。古人朝夕习于此,故以之上达不难,盖下学中上达之理皆具矣。如今说古人兵法战阵,坐作进退,斩射击刺,鼓行金止,如何晓得他底?莫说古人底晓不得,只今之阵法也晓不得,更说甚么?如古之兵法,进则齐进,退则齐退,不令进而进,犹不令退而退也。如此,则无人敢妄动。然又却有一人跃马陷阵,杀数十百人,出入数四,矢石不能伤者,何也?良久,又曰:「据今之法,只是两军相持住,相射相刺,立得脚住不退底便嬴,立不住退底便输耳。」

  今朝廷乐章长短句者,如六州歌头,皆是俗乐鼓吹之曲。四言诗乃大乐中曲。本朝乐章会要,国史中只有数人做得好,如王荆公做得全似毛诗,甚好。其它有全做不成文章。横渠只学古乐府做,辞拗强不似,亦多错字。

  今之乐,皆胡乐也,虽古之郑卫,亦不可见矣。今关雎鹿鸣等诗,亦有人播之歌曲。然听之与俗乐无异,不知古乐如何。古之宫调与今之宫调无异,但恐古者用浊声处多,今乐用清声处多。季通谓今俗乐,黄锺及夹锺清,如此则争四律,不见得如何。般涉调者,胡乐之名也。「般」如「般若」之「般」。「子在齐闻韶」,据季札观乐,鲁亦有之,何必在齐而闻之也?又,夫子见小儿徐行恭谨,曰:「韶乐作矣!」

  「詹卿家令乐家以俗乐谱吹风雅篇章。初闻吹二南诗,尚可听。后吹文王诗,则其声都不成模样。」因言:「古者风雅颂,名既不同,其声想亦各别。」

  赵子敬送至小雅乐歌,以黄锺清为宫,此便非古。清者,半声也。唐末丧乱,乐人散亡,礼坏乐崩。朴自以私意撰四清声。古者十二律外,有十二子声,又有变声六。谓如黄锺为宫,则他律用正律;若他律为宫,则不用黄锺之正声,而用其子声。故汉书云「黄锺不与他律为役」者,此也。若用清声为宫,则本声轻清而高,余声重浊而下,礼书中删去乃是。乐律,通典中盖说得甚明。本朝如胡安定范蜀公司马公李照辈,元不曾看,徒自如此争辨也。汉书所载甚详,然不得其要。太史公所载甚略,然都是要紧处。新修礼书中乐律补篇,以一尺为九寸,一寸为九分,一分为九厘,一厘为九毫,一毫为九丝。

  乐律中所载十二诗谱,乃赵子敬所传,云是唐开元间乡饮酒所歌也。但却以黄锺清为宫,此便不可。盖黄锺管九寸,最长。若以黄锺为宫,则余律皆顺,若以其它律为宫,便有相陵处。今且只以黄锺言之,自第九宫后四宫,则后为角,或为羽,或为商,或为征。若以为角,则是民陵其君矣;若以为商,则是臣陵其君矣。征为事,羽为物,皆可类推。乐记曰:「五者皆乱,迭相陵谓之慢。如此,则国之灭亡无日矣!」故制黄锺四清声用之。清声短其律之半,是黄锺清长四寸半也。若后四宫用黄锺为角、征、商、羽,则以四清声代之,不可用黄锺本律,以避陵慢。故汉志有云:「黄锺不复为他律所役。」其它律亦皆有清声,若遇相陵,则以清声避之,不然则否。惟是黄锺则不复为他律所用。然沈存中续笔谈说云:「惟君臣民不可相陵,事物则不必避。」先生一日又说:「古人亦有时用黄锺清为宫,前说未是。」

  音律只有人亦只是气,故相关。

  今之士大夫,问以五音、十二律,无能晓者。要之,当立一乐学,使士大夫习之,久后必有精通者出。

  今人都不识乐器,不闻其声,故不通其义。如古人尚识钟鼓,然后以钟鼓为乐。故孔子云:「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今人钟鼓已自不识。

  镈钟甚大,特悬钟也。众乐未作,先击特钟以发其声;众乐既阕,乃击特磬以收其韵。

  堂上乐,金钟玉磬。今太常玉磬锁在柜里,更不曾设,恐为人破损,无可赔还。寻常交割,只据文书;若要看,旋开柜取一二枚视之。

  今之箫管,乃是古之笛。云箫方是古之箫。

  毕篥,本名悲栗,言其声之悲壮也。

  俗乐中无征声,盖没安排处;及无黄锺等四浊声。

  今之曲子,亦各有某宫某宫云。今乐起处差一位。

  洛阳有带花刘使,名几,于俗乐甚明,盖晓音律者。范蜀公徒论锺律,其实不晓,但守死法。若以应锺为宫,则君民事物皆乱矣。司马公比范公又低。二公于通典尚不曾看,通典自说得分晓。史记律书说律数亦好。此盖自然之理,与先天图一般,更无安排。但数到穷处,又须变而生之,却生变律。

  刘几与伶人花日新善,其弟厌之,令勿通。几戒花吹笛于门外,则出与相见。其弟又令终日吹笛乱之。然花笛一吹,则刘识其音矣。

  向见一女童,天然理会得音律,其歌唱皆出于自然,盖是禀得这一气之全者。

  胡问:「今俗妓乐不可用否?」曰:「今州县都用,自家如何不用得?亦在人斟酌。」

  

  朱子语类卷第九十三

  孔孟周程张子

  看圣贤代作,未有孔子,便无论语之书;未有孟子,便无孟子之书;未有尧舜,便无典谟;未有商周,便无风雅颂。

  此道更前后圣贤,其说始备。自尧舜以下,若不生个孔子,后人去何处讨分晓?孔子后若无个孟子,也未有分晓。孟子后数千载,乃始得程先生兄弟发明此理。今看来汉唐以下诸儒说道理见在史策者,便直是说梦!只有个韩文公依稀说得略似耳。

  「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唐子西尝于一邮亭梁间见此语。季通云:「天先生伏羲尧舜文王,后不生孔子,亦不得;后又不生孟子,亦不得;二千年后又不生二程,亦不得。」

  「孔子天地间甚事不理会过!若非许大精神,亦吞许多不得。」一日因话又说:「今觉见朋友间,都无大精神。」

  问:「『定礼乐』,是礼记所载否?」曰:「不见得。」节复问「赞易」之「赞」。曰:「称述其事,如『大哉干元』之类是赞。」

  战国秦汉间,孔子言语存者尚多有之。如孟子所引「仁不可为众」,「为此诗者,其知道乎」!又如刘向所引之类。

  夫子度量极大,与尧同。门弟子中如某人辈,皆不点检他,如尧容四凶在朝相似。人杰录云:「尧容四凶在朝。夫子之门,亦何所不容!」

  问:「孔子不是不欲仕,只是时未可仕?」曰:「圣人无求仕之义。君不见用,只得且恁地做。」

  或问:「孔子当衰周时,可以有为否?」曰:「圣人无有不可为之事,只恐权柄不入手。若得权柄在手,则兵随印转,将逐符行。近温左氏传,见定哀时煞有可做底事。」问:「固是圣人无不可为之事。圣人有不可为之时否?」曰:「便是圣人无不可为之时。若时节变了,圣人又自处之不同。」又问:「孔子当衰周,岂不知时君必不能用己?」曰:「圣人却无此心。岂有逆料人君能用我与否?到得后来说『吾不复梦见周公』,与『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时,圣人亦自知其不可为矣。但不知此等话是几时说。据『陈恒弒其君,孔子沐浴而朝请讨之』时,是获麟之年,那时圣人犹欲有为也。」

  问:「看圣人汲汲皇皇,不肯没身逃世,只是急于救世,不能废君臣之义。至于可与不可,临时依旧裁之以义。」曰:「固是。但未须说急于救世,自不可不仕。」又问:「若据『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有道则见,无道则隐』等语,却似长沮桀溺之徒做得是?」曰:「此为学者言之。圣人做作,又自不同。」又问:「圣人亦明知世之不可为否?」曰:「也不是明知不可。但天下无不可为之时,苟可以仕则仕,至不可处便止。如今时节,台谏固不可做,州县也自做得。到得居位守职,却教自家枉道废法,虽一簿尉也做不得,便着去位。」

  某尝疑诛少正卯无此事,出于齐鲁陋儒欲尊夫子之道,而造为之说。若果有之,则左氏记载当时人物甚详,何故有一人如许劳攘,而略不及之?史传间不足信事如此者甚多。

  卫灵公无道如此,夫子直欲扶持之,恋恋其国,久而不去。不知是何意,不可晓。

  孔子在卫国居得甚久。想是灵公有英雄之气,孔子见其可与有为,故久居而欲辅之。寿昌。

  问:「自孔子后,何故无圣人?」曰:「公且看三代而下,那件不薄?文章、字、画亦可见,只缘气自薄。」因问:「康节『一元开物闭物』之说是否?」曰:「有此理。不易他窥测至此!」扬录云:「自周后气薄,亦不生圣贤。」

  或问:「孔子当孟子时如何?」曰:「孔子自有作用,然亦须稍加峻厉。」又问:「孔子若见用,颜子还亦出否?」曰:「孔子若用,颜子亦须出来做他次一等人。如孔子做宰相,颜子便做参政。」

  龟山谓「孔子如知州,孟子如通判权州」,也是如此。通判权州,毕竟是别人事,须着些力去做,始得。

  问:「『颜子合下完具,只是小,要渐渐恢廓;孟子合下大,只是未粹,要索学以充之。』此莫是才具有异?」曰:「然。孟子觉有动荡底意思。」

  或问:「颜子比汤如何?」曰:「颜子只据见在事业,未必及汤。使其成就,则汤又不得比颜子。前辈说禹与颜子虽是同道,禹比颜子又粗些。颜子比孟子,则孟子当粗看,磨棱合缝,犹未有尽处;若看诸葛亮,只看他大体正当,细看不得。」

  才仲问颜子,因举先生旧语云:「颜子优于汤武。」「如何见得?」曰:「公只且自做工夫,这般处说不得。据自看,觉得颜子浑浑无痕迹。」

  问:「颜子之学,莫是先于性情上着工夫否?」曰:「然。凡人为学,亦须先于性情上着工夫。非独于性情上着工夫,行步坐立,亦当着工夫。」辉。谟录云:「学者固当存养性情。然处事接物,动止应酬,皆是着工夫处,不独性情也。」

  邵汉臣问颜渊仲尼不同。曰:「圣人之德,自是无不备,其次则自是易得不备。如颜子已是煞周全了,只比之圣人,更有些未完。如仲弓则偏于淳笃,而少颜子刚明之意。若其它弟子,未见得。只如曾子则大抵偏于刚毅,这终是有立脚处。所以其它诸子皆无传,惟曾子独得其传。到子思也恁地刚毅,孟子也恁地刚毅。惟是有这般人,方始凑合得着。惟是这刚毅等人,方始立得定。子思别无可考,只孟子所称,如『摽使者出诸大门之外,北面再拜稽首而不受』;如云『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之类,这是甚么样刚毅!」

  孔门只一个颜子合下天资纯粹。到曾子便过于刚,与孟子相似。世衰道微,人欲横流,不是刚劲有脚跟底人,定立不住。

  问:「若使曾子为邦,比颜子如何?」曰:「想得不似颜子熟。然曾子亦大故有力。曾子子思孟子大略皆相似。」问:「明道比颜子如何?」曰:「不要如此问,且看他做工夫处。」

  曾点开阔,漆雕开深稳。

  曾点父子为学不同。点有康节底意思,将那一个物玩弄。

  曾子父子相反,参合下不曾见得,只从日用间应事接物上积累做去,及至透彻,那小处都是自家底了。点当下见得甚高,做处却又欠阙。如一座大屋,只见厅堂大概,里面房室元不曾经历,所以夷考其行而有不掩,卒归于狂。儒用。

  曾子真积力久。

  曾子说话,盛水不漏。

  曾子太深,壁立万仞!

  孔门弟子,如子贡后来见识煞高,然终不及曾子。如一唯之传,此是大体。毕竟他落脚下手立得定,壁立万仞!观其言,如「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可以托六尺之孤」,「士不可以不弘毅」之类,故后来有子思孟子,其传永。孟子气象尤可见。士毅。

  曾子本是鲁拙,后来既有所得,故守得夫子规矩定。其教人有法,所以有传。若子贡则甚敏,见得易,然又杂;往往教人亦不似曾子守定规矩,故其后无传。因窦问子贡之学无传。

  子贡俊敏,子夏谨严。孔子门人自曾颜而下,惟二子,后来想大故长进。

  但将论语子夏之言看,甚严毅。

  子游是个简易人,于节文有未至处。如讥子夏之门人,与「丧致乎哀」而止。

  子张过高,子夏窄狭。

  子张是个务外底人,子游是个高简、虚旷、不屑细务底人,子夏是个谨守规矩、严毅底人。因观荀子论三子之贱儒,亦是此意,盖其末流必至是也。

  问:「孔门学者,如子张全然务外,不知如何地学却如此。」曰:「也干他学甚事?他在圣门,亦岂不晓得为学之要?只是他资质是个务外底人,所以终身只是这意思。子路是个好勇底人,终身只是说出那勇底话。而今学者闲时都会说道理当如何;只是临事时,依前只是他那本来底面目出来,都不如那闲时所说者。」

  子路全义理,管仲全功利。

  孟子极尊敬子路。

  问:「韩子称『孔子之道大而能博』。大是就浑沦,博是就该贯处否?」曰:「韩子亦未必有此意。但如此看,亦自好。」至问:「如何是『学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曰:「政事者就政事上学得,文学者就文学上学得,德行言语者就德行言语上学得。」

  「看来人全是资质。韩退之云:『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门弟子不能遍观而尽识也,故学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此说甚好。看来资质定了,其为学也只就他资质所尚处,添得些小好而已。所以学贵公听并观,求一个是当处,不贵徒执己自用。今观孔子诸弟子,只除了曾颜之外,其它说话便皆有病。程子诸门人,上蔡有上蔡之病,龟山有龟山之病,和靖有和靖之病,无有无病者。」或问:「也是后来做工夫不到,故如此。」曰:「也是合下见得不周遍,差了。」又曰:「而今假令亲见圣人说话,尽传得圣人之言不差一字,若不得圣人之心,依旧差了,何况犹不得其言?若能得圣人之心,则虽言语各别,不害其为同。如曾子说话,比之孔子又自不同。子思传曾子之学,比之曾子,其言语亦自不同。孟子比之子思又自不同。然自孔子以后,得孔子之心者,惟曾子子思孟子而已。后来非无能言之士,如扬子云法言模仿论语,王仲淹中说亦模仿论语,言愈似而去道愈远。直至程子方略明得四五十年,为得圣人之心。然一传之门人,则已皆失其真矣。云云。其终卒归于『择善固执』,『明善诚身』,『博文约礼』而已,只是要人自去理会。」

  孟子比之孔门原宪,谨守必不似他。然他不足以及人,不足以任道,孟子便担当得事。孟子。

  孟子不甚细腻,如大匠把得绳墨定,千门万户自在。又记「千门」字上有「东南西北」字。

  邓子礼问:「孟子恁地,而公孙万章之徒皆无所得。」曰:「也只是逐孟子上上下下,不曾自去理会。」又曰:「孔子于门人恁地提撕警觉,尚有多少病痛!」

  问:「周子是从上面先见得?」曰:「也未见得是恁地否。但是周先生天资高,想见下面工夫也不大故费力。而今学者须是从下学理会,若下学而不上达,也不成个学问。须是寻到顶头,却从上贯下来。」周子。

  季通云:「濂溪之学,精悫深密。」

  濂溪清和。孔经甫祭其文曰:「公年壮盛,玉色金声;从容和毅,一府皆倾。」墓碑亦谓其「精密严恕」,气象可想矣。

  「周子看得这理熟,纵横妙用,只是这数个字都括尽了。周子从理处看,邵子从数处看,都只是这理。」砥曰:「毕竟理较精粹。」曰:「从理上看则用处大,数自是细碎。」砥。

  「今人多疑濂溪出于希夷;又云为禅学,其诸子皆学佛。」可学云:「濂溪书具存,如太极图,希夷如何有此说?或是本学老、佛而自变了,亦未可知。」曰:「尝读张忠定公语录。公问李畋云:『汝还知公事有阴阳否?』云云。此说全与濂溪同。忠定见希夷,盖亦有些来历。但当时诸公知濂溪者,未尝言其有道。」可学曰:「此无足怪。程太中独知之。」曰:「然。」又问:「明道之学,后来固别。但其本自濂溪发之,只是此理推广之耳。但不如后来程门授业之多。」曰:「当时既未有人知,无人往复,只得如此。」

  「濂溪在当时,人见其政事精绝,则以为宦业过人;见其有山林之志,则以为襟袖洒落,有仙风道气,无有知其学者。惟程太中独知之。这老子所见如此,宜其生两程子也。只一时程氏,类多好人。」举横渠祭太中弟云:「父子参点。」又祭明道女兄云:「见伯淳言,汝读孟子有所见,死生鬼神之蕴,无不洞晓。今人为卿相大臣者,尚不能知。」先生笑曰:「此事是讥富公。」窦问:「韩公一家气象如何?」曰:「韩公天资高,但学识浅,故只做得到那田地,然其大纲皆正。」又云:「明道当初想明得煞容易,便无那渣滓。只一再见濂溪,当时又不似而今有许多言语出来。不是他天资高,见得易,如何便明得?」德明问:「遗书中载明道语,便自然洒落明快。」曰:「自是他见得容易。伊川易传却只管修改,晚年方出其书。若使明道作,想无许多事。尝见门人有祭明道文云:『先生欲着乐书,有志未就。』不知其书要如何作。」周程。

  问:「明道濂溪俱高,不如伊川精切。」曰:「明道说话超迈,不如伊川说得的确。濂溪也精密,不知其它书如何,但今所说这些子,无一字差错。」问明道不著书。曰:「尝见某人祭明道文说跷蹊,说明道要着乐书。「乐」音「洛」。乐,如何着得书?」德辅。

  汪端明尝言二程之学,非全资于周先生者。盖通书人多忽略,不曾考究。今观通书,皆是发明太极。书虽不多,而统纪已尽。二程盖得其传,但二程之业广耳。

  二程不言太极者,用刘绚记程言,清虚一大,恐人别处走。今只说敬,意只在所由,只一理也。一理者,言「仁义中正而主静」。

  濂溪静一,明道敬。

  明道说话浑沦,煞高,学者难看。程子。

  明道说底话,恁地动弹流转。

  明道语宏大,伊川语亲切。

  明道说话,一看便好,转看转好;伊川说话,初看未甚好,久看方好。

  明道说话,亦有说过处,如说「舜有天下不与」。又其说阔,人有难晓处,如说「鸢飞鱼跃」,谓「心勿忘勿助长」处。伊川较子细,说较无过,然亦有不可理会处。又曰:「明道所见甚俊伟,故说得较快,初看时便好,子细看亦好;伊川说,初看时较拙,子细看亦拙。」又曰:「明道说经处较远,不甚协注。」

  说明道言语尽宽平;伊川言语初难看,细读有滋味。又云:「某说大处自与伊川合,小处却持有意见不同。说南轩见处高,如架屋相似,大间架已就,只中间少装折。」

  「明道曾看释老书,伊川则庄列亦不曾看。」先生云:「后来须着看。不看,无缘知他道理。」

  伊川好学论,十八时作。明道十四五便学圣人,二十及第,出去做官,一向长进。定性书是二十二三时作。是时游山,许多诗甚好。

  问:「明道可比颜子,伊川可比孟子否?」曰:「明道可比颜子。孟子才高,恐伊川未到孟子处。然伊川收束检制处,孟子却不能到。」辉。

  窦问:「前辈多言伊川似孟子。」曰:「不然。伊川谨严,虽大故以天下自任,其实不似孟子放脚放手。孟子不及颜子,颜子常自以为不足。」

  郑问:「明道到处响应,伊川入朝成许多事,此亦可见二人用处。」曰:「明道从容,伊川都挨不行。」陈后之问:「伊川做时似孟子否?」曰:「孟子较活络。」问:「孟子做似伊尹否?」先生首肯。又曰:「孟子传伊尹许多话,当时必有一书该载。」

  问:「学于明道,恐易开发;学于伊川,恐易成就。」曰:「在人用力。若不用力,恐于伊川无向傍处。明道却有悟人处。」

  伊川说话,如今看来,中间宁无小小不同?只是大纲统体说得极善。如「性即理也」一语,直自孔子后,惟是伊川说得尽。这一句便是千万世说性之根基!理是个公共底物事,不解会不善。人做不是,自是失了性,却不是坏了着修。

  明道诗云:「旁人不识予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此是后生时气象眩露,无含蓄。学蒙。

  或问明道五十年犹不忘游猎之心。曰:「人当以此自点检。须见得明道气质如此,至五十年犹不能忘。在我者当益加操守方是,不可以此自恕。」

  东坡见伊川主司马公之丧,讥其父在,何以学得丧礼如此?然后人遂为伊川解说,道伊川先丁母艰。也不消如此。人自少读书,如礼记仪礼,便都已理会了。古人谓居丧读丧礼,亦平时理会了,到这时更把来温审,不是方理会。

  因论司马文吕诸公,当时尊伊川太自宰相以下皆要来听讲,遂致苏孔诸人纷纷。曰:「宰相尊贤如此,甚好。自是诸人难与语。只如今赌钱吃酒等人,正在无礼,你却将礼记去他边读,如何不致他恶!」

  伊川令吕进伯去了韩安道。李先生云:「此等事,须是自信得及,如何教人做得!」

  至之问:「程先生当初进说,只以『圣人之说为可必信,先王之道为可必行,不狃滞于近规,不迁惑于众口,必期致天下如三代之世』,何也?」先生曰:「也不得不恁地说。如今说与学者,也只得教他依圣人言语恁地做去。待他就里面做工夫有见处,便自知得圣人底是确然恁地。荆公初时与神宗语亦如此,曰:『愿陛下以尧舜禹汤为法。今苟能为尧舜禹汤之君,则自有皋夔稷契伊傅之臣。诸葛亮魏征,有道者所羞道也。』说得甚好,只是他所学偏,后来做得差了,又在诸葛魏征之下。」

  有咎伊川著书不以示门人者,再三诵之,先生不以为然也。因坐复叹。先生曰:「公恨伊川著书不以示人,某独恨当时提撕他不紧。故当时门人弟子布在海内,炳如日星,自今观之,皆不满人意。只今易传一书散满天下,家置而人有之,且道谁曾看得他个!果有得其意者否?果曾有行得他个否?」

  闻伯夷柳下惠之风者,顽廉薄敦,皆有兴起;此孟子之善想象者也。「孔子,元气也;颜子,和风庆云也;孟子,泰山岩岩之气象也。」此程夫子之善想象者也。今之想象大程夫子者,当识其明快中和处;小程夫子者,当识其初年之严毅,晚年又济以宽平处。岂徒想象而已哉?必还以验之吾身者如何也。若言论风旨,则诵其诗,读其书,字字而订之,句句而议之,非惟求以得其所言之深旨,将并与其风范气象得之矣。

  书无所不读,事无所不能,若作强记多能观之,诚非所以形容有道之君子。然在先生分上正不妨。书之当读者无所不读,欲其无不察也;事之当能者无所不能,以其无不通也。观其平日辩异端,辟邪说,如此之详,是岂不读其书而以耳剽决之耶?至于鄙贱之事虽琐屑,然孰非天理之流行者?但此理既得,自然不习而无不能耳。故孔子自谓「多能鄙事」,但以为学者不当自是以求之,故又曰「不多」也。今欲务于强记多能,固非所以为学。然事物之间分别太甚,则有修饬边幅,简忽细故之病,又非所以求尽心也。镐。

  伊川快说禅病,如后来湖南龟山之弊,皆先曾说湖南正以为善。龟山求中于喜怒哀乐之前。

  居仁谓伊川颟顸语,是亲见与病叟书中说。

  伊川告词如此,是绍兴初年议论,未免一褒一贬之杂也。

  程先生传甚备,见徽庙实录,吕伯恭撰。

  叔器问:「横渠似孟子否?」曰:「一人是一样,规模各不同。横渠严密,孟子宏阔。孟子是个有规矩底康」安卿曰:「他宏阔中有缜密处,每常于所谓『「不见诸侯,何也?」曰:「不敢也。」』『「赐之则不受,何也?」曰:「不敢也。」』此两处,见得他存心甚畏谨,守义甚缜密。」曰:「固是。」至之曰:「孟子平正;横渠高处太高,僻处太僻。」曰:「是。」张子。

  横渠将这道理抬弄得来大,后更柰何不下。

  横渠尽会做文章。如西铭及应用之文,如百碗灯诗,甚敏。到说话,却如此难晓,怕关西人语言自如此。

  横渠之学是苦心得之,乃是「致曲」,与伊川异。以孔子为非生知,渠盖执「好古敏以求之」,故有此语。不知「好古敏以求之」,非孔子做不得。

  问:「横渠之教,以礼为先。浩恐谓之礼,则有品节,每遇事,须用秤停当,礼方可遵守。初学者或未曾识礼,恐无下手处。敬则有一念之肃,便已改容更貌,不费安排,事事上见得此意。如何?」先生曰:「古人自幼入小学,便教以礼;及长,自然在规矩之中。横渠却是用官法教人,礼也易学。今人乍见,往往以为难。某尝要取三礼编成一书,事多蹉若有朋友,只两年工夫可成。」

  张横渠传,当时人推范纯夫作,见神宗实录。

  明道之学,从容涵泳之味洽;横渠之学,苦心力索之功深。程张。

  横渠之于程子,犹伯夷伊尹之于孔子。

  问:「孔子六经之书,尽是说道理内实事故,便觉得此道大。自孟子以下,如程张之门,多指说道之精微,学之要领,与夫下手处,虽甚亲切易见,然被他开了四至,便觉规模狭了,不如孔子六经气象大。」曰:「后来缘急欲人晓得,故不得不然,然亦无他不得。若无他说破,则六经虽大,学者从何处入头?横渠最亲切。程氏规模广大,其后学者少有能如横渠辈用工者。近看得横渠用工最亲切,直是可畏!学者用工,须是如此亲切。更有一说奉祝:老兄言语更多些,更须删削见简洁处,方是。」

  闾丘次孟云:「诸先生说话,皆不及小程先生,虽大程亦不及。」曰:「不然。明道说话尽高,那张说得端的处,尽好。且如伊川说『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也』,大段宽而不切。如横渠说『心统性情』,这般所在,说得的当。又如伊川谓『鬼神者造化之迹』,却不如横渠所谓『二气之良能也』。」直卿曰:「如何?」曰:「程子之说固好,但只浑沦在这里。张子之说,分明便见有个阴阳在。」曰:「如所谓『功用则谓之鬼神』,也与张子意同。」曰:「只为他浑沦在那里。」闾丘曰:「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曰:「只这数句便要理会。明便如何说礼乐?幽便如何说鬼神?须知乐便属神,礼便属鬼。他此语落着,主在鬼神。」因指甘蔗曰:「甘香气便唤做神,其浆汁便唤做鬼。」直卿曰:「向读中庸所谓『诚之不可掩』处,窃疑谓鬼神为阴阳屈伸,则是形而下者。若中庸之言,则是形而上者矣。」曰:「今也且只就形而下者说来。但只是他皆是实理处发见,故未有此气,便有此理;既有此理,必有此」

  今且须看孔孟程张四家文字,方始讲究得着实,其它诸子不能无过差也。理。

  

  朱子语类卷第九十四

  周子之书

  太极图

  太极图「无极而太极」。上一圈即是太极,但挑出在上。

  太极一圈,便是一画,只是撒开了,引教长一画。

  太极图只是一个实理,一以贯之。

  太极分开只是两个阴阳,括尽了天下物事。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四象八卦,皆有形状。至于太极,有何形状?故周子曰:「无极而太极。」盖云无此形状,而有此道理耳。

  「无极而太极」,只是一句。如「冲漠无朕」,毕竟是上面无形象,然却实有此理。图上自分晓。到说无极处,便不言太极,只言「无极之真」。真便是太极。

  「无极而太极。」盖恐人将太极做一个有形象底物看,故又说「无极」,言只是此理也。

  「无极而太极」,只是说无形而有理。所谓太极者,只二气五行之理,非别有物为太极也。又云:「以理言之,则不可谓之有;以物言之,则不可谓之无。」

  「『无极而太极』,只是无形而有理。周子恐人于太极之外更寻太极,故以无极言之。既谓之无极,则不可以有底道理强搜寻也。」问:「太极始于阳动乎?」曰:「阴静是太极之本,然阴静又自阳动而生。一静一动,便是一个辟阖。自其辟阖之大者推而上之,更无穷极,不可以本始言。」

  问:「『无极而太极』,固是一物,有积渐否?」曰:「无积渐。」曰:「上言无极,下言太极。窃疑上言无极无穷,下言至此方极。」曰:「无极者无形,太极者有理也。周子恐人把作一物看,故云无极。」曰:「太极既无气,气象如何?」曰:「只是理。」

  周子所谓「无极而太极」,非谓太极之上别有无极也,但言太极非有物耳。如云「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故云「无极之真,二五之精」,既言无极,则不复别举太极也。若如今说,则此处岂不欠一「太极」字耶?

  原「极」之所以得名,盖取枢极之义。圣人谓之「太极」者,所以指夫天地万物之根也;周子因之而又谓之「无极」者,所以大一作「着夫」「无声无臭」之妙也。

  问:「太极解引『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此『上天之载』,即是太极否?」曰:「苍苍者是上天,理在『载』字上。」

  问:「『无极而太极』,如何?」曰:「子细看,便见得。问先生之意,不正是以无极太极为理?」曰:「此非某之说,他道理自如此,着自家私意不得。太极无形象,只是理。他自有这个道理,自家私着一字不得。」问:「既曰太极,又有个无极,如何?」曰:「『太极本无极』,要去就中看得这个意出方得。公只要去讨他不是处,与他斗。而今只管去检点古人不是处,道自家底是,便是识见不长。」刘曰:「要得理明,不得不如此。」曰:「且可去放开胸怀读书。看得道理明彻,自然无歉吝之病,无物我之私,自然快活。」

  无极是有理而无形。如性,何尝有形?太极是五行阴阳之理皆有,不是空底物事。若是空时,如释氏说性相似。又曰:「释氏只见得个皮壳,里面许多道理,他却不见。他皆以君臣父子为幻妄。」

  「无极而太极」,不是太极之外别有无极,无中自有此理。又不可将无极便做太极。「无极而太极」,此「而」字轻,无次序故也。「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动即太极之动,静即太极之静。动而后生阳,静而后生阴,生此阴阳之谓之「动而生」,「静而生」,则有渐次也。「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动而静,静而动,辟阖往来,更无休息。「分阴分阳,两仪立焉」,两仪是天地,与画卦两仪意思又别。动静如昼夜,阴阳如东西南北,分从四方去。「一动一静」以时言,「分阴分阳」以位言。方浑沦未判,阴阳之气,混合幽暗。及其既分,中间放得宽阔光朗,而两仪始立。康节以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为一元,则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之前,又是一个大辟阖,更以上亦复如此,直是「动静无端,阴阳无始」。小者大之影,只昼夜便可见。五峰所谓「一气大息,震荡无垠,海宇变动,山勃川湮,人物消尽,旧迹大灭,是谓洪荒之世」。常见高山有螺蚌壳,或生石中,此石即旧日之土,螺蚌即水中之物。下者却变而为高,柔者变而为刚,此事思之至深,有可验者。「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阴阳气也,生此五行之质。天地生物,五行独先。地即是土,土便包含许多金木之类。天地之间,何事而非五行?五行阴阳,七者滚合,便是生物底材料。「五行顺布,四时行焉。」金木水火分属春夏秋冬,土则寄旺四季。如春属木,而清明后十二日即是土寄旺之时。每季寄旺十八日,共七十二日。唯夏季十八日土气为最旺,故能生秋金也。以图象考之,木生火、金生水之类,各有小画相牵连;而火生土,土生金,独穿乎土之内,余则从旁而过,为可见矣。「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此当思无有阴阳而无太极底时若以为止是阴阳,阴阳却是形而下者;若只专以理言,则太极又不曾与阴阳相离。正当沉潜玩索,将图象意思抽开细看,又复合而观之。某解此云:「非有离乎阴阳也;即阴阳而指其本体,不杂乎阴阳而为言也。」此句自有三节意思,更宜深考。通书云:「静而无动,动而无静,物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神也。」当即此兼看之。可学录别出。

  舜弼论太极云:「阴阳便是太极。」曰:「某解云:『非有离乎阴阳也;即阴阳而指其本体,不杂乎阴阳而言耳。』此句当看。今于某解说句尚未通,如何论太极!」又问:「『无极而太极』,因『而』字,故生陆氏议论。」曰:「『而』字自分明。下云:『动而生阳,静而生阴。』说一『生』字,便是见其自太极来。今曰『而』,则只是一理。『无极而太极』,言无能生有也。」某问:「自阳动以至于人物之生,是一时俱生?且如此说,为是节次如此?」曰:「道先后不可,然亦须有节次。康节推至上十二万八千云云,不知已前又如何。太极之前,须有世界来,正如昨日之夜,今日之昼耳。阴阳亦一大阖辟也。但当其初开时须昏暗,渐渐乃明,故有此节次,其实已一齐在其中。」又问:「今推太极以前如此,后去又须如此。」曰:「固然。程子云:『动静无端,阴阳无始。』此语见得分明。今高山上多有石上蛎壳之类,是低处成又蛎须生于泥沙中,今乃在石上,则是柔化为刚。天地变迁,何常之有?」又问:「明道云:『阴阳亦形而下者,而曰「道」,只此两句截得上下分明。』『截』字,莫是『断』字误?」曰:「正是『截』字。形而上、形而下,只就形处离合分别,此正是界至处。若止说在上在下,便成两截矣!」

  李问:「『无极之真』与『未发之中』,同否?」曰:「无极之真是包动静而言,未发之中只以静言。无极只是极至,更无去处了。至高至妙,至精至神,更没去处。濂溪恐人道太极有形,故曰『无极而太极』,是无之中有个至极之理。如『皇极』,亦是中天下而立,四方辐凑,更没去处;移过这边也不是,移过那边也不是,只在中央,四畔合凑到这里。」又指屋极曰:「那里更没去处了。」问:「南轩说『无极而太极』,言『莫之为而为之』,如何?」曰:「他说差。道理不可将初见便把做定。伊川解文字甚缜密,也是他年高七十以上岁,见得道理熟。吕与叔言语多不缜密处,是他不满五十岁。若使年高,看道理必煞缜密。」

  太极无方所,无形体,无地位可顿放。若以未发时言之,未发却只是静。动静阴阳,皆只是形而下者。然动亦太极之动,静亦太极之静,但动静非太极耳,或录云:「动不是太极,但动者太极之用耳;静不是太极,但静者太极之体耳。」故周子只以「无极」言之。无形而有理。未发固不可谓之太极,然中含喜怒哀乐,喜乐属阳,怒哀属阴,四者初未着,而其理已具。若对已发言之,容或可谓之太极,然终是难说。此皆只说得个髣佛形容,当自体认。

  问:「『无极而太极』,极是极至无余之谓。无极是无之至,至无之中乃至有存焉,故云『无极而太极』。」曰:「本只是个太极,只为这本来都无物事,故说『无极而太极』。如公说无极,恁地说却好,但太极说不去。」曰:「『有』字便是『太』字地位。」曰:「将『有』字训『太』字不得。太极只是个理。」曰:「至无之中乃万物之至有也。」曰:「亦得。」问:「『动而生阳,静而生阴』,注:『太极者本然之妙,动静者所乘之机。』太极只是理,理不可以动静言,惟『动而生阳,静而生阴』,理寓于气,不能无动静所乘之机。乘,如乘载之『乘』,其动静者,乃乘载在气上,不觉动了静,静了又动。」曰:「然。」又问:「『动静无端,阴阳无始』,那个动,又从上面静生下;上面静,又是上面动生来。今姑把这个说起。」曰:「然。」又问:「『以质而语其生之序』,不是相生否?只是阳变而助阴,故生水;阴合而阳盛,故生火;木金各从其类,故在左右。」曰:「『水阴根阳,火阳根阴。』错综而生其端,是『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到得运行处,便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又生水,水又生木,循环相生。又如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都是这个物事。」因曰:「这个太极,是个大底物事。『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无一个物似宇样大:四方去无极,上下去无极,是多少大?无一个物似宙样长远:亘古亘今,往来不穷!自家心下须常认得这意思。」问:「此是谁语?」曰:「此是古人语。象山常要说此语,但他说便只是这个,又不用里面许多节拍,却只守得个空荡荡底。公更看横渠西铭,初看有许多节拍,却似狭;充其量,是甚么样大!合下便有个干健、坤顺意思。自家身己便如此,形体便是这个物事,性便是这个物事。『同胞』是如此,『吾与』是如此,主脑便是如此,『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又是做工夫处。后面节节如此。『于时保之,子之翼也。乐且不忧,纯乎孝者也。』其品节次第又如此。横渠这般说话,体用兼备,岂似他人只说得一边!」问:「自其节目言之,便是『各正性命』;充其量而言之,便是『流行不息』。」曰:「然。」又问:「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曰:「此是圣人『修道之谓教』处。」因云:「今且须涵养。如今看道理未精进,便须于尊德性上用功;于德性上有不足处,便须于讲学上用功。二者须相趱逼,庶得互相振策出来。若能德性常尊,便恁地广大,便恁地光辉,于讲学上须更精密,见处须更分晓。若能常讲学,于本原上又须好。觉得年来朋友于讲学上却说较多,于尊德性上说较少,所以讲学处不甚明了。」

  或问太极。曰:「太极只是个极好至善底道理。人人有一太极,物物有一太极。周子所谓太极,是天地人物万善至好底表德。」

  太极非是别为一物,即阴阳而在阴阳,即五行而在五行,即万物而在万物,只是一个理而已。因其极至,故名曰太极。

  才说太极,便带着阴阳;才说性,便带着不带着阴阳与气,太极与性那里收附?然要得分明,又不可不拆开说。

  因问:「太极图所谓『太极』,莫便是性否?」曰:「然。此是理也。」问:「此理在天地间,则为阴阳,而生五行以化生万物;在人,则为动静,而生五常以应万事。」曰:「动则此理行,此动中之太极也;静则此理存,此静中之太极也。」洽。

  问:「先生说太极『有是性则有阴阳五行』云云,此说性是如何?」曰:「想是某旧说,近思量又不然。此『性』字为禀于天者言。若太极,只当说理,自是移易不得。易言『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则谓之『善』,至于成之者方谓之『性』。此谓天所赋于人物,人物所受于天者也。」

  问:「『即阴阳而指其本体,不杂于阴阳而言之』,是于道有定位处指之。」曰:「然。『一阴一阳之谓道』,亦此意。」

  自太极至万物化生,只是一个道理包括,非是先有此而后有彼。但统是一个大源,由体而达用,从微而至着耳。

  某常说:「太极是个藏头底,动时属阳,未动时又属阴了。」

  太极自是涵动静之理,却不可以动静分体用。盖静即太极之体也,动即太极之用也。譬如扇子,只是一个扇子,动摇便是用,放下便是体。才放下时,便只是这一个道理;及摇动时,亦只是这一个道理。

  梁文叔云:「太极兼动静而言。」曰:「不是兼动静,太极有动静。喜怒哀乐未发,也有个太极;喜怒哀乐已发,也有个太极。只是一个太极,流行于已发之际,敛藏于未发之时。」

  问:「『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见得理先而气后。」曰:「虽是如此,然亦不须如此理会,二者有则皆有。」问:「未有一物之时如何?」曰:「是有天下公共之理,未有一物所具之理。」

  问:「太极之有动静,是静先动后否?」曰:「一动一静,循环无端。无静不成动,无动不成静。譬如鼻息,无时不嘘,无时不吸;嘘尽则生吸,吸尽则生嘘,理自如此。」

  问:「太极动然后生阳,则是以动为主?」曰:「纔动便生阳,不是动了而后生。这个只得且从动上说起,其实此之所以动,又生于静;上面之静,又生于动。此理只循环生去,『动静无端,阴阳无始』。」

  「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不是动后方生阳,盖纔动便属阳,静便属阴。「动而生阳」,其初本是静,静之上又须动矣。所谓「动静无端」,今且自「动而生阳」处看去。

  「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非是动而后有阳,静而后有阴,截然为两段,先有此而后有彼也。只太极之动便是阳,静便是阴。方其动时,则不见静;方其静时,则不见动。然「动而生阳」,亦只是且从此说起。阳动以上,更有在。程子所谓「动静无端,阴阳无始」,于此可见。

  国秀说太极。曰:「公今夜说得却似,只是说太极是一个物事,不得。说太极中便有阴阳,也不得。他只说『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公道未动以前如何?」曰:「只是理。」曰:「固是理,只不当对动言。未动即是静,未静又即是动,未动又即是静。伊川云:『动静无端,阴阳无始,惟知道者识之。』动极复静,静极复动,还当把那个做擗初头始得?今说『太极动而生阳』,是且推眼前即今个动斩截便说起。其实那动以前又是静,静以前又是动。如今日一昼过了,便是夜,夜过了,又只是明日昼。即今昼以前又有夜了,昨夜以前又有昼了。即今要说时日起,也只且把今日建子说起,其实这个子以前岂是无了?」

  问:「『太极动而生阳』,是有这动之理,便能动而生阳否?」曰:「有这动之理,便能动而生阳;有这静之理,便能静而生阴。既动,则理又在动之中;既静,则理又在静之中。」曰:「动静是气也,有此理为气之主,气便能如此否?」曰:「是也。既有理,便有气;既有气,则理又在乎气之中。周子谓:『五殊二实,二本则一。一实万分,万一各正,大小有定。』自下推而上去,五行只是二气,二气又只是一理。自上推而下来,只是此一个理,万物分之以为体,万物之中又各具一理。所谓『干道变化,各正性命』,然总又只是一个理。此理处处皆浑沦,如一粒粟生为苗,苗便生花,花便结实,又成粟,还复本形。一穗有百粒,每粒个个完全;又将这百粒去种,又各成百粒。生生只管不已,初间只是这一粒分去。物物各有理,总只是一个理。」曰:「鸢飞鱼跃,皆理之流行发见处否?」曰:「固是。然此段更须将前后文通看。」

  或问太极。曰:「未发便是理,已发便是情。如动而生阳,便是情。」

  问:「『太极动而生阳』,是阳先动也。今解云『必体立而用得以行』,如何?」曰:「体自先有。下言『静而生阴』,只是说相生无穷耳。」

  「太极动而生阳,阳变阴合」,自有先后。且以人之生观之,先有阳,后有阴。阳在内而阴包于外,故心知思虑在内,阳之为也;形体,阴之为。更须错综看。如脏腑为阴,肤革为阳,此见素问。

  太极者,如屋之有极,天之有极,到这里更没去处,理之极至者也。阳动阴静,非太极动静,只是理有动静。理不可见,因阴阳而后知。理撘在阴阳上,如人跨马相似。才生五行,便被气质拘定,各为一物,亦各有一性,而太极无不在也。统言阴阳,只是两端,而阴中自分阴阳,阳中亦有阴阳。「干道成男,坤道成女。」男虽属阳,而不可谓其无阴;女虽属阴,亦不可谓其无阳。人身气属阳,而气有阴阳;血属阴,而血有阴阳。至如五行,「天一生水」,阳生阴也;而壬癸属水,壬是阳,癸是阴。「地二生火」,阴生阳也;而丙丁属火,丙是阳,丁是阴。通书圣学章,「一」便是太极,「静虚动直」便是阴阳,「明通公溥」,便是五行。大抵周子之书才说起,便都贯穿太极许多道理。

  「『动而生阳』,元未有物,且是如此动荡,所谓『化育流行』也。『静而生阴』,阴主凝,然后万物『各正性命』。」问:「『继之者善』之时,此所谓『性善』,至『成之者性』,然后气质各异,方说得善恶?」曰:「既谓之性,则终是未可分善恶。」

  问:「动静,是太极动静?是阴阳动静?」曰:「是理动静。」问:「如此,则太极有模样?」曰:「无。」问:「南轩云『太极之体至静』,如何?」曰:「不是。」问:「又云『所谓至静者,贯乎已发未发而言』,如何?」曰:「如此,则却成一不正当尖斜太极!」

  郑仲履云:「吴仲方疑太极说『动极而静,静极复动』之说,大意谓动则俱动,静则俱静。」曰:「他都是胡说。」仲履云:「太极便是人心之至理。」曰:「事事物物皆有个极,是道理之极」蒋元进曰:「如君之仁,臣之敬,便是极。」曰:「此是一事一物之极。总天地万物之理,便是太极。太极本无此名,只是个表德。」

  问:「阴阳动静以大体言,则春夏是动,属阳;秋冬是静,属阴。就一日言之,昼阳而动,夜阴而静。就一时一刻言之,无时而不动静,无时而无阴阳。」曰:「阴阳无处无之,横看竖看皆可见。横看则左阳而右阴;竖看则上阳而下阴;仰手则为阳,覆手则为阴;向明处为阳,背明处为阴。正蒙云:『阴阳之气,循环迭至,聚散相荡,升降相求,絪缊相揉,相兼相制,欲一之不能。』盖谓是也。」

  太极未动之前便是阴,阴静之中,自有阳动之根;阳动之中,又有阴静之根。动之所以必静者,根乎阴故也;静之所以必动者,根乎阳故也。

  问:「必至于『互为其根』,方分阴阳。」曰:「从动静便分。」曰:「『分阴分阳』,是带上句?」曰:「然。」

  问:「自太极一动而为阴阳,以至于为五行,为万物,无有不善。在人则才动便差,是如何?」曰:「造化亦有差处,如冬热夏寒,所生人物有厚薄,有善恶;不知自甚处差将来,便没理会了。」又问:「惟人才动便有差,故圣人主静以立人极欤?」曰:「然。」

  问「动静者,所乘之机。」曰:「理撘于气而行。」

  问「动静者,所乘之机」。曰:「太极理也,动静气也。气行则理亦行,二者常相依而未尝相离也。太极犹人,动静犹马;马所以载人,人所以乘马。马之一出一入,人亦与之一出一入。盖一动一静,而太极之妙未尝不在焉。此所谓『所乘之机』,无极、二五所以『妙合而凝』也。」

  周贵卿问「动静者,所乘之机」。曰:「机,是关捩子。踏着动底机,便挑拨得那静底;踏着静底机,便挑拨得那动底。」

  「动静者,所乘之机。」机,言气机也。诗云:「出入乘气机。」

  「动静无端,阴阳无始。」今以太极观之,虽曰「动而生阳」,毕竟未动之前须静,静之前又须是动。推而上之,何自见其端与始!

  「动静无端,阴阳无始。」说道有,有无底在前;说道无,有有底在前,是循环物事。

  阴阳本无始,但以阳动阴静相对言,则阳为先,阴为后;阳为始,阴为终。犹一岁以正月为更端,其实姑始于此耳。岁首以前,非截然别为一段事,则是其循环错综,不可以先后始终言,亦可见矣。

  问「动静无端,阴阳无始」。曰:「这不可说道有个始。他那有始之前,毕竟是个甚么?他自是做一番天地了,坏了后,又恁地做起来,那个有甚穷尽?某自五六岁,便烦恼道:『天地四边之外,是什么物事?』见人说四方无边,某思量也须有个尽处。如这壁相似,壁后也须有什么物事。其时思量得几乎成病。到而今也未知那壁后池本作「天外」。夔孙录作「四边」。是何物。」或举天地相依之说云:「只是」曰:「亦是古如此说了。素问中说:『黄帝曰:「地有凭乎?」岐伯曰:「火气乘之。」』是说那气浮得那地起来。夔孙录云:「谓地浮在气上。」这也说得好。」夔孙录略。

  「阳变阴合」,初生水火。水火气也,流动闪铄,其体尚虚,其成形犹未定。次生木金,则确然有定形矣。水火初是自生,木金则资于土。五金之属,皆从土中旋生出来。

  厚之问:「『阳变阴合』,如何是合?」曰:「阳行而阴随之。」

  问:「太极图两仪中有地,五行中又有土,如何分别?」曰:「地言其大概,闳祖录作「全体」。土是地之形质。」

  ●问太极、两仪、五行。曰:「两仪即阴阳,阴阳是气,五行是质。『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亦是质。又如人,魂是气,体魄是质。」●云:「『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此如母生子,子在母外之义。若两仪五行,却是子在母内。」曰:「是如此。阴阳、五行、万物各有一太极。」又云:「『太极动而生阳』,只是如一长物,不免就中间截断说起。其实动之前未尝无静,静之前又未尝无动。如『继之者善也』,亦是就此说起。譬之俗语谓『自今日为头,已前更不受理』意思。」

  太极、阴阳、五行,只将元亨利贞看甚好。太极是元亨利贞都在上面;阴阳是利贞是阴,元亨是阳;五行是元是木,亨是火,利是金,贞是水。

  或问太极图之说。曰:「以人身言之:呼吸之气便是阴阳,躯体血肉便是五行,其性便是理。」又曰:「其气便是春夏秋冬,其物便是金木水火土,其理便是仁义礼智信。」又曰:「气自是气,质自是质,不可滚说。」

  问:「『五行之生,各一其性』,理同否?」曰:「同而气质异。」曰:「既说气质异,则理不相通。」曰:「固然。仁作义不得,义作仁不得。」

  或问图解云:「五行之生,随其气质而所禀不同,所谓『各一其性』也。」曰:「气质是阴阳五行所为,性则太极之全体。但论气质之性,则此全体在气质之中耳,非别有一性也。」

  或问:「太极图五行之中又各有五行,如何?」曰:「推去也有,只是他图未说到这处,然而他图也只得到这处住了。」

  某许多说话,是太极中说已尽。太极便是性,动静阴阳是心,金木水火土是仁义礼智信,化生万物是万事。又云:「『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此数句甚妙,是气与理合而成性也。」或录云:「真,理也;精,气也。理与气合,故能成形。」

  「无极二五,妙合而凝。」凝只是此气结聚,自然生物。若不如此结聚,亦何由造化得万物出来?无极是理,二五是无极之理便是性。性为之主,而二气、五行经纬错综于其间也。得其气之精英者为人,得其渣滓者为物。生气流行,一滚而出,初不道付其全气与人,减下一等与物也,但禀受随其所得。物固昏塞矣,而昏塞之中,亦有轻重者。昏塞尤甚者,于气之渣滓中又复禀得渣滓之甚者尔。

  问:「『无极而太极』,先生谓此五字添减一字不得。而周子言『无极之真』,却又不言太极?」曰:「『无极之真』,已该得太极在其中。『真』字便是太极。」又问:「『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静极复动』,则动复生阳,静复生阴。不知分阴阳以立两仪,在静极复动之前;为复在后?」曰:「『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则阴阳分而两仪立矣。静极复动以后,所以明混辟不穷之妙。」

  或问:「太极图下二圈,固是『干道成男,坤道成女』,是各有一太极也。」曰:「『干道成男,坤道成女』,方始万物化生。」「易中却云:『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是如何?」曰:「太极所说,乃生物之初,阴阳之精,自凝结成两个,后来方渐渐生去。万物皆然。如牛羊草木,皆有牝牡,一为阳,一为阴。万物有生之初,亦各自有两个。故曰『二五之精,妙合而凝』。阴阳二气更无停息。如金木水火土,是五行分了,又三属阳,二属阴,然而各又有一阴一阳。如甲便是木之阳,乙便是木之阴;丙便是火之阳,丁便是火之阴。只这个阴阳,更无休息。形质属阴,其气属阳。金银坑有金矿银矿,便是阴,其光气为阳。」

  天地之初,如何讨个人种?自是气蒸池作「凝」。结成两个人后,方生许多万物。所以先说「干道成男,坤道成女」,后方说「化生万物」。当初若无那两个人,如今如何有许多人?那两个人便如而今人身上虱,是自然变化出来。楞严经后面说,大劫之后,世上人都死了,无复人类,却生一般禾谷,长一尺余,天上有仙人下来吃,见好后,只管来吃,吃得身重,遂上去不得,世间方又有人种。此说固好笑,但某因此知得世间却是其初有个人种如他样说。

  气化,是当初一个人无种后,自生出来底。形生,却是有此一个人后,乃生生不穷底。

  问「气化、形化」。曰:「此是总言。物物自有牝牡,只是人不能察耳。」

  或问:「『万物各具一太极』,此是以理言?以气言?」曰:「以理言?」

  「形既生矣」,形体,阴之为也;「神发知矣」,神知,阳之为也。盖阴主翕,凡敛聚成就者,阴为之也;阳主辟,凡发畅挥散者,阳为之也。

  问:「『五行之生,各一其性。五性感动而善恶分。』此『性』字是兼气禀言之否?」曰:「性离气禀不得。有气禀,性方存在里面;无气禀,性便无所寄撘了。禀得气清者,性便在清气之中,这清气不隔蔽那善;禀得气浊者,性在浊气之中,为浊气所蔽。『五行之生,各一其性』,这又随物各具去了。」

  问「五性感动而善恶分」。曰:「天地之性,是理也。才到有阴阳五行处,便有气质之性,于此便有昏明厚薄之殊。『得其秀而最灵』,乃气质以后事。」

  问:「如何谓之性?」曰:「天命之谓性。」又问:「天之所命者,果何物也?」曰:「仁义礼智信。」又问:「太极图何为列五者于阴阳之下?」曰:「五常是理,阴阳是有理而无气,则理无所立;有气而后理方有所立,故五行次阴阳。」又问:「如此,则是有七?」曰:「义智属阴,仁礼属阳。」按:太极图列金木水火土于阴阳之下,非列仁义礼智信于阴阳之下也。以气言之,曰阴阳五行;以理言之,曰健顺五行之性。此问似欠分别。

  问:「『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何不曰仁义中正?」曰:「此亦是且恁地说。当初某看时,也疑此。只要去强说,又说不得。后来子细看,乃知中正即是礼智,无可疑者。」

  「中正仁义而已矣」,言生之序,以配水火木金也。又曰:「『仁义中正而已矣』,以圣人之心言之,犹孟子言『仁义礼智』也。」直卿。

  问:「太极图何以不言『礼智』,而言『中正』?莫是此图本为发明易道,故但言『中正』,是否?」曰:「亦不知是如何,但『中正』二字较有力。」

  问:「周子不言『礼智』,而言『中正』,如何?」曰:「礼智说得犹宽,中正则切而实矣。且谓之礼,尚或有不中节处。若谓之中,则无过不及,无非礼之礼,乃节文恰好处也。谓之智,尚或有有正不正,若谓之正,则是非端的分明,乃智之实也。」

  问:「中正即礼智,何以不直言『礼智』,而曰『中正』?」曰:「『礼智』字不似『中正』字,却实。且中者,礼之极;正者,智之体,正是智亲切处。伊川解『贞』字,谓『正而固』也。一『正』字未尽,必兼『固』字。所谓『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智是端的真知,恁地便是正。弗去,便是固。所以『正』字较亲切。」

  圣人立人极,不说仁义礼智,却说仁义中正者,中正尤亲切。中是礼之得宜处,正是智之正当处。自气化一节以下,又节节应前面图说。仁义中正,应五行也。大抵天地生物,先其轻清以及重浊。「天一生水,地二生火」,二物在五行中最轻清;金木复重于水火,土又重于金木。如论律吕,则又重浊为先,宫最重浊,商次之,角次之,征又次之,羽最后。

  问:「『中即礼,正即智。』正如何是智?」曰:「于四德属贞,智要正。」

  知是非之正为智,故通书以正为智。

  问:「智与正何以相契?」曰:「只是真见得是非,便是正;不正便不唤做智了。」问:「只是真见得是,真见得非。若以是为非,以非为是,便不是正否?」曰:「是。」

  问:「周子言仁义中正亦甚大,今乃自偏言,止是属于阳动阴静。」曰:「不可如此看,反复皆可。」问:「『仁为用,义为体。』若以体统论之,仁却是体,义却是用?」曰:「是仁为体,义为用。大抵仁义中又各自有体用。」

  「中正仁义」一节,仁义自分体用,是一般说;仁义中正分体用,又是一般说。偏言专言者,只说仁,便是体;才说义,便是就仁中分出一个道理。如人家有兄弟,只说户头上,言兄足矣;才说弟,便更别有一人。仁义中正只属五行,为其配元亨利贞也。元是亨之始,亨是元之尽;利是贞之始,贞是利之尽。故曰:「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

  「『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正』字、『义』字却是体,『中』、『仁』却是发用处。」问:「义是如何?」曰:「义有个断制一定之体。」又问:「仁却恐是体?」曰:「随这事上说在这里,仁却是发用。只是一个仁,都说得。」

  问:「『处之也正,裁之也义。』『处』与『裁』字,二义颇相近。」曰:「然。处,是居之;裁,是就此事上裁度。」又曰:「『处』字作『居』字,即分晓。」

  问「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曰:「本无先后。此四字配金木水火而言,中有礼底道理,正有智底道理。如干之元亨利贞,元即仁,亨即中,利即义,贞即正,皆是此理。至于主静,是以正与义为体,中与仁为用。圣人只是主静,自有动底道理。譬如人说话,也须是先沉默,然后可以说话。盖沉默中便有个言语底意思。」

  问:「『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何也?」曰:「中正仁义分属动静,而圣人则主于静。盖正所以能中,义所以能仁。『克己复礼』,义也,义故能仁。易言『利贞者,性情也』。元亨是发用处,必至于利贞,乃见干之实体。万物到秋冬收敛成实,方见得他本质,故曰『性情』。此亦主静之说也。」

  「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此四物常在这里流转,然常靠着个静做主。若无夜,则做得昼不分晓;若无冬,则做得春夏不长茂。如人终日应接,却归来这里空处少歇,便精神较健。如生物而无冬,只管一向生去,元气也会竭了。中仁是动,正义是静。通书都是恁地说,如云「礼先而乐后」。

  周贵卿说「定之以仁义中正而主静」。先生曰:「如那克处,便是义。非礼勿视听言动,那禁止处便是义。」或曰:「正义方能静,谓正义便是静,却不得。」曰:「如何恁地乱说!今且粗解,则分外有精神。且如四时有秋冬收敛,则春夏方能生长。若长长是春夏,只管生长将去,却有甚了期,便有许多元气!故『复,其见天地之心乎!』这便是静后见得动恁地好。这『中正』,只是将来替了那『礼智』字,皆不离这四般,但是主静。」

  问:「『中正仁义而主静。』中仁是动,正义是静。如先生解曰:『非此心无欲而静,则何以酬酢事物之变而一天下之动哉?』今于此心寂然无欲而静处欲见所以正义者,何以见?」曰:「只理之定体便是。」又曰:「只是那一个定理在此中,截然不相侵犯。虽然,就其中又各有动静:如恻隐是动,仁便是静;羞恶是动,义便是静。」

  问「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曰:「中正仁义皆谓发用处。正者,中之质;义者,仁之断。中则无过不及,随时以取中;正则当然之定理。仁则是恻隐慈爱之处,义是裁制断决之事。主静者,主正与义也。正义便是利贞,中是亨,仁是元。」今于「皆谓发用」及「之处」「之事」等语,皆未晓,更考。

  问:「太极『主静』之说,是先静后动否?」曰:「『动静无端,阴阳无始。』虽是合下静,静而后动,若细推时,未静时须先动来,所谓『如环无端,互为其根』。谓如在人,人之动作及其成就,却只在静。便如浑沦未判之前,亦须曾明盛一番来。只是这道理层层流转,不可穷诘,太极图中尽之。动极生静,亦非是又别有一个静来继此动;但动极则自然静,静极则自然动。推而上之,没理会处。」

  主静,看「夜气」一章可见。

  问:「又言『无欲故静』,何也?」曰:「欲动情胜,则不能静。」德。

  濂溪言「主静」,「静」字只好作「敬」字看,故又言「无欲故静」。若以为虚静,则恐入释老去。季通。

  「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正是要人静定其心,自作主宰。程子又恐只管静去,遂与事物不相交涉,却说个「敬」,云:「敬则自虚静。」须是如此做工夫。

  问:「『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是圣人自定?是定天下之人?」曰:「此承上章『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言之,形生神发,五性感动而善恶分,故『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以立人极。」又问:「此恐非中人以下所可承当?」曰:「二程教学者,所以只说一个『敬』字,正是欲无智愚贤不肖皆得力耳。」久之,又曰:「此一服药,人人皆可服,服之便有效,只是自不肯服耳。」子寰。

  问:「周先生说静,与程先生说敬,义则同,而其意似有异?」曰:「程子是怕人理会不得他『静』字意,便似坐禅入定。周子之说只是『无欲故静』,其意大抵以静为主,如『礼先而乐后』。」

  太极图首尾相因,脉络贯通。首言阴阳变化之原,其后即以人所禀受明之。自「唯人也得其秀而最灵」,所谓最灵,纯粹至善之性也,是所谓太极也。「形生神发」,则阳动阴静之为也。「五性感动」,则「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之性也。「善恶分」,则「成男成女」之象也。「万事出」,则万物化生之义也。至「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则又有以得乎太极之全体,而与天地混合而无间矣。故下又言天地、日月、四时、鬼神四者,无不合也。

  太极首言性命之源,用力处却在修吉、悖凶,其本则主于静。

  林问:「太极:『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南轩解与先生解不同,如何?」曰:「南轩说不然,恐其偶思未到。周子太极之书如易六十四卦,一一有定理,毫发不差。自首至尾,只不出阴阳二端而已。始处是生生之初,终处是已定之理。始有处说生,已定处说死,死则不复变动矣。」因举张乖崖说:「断公事,以为未判底事皆属阳,已判之事皆属阴,以为不可改变。通书无非发明此二端之理。」

  问:「太极图自一而二,自二而五,即推至于万物。易则自一而二,自二而四,自四而八,自八而十六,自十六而三十二,自三十二而六十四,然后万物之理备。西铭则止言阴阳,洪范则止言五行,或略或详皆不同,何也?」曰:「理一也,人所见有详略耳,然道理亦未始不相值也。」

  或问太极西铭。曰:「自孟子已后,方见有此两篇文章。」

  问:「先生谓程子不以太极图授门人,盖以未有能受之者。然而孔门亦未尝以此语颜曾,是如何?」曰:「焉知其不曾说。」曰:「观颜曾做工夫处,只是切己做将去。」曰:「此亦何尝不切己?皆非在外,乃我所固有也。」曰:「然此恐徒长人亿度料想之见。」曰:「理会不得者固如此。若理会得者,莫非在我,便可受用,何亿度之有!」

  濂溪着太极图,某若不分别出许多节次来,如何看得?未知后人果能如此子细去看否。

  或求先生拣近思录。先生披数板,云:「也拣不得。」久之,乃曰:「『无极而太极』,不是说有个物事光辉辉地在那里。只是说这里当初皆无一物,只有此理而已。既有此理,便有此气;既有此气,便分阴阳,以此生许多物事。惟其理有许多,故物亦有许多。以小而言之,则此下疑有脱句。无非是天地之事;以大而言之,则君臣父子夫妇朋友,无非是天地之事。只是这一个道理,所以『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而今看他说这物事,这机关一下拨转后,卒乍拦他不住。圣人所以『一日二日万几,兢兢业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只是大化恁地流行,随得是,便好;随得不是,便喝他不住。『存心养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所以昨日说西铭都相穿透。所以太极图说,『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二气交感,所以化生万物,这便是『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只是说得有详略,有急缓,只是这一个物事。所以万物到秋冬时,各自收敛闭藏,忽然一下春来,各自发越条畅。这只是一气,一个消,一个息。只如人相似,方其默时,便是静;及其语时,便是动。那个满山青黄碧绿,无非是这太极。所以『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皆是那『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所以周先生太极、通书只是滚这许多句。『继之者善』是动处,『成之者性』是静处。『继之者善』是流行出来,『成之者性』则各自成个物事。『继善』便是『元亨』,『成性』便是『利贞』。及至『成之者性』,各自成个物事,恰似造化都无可做了;及至春来,又流行出来,又是『继之者善』。譬如禾谷一般,到秋敛冬藏,千条万穟,自各成一个物事了;及至春,又各自发生出。以至人物,以至禽兽,皆是如此。且如人,方其在胞胎中,受父母之气,则是『继之者善』;及其生出,又自成一个物事,『成之者性也』。既成其性,又自继善,只是这一个物事,今年一年生了,明年又生出一副当物事来,又『继之者善』,又『成之者性』,只是这一个物事滚将去。所以『仁者见之谓之仁』,只是见那发生处;『智者见之谓之智』,只是见那成性处。到得『百姓日用而不知』,则不知这事物矣。所以易只是个阴阳交错,千变万化。故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圣人所以说出来时,只是使人不迷乎利害之途。」又曰:「近思录第二段说『诚无为,几善恶』。『诚无为』,只是自然有实理恁地,不是人做底,都不犯手势,只是自然一个道理恁地。『几善恶』,则是善里面便有五性,所以为圣,所以为贤,只是这个。」又曰:「下面说天下大本,天下达道。未发时便是静,已发时便是动。方其未发,便有一个体在那里了;及其已发,便有许多用出来。少间一起一倒,无有穷尽。若静而不失其体,便是『天下之大本』;动而不失其用,便是『天下之达道』。然静而失其体,则『天下之大本』便错了;动而失其用,则『天下之达道』便乖了。说来说去,只是这一个道理。」

  时紫芝亦曾见尹和靖来,尝注太极图。不知何故,渠当时所传图本,第一个圈子内误有一点。紫芝于是从此起意,谓太极之妙皆在此一点。亦有通书解,无数凡百说话。

  通书

  周子留下太极图,若无通书,却教人如何晓得?故太极图得通书而始明。

  通书一部,皆是解太极说。这道理,自一而二,二而五。如「诚无为,几善恶,德」以下,便配着太极阴阳五行,须是子细看。

  直卿云:「通书便可上接语孟。」曰:「此语孟较分晓精深,结构得密。语孟说得较阔。」

  通书觉细密分明,论孟又阔。

  诚上

  问「诚者圣人之本。」曰:「此言本领之『本』。圣人所以圣者,诚而已。」

  「诚者圣人之本」,言太极。「『大哉干元!万物资始』,诚之源」,言阴阳五行。「『干道变化,各正性命』,诚斯立焉」,言气化。「纯粹至善者」,通缴上文。「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解「诚者圣人之本」。「继之者善也」,解「大哉干元」以下;「成之者性也」,解「干道变化」以下。「元亨,诚之通」,言流行处;「利贞,诚之复」,言学者用力处。「大哉易也!性命之源」,又通缴上文。

  「『大哉干元!万物资始』,诚之源也。」此统言一个流行本源。「干道变化,各正性命」,诚之流行出来,各自有个安顿处。如为人也是这个诚,为物也是这个诚,故曰「诚斯立焉」。譬如水,其出只一源,及其流出来千派万别,也只是这个水。

  ●问:「举『一阴一阳之谓道』以下三句,是证上文否?」曰:「固是。『一阴一阳之谓道』一句,通证『诚之源』、『大哉干元』至『诚斯立焉』二『继之者善』,又证『诚之源』一节;『成之者性』,证『诚斯立焉』一」

  ●问:「诚上篇举易『一阴一阳之谓道』三句。」曰:「『继、成』二字皆节那气底意思说。『性、善』二字皆只说理。但『继之者善』方是天理流行处,『成之者性』便是已成形,有分段了。」

  问:「『一阴一阳之谓道』,是太极否?」曰:「阴阳只是阴阳,道是太极。程子说:『所以一阴一阳者,道也。』」问:「知言云:『有一则有三,自三而无穷矣。』又云:『「一阴一阳之谓道」,谓太极也。阴阳刚柔显极之几,至善以微,孟子所谓「可欲」者也。』如何?」曰:「知言只是说得一段文字好,皆不可晓。」问:「『纯粹至善者也』与『继之者善』同否?」曰:「是缴上三句,却与『继之者善』不同。『继之者善』属阳,『成之者性』属阴。」问:「阳实阴虚。『继之者善』是天命流行,『成之者性』是在人物。疑人物是实。」曰:「阳实阴虚,又不可执。只是阳便实,阴便虚,各随地步上说。如扬子说:『于仁也柔,于义也刚。』今周子却以仁为阳,义为阴。要知二者说得都是。且如造化周流,未着形质,便是形而上者,属阳;才丽于形质,为人物,为金木水火土,便转动不得,便是形而下者,属阴。若是阳时,自有多少流行变动在。及至成物,一成而不返。谓如人之初生属阳,只管有长;及至长成,便只有衰,此气逐旋衰减,至于衰尽,则死矣。周子所谓『原始反终』,只于衰尽处,可见反终之理。」又曰:「尝见张乖崖云:『未押字时属阳,已押字属阴。』此语疑有得于希夷,未可知。」

  问:「濂溪论性,自气禀言,却是上面已说『太极』、『诚』,不妨。如孔子说『性相近,习相远』,不成是不识!如荀扬便不可。」曰:「然。他已说『纯粹至善』。」

  「继之者善也」,周子是说生生之善。程子说作天性之善,用处各自不同。若以此观彼,必有窒碍。

  「元亨」,「继之者善也」,阳也;「利贞」,「成之者性也」,阴也。

  问:「『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窃谓妙合之始,便是继。『干道成男,坤道成女』,便是成。」曰:「动而生阳之时,便有继底意;及至静而生阴,方是成。如六十四卦之序,至复而继。」

  问:「阳动是元亨,阴静是利贞。但五行在阴阳之下,人物又在五行之下,如何说『继善成性』?」曰:「阴阳流于五行之中而出,五行无非阴阳。」

  问:「阴阳气也,何以谓形而下者?」曰:「既曰气,便是有个物事,此谓形而下者。」又问:「『继之者善,成之者性』,何以分继善、成性为四截?」曰:「继成属气,善性属理。性已兼理气,善则专指理。」又曰:「理受于太极,气受于二气、五行。」

  问:「『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元亨是春夏,利贞是秋冬。秋冬生气既散,何以谓之收敛?」曰:「其气已散,收敛者乃其理耳。」曰:「冬间地下气暖,便也是气收敛在内。」曰:「上面气自散了,下面暖底乃自是生来,却不是已散之气复为生气也。」

  先生出示答张元德书,问「通、复」二字。先生谓:「『诚之通』,是造化流行,未有成立之初,所谓『继之者善』;『诚之复』,是万物已得此理,而皆有所归藏之时,所谓『成之者性』。在人则『感而遂通』者,『诚之通』;『寂然不动』者,『诚之复』。」时举因问:「明道谓:『今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是如何?」曰:「明道此言,却只是就人上说耳。」

  直卿问:「『利贞诚之复』,如先生注下言,『复』如伏藏。」先生曰「复只是回来,这个是周先生添此一句。孔子只说『干道变化,各正性命』。」又曰:「这个物事又记是「气」字。流行到这里来,这里住着,却又复从这里做起。」又曰:「如母子相似。未生之时,母无气不能生其子,既生之后,子自是子,母自是母。」又曰:「如树上开一花,结一子,未到利贞处,尚是运下面气去荫又记是「养」字。他;及他到利贞处,自不用养。」又记是「恁他」字。又问:「自一念之萌以至于事之得其所,是一事之元亨利贞?」先生应之曰:「他又自这里做起,所谓『生生之谓易』,也是恁地。」又记曰:「气行到这里住着,便立在这里。既立在这里,则又从这里做起。」

  问:「『元亨诚之通』,便是阳动;『利贞诚之复』,便是阴静。注却云:『此已是五行之性。』如何?」曰:「五行便是阴阳,但此处已分作四。」

  「利贞诚之复」,乃回复之「复」,如人既去而回,在物归根复命者也。「不远而复」,乃反复之「复」,反而归其元地头也。诚复,就一物一草一木看得。复善,则如一物截然到上面穷了,却又反归到元地头。诚复,只是就去路寻得旧迹回来。因论复卦说如此。更详之,俟他日问。

  诚下

  问诚是「五常之本」。曰:「诚是通体地盘。」

  「诚下」一章,言太极之在人者。

  问:「『诚,五常之本。』同此实理于其中,又分此五者之用?」曰:「然。」

  问:「『果而确』,果者阳决,确者阴守?」曰:「此只是一事,而首尾相应。果而不确,即无所守;确而不果,则无决。二者不可偏废,犹阴阳不可相无也。」

  诚几德

  通书「诚无为」章,说圣、贤、神三种人。恐有记误。

  「诚无为。」诚,实理也;无为,犹「寂然不动」也。实理该贯动静,而其本体则无为也。「几善恶。」「几者,动之微」,动则有为,而善恶形矣。「诚无为」,则善而已。动而有为,则有善有恶。

  光祖问「诚无为,几善恶」。曰:「诚是当然,合有这实理,所谓『寂然不动』者。几,便是动了,或向善,或向恶。」

  曾问「诚无为,几善恶」。曰:「诚是实理,无所作为,便是『天命之谓性』,『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几者,动之微。』微,动之初,是非善恶于此可见;一念之生,不是善,便是恶。孟子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是也。德者,有此五者而已。仁义礼智信者,德之体;『曰爱』,『曰宜』,『曰理』,『曰通』,『曰守』者,德之用。」

  濂溪言「诚无为,几善恶」。才诚,便行其所无事,而几有善恶之分。于此之时,宜当穷察识得是非。其初有毫忽之微,至于穷察之久,渐见充越之大,天然有个道理开裂在那里。此几微之决,善恶之分也。若于此分明,则物格而知至,知至而意诚,意诚而心正身,修而家齐国治天下平,如激湍水,自已不得;如田单火牛,自止不住。

  道夫言:「诚者,自然之实理,无俟营为,及几之所动,则善恶着矣。善之所诚,则为五常之德。圣人不假修为,安而全之;贤者则有克复之功。要之,圣贤虽有等降,然及其成功,则一而已。故曰:『发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之谓神』。」曰:「固是如此。但几是动之微,是欲动未动之间,便有善恶,便须就这处理会。若至于发着之甚,则亦不济事矣,更怎生理会?所以圣贤说『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盖几微之际,大是要切!」又问:「以诚配太极,以善恶配阴阳,以五常配五行,此固然。但『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则五常必不可谓共出于善恶也。此似祇是说得善之一脚。」曰:「通书从头是配合,但此处却不甚似。如所谓『刚善刚恶,柔善柔恶』,则确然是也。」

  问:「『诚无为,几善恶』一段,看此与太极图相表里?」曰:「然。周子一书都是说这道理。」又举「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一章,及「心一也」一章。「程子承周子一派,都是太极中发明。」曰:「然。」问:「此都是说这道理是如此,工夫当养于未发。」曰:「未发有工夫,既发亦用工夫。既发若不照管,也不得,也会错了。但未发已发,其工夫有个先后,有个轻重。」

  「或举季通语:『通书「诚无为,几善恶」与太极「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二说似乎相背。既曰「无为」矣,如何又却有善恶之几?恐是周子失照管处。』如何?」曰:「当『寂然不动』时,便是『诚无为』;有感而动,即有善恶。几是动处。大凡人性不能不动,但要顿放得是。于其所动处顿放得是时,便是『德:爱曰仁,宜曰义』;顿放得不是时,便一切反是。人性岂有不动?但须于中分得天理人欲,方是。」

  人杰问:「季通说:『「诚无为,几善恶。德:爱曰仁」一段,周子亦有照管不到处。既曰「诚无为」,则其下未可便着「善、恶」字。』如何?」曰:「正淳如何看?」人杰曰:「若既诚而无为,则恐未有恶。若学者之心,其几安得无恶?」曰:「当其未感,五性具备,岂有不善?及其应事,才有照顾不到处,这便是恶。古之圣贤战战兢兢过了一生,正谓此也。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亦是如此。」因言:「仲弓问『焉知贤才而举之』,程子以为『便见仲弓与圣人用心之小大。推此义,则一心可以兴邦,一心可以丧邦,只在公私之间。』且看仲弓之问,未见其为私意;然其心浅狭欠阙处多,其流弊便有丧邦之理。凡事微有过差,才有安顿不着处,便是恶。」

  问:「若是未发,便是都无事了,如何更有几?『二者之间,其几甚微』,莫是指此心未发而言否?」曰:「说几时,便不是未发。几,正是那欲发未发时,当来这里致谨,使教自慊,莫教自欺。」又问:「莫是说一毫不谨,则所发流于恶而不为善否?」曰:「只是说心之所发,要常常省察,莫教他自欺耳。人心下自是有两般,所以要谨。谨时便知得是自慊,是自欺,而不至于自欺。若是不谨,则自慊也不知,自欺也不知。」

  或以善恶为男女之分,或以为阴阳之事。凡此两件相对说者,无非阴阳之理。分阴阳而言之,或说善恶,或说男女,看他如何使。故善恶可以言阴阳,亦可以言男女。

  或问:「有阴阳便有善恶。」曰:「阴阳五行皆善。」又曰:「阴阳之理皆善。」又曰:「合下只有善,恶是后一截事。」又曰:「竖起看,皆善;横看,后一截方有恶。」又曰:「有善恶,理却皆善。」又记是「无恶」字。

  「德:爱曰仁」至「守曰信」。德者,人之得于身者也。爱、宜、理、通、守者,德之用;仁、义、礼、智、信者,德之体。理,谓有条理;通,谓通达;守,谓确实。此三句就人身而言。诚,性也;几,情也;德,兼性情而言也。直卿。

  「性焉安焉之谓圣」,是就圣人性分上说。「发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之谓神」,是他人见其不可测耳。

  问:「『性者独得于天』,如何言『独得?』」曰:「此言圣人合下清明完具,无所亏失。此是圣人所独得者,此对了『复』字说。复者,已失而反其初,便与圣人独得处不同。『安』字对了『执』字说。执是执持,安是自然。大率周子之言,称等得轻重极是合宜。」因问:「周子之学,是自得于心?还有所传授否?」曰:「也须有所传授。渠是陆诜婿。温公涑水记闻载陆诜事,是个笃实长厚底人。」

  「发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之谓神」,言其发也微妙而不可见,其充也周遍而不可穷。「发」字、「充」字就人看。如「性焉、安焉」、「执焉、复焉」,皆是人如此。「微不可见,周不可穷」,却是理如此。神只是圣之事,非圣外又有一个神,别是个地位也。

  「发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之谓神。」神即圣人之德,妙而不可测者,非圣人之上复有所谓神也。发,动也;微,幽也;言其「不疾而速」。一念方萌,而至理已具,所以微而不可见也。充,广也;周,遍也;言其「不行而至」。盖随其所寓,而理无不到,所以周而不可穷也。此三句,就人所到地位而言,即尽夫上三句之理而所到有浅深也。

  问:「通书言神者五,三章、四章、九章、十一章、十六章。其义同否?」曰:「当随所在看。」曰:「神,只是以妙言之否?」曰:「是。且说『感而遂通者,神也』,横渠谓:『一故神,两在故不测。』」因指造化而言曰:「忽然在这里,又忽然在那里,便是神。」曰:「在人言之,则如何?」曰:「知觉便是神。触其手则手知痛,触其足则足知痛,便是神。『神应故妙』。」

  圣

  「『寂然不动』者,诚也。」又曰:「『大哉干元!万物资始』,诚之源也。须如此,『大哉干元!万物资始』以上,更有『寂然不动』。」

  「几善恶」,言众人者也。「动而未形,有无之间也」,言圣人毫厘发动处,此理无不见。「『寂然不动』者诚也。」至其微动处,即是几。几在诚神之间。

  林问:「入德莫若以几,此最要否?」曰:「然。」问:「通书说『几』,如何是动静体用之间?」曰:「似有而未有之时,在人识之尔。」

  几虽已感,却是方感之初;通,则直到末梢皆是通也。如推其极,到「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亦只是通也。几,却只在起头一些子。

  「通书多说『几』。太极图上却无此意。」曰:「『五性感动』,动而未分者,便是。」直卿云:「通书言主静、审几、慎独,三者循环,与孟子『夜气』、『平旦之气』、『昼旦所为』相似。」

  问:「『诚精故明』,先生引『清明在躬,志气如神』释之,却是自明而诚。」曰:「便是看得文字粗疏。周子说『精』字最好。『诚精』者,直是无些夹杂,如一块银,更无铜铅,便是通透好银。故只当以清明释之,『志气如神』,即是『至诚之道可以前知』之意也。」人杰因曰:「凡看文字,缘理会未透,所以有差。若长得一格,便又看得分明。」曰:「便是说倒了。」

  安卿问:「『神、诚、几』,学者当从何入?」曰:「随处做工夫。淳录云:「本在诚,着力在几。」诚是存主处,发用处是神,几是决择处。淳录云:「在二者之间。」然紧要处在几。」砥。

  慎动

  问:「『动而正曰道,用而和曰德』,却是自动用言。『曰』,犹言合也。若看做道德题目,却难通。」曰:「然。自是人身上说。」

  「『动而正曰道』,言动而必正为道,否则非也。『用而和曰德』,德有熟而不吃力之意。」

  师

  问:「通书中四象,刚柔善恶,皆是阴阳?」曰:「然。」

  问「性者,刚柔善恶中而已。」曰:「此性便是言气质之性。四者之中,去却两件刚恶、柔恶,却又刚柔二善中,择中而主池作「立」。焉。」

  正淳问通书注「中」字处,引「允执厥中」。曰:「此只是无过不及之『中』。书传中所言皆如此,只有『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一处是以体言。到『中庸』字亦非专言体,便有无过不及之意。」

  问:「解云:『刚柔,即易之两仪,各加善恶,即易之四象。』疑『善恶』二字是虚字,如易八卦之吉凶。今以善恶配为四象,不知如何?」曰:「更子细读,未好便疑。凡物皆有两端。如此扇,便有面有背。自一人之心言之,则有善有恶在其中,便是两物。周子止说到五行住,其理亦只消如此,自多说不得。包括万有,举归于此。康节却推到八卦。太阳、太阴,少阳、少阴。太阳、太阴各有一阴一阳,少阳、少阴亦有一阴一阳,是分为八卦也。」问:「前辈以老阴、老阳为干、坤,又分六子以为八卦,是否?」曰:「六子之说不然。」

  问:「通书解论周子止于四象,以为水火金木,如何?」曰:「周子只推到五行。如邵康节不又从一分为二,极推之至于十二万四千,纵横变动,无所不可?如汉儒将十二辟卦分十二月。康节推又别。」

  幸

  「人之生,不幸不闻大不幸无耻。」此两句只是一项事。知耻是由内心以生,闻过是得之于外。人须知耻,方能过而改,故耻为重。

  思

  问:「『无思,本也;思通,用也,无思而无不通为圣人。』不知圣人是有思耶?无思耶?」曰:「无思而无不通是圣人,必思而后无不通是睿。」时举云:「圣人『寂然不动』,是无思;才感便通,特应之耳。」曰:「圣人也不是块然由人拨后方动,如庄子云『推而行,曳而止』之类。只是才思便通,不待大故地思索耳。」时举因云:「如此,则是无事时都无所思,事至时才思而便通耳。」

  睿有思,有不通;圣无思,无不通。又曰:「圣人时思便通,非是块然无思,拨着便转。恁地时,圣人只是个瓠子!」说「无思本也」。

  「几」,是事之端绪。有端绪方有讨头处,这方是用得思。

  「思」一章,「几」、「机」二字无异义。举易一句者,特断章取义以解上文。

  举通书,言:「通微,无不通。」举李先生曰:「梁惠王说好色,孟子便如此说;说好货,便如此说;说好勇,便如此说;皆有个道理,便说将去。此是尽心道理。」「当时不晓,今乃知是『无不通』底道理。」

  志学

  问:「『圣希天。』若论圣人,自是与天相似了。得非圣人未尝自以为圣,虽已至圣处,而犹戒慎恐惧,未尝顷刻忘所法则否?」曰:「不消如此说。天自是天,人自是人,终是如何得似天?自是用法天。『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设都』,无非法天者。大事大法天,小事小法天。」

  窦问:「『志伊尹之志,学颜子之学』,所谓志者,便是志于行道否?」曰:「『志伊尹之所志』,不是志于私。大抵古人之学,本是欲行。『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凡所以治国平天下者,无一不理会。但方处畎亩之时,不敢言必于用耳。及三聘幡然,便向如此做去,此是尧舜事业。看二典之书,尧舜所以卷舒作用,直如此熟。」因说:「耿守向曾说:『「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此非专为用舍行藏,凡所谓治国平天下之具,惟夫子颜子有之,用之则抱持而往,不用则卷而怀之。』」曰:「某不敢如此说。若如此说,即是孔颜胸次全无些洒落底气象,只是学得许多骨董,将去治天下。又如龟山说,伊尹乐尧舜之道,只是出作入息,饥食渴饮而已。即是伊尹在莘郊时,全无些能解,及至伐夏救民,逐旋叫唤起来,皆说得一边事。今世又有一般人,只道饱食暖衣无外慕,便如此涵养去,亦不是,须是一一理会去。」耿名秉。

  窦又问:「『志伊尹之志』,乃是志于行。」曰:「只是不志于私。今人仕宦只为禄,伊尹却『禄之天下弗顾,系马千驷弗视也』。」又云:「虽志于行道,若自家所学元未有本领,如何便能举而措之天下?又须有那地位。若身处贫贱,又如何行?然亦必自修身始,修身齐家,然后达诸天下也。」又曰:「此个道理,缘为家家分得一分,不是一人所独得而专者。经世济物,古人有这个心。若只是我自会得,自卷而怀之,却是私。」

  「『志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志固是要立得大,然其中又自有先后缓急之序,『致广大而尽精微』。若曰未到伊尹田地做未得,不成块然吃饭,都不思量天下之事!若是见州郡所行事有不可人意,或百姓遭酷虐,自家宁不恻然动心?若是朝夕忧虑,以天下国家为念,又那里教你恁地来?」或曰:「圣贤忧世之志,乐天之诚,盖有并行而不相悖者,如此方得。」曰:「然。便是怕人倒向一边去。今人若不块然不以天下为志,便又切切然理会不干己事。如世间一样学问,专理会典故世务,便是如此。『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合下学,便是学此事。既曰『欲明明德于天下』,不成只恁地空说!里面有几多工夫。」

  问:「『过则圣,及则贤。』若过于颜子,则工夫又更绝细,此固易见。不知过伊尹时如何说?」曰:「只是更加些从容而已,过之,便似孔子。伊尹终是有担当底意思多。」

  动静

  「动而无静,静而无动者,物也。」此言形而下之器也。形而下者,则不能通,故方其动时,则无了那静;方其静时,则无了那动。如水只是水,火只是火。就人言之,语则不默,默则不语;以物言之,飞则不植,植则不飞是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非不动不静,此言形而上之理也。理则神而莫测,方其动时,未尝不静,故曰:「无动」;方其静时,未尝不动,故曰「无静」。静中有动,动中有静,静而能动,动而能静,阳中有阴,阴中有阳,错综无穷是也。又曰:「『水阴根阳,火阳根阴。』水阴火阳,物也,形而下者也;所以根阴根阳,理也,形而上者也。」直卿云:「兼两意言之,方备。言理之动静,则静中有动,动中有静,其体也;静而能动,动而能静,其用也。言物之动静,则动者无静,静者无动,其体也;动者则不能静,静者则不能动,其用也。」

  问「动而无动,静而无静」。曰:「此说『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此自有个神在其间,不属阴,不属阳,故曰『阴阳不测之谓神』。且如昼动夜静,在昼间神不与之俱动,在夜间神不与之俱静。神又自是神,神却变得昼夜,昼夜却变不得神。神妙万物。如说『水阴根阳,火阳根阴』,已是有形象底,是说粗底了。」又曰:「静者为主,故以蒙艮终云。」

  问:「『动而无动,静而无静,神也』,此理如何?」曰:「譬之昼夜:昼固是属动,然动却来管那神不得;夜固是属静,静亦来管那神不得。盖神之为物,自是超然于形器之表,贯动静而言,其体常如是而已矣。」

  「动、静」章所谓神者,初不离乎物。如天地,物也。天之收敛,岂专乎动?地之发生,岂专乎静?此即神也。

  问:「『动而无静,静而无动,物也;静而无静,动而无动,神也。』所谓物者,不知人在其中否。」曰:「人在其中。」曰:「所谓神者,是天地之造化否?」曰:「神,即此理也。」问:「物则拘于有形;人则动而有静,静而有动,如何却同万物而言?」曰:「人固是静中动,动中静,亦谓之物。凡言物者,指形器有定体而言,然自有一个变通底在其中。须知器即道,道即器,莫离道而言器可也。凡物皆有此理。且如这竹椅,固是一器,到适用处,便有个道在其中。」又问神,曰「神在天地中,所以妙万物者,如水为阴则根阳,火为阳则根阴」云云。先生曰:「文字不可泛看,须是逐句逐段理会。此一段未透,又去看别段,便鹘突去,如何会透彻,如何会贯通。且如此段未说理会到十分,亦且理会七分,看来看去,直至无道理得说,却又再换一段看。疏略之病,是今世学者通患。不特今时如此,前辈看文字,盖有一览而尽者,亦恐只是无究竟。」问:「经书须逐句理会。至如史书易晓,只看大纲,如何?」曰:「较之经书不同,然亦自是草率不得。须当看人物是如何,治体是如何,国势是如何,皆当子细。」因举上蔡看明道读史:「逐行看过,不差一字。」

  至之问:「『水阴根阳,火阳根阴』与『五行阴阳,阴阳太极』为一截,『四时运行,万物终始』与『混兮辟分,其无穷兮』为一截。『混兮』是『利贞诚之复』,『辟兮』是『元亨诚之通』。注下『自五而一,自五而万』之说,则是太极常在贞上,恐未稳。」先生大以为然。曰:「便是犹有此等硬说处。」直卿云:「自易说『元亨利贞』,直到濂溪康节始发出来。」

  「混兮辟兮」,混,言太极;辟,言为阴阳五行以后,故末句曰:「其无穷兮。」言既辟之后,为阴阳五行,为万物,无穷尽也。

  乐

  通书论乐意,极可观,首尾有条理。只是淡与不淡,和与不和,前辈所见各异。邵康节须是二四六八,周子只是二四中添一上为五行。如刚柔添善恶,又添中于其间,周子之说也。

  问:「通书注云:『而其制作之妙,真有以得乎声气之元。』不知而今尚可寻究否?」曰:「今所争,祇是黄锺一宫耳。这里高则都高,这里低则都低,盖难得其中耳。」问:「胡安定乐如何?」曰:「亦是一家。」

  圣学

  问:「伊川云:『为士必志于圣人。』周子乃云:『一为要,一者,无欲也。』何如?」曰:「若注释古圣贤之书,恐认当时圣贤之意不亲切,或有误处。此书乃周子自着,不应有差。『一者,无欲』,一便是无欲。今试看无欲之时,心岂不一?」又问:「比主一之敬如何?」曰:「无欲之与敬,二字分明。要之,持敬颇似费力,不如无欲撇脱。人只为有欲,此心便千头万绪。此章之言,甚为紧切,学者不可不知。」

  问:「一是纯一静虚,是此心如明鉴止水,无一毫私欲填于其中。故其动也,无非从天理流出,无一毫私欲挠之。静虚是体,动直是用。」曰:「也是如此。静虚易看,动直难看。静虚,只是伊川云:『中有主则虚,虚则邪不能入』,是也。若物来夺之,则实;实则暗,暗则塞。动直,只是其动也更无所碍。若少有私欲,便碍便曲。要恁地做,又不要恁地做,便自有窒碍,便不是直。曲则私,私则狭。」

  或问:「圣可学乎云云。一为要」。「这个是分明底一,不是鹘突底一。」问:「如何是鹘突底一?」曰:「须是理会得敬落着处。若只块然守一个『敬』字,便不成个敬。这个亦只是说个大概。明通,在己也;公溥,接物也。须是就静虚中涵养始得。明通,方能公溥。若便要公溥,定不解得。静虚、明通,『精义入神』也;动直、公溥,『利用安身』也。」又曰:「一即所谓太极。静虚、明通,即图之阴静;动直、公溥,即图之阳动。」

  问:「『圣学』章,一者,是表里俱一,纯彻无二。少有纤毫私欲,便二矣。内一则静虚,外一则动直,而明通公溥,则又无时不一也。一者,此心浑然太极之体;无欲者,心体粹然无极之真;静虚者,体之未发,豁然绝无一物之累,阴之性也;动直者,用之流行,坦然由中道而出,阳之情也。明属火,通属木,公属金,溥属水。明通则静极而动,阴生阳也;公溥则动极而静,阳生阴也。而无欲者,又所以贯动静明通公溥而统于一,则终始表里一太极也。不审是否?」曰:「只四象分得未是。此界两边说,明属静边,通属动边,公属动边,溥属静边。明是贞,属水;通是元,属木;公是亨,属火;溥是利,属金。只恁地循环去。明是万物收敛醒定在这里,通是万物初发达,公是万物齐盛,溥是秋来万物溥遍成遂,各自分去,所谓『各正性命』。」曰:「在人言之,则如何?」曰:「明是晓得事物,通是透彻无窒碍,公是正无偏陂,溥是溥遍万事,便各有个理去。」直卿曰:「通者明之极,溥者公之极。」曰:「亦是。如后所谓『诚立明通』,意又别。彼处以『明』字为重。立,如『三十而立』。通,则『不惑,知天命,耳顺』也。」

  安卿问:「『明通公溥』,于四象曷配?」曰:「明者明于己,水也,正之义也;通则行无窒碍,木也,元之义也;公者,公于己,火也,亨之义也;溥则物各得其平之意,金也,利之义也。利,如『干道变化,各正性命』之意。明通者,静而动;公溥者,动而静。」砥。

  问:「履之记先生语,以明配水,通配木,公配火,溥配金。溥何以配金?」曰:「溥如何配金!溥正是配水。此四者只是依春夏秋冬之序,相配将去:明配木,仁元。通配火,礼亨。公配金,义利。溥配水,智贞。想是他错记了。」

  问:「『明通公溥』于四象何所配?」曰:「只是春夏秋冬模样。」曰:「明是配冬否?」曰:「似是就动处说。」曰:「便似是元否?」曰:「是。然这处亦是偶然相合,不是正恁地说。」又曰:「也有恁地相似处。『吉凶者,失得之象也;悔吝者,忧虞之象也。』悔便是悔恶向善意。如曰『震无咎者存乎悔』,非如『迷复』字意。吝是未至于恶,只管吝,渐渐恶。『刚柔者,昼夜之象也;变化者,进退之象也。』变是进,化是退,便与悔吝相似。且以一岁言之,自冬至至春分,是进到一半,所以谓之分;自春分至夏至,是进到极处,故谓之进之过,则退。至秋分是退到一半处;到冬至,也是退到极处。天下物事,皆只有此两个。」问:「人只要全得未极以前底否?」曰:「若以善恶配言,则圣人到那善之极处,又自有一个道理,不到得『履霜坚冰至』处。若以阴阳言,则他自是阴了又阳,阳了又阴,也只得顺他。易里才见阴生,便百种去裁抑他,固是如此。若一向是阳,则万物何由得成?他自是恁地。国家气数盛衰亦恁地。尧到七十载时,也自衰了,便所以求得一个舜,分付与他,又自重新转若一向做去,到死后也衰了。文武恁地,到成康也只得恁地持盈守成。到这处极了,所以昭王便一向衰扶不起。汉至宣帝以后,便一向衰。直至光武,又只得一二世,便一向扶不起,国统屡绝。」刘曰:「光武便如康节所谓秋之春时」曰:「是。」

  理性命

  彰,言道之显;微,言道之隐。「匪灵弗莹」,言彰与微,须灵乃能了然照见,无滞碍也。此三句是言理。别一本「灵」作「虚」,义短。「刚善、刚恶,柔亦如之,中焉止矣。」此三句言性。「二气五行」以下并言命。实,是实理。

  「厥彰厥微」,只是说理有大小精粗,如人事中,自有难晓底道理。如君仁臣忠父慈子孝,此理甚显然。若阴阳性命鬼神往来,则不亦微乎!

  问「五殊二实」。曰:「分而言之有五,总而言之只是阴阳。」

  郑问:「『理性命』章何以下『分』字?」曰:「不是割成片去,只如月映万川相似。」

  「万一各正,小大有定」,言万个是一个,一个是万个。盖体统是一太极,然又一物各具一太极。所谓「万一各正」,犹言「各正性命」也。

  ●问「五殊二实」一段。先生说了,又云:「中庸『如天之无不覆帱,地之无不持载』,止是一个大底包在中间;又有『四时错行,日月代明』,自有细小去处。『道并行而不相悖,万物并育而不相害。』并行并育,便是那天地覆载;不相悖不相害,便是那错行代明底。『小德川流』是说小细底,『大德敦化』是那大底。大底包小底,小底分大底。千五百年间,不知人如何读这个,都似不理会得这道理。」又云:「『一实万分,万一各正』,便是『理一分殊』处。」

  问:「『理性命』章注云:『自其本而之末,则一理之实,而万物分之以为体,故万物各有一太极。』如此,则是太极有分裂乎?」曰:「本只是一太极,而万物各有禀受,又自各全具一太极尔。如月在天,只一而已;及散在江湖,则随处而见,不可谓月已分也。」

  颜子

  问颜子「能化而齐」。曰:「此与『大而化之』之『化』异。但言消化却富贵贫贱之念,方能齐。齐,亦一之意。」

  师友

  杜斿问:「濂溪言道至贵者,不一而足。」曰:「周先生是见世间愚辈为外物所摇动,如堕在火坑中,不忍见他,故如是说不一。世人心不在壳子里,如发狂相似,只是自不觉。浙间只是权谲功利之渊薮。三二十年后,其风必炽,为害不小。某六七十岁,居此世不久,旦夕便死。只与诸君子在此同说,后来必验。」

  势

  问「极重不可反,知其重而亟反之可也」。曰:「是说天下之势,如秦至始皇强大,六国便不可敌。东汉之末,宦官权重,便不可除。绍兴初,只斩陈少阳,便成江左之势。重极,则反之也难;识其重之机而反之,则易。」

  文辞

  「文所以载道」,一章之大意。「轮辕饰而人弗庸,徒饰也」,言有载道之文而人弗用也。「况虚车乎?」此不载道之文也。自「笃其实」至「行而不远」,是轮辕饰而人庸之者也。自「不贤者」至「强之不从也」,是弗庸者也。自「不知务道德」至「艺而已」,虚车也。

  圣蕴

  或问「发圣人之蕴,教万世无穷者,颜子也」。曰:「夫子之道如天,惟颜子尽得之。夫子许多大意思,尽在颜子身上发见。譬如天地生一瑞物,即此物上尽可以见天地纯粹之谓之发,乃『亦足以发』之『发』,不必待颜子言,然后谓之发也。」

  精蕴

  「圣人之精,画卦以示;圣人之蕴,因卦以发。」濂溪看易,却须看得活。

  精,谓心之精微也;蕴,谓德所蕴蓄也。

  「圣人之蕴,因卦以发。」易本未有许多道理,因此卦,遂将许多道理搭在上面,所谓「因卦以发」者也。

  问「圣人之精,圣人之蕴」。曰:「精,是精微之意;蕴,是包许多道理。」又问:「伏羲始画,而其蕴亦已发见于此否?」曰:「谓之已具于此则可,谓之已发见于此则不可。方其初画,也未有干四德意思,到孔子始推出来。然文王孔子虽能推出意思,而其道理亦不出伏羲始画之中,故谓之蕴。蕴,如『衣敝蕴袍』之『蕴』,是包得在里面。饶录云:「方其初画出来,未有今易中许多事。到文王孔子足得出来,而其理亦不外乎始画。」

  精,是圣人本意;蕴,是偏旁带来道理。如春秋,圣人本意,只是载那事,要见世变:「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臣弒其君,子弒其父」,如此而已。就那事上见得是非美恶曲折,便是「因卦以发」底。如「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是圣人本意底;如文王系辞等,孔子之言,皆是因而发底,不可一例作重看。

  干损益动

  通书曰「干干不息」者,「惩忿窒欲,迁善改过」不息,是也。

  「干干不息」者,体;「日往月来,寒往暑来」者,用。有体则有用,有用则有体,不可分先后说。

  第一句言「干干不息」,第二句言损,第三句言益者,盖以解第一句。若要不息,须着去忿欲而有所迁改。中「干之用其善是」,「其」字,疑是「莫」字,盖与下两句相对。若只是「其」字,则无义理,说不通。

  问:「此章前面『惩忿窒欲,迁善改过』皆是自修底事。后面忽说动者何故?」曰:「所谓『惩忿窒欲,迁善改过』,皆是动上有这般过失;须于方动之时审之,方无凶悔吝,所以再说个『动』。」

  蒙艮

  问:「『艮其背』,背非见也。」曰:「这也只如『非礼勿视』,非谓耳无所闻,目无所见也。『奸声乱色,不留聪明;淫乐慝礼,不接心术』;『艮其背』者,只如此耳。程子解『艮其背』,谓『止于所不见』,恐如此说费力。所谓『背』者,只是所当止也。人身四体皆动,惟背不动,所当止也。看下文『艮其止』,『止』字解『背』字,所以谓之『止其所』。止所当止,如『人君止于仁,人臣止于敬』,全是天理,更无人欲,则内不见己,外不见人,只见有理。所以云『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正谓此也。」砥。寓录别出。

  问:「『艮其背』,背非见也。」曰:「只如『非礼勿视』,『奸声乱色,不留聪明;淫乐忒礼,不接心术』,非是耳无所闻,目无所见。程子解『艮其背』,谓『止于其所不见』,即是此说,但易意恐不如此。卦彖下『止』,便是去止那上面『止』。『艮其止』一句,若不是『止』字误,本是『背』字,便是『艮其止』句,解『艮其背』一句。『艮其止』,是止于所当止,如大学『君止于仁,臣止于敬』之类。程子解此『不及』却好,不知『止』如何又恁地说?人之四肢皆能动,惟背不动,有止之象。『艮其背』,是止于所当止之地;『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万物各止其所,便都纯是理。也不见己,也不见有人,都只见道理。」

  问:「『止,非为也;为,不止矣。』何谓也?」曰:「止便不作为,作为便不是止。」曰:「止是以心言否?」曰:「是。」淳举易传「内欲不萌,外物不接」。曰:「即是这止。」

  后录

  「濂溪言『寡欲以至于无』,盖恐人以寡欲为便得了,故言不止于寡欲而已,必至于无而后可耳。然无底工夫,则由于能寡欲。到无欲,非圣人不能也。」曰:「然则『欲』字如何?」曰:「不同。此寡欲,则是合不当如此者,如私欲之类。若是饥而欲食,渴而欲饮,则此欲亦岂能无?但亦是合当如此者。」

  「诚立明通」,「立」字轻,只如「三十而立」之「立」。「明」字就见处说,如「知天命」以上之事。

  刘问:「心既诚矣,固不用养,然亦当操存而不失否?」曰:「诚是实也。到这里已成就了,极其实,决定恁地,不解失了。砥录云:「诚,实也。存养到实处,则心纯乎理,更无些子夹杂,又如何持守!」何用养?何用操存?」又问「反身而诚」。曰:「此心纯一于理,彻底皆实,无夹杂,亦无虚伪。」砥少异。

  问「会元」之期。曰:「元气会则生圣贤,如历家推朔旦冬至夜半甲子。所谓『元气会』,亦是此般模样。」

  拙赋

  拙赋「天下拙,刑政彻」,其言似庄老。

  

  朱子语类卷第九十五

  程子之书一凡入近思录者,皆依次第类为此卷。

  近思录首卷所论诚、中、仁三者,发明义理,固是有许多名,只是一理,但须随事别之,如说诚,便只是实然底道理。譬如天地之于万物,阴便实然是阴,阳便实然是阳,无一毫不真实处;中,只是喜怒哀乐未发之理;仁,便如天地发育万物,人无私意,便与天地相似。但天地无一息间断,「圣希天」处正在此。仁义礼智,便如四柱,仁又包括四者。如易之「元亨利贞」,必统于元;如时之春秋冬夏,皆本于春。析而言之,各有所指而已。

  问:「伊川言:『「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中也者,「寂然不动」是也。』南轩言:『伊川此处有小差,所谓喜怒哀乐之中,言众人之常性;「寂然不动」者,圣人之道心。』又,南轩辨吕与叔论中书说,亦如此。今载近思录如何?」曰:「前辈多如此说,不但钦夫,自五峰发此论,某自是晓不得。今湖南学者往往守此说,牢不可破。某看来,『寂然不动』,众人皆有是心;至『感而遂通』,惟圣人能之,众人却不然。盖众人虽具此心,未发时已自汩乱了,思虑纷扰,梦寐颠倒,曾无操存之道;至感发处,如何得会如圣人中节!」

  「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有指用而言者。」伊川此语,与横渠「心统性情」相似。

  伊川曰:「四德之元,犹五常之仁,偏言则主一事,专言则包四者。」若不得他如此说出,如何明得?

  问:「仁既偏言则一事,如何又可包四者?」曰:「偏言之仁,便是包四者底;包四者底,便是偏言之仁。」

  郭兄问:「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曰:「以专言言之,则一者包四者;以偏言言之,则四者不离一者也。」

  仁之包四德,犹冢宰之统六官。

  问:「论语中言仁处,皆是包四者?」曰:「有是包四者底,有是偏言底。如『克己复礼为仁』,『巧言令色鲜矣仁』,便是包四者。」

  问:「仁何以能包四者?」曰:「人只是这一个心,就里面分为四者。且以恻隐论之:本只是这恻隐,遇当辞逊则为辞逊,不安处便为羞恶,分别处便为是非。若无一个动底醒底在里面,便也不知羞恶,不知辞逊,不知是非。譬如天地只是一个春气,振录作「春生之气」。发生之初为春气,发生得过李录云:「长得」便为夏,收敛便为秋,消缩便为冬。明年又从春起,浑然只是一个发生之」方子、振同。

  问:「仁包四者,只就生意上看否?」曰:「统是一个生意。如四时,只初生底便是春,夏天长,亦只是长这生底;秋天成,亦只是遂这生底,若割断便死了,不能成遂矣;冬天坚实,亦只是实这生底。如谷九分熟,一分未熟,若割断,亦死了。到十分熟,方割来,这生意又藏在里面。明年熟,亦只是这个生。如恻隐、羞恶、辞逊、是非,都是一个生意。当恻隐,若无生意,这里便死了,亦不解恻隐;当羞恶,若无生意,这里便死了,亦不解羞恶。这里无生意,亦不解辞逊,亦不解是非,心都无活底意思。仁,浑沦言,则浑沦都是一个,义礼知都是仁;对言,则仁义与礼智一般。」寓录云:「安卿问:『仁包四者,就初意上看?就生意上看?』曰:『统是个生意。四时虽异,生意则同。劈头是春生,到夏长养,是长养那生底;秋来成遂,是成遂那生底;冬来坚实,亦只坚实那生底。草木未华实,去摧折他,便割断了生意,便死了,如何会到成实!如谷有两分未熟,只成七八分谷。仁义礼智都只是个生意。当恻隐而不恻隐,便无生意,便死了;羞恶固是义,当羞恶而无羞恶,这生意亦死了。以至当辞逊而失其辞逊,是非而失其是非,心便死,全无那活底意思。』」

  问「四德之元,犹五常之仁,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曰:「须先识得元与仁是个甚物事,便就自家身上看甚么是仁,甚么是义、礼、智。既识得这个,便见得这一个能包得那数个。若有人问自家:『如何一个便包得数个?』只答云:『只为是一个。』」问直卿曰:「公于此处见得分明否?」曰:「向来看康节诗,见得这意思。如谓『天根月窟闲来往,三十六宫都是春』,正与程子所谓『静后见万物皆有春意』同。且如这个棹子,安顿得恰好时,便是仁。盖无乖戾,便是生意。穷天地亘古今,只是一个生意,故曰『仁者与物无对』。以其无往非仁,此所以仁包四德也。」曰:「如此体仁,便不是,便不是生底意思。棹子安顿得恰好,只可言中,不可谓之仁。元只是初底便是,如木之萌,如草之芽;其在人,如恻然有隐,初来底意思便是。干录作:「要理会得仁,当就初处看。故元亨利贞,而元为四德之首。就初生处看,便见得仁。」所以程子谓『看鸡雏可以观仁』,为是那嫩小底便是仁底意思在。」干录作:「亦是看其初意思。」问:「如所谓『初来底意思便是』,不知思虑之萌不得其正时如何?」曰:「这便是地头着贼,更是那『元』字上着贼了;如合施为而不曾施为时,便是亨底地头着贼了;如合收敛而不曾收敛时,便是利底地头着贼了;如合贞静而不能贞静时,便是贞底地头着贼了。干录作:「问:『物理固如此,就人心思虑上观之,如何?』曰:『思虑方萌,特守得定,便是仁。如思虑方萌错了,便是贼其仁;当施为时错了,便是贼其礼;当收敛时错了,便是贼其义;当贞静时错了,便是贼其智。凡物皆有个如此道理。』」以一身观之,元如头,亨便是手足,利便是胸腹,贞便是那元气所归宿处,所以人头亦谓之『元首』。穆姜亦曰:『元者,体之长也。』今若能知得所谓『元之元,元之亨,元之利,利之贞』,上面一个『元』字,便是包那四个;下面『元』字,则是『偏言则一事』者。恁地说,则大煞分明了。须要知得所谓『元之元,亨之元,利之元,贞之元』者,盖见得此,则知得所谓只是一个也。若以一岁之体言之,则春便是元之元;所谓『首夏清和』者,便是亨之元;孟秋之月,便是利之元;到那初冬十月,便是贞之元也,只是初底意思便是。」干录作:「如春夏秋冬,春为一岁之首,由是而为夏,为秋,为冬,皆自此生出。所以谓仁包四德者,只缘四个是一个,只是三个。元却有元之元,元之亨,元之利,元之贞。又有亨之元,利之元,贞之元。晓得此意,则仁包四者尤明白了。」道夫曰:「如先生之言,正是程子说『复其见天地之心』。复之初爻,便是天地生物之心也。」曰:「今只将公所见,看所谓『心,譬如谷种,生之性便是仁,阳气发处乃情也』,观之便见。」久之,复曰:「正如天官冢宰,以分岁言之,特六卿之一耳;而建邦之六典,则又统六卿也。」干录稍异。

  问:「曩者论仁包四者,蒙教以初底意思看仁。昨看孟子『四端』处,似颇认得此意。」曰:「如何?」曰:「仁者生之理,而动之机也。惟其运转流通,无所间断,故谓之心,故能贯通四者。」曰:「这自是难说,他自活。今若恁地看得来,只见得一边,只见得他用处,不见他体了。」问:「生之理便是体否?」曰:「若要见得分明,只看程先生说『心譬如谷种,生之性便是仁』,便分明。若更要真识得仁之体,只看夫子所谓『克己复礼』;克去己私,如何便唤得做仁。」曰:「若如此看,则程子所谓『公』字,愈觉亲切。」曰:「公也只是仁底壳子,尽他未得在。毕竟里面是个甚物事?『生之性』,也只是状得仁之体。」

  直卿问:「仁包四德,如『元者善之长』。从四时生物意思观之,则阴阳都偏了。」曰:「如此,则秋冬都无生物气象。但生生之意,至此退了;到得退未尽处,则阳气依旧在。且如阴阳,其初亦只是一个,进便唤做阳,退便唤做阴。」

  问:「仁包四者。然恻隐之端,如何贯得是非、羞恶、辞逊之类?」曰:「恻隐只是动处。接事物时,皆是此心先拥出来,其间却自有羞恶、是非之别,所以恻隐又贯四端。如春和则发生,夏则长茂,以至秋冬,皆是一气,只是这个生意。」问:「『偏言则曰「爱之理」,专言则曰「心之德」』,如何?」曰:「偏言是指其一端,因恻隐之发而知其有是爱之理;专言则五性之理兼举而言之,而仁则包乎四者是也。」

  问:「仁可包义智礼。恻隐如何包羞恶二端?」曰:「但看羞恶时自有一般恻怛底意思,便可见。」曰:「仁包三者,何以见?」曰:「但以春言:春本主生,夏秋冬亦只是此生气或长养,或敛藏,有间耳。」

  伊川言:「天所赋为命,物所受为性。」理一也,自天之所赋与万物言之,故谓之命;以人物之所禀受于天言之,故谓之性。其实,所从言之地头不同耳。

  唐杰问:「近思录既载『鬼神者造化之迹』,又载『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似乎重了。」曰:「造化之迹是日月星辰风雨之属,二气良能是屈伸往来之理。」

  人性无不善,虽桀纣之为穷凶极恶,也知此事是恶。但则是我要恁地做,不柰何,便是人欲夺了。

  伊川言:「在物为理。」凡物皆有理,盖理不外乎事物之间。「处物为义。」义,宜也,是非可否处之得宜,所谓义也。

  「在物为理,处物为义。」理是在此物上,便有此理;义是于此物上自家处置合如此,便是义。义便有个区处。

  问「在物为理,处物为义」。曰:「且如这棹子是物,于理可以安顿物事。我把他如此用,便是义。」友仁。

  问「忠信所以进德」至「对越在天也」。曰:「此一段,只是解个『终日干干』。在天之刚健者,便是天之干;在人之刚健者,便是人之干。其体则谓之易,便是横渠所谓『坱然太虚,升降飞扬,未尝止息』者。自此而下,虽有许多般,要之『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皆是实理。以时节分段言之,便有古今;以血气支体言之,便有人己,却只是一个理也。」

  「忠信所以进德」至「君子当终日对越在天也」,这个只是解一个「终日干干」。「忠信进德,修辞立诚」,便无间断,便是「终日干干」,不必便说「终日对越在天」。下面说「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云云,便是说许多事,都只是一个天。

  问:「详此一段意,只是体当这个实理。虽说出有许多般,其实一理也。」曰:「此只是解『终日干干』,故说此一段。从『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说起。虽是『无声无臭』,其阖辟变化之体,则谓之易。然所以能阖辟变化之理,则谓之道;其功用着见处,则谓之神;此皆就天上说。及说到『命于人,则谓之性;率性,则谓之道;修道则谓之教』,是就人身上说。上下说得如此子细,都说了,可谓尽矣。『故说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又皆是此理显著之迹。看甚大事小事,都离了这个事不得。上而天地鬼神离这个不得,下而万事万物都不出此,故曰『彻上彻下,不过如此』。形而上者,无形无影是此理;形而下者,有情有状是此器。然谓此器则有此理,有此理则有此器,未尝相离,却不是于形器之外别有所谓理。亘古亘今,万事万物皆只是这个,所以说『但得道在,不系今与后,己与人』。」叔蒙问:「不出这体用。其体则谓之性,其用则谓之道?」曰:「道只是统言此理,不可便以道为用。仁义礼智信是理,道便是统言此理。」直卿云:「『道』字看来亦兼体、用,如说『其理则谓之道』,是指体言;又说『率性则谓之道』,是指用言。」曰:「此语上是就天上说,下是就人身上说。」直卿又云:「只是德又自兼体、用言。如通书云:『动而正曰道,用而和曰德。』」曰:「正是理,虽动而得其正理,便是道;若动而不正,则不是道。和亦只是顺理,用而和顺,便是得此理于身;若用而不和顺,则此理不得于身。故下云:『匪仁,匪义,匪礼,匪智,匪信,悉邪也。』只是此理。故又云:『君子慎动。』」直卿问:「太极图只说『动而生阳,静而生阴』,通书又说个『机』,此是动静之间,又有此一项。」又云:「『智』字自与知识之『知』不同。智是具是非之理,知识便是察识得这个物事好恶。」又问:「神是心之至妙处,所以管摄动静。十年前,曾闻先生说,神亦只是形而下者。」贺孙问:「神既是管摄此身,则心又安在?」曰:「神即是心之至妙处,滚在气里说,又只是气,然神又是气之精妙处,到得气,又是粗了。精又粗,形又粗。至于说魂,说魄,皆是说到粗处。」寓录云:「直卿云:『看来「神」字本不专说气,也可就理上说。先生只就形而下者说。』先生曰:『所以某就形而下说,毕竟就气处多,发出光彩便是神。』味道问:『神如此说,心又在那里?』曰:『神便在心里,凝在里面为精,发出光彩为神。精属阴,神属阳。说到魂魄鬼神,又是说到大段粗处。』」

  问:「『「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体则谓之易』,如何看『体』字?」曰:「体,是体质之『体』,犹言骨子也。易者,阴阳错综,交换代易之谓,如寒暑昼夜,阖辟往来。天地之间,阴阳交错,而实理流行,盖与道为体也。寒暑昼夜,阖辟往来,而实理于是流行其间,非此则实理无所顿放。犹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有此五者,而实理寓焉。故曰『其体则谓之易』,言易为此理之体质也。」程子解「逝者如斯,不舍昼夜」,曰:「此道体也。天运而不已,日往则月来,寒往则暑来,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穷,皆与道为体。」集注曰:「天地之化,往者过,来者续,无一息之停,乃道体之本然也。」即是此意。

  「其体则谓之易」,在人则心也;「其理则谓之道」,在人则性也;「其用则谓之神」,在人则情也。所谓易者,变化错综,如阴阳昼夜,雷风水火,反复流转,纵横经纬而不已也。人心则语默动静,变化不测者是也。体,是形体也,贺孙录云:「体,非『体、用』之谓。」言体,则亦是形而下者;其理则形而上者也。故程子曰「易中只是言反复往来上下」,亦是意也。

  「以其体谓之易,以其理谓之道」,这正如心、性、情相似。易便是心,道便是性。易,变易也,如奕碁相似。寒了暑,暑了寒,日往而月来,春夏为阳,秋冬为阴,一阴一阳,只管恁地相易。

  「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人杰谓:「阴阳阖辟,屈伸往来,则谓之易;皆是自然,皆有定理,则谓之道;造化功用不可测度,则谓之神。」程子又曰:「其命于人则谓之性,率性则谓之道,修道则谓之教,只是就人道上说。」人杰谓:「中庸大旨,则『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是通人物而言;『修道之谓教』,则圣贤所以扶世立教,垂法后世者,皆是也。」先生曰:「就人一身言之:易,犹心也;道,犹性也;神,犹情也。」翌日再问云:「既就人身言之,却以就人身者就天地言之,可乎?」曰:「天命流行,所以主宰管摄是理者,即其心也;而有是理者,即其性也,如所以为春夏,所以为秋冬之理是也;至发育万物者,即其情也。」[莹田-玉]录别出。

  正淳问:「『其体则谓之易』,只屈伸往来之义是否?」曰:「义则不是。只阴阳屈伸,便是形体。」又问:「昨日以天地之心、情、性在人上言之,今却以人之心、性、情就天上言之,如何?」曰:「春夏秋冬便是天地之心;天命流行有所主宰,其所以为春夏秋冬,便是性;造化发用便是情。」又问:「恐心大性小?」曰:「此不可以小大论。若以能为春夏秋冬者为性,亦未是。只是所以为此者,是合下有此道理。谓如以镜子为心,其光之照见物处便是情,其所以能光者是性。因甚把木板子来,却照不见?为他元没这光底道理。」

  「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功用则谓之鬼神。」易是阴阳屈伸,随时变易。大抵古今只是大阖辟,小阖辟,今人说易,都无着摸。圣人便于六十四卦,只以阴阳奇耦写出来。至于所以为阴阳,为古今,乃是此道理。及至忽然生物,或在此,或在彼,如花木之类蓦然而出,华时都华,实时都实,生气便发出来,只此便是神。如在人,仁义礼智,恻隐羞恶,心便能管摄。其为喜怒哀乐,即情之发用处。

  「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此三句是说自然底。下面云「其命于人则谓之性」,此是就人上说。谓之「命于人」,这「人」字,便是「心」字。

  问:「此一段自『浩然之气』以上,自是说道。下面『说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不知如何?」曰:「一段皆是明道体无乎不在。名虽不同,只是一理发出,是个无始无终底意。」林易简问:「莫是『动静无端,阴阳无始』底道理否?」曰:「不可如此类泥着,但见梗碍耳。某旧见伊川说仁,令将圣贤所言仁处类聚看,看来恐如此不得。古人言语,各随所说见意,那边自如彼说,这边自如此说。要一一来比并,不得。」又曰:「文字且子细逐件理会,待看得多,自有个见处。」林曰:「某且要知尽许多疑了,方可下手做。」曰:「若要知了,如何便知得了?不如且就知得处逐旋做去,知得一件做一件,知得两件做两件,贪多不济事。如此用工夫,恐怕轻费了时月。某谓,少看有功却多,泛泛然多看,全然无益。今人大抵有贪多之病,初来只是一个小没理会,下梢成一个大没理会!」

  「明道『医书手足不仁』止『可以得仁之体』一段,以意推之,盖谓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物所得以为心,则是天地人物莫不同有是心,而心德未尝不贯通也。虽其为天地,为人物,各有不同,然其实则有一条脉络相贯。故体认得此心,而有以存养之,则心理无所不到,而自然无不爱矣。才少有私欲蔽之,则便间断,发出来爱,便有不到处。故世之忍心无恩者,只是私欲蔽锢,不曾认得我与天地万物心相贯通之理。故求仁之切要,只在不失其本心而已。若夫『博施济众』,则自是功用,故曰何干仁事?言不于此而得也。仁至难言,亦以全体精微,未易言也。止曰『立人、达人』,则有以指夫仁者之心,而便于此观,则仁之体,庶几不外是心而得之尔。然又尝以伊川『谷种』之说推之,其『心犹谷种,生之性便是仁,阳气发动乃情也』,盖所谓『生之性』,即仁之体,发处即仁之用也。若夫『博施济众』,则又是谷之成实,而利及于人之谓。以是观之,仁圣可知矣。」先生云:「何干仁事,谓仁不于此得,则可;以为圣仁全无干涉,则不可。」又云:「气有不贯,血脉都在这气字上。着心看,则意好。」又云:「『何事于仁?』言何止是仁?必也仁之成德;犹曰何止于木?必也木之成就;何止于谷?必也谷之成禾之意耳。」

  伊川语录中说「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说得太深,无捉摸处。易传其手笔,只云:「四德之元,犹五常之仁;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又曰:「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也。」易传只此两处说仁,说得极平实,学者当精看此等处。

  「『生之谓性』一条难说,须子细看。此一条,伊川说得亦未甚尽。『生之谓性』,是生下来唤做性底,便有气禀夹杂,便不是理底性了。前辈说甚『性恶』,『善恶混』,都是不曾识性。到伊川说:『性即理也』,无人道得到这处。理便是天理,又那得有恶!孟子说『性善』,便都是说理善;虽是就发处说,然亦就理之发处说。」如曰「乃若其情」,曰「非才之罪」。又曰:「『生之谓性』,如碗盛水后,人便以碗为水,水却本清,碗却有净有不净。」问:「虽是气禀,亦尚可变得否?」曰:「然最难,须是『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方得。若只恁地待他自变,他也未与你卒乍变得在。这道理无他巧,只是熟,只是专一。」

  「人生气禀,理有善恶。」此「理」字,不是说实理,犹云理当如此。

  「人生气禀,理有善恶。」理,只作「合」字看。

  「生之谓性」一段,当作三节看,其间有言天命者,有言气质者。「生之谓性」是一节,「水流就下」是一节,清浊又是一

  问:「『生之谓性』一段难看。自起头至『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成两三截。」曰:「此一段极难看。但细寻语脉,却亦可晓。上云『不是两物相对而生』,盖言性善也。」曰:「既言性善,下却言『善固性也,然恶亦不可不谓之性』,却是言气禀之性,似与上文不相接。」曰:「不是言气禀之性。盖言性本善,而今乃恶,亦是此性为恶所汩,正如水为泥沙所混,不成不唤做水!」曰:「适所问,乃南轩之论。」曰:「敬夫议论出得太早,多有差舛。此间有渠论孟解,士大夫多求之者,又难为拒之。」又问:「『人生而静』,当作断句。」曰:「只是连下文而『不容说』作句。性自禀赋而言,人生而静以上,未有形气,理未有所受,安得谓之性!」又问「纔说性时便已不是性」。此处先生所答,记得不切,不敢录。次夜再问,别录在后。又问:「『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继之者善』,如何便指作性?」曰:「吾友疑得极是。此却是就人身上说『继之者善』。若就向上说,则天理方流出,亦不可谓之性。」曰:「『生之谓性』,性即气,气即性。此言人生性与气混合者。」曰:「有此气为人,则理具于身,方可谓之性。」又问:「向滕德粹问『生之谓性』,先生曰:『且从程先生之说,亦好。』当时再三请益,先生不答。后来子细看,此盖告子之言。若果如程先生之说,亦无害。而渠意直是指气为性,与程先生之意不同。」曰:「程先生之言,亦是认告子语脉不差。果如此说,则孟子何必排之?则知其发端固非矣。大抵诸儒说性,多说着如佛氏亦只是认知觉作用为性。」又问孟注云:「『近世苏氏胡氏之说近此甚。』观二家之说,似亦不执着」曰:「其流必至此。」又问:「胡氏说『性不可以善恶名』,似只要形容得性如此之大。」曰:「不是要形容,只是见不明。若见得明,则自不如此。敬夫向亦执此说。尝语之云:『凡物皆有对,今乃欲作尖邪物,何故?』程先生论性,只云『性即理也』,岂不是见得明?是真有功于圣门!」又问:「『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至程先生始分明。」曰:「以前无人如此说。若不是见得,安能及此!」第二夜复问:「昨夜问『生之谓性』一段,意有未尽。不知『纔说性便不是性』,此是就性未禀时说?已禀时说?」曰:「就已禀时说。性者,浑然天理而已。纔说性时,则已带气矣。所谓『离了阴阳更无道』,此中最宜分别。」又问:「『水流而就下』以后,此是说气禀否?若说气禀,则生下已定,安得有远近之别?」曰:「此是夹习说。」饶本云:「此是说」

  问:「『生之谓性』一章,泳窃意自『生之谓性』至『然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是本来之性与气质之性兼说。劈头只指个『生』字说,是兼二者了。」曰:「那『性』字却如何?」泳曰:「恐只是都说做性。」泳又问:「旧来因此以水喻性,遂谓天道纯然一理,便是那水本来清;阴阳五行交错杂揉而有昏浊,便是那水被泥污了。昏浊可以复清者,只缘他母子清。」曰:「然。那下愚不移底人,却是那臭秽底水。」问:「也须可以澄治?」曰:「也减得些分数。」因言:「旧时人尝装惠山泉去京师,或时臭了。京师人会洗水,将沙石在笕中,上面倾水,从笕中下去。如此十数番,便渐如故。」或问:「下愚亦可以澄治否?」泳云:「恐他自不肯去澄治了。」曰:「那水虽臭,想也未至污秽在。」问:「物如此更推不去,却似那臭泥相似?」曰:「是如此。」又问:「自『盖生之谓性』至『犹水流而就下也』一节,是说本来之性。」曰:「『盖生之谓性』,却是如何?」泳曰:「只是提起那一句说。」又问:「『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人生而静』是说那初生时。更说向上去,便只是天命了。」曰:「所以『大哉干元!万物资始』,只说是『诚之源也』。至『干道变化,各正性命』,方是性在。『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便兼气质了。」问:「恐只是兼了情。」曰:「情便兼质了。所以孟子答告子问性,却说『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说仁义礼智,却说恻隐、羞恶、恭敬、是非去。盖性无形影,情却有实事,只得从情上说入去。」问:「因情以知性,恰似因流以知源。旧闻蔡季通问康叔临云:『凡物有两端。恻隐为仁之端,是头端?是尾端?』叔临以为尾端。近闻周庄仲说,先生云,不须如此分。」曰:「公如何说?」曰:「恻隐是性之动处。因其动处,以知其本体,是因流以知其源,恐只是尾端。」曰:「是如此。」又问「皆水也」至「然不可以浊者不为水也」一曰:「这水只是说」泳曰:「窃谓因物欲之浅深,可以见气质之昏明;犹因恻隐、羞恶,可以见仁义之端。」曰:「也是如此。」或问:「气清底人,自无物欲。」曰:「也如此说不得。口之欲味,耳之欲声,人人皆然。虽是禀得气清,纔不检束,便流于欲去。」又问:「『如此,则人不可不加澄治之功』至『置在一隅也』一节,是说人求以变化然变了气质,复还本然之性,亦不是在外面添得。」曰:「是如此。」又问:「『水之清,则性善之谓也』至于『舜禹有天下而不与焉者也』一节,是言学者去求道,不是外面添。圣人之教人,亦不是强人分外做。」曰:「『此理天命也』一句,亦可见。」

  或问「生之谓性」一段。曰:「此段引譬喻亦丛杂。如说水流而就下了,又说从清浊处去,与就下不相续。这处只要认得大意可也。」又曰:「『然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一句,又似有恶性相似。须是子细看。」

  问:「『恶亦不可不谓之性』,先生旧做明道论性说云:『气之恶者,其性亦无不善,故恶亦不可不谓之性。』明道又云:『善恶皆天理。谓之恶者,本非恶,但或过或不及,便如此。盖天下无性外之物,本皆善而流于恶耳。』如此,则恶专是气禀,不干性事,如何说恶亦不可不谓之性?」曰:「既是气禀恶,便也牵引得那性不好。盖性只是搭附在气禀上,既是气禀不好,便和那性坏了。所以说浊亦不可不谓之水。水本是清,却因人挠之,故浊也。」又问:「先生尝云:『性不可以物譬。』明道以水喻性,还有病否?」曰:「若比来比去,也终有病。只是不以这个比,又不能得分晓。」

  「『善固性也,然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疑与孟子抵牾。」曰:「这般所在难说,卒乍理会未得。某旧时初看,亦自疑。但看来看去,自是分明。今定是不错,不相误,只着工夫子细看。莫据己见,便说前辈说得不是。」又问:「草木与人物之性一乎?」曰:「须知其异而不害其为同,知其同而不害其为异方得。」

  正淳问:「性善,大抵程氏说善恶处,说得『善』字重,『恶』字轻。」曰:「『善固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此是气质之性。盖理之与气虽同,毕竟先有此理而后有此」又问郭氏性图。曰:「『性善』字且做在上,其下不当同以『善、恶』对出于下。不得已时,『善』字下再写一『善』,却傍出一『恶』字,倒着,以见恶只是反于善。且如此,犹自可说。」正淳谓:「自不当写出来。」曰:「然。」

  问「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一段。曰:「『人生而静以上』,即是人物未生时。人物未生时,只可谓之理,说性未得,此所谓『在天曰命』也。『纔说性时,便已不是性』者,言纔谓之性,便是人生以后,此理已堕在形气之中,不全是性之本体矣,故曰『便已不是性也』,此所谓『在人曰性』也。大抵人有此形气,则是此理始具于形气之中,而谓之性。纔是说性,便已涉乎有生而兼乎气质,不得为性之本体也。然性之本体,亦未尝杂。要人就此上面见得其本体元未尝离,亦未尝杂耳。『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者,言性不可形容,而善言性者,不过即其发见之端而言之,而性之理固可默识矣,如孟子言『性善』与『四端』是也。」未有形气,浑然天理,未有降付,故只谓之理;已有形气,是理降而在人,具于形气之中,方谓之性。已涉乎气矣,便不能超然专说得理也。程子曰「天所赋为命,物所受为性」;又曰「在天曰命,在人曰性」,是也。

  明道论性一章,「人生而静」,静者固其性。然只有「生」字,便带却气质了。但「生」字以上又不容说,盖此道理未有形见处。故今才说性,便须带着气质,无能悬空说得性者。「继之者善」,本是说造化发育之功,明道此处却是就人性发用处说,如孟子所谓「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之类是也。伊川言:「极本穷源之性,乃是对气质之性而言。」言气质之禀,虽有善恶之不同,然极本穷源而论之,则性未尝不善也。

  问「人生而静以上」一段。曰:「程先生说性有本然之性,有气质之性。人具此形体,便是气质之性。才说性,此『性』字是杂气质与本来性说,便已不是性。这『性』字却是本然性。才说气质底,便不是本然底也。『人生而静』以下,方有形体可说;以上是未有形体,如何说?」

  曾问「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曰:「此是未有人生之时,但有天理,更不可言性。人生而后,方有这气禀,有这物欲,方可言性。」

  「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此只是理;「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此是要之,假合而后成。

  「人生而静」,已是夹形气,专说性不得。此处宜体认。

  或问:「说『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为天命之不已;感物而动,酬酢万殊,为天命之流行。不已便是流行,不知上一截如何下语?」曰:「『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乃天命之本体也。」

  问「人生而静以上」一段。曰:「有两个『性』字:有所谓『理之性』,有所谓『气质之性』。下一『性』字是理。『人生而静』,此『生』字已自带气质了。『生而静以上』,便只是理,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只说得气质,不是理也。」

  「才说性,便已不是性也。」盖才说性时,便是兼气质而言矣。「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人生而静以上」,只说得个「人生而静」,上面不通说。盖性须是个气质,方说得个「性」字。若「人生而静以上」,只说个天道,下「性」字不得。所以子贡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便是如此。所谓「天命之谓性」者,是就人身中指出这个是天命之性,不杂气禀者而言尔。若才说性时,则便是夹气禀而言,所以说时,便已不是性也。濂溪说:「性者,刚柔善恶中而已矣。」濂溪说性,只是此五者。他又自有说仁义礼智底性时。若论气禀之性,则不出此五者。然气禀底性,便是那四端底性,非别有一种性也。然所谓「刚柔善恶中」者,天下之性固不出此五者。然细推之,极多般样,千般百种,不可穷究,但不离此五者尔。

  「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是只说性。如说善,即是有性了,方说得善。

  问:「近思录中说性,似有两种,何也?」曰:「此说往往人都错看了。才说性,便有不是。人性本善而已,才堕入气质中,便熏染得不好了。虽熏染得不好,然本性却依旧在此,全在学者着力。今人却言有本性,又有气质之性,此大害理!」

  问:「『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这『继』字,莫是主于接续承受底意思否?」曰:「主于人之发用处言之。」

  程子云:「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孟子言『性善』是也。」易中所言,盖是说天命流行处;明道却将来就人发处说。孟子言「性善」,亦是就发处说,故其言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盖因其发处之善,是以知其本无不善,犹循流而知其源也。故孟子说「四端」,亦多就发处说。易中以天命言。程子就人言,盖人便是一个小天地耳。

  「夫所谓『继之者善也』者,犹水流而就下也。」此「继之者善」,指发处而言之也。性之在人,犹水之在山,其清不可得而见也。流出而见其清,然后知其本清也。所以孟子只就「见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处,指以示人,使知性之本善者也。易所谓「继之者善也」,在性之先;此所引「继之者善也」,在性之后。盖易以天道之流行者言,此以人性之发见者言。明天道流行如此,所以人性发见亦如此。如后段所谓「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某尝谓,易在人便是心,道在人便是性,神在人便是情。缘他本原如此,所以生出来个个亦如此。一本故也。

  问:「或谓明道所谓『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与易所谓『继之者善』意不同。明道是言气质之性亦未尝不善,如孔子『性相近』之意。」曰:「明道说『继之者善』,固与易意不同。但以为此段只说气质之性,则非也。明道此段,有言气质之性处,有言天命之性处。近陈后之写来,只于此段『性』字下,各注某处是说天命之性,某处是说气质之性。若识得数字分明有着落,则此段尽易看。」

  问:「明道言:『今人说性,多是说「继之者善」,如孟子言「性善」是也。』此莫是说性之本体不可言,凡言性者,只是说性之流出处,如孟子言『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之类否?」先生点头。后江西一学者问此。先生答书云:「易大传言『继善』,是指未生之前;孟子言『性善』,是指已生之后。」是夕,复语文蔚曰:「今日答书,觉得未是。」文蔚曰:「莫是易言『继善』,是说天道流行处;孟子言『性善』,是说人性流出处。易与孟子就天人分上各以流出处言,明道则假彼以明此耳,非如先生『未生、已生』之云?」曰:「然。」

  「继之者善也」,周子是说生生之善,程子说作人性之善,用处各自不同。若以此观彼,心有窒碍。

  问:「伊川云:『万物之生意最可观。』」曰:「物之初生,其本未远,固好看。及干成叶茂,便不好看。如赤子入井时,恻隐怵惕之心,只些子仁,见得时却好看。到得发政施仁,其仁固广,便看不见得何处是仁。」赐。

  问:「『万物之生意最可观,此「元者善之长也」,斯所谓仁也。』此只是先生向所谓『初』之意否?」曰:「万物之生,天命流行,自始至终,无非此理;但初生之际,淳粹未散,尤易见尔。只如元亨利贞皆是善,而元则为善之长,亨利贞皆是那里来。仁义礼智亦皆善也,而仁则为万善之首,义礼智皆从这里出尔。」

  问:「『天地万物之理,无独必有对。』对是物也,理安得有对?」曰:「如高下小大清浊之类,皆是。」曰:「高下小大清浊,又是物也,如何?」曰:「有高必有下,有大必有小,皆是理必当如此。如天之生物,不能独阴,必有阳;不能独阳,必有阴;皆是对。这对处,不是理对。其所以有对者,是理合当恁地。」

  「天地万物之理,无独必有对。」问:「如何便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曰:「真个是未有无对者。看得破时,真个是差异好笑。且如一阴一阳,便有对;至于太极,便对甚底?」曰:「太极有无极对。」曰:「此只是一句。如金木水火土,即土亦似无对,然皆有对。太极便与阴阳相对。此是『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便对过,却是横对了。土便与金木水火相对。盖金木水火是有方所,土却无方所,亦对得必大录云:「四物皆资土故也。」胡氏谓『善不与恶对』。恶是反善,如仁与不仁,如何不可对?若不相对,觉说得天下事都尖斜了,没个是处。」必大录云:「湖南学者云,善无对。不知恶乃善之对,恶者反乎善者也。」必大同。

  问:「『天下之理,无独必有对。』有动必有静,有阴必有阳,以至屈伸消长盛衰之类,莫不皆然。还是他合下便如此邪?」曰:「自是他合下来如此,一便对二,形而上便对形而下。然就一言之,一中又自有对。且如眼前一物,便有背有面,有上有下,有内有外。二又各自为对。虽说『无独必有对』,然独中又自有对。且如碁盘路两两相对,末梢中间只空一路,若似无对;然此一路对了三百六十路,此所谓『一对万,道对器』也。」

  天下之物未尝无对,有阴便有阳,有仁便有义,有善便有恶,有语便有默,有动便有静,然又却只是一个道理。如人行出去是这脚,归亦是这脚。譬如口中之气,嘘则为温,吸则为寒耳。

  问:「阴阳昼夜,善恶是非,君臣上下,此天地万物无独必有对之意否?」曰:「这也只如喜怒哀乐之中,便有个既发而中节之和在里相似。」

  问:「『天地之间,亭亭当当,直上直下,出便不是』,如何?」曰:「『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亭亭当当,直上直下』等语,皆是形容中之在我,其体段如此。『出则不是』者,出便是已发。发而中节,只可谓之和,不可谓之中矣,故曰『出便不是』。」

  问「亭亭当当」之说。曰:「此俗语也,盖不偏不倚,直上直下之意也。」问:「敬固非中,惟『敬而无失』,乃所以为中否?」曰:「只是常敬,便是『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也。」

  「天地间亭亭当当直上直下之正理,出则不是。如此则是内。敬而无无失最尽。」居敬。方谓「居」字好。

  问:「无妄,诚之道。不欺,则所以求诚否?」曰:「无妄者,圣人也。谓圣人为无妄,则可;谓圣人为不欺,则不可。」又问:「此正所谓『诚者天之道,思诚者人之道』否?」曰:「然。无妄是自然之诚,不欺是着力去做底。」

  「无妄之谓诚」是天道,「不欺其次矣」是人道,中庸所谓「思诚」者是也。

  味道问「无妄之谓诚,不欺其次也」。曰:「非无妄故能诚,无妄便是诚。无妄,是四方八面都去得;不欺,犹是两个物事相对。」

  或问「无妄之谓诚,不欺其次矣」。曰:「无妄,是兼天地万物所同得底浑沦道理;不欺,是就一边说。」泳问:「不欺,是就人身说否?」曰:「然。」

  无妄,自是我无妄,故诚;不欺者,对物而言之,故次之。

  问:「『冲漠无朕』至『教入涂辙』。他所谓涂辙者,莫只是以人所当行者言之?凡所当行之事,皆是先有此理;却不是临行事时,旋去寻讨道理。」曰:「此言未有这事,先有这理。如未有君臣,已先有君臣之理;未有父子,已先有父子之理。不成元无此理,直待有君臣父子,却旋将道理入在里面!」又问:「『既是涂辙,却只是一个涂辙』,是如何?」曰:「是这一个事,便只是这一个道理。精粗一贯,元无两样。今人只见前面一段事无形无兆,将谓是空荡荡;却不知道『冲漠无朕,万象森然已具』。如释氏便只是说『空』,老氏便只是说『无』,却不知道莫实于理。」曰:「『未应不是先,已应不是后』,『应』字是应务之『应』否?」曰:「未应,是未应此事;已应,是已应此事。未应固是先,却只是后来事;已应固是后,却只是未应时理。」

  「未应不是先,已应不是后」,如未有君臣,已先有君臣之理在这里。不是先本无,却待安排也。「既是涂辙,却只是一个涂辙」,如既有君君臣臣底涂辙,却是元有君臣之理也。

  子升问「冲漠无朕」一段。曰:「未有事物之时,此理已具,少间应处只是此理。所谓涂辙,即是所由之路。如父之慈,子之孝,只是一条路从源头下来。」

  或问「未应不是先」一条。曰:「未应如未有此物,而此理已具;到有此物,亦只是这个道理。涂辙,是车行处。且如未有涂辙,而车行必有涂辙之理。」

  问「冲漠无朕」一段。曰:「此只是说『无极而太极』。」又问:「下文『既是涂辙,却只是一个涂辙』,是如何?」曰:「恐是记者欠了字,亦晓不得。」又曰:「某前日说,只从阴阳处看,则所谓太极者,便只在阴阳里;所谓阴阳者,便只是在太极里。而今人说阴阳上面别有一个无形无影底物是太极,非也。」他本小异。

  问:「『近取诸身,百理皆具』,且是言人之一身与天地相为流通,无一之不相似。至下言『屈伸往来之义,只于鼻息之间见之』,却只是说上意一脚否?」曰:「然。」又问:「屈伸往来,只是理自如此。亦犹一阖一辟,阖固为辟之基,而辟亦为阖之基否?」曰:「气虽有屈伸,要之方伸之气,自非既屈之气虽屈,而物亦自一面生出。此所谓『生生之理』,自然不息也。」

  问:「屈伸往来,气也。程子云『只是理』,何也?」曰:「其所以屈伸往来者,是理必如此。『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气也,其所以一阴一阳循环而不已者,乃道也。」

  明道言:「天地之间,只有一个感应而已。」盖阴阳之变化,万物之生成,情伪之相通,事为之终始,一为感,则一为应,循环相代,所以不已也。

  问天下只有个感应。曰:「事事物物,皆有感应。寤寐、语默、动静亦然。譬如气聚则风起,风止则气复聚。」

  「感应」二字有二义:以感对应而言,则彼感而此应;专于感而言,则感又兼应意,如感恩感德之类。

  问:「感,只是内感?」曰:「物固有自内感者。然亦不专是内感,固有自外感者。所谓『内感』,如一动一静,一往一来,此只是一物先后自相感。如人语极须默,默极须语,此便是内感。若有人自外来唤自家,只得唤做外感。感于内者自是内,感于外者自是外。如此看,方周遍平正。只做内感,便偏颇了。」

  心性以谷种论,则包裹底是心;有秫种,有粳种,随那种发出不同,这便是性。心是个发出底,池本作:「心似个没思量底。」他只会生。又如服药,吃了会治病,此是药力;或温或叙,便是药性。至于吃了有温证,有叙证,这便是情。

  履之问:「『心本善,发于思虑,则有善不善』章,如何?」曰:「疑此段微有未稳处。盖凡事莫非心之所为,虽放僻邪侈,亦是心之为也。善恶但如反复手耳,翻一转便是恶,止安顿不着,也便是不善。如当恻隐而羞恶,当羞恶而恻隐,便不是。」又问:「心之用虽有不善,亦不可谓之非心否?」曰:「然。」

  问:「『发于思虑则有善不善。』看来不善之发有二:有自思虑上不知不觉自发出来者,有因外诱然后引动此思虑者。闲邪之道,当无所不用其力。于思虑上发时,便加省察,更不使形于事为。于物诱之际,又当于视听言动上理会取。然其要又只在持敬。惟敬,则身心内外肃然,交致其功,则自无二者之病。」曰:「谓发处有两端,固是。然毕竟从思虑上发者,也只在外来底。天理浑是一个。只不善,便是不从天理出来;不从天理出来,便是出外底了。视听言动,该贯内外,亦不可谓专是外面功夫。若以为在内自有一件功夫,在外又有一件功夫,则内外支离,无此道理。须是『诚之于思,守之于为』,内外交致其功,可也。」

  问:「『心本善,发于思虑,则有善不善。』程子之意,是指心之本体有善而无恶,及其发处,则不能无善恶也。胡五峰云:『人有不仁,心无不仁。』先生以为下句有病。如颜子『其心三月不违仁』,是心之仁也;至三月之外,未免少有私欲,心便不仁,岂可直以为心无不仁乎?端蒙近以先生之意推之,莫是五峰不曾分别得体与发处言之否?」曰:「只为他说得不备。若云人有不仁,心无不仁;心有不仁,心之本体无不仁,则意方足耳。」

  问:「『心既发,则可谓之情,不可谓之心』,如何?」曰:「心是贯彻上下,不可只于一处看。」

  「既发则可谓之情,不可谓之心」,此句亦未稳。

  「『心,生道也。』此句是张思叔所记,疑有欠阙处。必是当时改作行文,所以失其文意。」伯丰云:「何故入在近思录中?」曰:「如何敢不载?但只恐有阙文,此四字说不尽。」

  「『心,生道也。人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恻隐之心,生道也。』如何?」曰:「天地生物之心是仁;人之禀赋,接得此天地之心,方能有生。故恻隐之心在人,亦为生道也。」

  「心,生道也。」心乃生之道。「恻隐之心,人之生道也」,乃是得天之心以生。生物便是天之心。

  问:「『心生道也』一段,上面『心生道』,莫是指天地生物之心?下面『恻隐之心,人之生道』,莫是指人所得天地之心以为心?盖在天只有此理,若无那形质,则此理无安顿处。故曰:『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上面犹言『继善』,下面犹言『成性』。」曰:「上面『心,生道也』,全然做天底,也不得。盖理只是一个浑然底,人与天地混合无间。」

  「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是心乃属天地,未属我在,此乃是众人者。至下面「各正性命」,则方是我底,故又曰:「恻隐之心,人之生道也。」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物之所得以为心。人未得之,此理亦未尝不在天地之间。只是人有是心,便自具是理以生。又不可道有心了,却讨一物来安顿放里面。似恁地处,难看,须自体认得。

  伊川云:「心,生道也。」方云:「生道者,是本然也,所以生者也。」曰:「是人为天地之心意。」本文云。又曰:「生亦是生生之意。盖有是恻隐心,则有是形。」方曰:「满腔子是恻隐之心。」

  敬子解「不求诸心而求诸迹,以博闻强记巧文丽词为工」,以为「人不知性,故怠于为希圣之学,而乐于为希名慕利之学」。曰:「不是他乐于为希名慕利之学,是他不知圣之可学,别无可做,只得向那里去。若知得有个道理,可以学做圣人,他岂不愿为!缘他不知圣人之可学,『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不成空须讨个业次弄,或为诗,或作文。是他没着浑身处,只得向那里去,俗语所谓『无图之辈』,是也。」因曰:「世上万般皆下品,若见得这道理高,见世间万般皆低。故这一段紧要处,只在『先明诸心』上。盖『先明诸心』了,方知得圣之可学;有下手处,方就这里做工夫。若不就此,如何地做?」以下第二卷。好学论入集注者,已附本章。

  舜弼问:「定性书也难理会。」曰:「也不难。『定性』字,说得也诧异。此『性』字,是个『心』字意。明道言语甚圆转,初读未晓得,都没理会;子细看,却成段相应。此书在鄠时作,年甚少。」

  「明道定性书自胸中泻出,如有物在后面逼逐他相似,皆写不辨。」直卿曰:「此正所谓『有造道之言』。」曰:「然。只是一篇之中,都不见一个下手处。」蜚卿曰:「『扩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这莫是下工处否?」曰:「这是说已成处。且如今人私欲万端,纷纷扰扰,无可柰何,如何得他大公?所见与理皆是背驰,如何便得他顺应?」道夫曰:「这便是先生前日所谓『也须存得这个在』。」曰:「也不由你存。此心纷扰,看着甚方法,也不能得他住。这须是见得,须是知得天下之理,都着一毫私意不得,方是,所谓『知止而后有定』也。不然,只见得他如生龙活虎相似,更把捉不得。」

  问:「定性书云:『大率患在于自私而用智。自私则不能以有为为应迹,用智则不能以明觉为自然。』」曰:「此一书,首尾只此两项。伊川文字段数分明;明道多只恁成片说将去,初看似无统,子细理会,中问自有路脉贯串将去。『君子之学,莫若扩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自后许多说话,都只是此二句意。『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此是说『扩然而大公』。孟子曰『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此是说『物来而顺应』。『第能于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遽忘其怒』是应『廓然而大公』,『而观理之是非』是应『物来而顺应』。这须子细去看,方始得。」

  明道答横渠「定性未能不动」一章,明道意,言不恶事物,亦不逐事物。今人恶则全绝之,逐则又为物引将去。惟不拒不流,泛应曲当,则善矣。盖横渠有意于绝外物而定其内。明道意以为须是内外合一,「动亦定,静亦定」,则应物之际,自然不累于物。苟只静时能定,则动时恐却被物诱去矣。

  问:「圣人『动亦定,静亦定』。所谓定者,是体否?」曰:「是。」曰:「此是恶物来感时定?抑善恶来皆定?」曰:「恶物来不感,这里自不接。」曰:「善物则如何?」曰:「当应便应,有许多分数来,便有许多分数应。这里自定。」曰:「『子哭之恸』,而何以见其为定?」曰:「此是当应也。须是『扩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再三诵此语,以为「说得圆」。

  问:「圣人定处未详。」曰:「『知止而后有定』,只看此一句,便了得万物各有当止之所。知得,则此心自不为物动。」曰:「舜『号泣于旻天』,『象忧亦忧,象喜亦喜』。当此时,何以见其为定?」曰:「此是当应而应,当应而应便是定。若不当应而应,便是乱了;当应而不应,则又是死了。」

  问:「『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事而无情。故君子之学,莫若扩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学者卒未到此,柰何?」曰:「虽未到此,规模也是恁地。『扩然大公』,只是除却私意,事物之来,顺他道理应之。且如有一事,自家见得道理是恁地;却有个偏曲底意思,要为那人,便是不公;便逆了这道理,不能顺应。圣人自有圣人大公,贤人自有贤人大公,学者自有学者大公。」又问:「圣贤大公,固未敢请。学者之心当如何?」曰:「也只要存得这个在,克去私意。这两句是有头有尾说话。大公是包说,顺应是就里面细说。公是忠,便是『维天之命,于穆不已』;顺应便是『干道变化,各正性命』。」

  「扩然而大公」是「寂然不动」,「物来而顺应」是「感而遂通。」

  赵致道问:「『自私者,则不能以有为为应迹;用智者,则不能以明觉为自然。』所谓『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事而无情』。所谓『普万物,顺万事』者,即『廓然而大公』之谓;『无心无情』者,即『物来而顺应』之谓。自私则不能『廓然而大公』,所以不能『以有为为应迹』;用智则不能『物来而顺应』,所以不能『以明觉为自然』。」曰:「然。」

  明道云:「不能以有为为应迹。」应迹,谓应事物之迹。若心,则未尝动也。

  问:「昨日因说程子谓释氏自私,味道举明道答横渠书中语,先生曰:『此却是举常人自私处言之。』若据自私而用智,与后面治怒之说,则似乎说得浅。若看得说那『自私则不能以有为为应迹,用智则不能以明觉为自然』,则所指亦大阔矣。」先生曰:「固然。但明道总人之私意言耳。」味道又举「反鉴索照」,与夫「恶外物」之说。先生曰:「此亦是私意。盖自常人之私意与佛之自私,皆一私也,但非是专指佛之自私言耳。」又曰:「此是程子因横渠病处箴之。然有一般人,其中空疏不能应物;又有一般人,溺于空虚不肯应物,皆是自私。若能『豁然而大公』,则上不陷于空寂,下不累于物欲,自能『物来而顺应』。」贺孙录云:「汉卿前日说:『佛是自私。』味道举明道『自私用智』之语,『亦是此意。先生尝以此自私说较粗,是常人之自私。某细思之,如「自私则不能以有为为应迹,用智则不能以明觉为自然」,亦是说得煞,恐只是佛氏之自私。』先生曰:『此说得较阔,兼两意。也是见横渠说得有这病,故如此说。』贺孙云:『「今以恶外物之心,求照无物之地,犹反鉴而索照也」,亦是说绝外物而求定之意。』曰:『然。但所谓「自私而用智」,如世人一等嗜欲,也是不能「以有为为应迹」,如异端绝灭外物,也是不能「以有为为应迹」。若「廓然大公,物来顺应」,便都不如此,上不沦于空寂,下不累于物欲。』」

  问:「定性书所论,固是不可有意于除外诱,然此地位高者之事。在初学,恐亦不得不然否?」曰:「初学也不解如此,外诱如何除得?有当应者,也只得顺他,便看理如何。理当应便应,不当应便不应。此篇大纲,只在『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两句。其它引易孟子,皆是如此。末谓『第能于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一篇着力紧要,只在此一句。『遽忘其怒』便是『扩然大公』,『观理之是非』便是『物来顺应』。明道言语浑沦,子细看,节节有条理。」曰:「『内外两忘』,是内不自私,外应不凿否?」曰:「是。大抵不可以在内者为是,而在外者为非,只得随理顺应。」

  先生举「人情易发而难制者,惟怒为甚。惟能于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旧时谓观理之是非,才见己是而人非,则其争愈力。后来看,不如此。如孟子所谓:『我必不仁也。其自反而仁矣,其横逆由是也,则曰:「此亦妄人而已矣!」』」

  人情易发而难制。明道云:「人能于怒时遽忘其怒,亦可见外诱之不足恶,而于道亦思过半矣。」此语可见。然有一说,若知其理之曲直,不必校,却好;若见其直而又怒,则愈甚。大抵理只是此理,不在外求。若于外复有一理时,却难,为只有此理故。

  问:「圣人恐无怒容否?」曰:「怎生无怒容?合当怒时,必亦形于色。如要去治那人之罪,自为笑容,则不可。」曰:「如此,则恐涉忿怒之气否?」曰:「天之怒,雷霆亦震。舜诛『四凶』,当其时亦须怒。但当怒而怒,便中节;事过便消了,更不积。」

  问:「定性书是正心诚意功夫否?」曰:「正心诚意以后事。」

  伊川谓:「虽无邪心,苟不合正理,即妄也。」如杨墨何尝有邪心?只是不合正理。

  先生以伊川答方道辅书示学者,曰:「他只恁平铺,无紧要说出一来。只是要移易他一两字,也不得;要改动他一句,也不得。」

  问:「苏季明以治经为传道居业之事,居常讲习,只是空言无益,质之两先生。何如?」曰:「季明是横渠门人,祖横渠『修辞』之说,以立言传后为修辞,是为居业。明道与说易上『修辞』不恁地。修辞,只是如『非礼勿言』。若修其言辞,正为立己之诚意,乃是体当自家『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之实事,便是理会敬义之实事,便是表里相应。『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便是立诚。道之浩浩,何处下手?惟立诚才有可居之处,有可居之处则可以修业。业,便是逐日底事业,恰似日课一般。『忠信所以进德』,为实下手处。如是心中实见得理之不妄,『如恶恶臭,如好好色』,常常恁地,则德不期而进矣。诚,便即是忠信;修省言辞,便是要立得这忠信。若口不择言,只管逢事便说,则忠信亦被汩没动荡,立不住了。明道便只辨他『修辞』二字,便只理会其大规模。伊川却与辨治经,便理会细密,都无缝罅。」又曰:「伊川也辨他不尽。如讲习,不止只是治经。若平日所以讲习,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与应事接物,有合讲者,或更切于治经,亦不为无益。此更是一个大病痛。」

  「孟子才高,学之无可依据」,为他元来见识自颜子才虽未尝不高,然其学却细腻切实,所以学者有用力处。孟子终是粗。

  伊川曰:「学者须是学颜子。」孟子说得粗,不甚子细;只是他才高,自至那地位。若学者学他,或会错认了他意思。若颜子说话,便可下手做;孟子底,更须解说方得。

  蔡问:「『孟子无可依据,学者当学颜子。』如养气处,岂得为无可依据?」曰:「孟子皆是要用。颜子须就己做工夫,所以学颜子则不错。」

  问:「『且省外事,但明乎善,惟进诚心』,只是教人『鞭辟近里』。窃谓明善是致知,诚心是诚意否?」曰:「知至即便意诚,善才明,诚心便进。」又问:「『其文章虽不中不远矣』,便是应那『省外事』一句否?」曰:「然。外事所可省者即省之,所不可省者亦强省不得。善,只是那每事之至理,文章,是威仪制度。『所守不约,泛滥无功』,说得极切。这般处,只管将来玩味,则道理自然都见。」又曰:「这般次第,是吕与叔自关中来初见二程时说话。盖横渠多教人礼文制度之事,他学者自管用心,不近里,故以此说教之。然只可施之与叔诸人。若与龟山言,便不着地头了。公今看了近思录,看别经书,须将遗书兼看。盖他一人是一个病痛,故程先生说得各各自有精采。」

  「且省外事,但明乎善,惟进诚心」,是且理会自家切己处。明善了,又更须看自家进诚心与未。

  「学者识得仁体,实有诸己,只要义理裁培。」识得与实有,须做两句看。识得,是知之也;实有,是得之也。若只识得,只是知有此物;却须实有诸己,方是己物也。

  问:「明道说『学者识得仁体,实有诸己,只要义理栽培』一段,只缘他源头是个不忍之心,生生不穷,故人得以生者,其流动发生之机亦未尝息。故推其爱,则视夫天地万物均受此气,均得此理,则无所不当爱。」曰:「这道理只熟看,久之自见如此,硬桩定说不得。如云从他源头上便有个不忍之心,生生不穷,此语有病。他源头上未有物可不忍在,未说到不忍在。只有个阴阳五行,有阖辟,有动静;自是用生,不是要生。到得说生物时,又是流行已后。既是此气流行不息,自是生物,自是爱。假使天地之间净尽无一物,只留得这一个物事,他也自爱。如云均受此气,均得此理,所以须用爱,也未说得这里在。此又是说后来事。此理之爱,如春之温,天生自然如此。如火相似,炙着底自然热,不是使他热也。」因举东见录中明道曰:「学者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义礼智信皆仁也」云云,「极好,当添入近思录中。」

  心只是放宽平便大,不要先有一私意隔碍,便大。心大则自然不急迫。如有祸患之来,亦未须惊恐;或有所获,亦未有便欢喜在。少间亦未必,祸更转为福,福更转为祸。荀子言:「君子大心则天而道,小心则畏义而」盖君子心大则是天心,心小则文王之翼翼,皆为好也;小人心大则放肆,心小则是褊隘私吝,皆不好也。

  明道以上蔡记诵为玩物丧志,盖为其意不是理会道理,只是夸多斗靡为能。若明道看史不差一字,则意思自别。此正为己为人之分。

  问:「『礼乐只在进反之间,便得情性之正。』记曰:『礼主其减,乐主其盈。礼减而进,以进为文;乐盈而反,以反为文。』恐减与盈,是礼乐之体本如此;进与反,却是用功处否?」曰:「减,是退让、撙节、收敛底意思,是礼之体本如此。进者,力行之谓。盈,是和说、舒散、快满底意思,是乐之体如此。反者,退敛之谓。『礼主其减』,却欲进一步向前着力去做;『乐主其盈』,却须退敛节制,收拾归里。如此则礼减而却进,乐盈而却反,所以为得情性之正也,故曰『减而不进则消,盈而不反则亡』也。」因问:「如此,如礼乐相为用矣。」曰:「然。」

  问:「『礼乐只在进反之间,便得性情之正』,何谓也?」曰:「记得『礼减而进,以进为文;乐盈而反,以反为文』。礼,如凡事俭约,如收敛恭敬,便是减;须当着力向前去做,便是进,故以进为文。乐,如歌咏和乐,便是盈;须当有个节制,和而不流,便是反,故以反为文。礼减而却进前去,乐盈而却反退来,便是得情性之正。」

  「礼主其减」者,礼主于撙节、退逊、检束;然以其难行,故须勇猛力进始得,故以进为文。「乐主其盈」者,乐主于舒畅发越;然一向如此,必至于流荡,故以反为文。礼之进,乐之反,便得情性之正。又曰:「主减者当进,须力行将去;主盈者当反,须回顾身心。」

  礼乐进反。「礼主于减」,谓主于敛束;然敛束太甚,则将久意消了,做不去,故以进为文,则欲勉行之。「乐主于盈」,谓和乐洋溢;然太过则流,故以反为文,则欲回来减些子。故进反之间,便得情性之正。不然,则流矣。

  问「礼乐进反」之说。曰:「『礼主其减,乐主其盈。礼减而进,以进为文;乐盈而反,以反为文。』礼以谦逊退贬为尚,故主减;然非人之所乐,故须强勉做将去,方得。乐以发扬蹈厉为尚,故主盈;然乐只管充满而不反,则文也无收杀,故须反,方得。故云:『礼减而不进则销,乐盈而不反则放。』故礼有报而乐有反,所以程子谓:『只在进反之间,便得性情之正。』」

  「天分」,即天理也。父安其父之分,子安其子之分,君安其君之分,臣安其臣之分,则安得私!故虽「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有所不为。」

  「『论学便要明理,论治便须识体。』这『体』字,只事理合当做处。凡事皆有个体,皆有个当然处。」问:「是体段之『体』否?」曰:「也是如此。」又问:「如为朝廷有朝廷之体,为一国有一国之体,为州县有州县之体否?」曰:「然。是个大体有格局当做处。如作州县,便合治告讦,除盗贼,劝农桑,抑末作;如朝廷,便须开言路,通下情,消朋党;如为大吏,便须求贤才,去赃吏,除暴敛,均力役,这个都是定底格局,合当如此做。」或问云云。曰:「不消如此说,只怕人伤了那大体。如大事不曾做得,却以小事为当急,便害了那大体。如为天子近臣,合当謇谔正直,又却恬退寡默;及至处乡里,合当闭门自守,躬廉退之节,又却向前要做事,这个便都伤了那大体。如今人议论,都是如此。合当举贤才而不举,而曰我远权势;合当去奸恶而不去,而曰不为已甚。且如国家遭汴都之祸,国于东南,所谓大体者,正在于复中原,雪雠耻,却曰休兵息民,兼爱南北!正使真个能如此,犹不是,况为此说者,其实只是懒计而已!」

  「根本须是先培壅」,涵养持敬,便是栽培。

  问「根本须是先培壅,然后可立趋向」。曰:「此段只如『弟子入孝出第,行谨言信,爱众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之意耳。先只是从实上培壅一个根脚,却学文做工夫去。」

  仲思问「敬义夹持直上,达天德自此」。曰:「最是他下得『夹持』两字好。敬主乎中,义防于外,二者相夹持。要放下霎时也不得,只得直上去,故便达天德。」

  「敬义夹持直上,达天德自此。」表里夹持,更无东西走作去处,上面只更有个天德。「忠信所以进德,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者,干道也;「敬以直内,义以方外」者,坤道也,只是健顺。又曰:「非礼勿视听言动者,干道;『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者,坤道。」又曰:「公但看进德立诚,是甚模样强健!」

  「敬义夹持直上,达天德自此。」直上者,无许多人欲牵惹也。

  因说敬恕,先生举明道语云:「敬义夹持直上,达天德自此。」「而今有一样人,里面谨严,外面却●苴;有人外面恁地宽恕,里面却都是私意了。内外夹持,如有人在里面把住,一人在门外把持,不由他不上去。」

  问:「『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道、义如何分别?」曰:「道、义是个体、用。道是大纲说;义是就一事上说。义是道中之细分别,功是就道中做得功效出来。」

  问:「『正其义』者,凡处此一事,但当处置使合宜,而不可有谋利占便宜之心;『明其道』,则处此事便合义,是乃所以为明其道,而不可有计后日功效之心。『正义不谋利』,在处事之先;『明道不计功』,在处事之后。如此看,可否?」曰:「恁地说,也得。他本是合掌说,看来也须微有先后之序。」子蒙录云:「或问:『正义在先,明道在后。』曰:『未有先后。此只是合掌底意思。』」

  「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或曰,事成之谓利,所以有义;功成则是道。便不是。「惠迪吉,从逆凶。」然惠迪亦未必皆吉。

  杨问:「『胆欲大而心欲小』,如何?」曰:「胆大是『千万人吾往』处,天下万物不足以动其心;『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皆是胆大。心小是畏敬之谓,文王『小心翼翼』,曾子『战战兢兢,临深履薄』是也。」问:「横渠言『心大则百物皆通,心小则百物皆病』,何如?」曰:「此心小是卑陋狭隘,事物来都没柰何,打不去,只管见碍,皆是病。如要敬则碍和,要仁则碍义,要刚则碍柔。这里只看得一个,更着两个不得。为敬,便一向拘拘;为和,便一向放肆,没理会。仁,便煦煦姑息;义,便粗暴决裂。心大,便能容天下万物。有这物则有这理,有那物即有那道理。『并行而不相悖,并育而不相害。』」

  「胆欲大而心欲小」,「战战兢兢,如临深渊」,方能为「赳赳武夫,公侯干城」之事。

  蜚卿云:「『智欲圆而行欲方,胆欲大而心欲小。』妄意四者缺一不可。」曰:「圆而不方则谲诈,方而不圆则执而不通。志不大则卑陋,心不小则狂妄。江西诸人便是志大而心不小者也。」

  或问:「『智欲圆而行欲』智欲圆转;若行不方正而合于义,则相将流于权谋谲诈之中;所谓『智欲圆而行欲方』也。」曰:「也是如此。」又曰:「智是对仁义礼智信而言。须是知得是非,方谓之智;不然,便是不智。」

  问「学不言而自得者,乃自得也。」曰:「道理本自广大,只是潜心积虑,缓缓养将去,自然透熟。若急迫求之,则是起意去赶趁他,只是私意而已,安足以入道!」

  问:「『视听、思虑、动作,皆天也,人但于中要识得真与妄耳。』真、妄是于那发处别识得天理人欲之分。如何?」曰:「皆天也,言视听、思虑、动作皆是天理。其顺发出来,无非当然之理,即所谓真;其妄者,却是反乎天理者也。虽是妄,亦无非天理,只是发得不当地头。譬如一草木合在山上,此是本分;今却移在水中。其为草木固无以异,只是那地头不是。恰如『善固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之意。」

  问:「视听、思虑、动作,皆天之所为。及发而不中节,则是妄。故学者须要识别之。」曰:「妄是私意,不是不中」道夫曰:「这正是颜子之所谓『非礼』者。」曰:「非礼处便是私意。」

  役智力于农圃,内不足以成己,外不足以治人,是济甚事!

  「进德则自忠恕」,是从这里做出来;「其致则公平」,言其极则公平也。

  问:「公只是仁底道理,仁却是个流动发生底道理。故『公而以人体之』,方谓之仁否?」曰:「此便是难说。『公而以人体之』,此一句本微有病。然若真个晓得,方知这一句说得好,所以程先生又曰:『公近仁。』盖这个仁便在这『人』字上。你元自有这仁,合下便带得来。只为不公,所以蔽塞了不出来;若能公,仁便流行。譬如沟中水,被沙土罨靸壅塞了,故水不流;若能担去沙土罨靸,水便流矣。又非是去外面别担水来放沟中,是沟中元有此水,只是被物事壅遏了。去其壅塞,水便流行。如『克己复礼为仁』。所谓『克己复礼』者,去其私而已矣。能去其私,则天理便自流行。不是克己了又别讨个天理来放在里面也,故曰:『公近仁。』」又问:「『公所以能恕,所以能爱;恕则仁之施,爱则仁之用。』爱是仁之发处,恕是推其爱之之心以及物否?」曰:「如公所言,亦非不是。只是自是凑合不着,都无滋味。若道理只是如此看,又更做甚么?所以只见不长进,正缘看那物事没滋味。」又问:「莫是带那上文『公』字说否?」曰:「然。恕与爱本皆出于仁,然非公则安能恕?安能爱?」又问:「爱只是合下发处便爱,未有以及物在,恕则方能推己以及物否?」曰:「仁之发处自是爱,恕是推那爱底,爱是恕之所推者。若不是恕去推,那爱也不能及物,也不能亲亲仁民爱物,只是自爱而已。若里面元无那爱,又只推个甚么?如开沟相似,是里面元有这水,所以开着便有水来。若里面元无此水,如何会开着便有水?若不是去开沟,纵有此水,也如何得他流出来?爱,水也;开之者,恕也。」又问:「若不是推其爱以及物,纵有此爱,也无可得及物否?」曰:「不是无可得及物,若不能推,则不能及物。此等处容易晓,如何恁地难看!」

  问:「『仁之道,只消道一「公」字。公是仁之理,公而以人体之,故曰仁。』窃谓仁是本有之理,公是克己功夫到处。公,所以能仁。所谓『公而以人体之』者,若曰己私既尽,只就人身上看,便是仁。体,犹骨也,如『体物不可遗』之『体』,『贞者事之干』之类,非『体认』之『体』也。」曰:「公是仁之方法,人是仁之材料。有此人,方有此仁。盖有形气,便具此生理。若无私意间隔,则人身上全体皆是仁。如无此形质,则生意都不凑泊他。所谓『体』者,便作『体认』之『体』,亦不妨。体认者,是将此身去里面体察,如中庸『体群臣』之『体』也。」

  问:「向日问『公而以人体之则为仁』,先生曰:『体,作「体认」之「体」亦不妨。』铢思之,未达。窃谓有此人则具此仁。然人所以不仁者,以其私也。能无私心则此理流行,即此人而此仁在矣。非是公后,又要去体认寻讨也。」先生顾杨至之谓曰:「『仁』字,叔重说得是了,但认『体』字未是。体者,乃是以人而体公。盖人撑起这公作骨子,则无私心而仁矣。盖公只是一个公理,仁是人心本仁。人而不公,则害夫仁。故必体此公在人身上以为之体,则无所害其仁,而仁流行矣。作如此看,方是。」

  问:「『公而以人体之』,如何?」曰:「仁者心之德,在我本有此理。公却是克己之极功,惟公然后能仁。所谓『公而以人体之』者,盖曰克尽己私之后,就自家身上看,便见得仁也。」

  「公而以人体之故为仁。」盖公犹无尘也,人犹镜也,仁则犹镜之光明也。镜无纤尘则光明,人能无一毫之私欲则仁。然镜之明,非自外求也,只是镜元来自有这光明,今不为尘所昏尔。人之仁,亦非自外得也,只是人心元来自有这仁,今不为私欲所蔽尔。故人无私欲,则心之体用广大流行,而无时不仁,所以能爱能恕。仁之名不从公来,乃是从人来,故曰「公而以人体之则为仁」。

  「仁之道,只消道一『公』字」,非以公为仁,须是「公而以人体之」。伊川自曰「不可以公为仁」。世有以公为心而惨刻不恤者,须公而有恻隐之心,此功夫却在「人」字上。盖人体之以公方是仁,若以私欲,则不仁矣。

  「公而以人体之为仁。」仁是人心所固有之理,公则仁,私则不仁。未可便以公为仁,须是体之以人方是仁。公、恕、爱,皆所以言仁者也。公在仁之前,恕与爱在仁之后。公则能仁,仁则能爱能恕故也。

  李问:「仁,欲以公、爱、恕三者合而观之,如何?」曰:「公在仁之先,爱、恕在仁之后。」又问:「公而以人体之」一句。曰:「紧要在『人』字上。仁只是个人。」

  公所以为仁。故伊川云:「非是以公便为仁,公而以人体之。」仁譬如水泉,私譬如沙石能壅却泉,公乃所以决去沙石者也。沙石去而水泉出,私去而仁复也。

  谓仁只是公,固若未尽;谓公近仁耳,又似太疏。伊川曰:「只是一个『公』字。」学者问仁,则常教他将「公」字思量。此是先生晚年语,平淡中有意味。显道记忆语及入关语录亦有数段,更宜参之。镐。

  或问:「『恕则仁之施,爱则仁之用』,施与用如何分别?」曰:「恕之所施,施其爱尔,不恕,则虽有爱而不能及人也。」

  问:「『恕则仁之施,爱则仁之用』,施与用何以别?」曰:「施是从这里流出,用是就事说。『推己为恕。』恕是从己流出去及那物;爱是才调恁地。爱如水,恕如水之流。」又问:「先生谓『爱如水,恕如水之流』,淳退而思,有所未合。窃谓仁如水,爱如水之润,恕如水之流,不审如何?」曰:「说得好。昨日就过了。」

  问:「『恕则仁之施,爱则仁之用。』施与用如何分?」曰:「恕是分俵那爱底。如一桶水,爱是水,恕是分俵此水何处一杓,故谓之施。爱是仁之用,恕所以施爱者。」

  「恕则仁之施,爱则仁之用。」「施、用」两字,移动全不得。这般处,惟有孔孟能如此。下自荀扬诸人便不能,便可移易。昔有言「尽己之谓忠,尽物之谓恕」。伊川言:「尽物只可言信,推己之谓恕。」盖恕是推己,只可言施。如此等处,极当细看。

  或问:「『力行』如何是『浅近语』?」曰:「不明道理,只是硬行。」又问:「何以为『浅近』?」曰:「他只是见圣贤所为,心下爱,硬依他行。这是私意,不是当行。若见得道理时,皆是当恁地行。」又问:「『这一点意气能得几时了!』是如何?」曰:「久时,将次只是恁地休了。」

  「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无事时,且存养在这里,提撕警觉,不要放肆。到讲习应接时,便当思量义理。

  杨子顺问:「『涵养须用敬。』涵养甚难,心中一起一灭,如何得主一?」曰:「人心如何教他不思?如『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岂是无思?但不出于私则可。」曰:「某多被思虑纷扰,思这一事,又牵走那事去。虽知得,亦自难止。」曰:「既知得不是,便当绝断了。」

  涵养此心须用敬。譬之养赤子,方血气未壮实之时,且须时其起居饮食,养之于屋室之中而谨顾守之,则有向成之期。才方乳保,却每日暴露于风日之中,偃然不顾,岂不致疾而害其生耶!

  问:「伊川谓:『敬是涵养一事。』敬不足以尽涵养否?」曰:「五色养其目,声音养其耳,义理养其心,皆是养也。」

  用之问:「学者思先立标准,如何?」曰:「如『必有事焉而勿正』之谓。而今虽道是要学圣人,亦且从下头做将去。若日日恁地比较,也不得。虽则是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若只管将来比较,不去做工夫,又何益!」

  问:「学者做工夫,须以圣人为标准,如何却说得不立标准?」曰:「学者固当以圣人为师,然亦何须得先立标准?才立标准,心里便计较思量几时得到圣人?处圣人田地又如何?便有个先获底心。『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也只是如此平说,教人须以圣贤自期。又何须先立标准?只恁下着头做,少间自有所」

  「尹和靖从伊川半年后,方见得西铭大学」,不知那半年是在做甚么?想见只是且教他听说话。」曾光祖云:「也是初入其门,未知次第,骤将与他看未得。」先生曰:「岂不是如此?」又曰:「西铭本不曾说『理一分殊』,因人疑后,方说此一句。」

  问:「『尹彦明见程子后,半年方得大学西铭看』,此意如何?」曰:「也是教他自就切己处思量,自看平时个是不是,未欲便把那书与之读。」曰:「如此,则末后以此二书并授之,还是以尹子已得此意?还是以二书互相发故?」曰:「他好把西铭与学者看。他也是要教他知,天地间有个道理恁地开阔。」

  「昨夜说『尹彦明见伊川后,半年方得大学西铭看』。此意思也好,也有病。盖且养他气质,淘潠去了那许多不好底意思。如学记所谓『未卜禘,不视学,游其志也』之意。此意思固好,然也有病者,盖天下有多少书,若半年间都不教他看一字,几时读得天下许多书!所以尹彦明终竟后来工夫少了。易曰:『盛德大业,至矣哉!』『富有之谓大业。』须是如此,方得。天下事无所不当理会者,纔工夫不到,业无由得大;少间措诸事业,便有欠缺,此便是病。」或曰:「想得当时大学亦未成伦绪,难看在。」曰:「然。尹彦明看得好,想见煞着日月看。临了连格物也看错了,所以深不信伊川『今日格一件,明日格一件』之说,是看个甚么?」或曰:「和靖才力极短,当初做经筵不见得;若便当难剧,想见做不去。」曰:「只他做经筵,也不柰何,说得话都不痛快,所以难。能解经而通世务者,无如胡文定。然教他做经筵,又都不肯。一向辞去,要做春秋解,不知是甚意思。盖他有退而著书立言以垂后世底意思,无那措诸事业底心。纵使你做得了将上去,知得人君是看不看?若朝夕在左右说,岂不大有益?是合下不合有这『著书垂世』底意思故也。人说话也难。有说得响感动得人者,如明道会说,所以上蔡说,才到明道处,听得他说话,意思便不同。盖他说得响,自是感发人。伊川便不似他。伊川说话方,终是难感动人。」或曰:「如与东坡们说话,固是他们不是,然终是伊川说话有不相乳入处。」曰:「便是说话难。只是这一样说话,只经一人口说,便自不同。有说得感动人者,有说得不爱听者。近世所见会说话,说得响,令人感动者,无如陆子静。可惜如伯恭都不会说话,更不可晓,只通寒暄也听不得。自是他声音难晓,子约尤甚。」

  问:「谢氏说『何思何虑』处,程子道『恰好着工夫』,此是着何工夫?」曰:「人所患者,不能见得大体。谢氏合下便见得大体处,只是下学之功夫却欠。程子道『恰好着工夫』,便是教他着下学底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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